俞含之家的位置在市中心的一座高档小区,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时间已近午夜,路上行人稀疏,亦步亦趋的跟在夜归人身后蹭一下门禁卡,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保安室里昏昏欲睡的门卫,见对方没有过分注意我们,这才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付慧城的资料里面只给了地址,关于这座小区却没有过多赘述,我以前虽然也在太原混迹,却出于某种可笑的自卑心理作祟,从不会在这一块区域里面瞎转悠,只知道这里的地皮子很贵很贵,贵的都快没王法了,如今真正踏足进来,才知道这里的昂贵也不是没有道理。
整个太原,我就没见过风水这么好的地方!
小区的整体的布局并不方正,反而像是一朵盛开的三角梅花,汾河水循着外围包抄回环而过,里面杨柳依依,盛夏时节不闷不热亦不阴冷,风水之气平和温柔。
正所谓,洋潮汪汪,水格之富,弯环曲折,水格之贵。
回环包抄这里的汾河水面宽阔平静,这是水格的富,偏偏走势却如此怪诞曲折,这又是贵中之贵,正如《水龙经》里说的,水见三弯,福寿安闲,屈曲来朝,荣华富饶。
黄土高原上能有这样的旺水之局,属实罕见。
我一眼就看出,这个小区的这份风水格局,正是风水堪舆师门倍加推崇的落凤之处,凤凰这种东西最是高贵,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水见三弯,回环包抄呈三角梅形,这正是传说中的醴泉之状,是凤凰饮醴之地,这种地方凤凰都能住得,何况是人?真正的顶级阳宅风水宝地!
山主人丁水主财,住在这种旺水之处,想不发财都难,何况落凤之地最是养身,这种地方就是熏陶人身躯的,不敢说包治百病,有哮喘抑或是抵抗力差的人住在这儿绝对没错,再加上又是市中心,人潮汹汹……
这种地方,可不正是阴气侵体后的最佳去处嘛!
我叹息一声,不禁对老白他们说道:“之前我还觉得不太对劲,可是见过这里以后,疑虑散去大半,这里正是牙侩休养生息的好地方,所谓落凤之处,人鬼神皆喜,同处一地却彼此不相冲,水汽润泽下,躁火怨气平复,攻伐之事几乎不会发生。人这东西就怕怒火攻心,一旦情绪激动了就不能久寿,身上有伤也不容易平复。”
鹞子哥点头,对此大为认可,笑着说我最近这阵子在风水堪舆一道上倒是很下功夫,这才对,虽然入了道门,可说到底我师父还是在给礼官一门养传人,否则早早就让我学习清微内丹术了,而这天底下哪有不会看风水的礼官?
他谈笑风生镇定自若,我就不成了,头一遭干这种夜闯私宅的江洋大盗勾当,脸上看着平静,实则心里紧张的要死。
眨眼睛,我们已经来到俞含之的楼下,一栋极为阔绰的洋房,可惜楼门紧闭,需要刷卡才能进去。
老白两手插在裤兜里,肩膀耸着,就跟个地皮小流氓似得上前,不等掏出家伙破开楼门,“哐当”一声响,门在这个时候打开了,猝不及防下老白被拍个正着,一个趔趄,差点失足滚下台阶。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带着明显南方口音的女声传来,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女从门口挤了出来,穿着打扮很朴素,不像是这个小区的人,应该是聘用的保姆之类的人,冲着老白连连躬身道歉。
老白都被一门扇拍懵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鹞子哥反应快,一个健步上去拉住正要关上的楼门,笑着说了声“没事儿”。
中年女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了我一眼后,低着头飞快离开。
精神高度紧张下,女人这一眼让我心惊肉跳,手下意识的就放在了藏在腰间的天官刃上,没办法,我们的对手太狡猾,极其善于伪装,让我对这栋楼里的每一个人都充满了戒备心,正欲叫住对方试探一下,却听小稚忽然在旁边幽幽说了声——“这个阿姨好可怜啊!”
我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小稚这才说道:“她被自己的家人赶出来了,独自在外面流浪打工,也是个可怜人。”
我点了点头,稍稍放轻松了一点,小稚说过,她在那个牙侩身上看不到任何画面,如今既然能看到这个女人的命运,说明这个女人就是个普通人而已。
老白和鹞子哥已经进去了,我没有耽搁,拉着小稚紧随其后。
俞含之就在三楼,粗略辨认了一下房号,老白从兜里掏出一根铁丝开始干活,对于五花八门的人来说,破开门锁信手拈来,没过多久,就听“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动,门开了。
里面黑灯瞎火的,依稀可见客厅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衣物,却不见人影,也不知那俞含之是不是睡了。
我从腰间抽出天官刃,蹑手蹑脚的摸了进去,站定后四下环顾一圈,直接朝着左手边的卧室走去,开门刹那,我明显感觉到气流有了轻微的变化,并不是开窗灌进来的风,而是有什么东西从侧面袭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无数次生死间磨砺出的本能让我下意识的后仰腰身,“呼啦”一下,扫帚把儿几乎是擦着我的脸庞扫过去的,一道女人的尖叫声随之响起,紧接着又戛然而止,鹞子哥见我遇到袭击,几乎在同一时间冲了上来,飞身而起狠狠一记鞭腿朝我身旁扫去,然后就看见一道黑黢黢的身影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发出“噗通”一声闷响后,软软滑落在地。
我站直身子后,立即朝旁边摸去,“啪嗒”一下打开了灯。
一个只穿着睡衣的女人头发散乱的匍匐在地上,身子佝偻着犹如大虾,痛苦的翻滚之际,我看见了她的脸,正是那俞含之没错。
这么弱?
拿着扫帚偷袭我那一下,掀起的气流涌动很小,说明那一棍子绵软无力,然后鹞子哥一脚就把人踢成这样了,虽然阴气侵体,可作为一个邪术士,怎么着也不至于弱成这样吧?
这时候,俞含之总算是稍稍回过了神,眼看屋子里进来几个男人,眼睛闪过浓浓的恐惧,张嘴就要尖叫,不过鹞子哥更快,冲上去一把捏住女人的脖颈,直接将之拎了起来,喉咙被扼死,所有的尖叫声立即化成了“呜呜”的哀鸣,鼻孔里却溢出了鲜血,对方似乎刚刚洗完澡准备睡觉,睡衣是披挂着的,遭遇猛烈攻击后,衣服稍稍敞开了一些,我能看见她肋下有一块诡异的塌陷了下去,明显鹞子哥那一脚是把她的肋骨给踢断了,这样的抗击打能力太不正常了,邪术损伤身体,邪术士们为了活得久一点,都会疯狂打熬筋骨,身手大都不错,从未听说过这么弱的。
这看样子就是个普通人呀。
小稚兴匆匆的跑了进来,活脱脱就是个小狗腿子,我们杀人放火,她一旁把风看人,而且干的炉火纯青,一副我不是头一回,我是老手的样子脆生生的冲我说道:“门已经关好了,门缝儿里夹了衣服,外面应该什么都听不见。”
说话之间,小稚看到了被鹞子哥拎在手里的女人,一下子愣住了。
我以为她是受了这女人的折磨,有心理阴影,拍了拍她的脑袋,自顾自的上前,站在俞含之面前打量了片刻,轻声说道:“形势你懂,聊聊吧,多叫唤一声就剁你身上一件东西下来。”
没办法,虽然种种证据都指向了俞含之,可这是一条人命,草率不得。
俞含之这时候已经在翻白眼儿了,估摸着鹞子哥再拎一会就要一命呜呼了,她根本说不出话,只能不停的点头。
鹞子哥一甩手,将她“扑通”一下丢在床上,估计是触碰到了被踢断的肋骨,她捂着肋下一个劲儿的倒吸冷气,疼的一张脸都扭曲抽搐了。
这就是我不敢草率的原因!
种种证据,这小区的风水,都指向了她!!
偏偏,她的身手如此不堪,那种在剧烈疼痛下的抽搐和惊恐做不得假,明显这就是个皮娇肉嫩的主,估摸着一辈子都没试过几回这样的痛苦,疼痛这东西是会习惯的,我以前割破手指都疼的彻夜难眠,现在刀子砍在身上,皮肉翻卷,只要没伤到要害,简单包扎一样倒头就睡,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样一个惧怕疼痛的人,怎么可能是邪术士?一些邪术反噬上来,比千刀万剐都要痛苦!!
片刻后,俞含之总算是缓过气来了,倒是再没有尖叫,面露恐惧的看着我们说道:“别伤害我,要什么东西你们随便拿,不够的话我钱夹里有银行卡,密码891026,你们自己去取,我不会报警的!”
我一愣,这是把我们当入室抢劫犯了?
“装,你继续装!”
老白狞笑道:“你不会不认识我们了吧?”
俞含之小心翼翼的看了鹞子哥一眼,确认鹞子哥不会再打她,这才低声问道:“你们是姓陈的雇来教训我的?他给了你们多少钱,我给双倍,你们不要伤害我……”
“他妈的,还打马虎眼,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白从兜里把折叠起来的无根之人照片拿出来,展开一下子丢到床上,冷冰冰的说道:“不认识我们,这个人你总认识吧?都是明白人,不说糊涂话,我们既然找上来了,你就活不成了,老老实实承认,我们哥几个下手心里不嘀咕,这样我们也不找你儿子的麻烦,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我们懂!”
俞含之一下子扑到照片上,哆哆嗦嗦的拿起,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失声道:“我的孩子是无辜的呀,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就因为那点小矛盾姓陈的就要你们来杀我们母子吗……”
老白毛躁了起来,上去就准备动手,结果小稚一下子拦住了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俞含之,轻声道:“不,他不是你儿子,你儿子早就已经死了,出生那天就死了,你难产……”
话没说完,俞含之“哇”的大叫一声,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直接朝小稚扑了过来,模样如同厉鬼一样。
我一步上前,一肩膀将她顶倒在床,却没有下重手,这女人抗击打能力太弱了,下手重了怕打死。
而且,我心里也疑窦重重,明显,小稚在这个女人身上也看到了一些画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俞含之倒在床上,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躺着,再没有进攻,双眼无神,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着:“不,我的孩子没有死,他只不过是病了,就在医院的icu里住着,我有钱,有的是钱,可以让他活下去,他怎么会死呢?”
这一幕就有些出乎预料了,她这是受了太大刺激快要精神失常了。
老白此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迷惑道:“难道又找错人了?她儿子明明死了,却把无根之人当成了自己的儿子,而且打心里是这么认为的,天底下有认错东西、认错人的女人,可却从未听说有认错孩子的女人,这……什么情况嘛!”
鹞子哥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飞快冲上去在俞含之的脑袋上摸索着,俞含之一动不动,就是不停重复念叨着“我儿子没死,他只是病了”这句话,对鹞子哥的作为恍如未觉。
很快,鹞子哥似乎发现了什么,一把将俞含之翻了个身,然后撩开了她脑后的头发,一点金属光芒闪烁着。
只见,俞含之的后脑勺上,赫然钉着一颗图钉!
“我们被那份资料误导了,真的不是她……”
鹞子哥叹息一声:“如无意外,她应该也是个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