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岭防线并不是一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城关,而是以岭口要塞为主,辅以长城、山岭诸堡寨,共同构建的防御体系。
虽然环环相扣,有道路交通,可相互支援,但刘廷翰所率两万多守军铺开之后,兵力也稍显分散。若是再刨除骑兵不算,真正布置在野狐岭防线上的汉军,只有一万三千余卒。
因此,如果当初耶律贤能够痛下决心,一往无前,趁胜进攻,集中优势兵力,攻其一点,结果如何,仍旧未料。回头设想的事情,什么结果都有可能,什么状况都能发生。
但是到如今,随着兵力的陆续补足,随着精兵西调,屯于后方,也就彻底没有再考虑如果当初的必要了。
相反,在野狐岭这边,一场反击同样已酝酿得差不多了,就待发起之时,而野狐岭这边,也是配合山阳那边的行动。
随着文德县汉军,在统兵都将李汉琼的率领下整装出动,陆续抵达野狐岭一线,来自汉军的反击,也到箭至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
背靠燕山丛岭,直面塞北高原,秋末冬初的野狐岭显得有些荒凉,茫茫群山,苍莽原野,都透着浓浓的萧索之意,唯有关岭堡寨间飞扬的诸色大汉军旗为之增添了少许亮丽的色彩。
岭口要塞后,有限的空间内,拔地而起一片营寨,布置紧密,设施简陋,随驾而来的两万五千汉军官兵在营寨将吏的引导下正在入住。只是一座临时营地,随驾的官兵,只有一夜多的休整时间,而后便将投入到对野狐岭外辽军的进攻之中。
御驾的到来,也使堡塞汉军本就压抑的气氛更加凝重了,军堡依地形而建,陈设简单,却肉眼可见的坚固。
关门前,在刘廷翰的率领下,岭口要塞的将吏恭敬列队,以迎圣恭,负责护卫的汉军将士整装齐备,警戒的官兵甚至沿着山脊展开,肃立于寒风之中,如磐石一般丝毫不动摇,向皇帝展现着他们最为精神的面貌。
“都平身吧!”看着拜倒一片的刘廷翰等将校,刘皇帝只是简单地挥了下手,语气有些平淡,态度显得不那么热情。
在刘皇帝秉国的当下,军中早已不再流行什么“甲胄在身,不能全礼”,皇权至高,凌驾于一切之上,皇帝降临,不论是否甲胄在身,该拜就拜,该跪得跪。
而这些将士恭敬谦卑地匍匐于皇帝脚下,则深刻地揭示了一个道理,那个骄兵耀武、悍将逞凶的时代已经彻底过去了。
“谢陛下!”伴着一阵甲叶碰撞的声响,刘廷翰等人起身,大概刘皇帝给的威势太足,动作更加敬畏了。
“带朕去堡内看看吧!”刘皇帝简单地打量了下将士与关口,吩咐道。
“是!陛下请!”刘廷翰赶忙侧身的指引。
一路上,刘皇帝没有作话,只是默默地观察着堡寨,这则带给刘廷翰更大的压力,自败归之后,他一直在此负责野狐岭防线的安排,没有机会面圣。
而刘皇帝这种明显冷淡的态度,则更令其心中忐忑,当走完堡垒那条并不算长的主道之后,刘廷翰的额头已然冒出了少许冷汗。
一直到登上堡塞北关楼,刘皇帝迎风而立,极目远眺,刘廷翰终于忍不住了,沉声道:“天岭之战,是臣警惕不足,为敌所趁,累大军亏输,将士折损,未及面圣请罪......”
“已经过去的,就不必过于纠结了!”刘皇帝也终于再开口了:“再给朕打一场胜仗,一雪前耻即可!”
“陛下宽宏,臣感激涕零,唯誓死一战!”刘廷翰的表情愈发严肃了。
见状,刘皇帝侧过身,一手搭在关楼的墙垛上,看着刘廷翰,一手指着他在风中凌乱的胡须:“须髯有多久没有打理了,乱糟糟的,你可是大军主帅,要注意形象。朕观将士军容,整齐雄壮,你这个主将,则更当打起精神!”
听刘皇帝不问军事,不提敌情,而是关心起自己的形象,刘廷翰稍微愣了下,但心中的紧张确实消散了不少,迎着刘皇帝的目光,郑重应道:“陛下,不破辽军,臣不修须髯!”
“好!”见其坚定的表情,刘皇帝冷淡的面容间终于绽开了一点笑意,道:“朕此来,除了给你带来后续兵马之外,就是要在此,观你破辽!”
“请陛下拭目以待!”闻言,刘廷翰当即允诺道:“自臣以下,将士无不胸怀雪耻之志,意在破辽!”
“准备得如何?是否还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刘皇帝颔首,肯定其态度,问道。
提及此,刘廷翰神宇间明显多了些兴奋,指着北边说道:“辽军军众约三万人,大部屯于二十里外燕子城,小部四散游弋超掠,臣一直盯着他们,未有异动。
臣计划,分两路出击,一路出岭口,一路出桃山,骑兵先行,步军锺后,合围辽军!倘若不出意外,一日可解决战斗。
而后,转战向西,驰援山阳,围剿辽帝!如今,兵马已备,只待命令出击。只是,云中那边情况尚未明了,若是提早发动,恐生变故!”
“怕什么变故?怕惊到辽军,让他们提前跑了?”刘皇帝问。
“正是!若能先收到康延泽大军的消息,再随机而动,会稳妥些!”刘廷翰明显有所迟疑。
见状,刘皇帝反倒坚定了,说道:“消息明确,或许只需一两日的时间,但这一两日间,战情变化,如何把握?既然把握不住,又何须强求完备妥善?
军情局势,瞬息万变,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不必迟疑!出击早了,也比迟了好!反击大局早已定下,云中那边,朕相信九原侯他们,会随机应变的!”
“是!”刘皇帝的话,让刘廷翰彻底放下了心中负担。显然,此前的那场失败,还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直接召集参战将领,安排任务吧!”刘皇帝吩咐着。
“是!”
很快,鼓声在岭口要塞内响起,数十名中上级军官齐聚,没有任何拖延,刘廷翰熟练地安排着作战任务。
散议后,领到军令的将领鱼贯而出,刘皇帝则留下刘廷翰,严肃认真地道:“自北伐以来,你在漠南与那韩匡美交手数次,始终未定胜负,此番,也该有个结果了!朕,要此人首级!”
“陛下放心!必以敌酋首级献上!”刘廷翰没有任何迟疑,一脸决然道。
野狐岭外的敌军主将,还是辽西南招讨使韩匡美,一个为辽国鞠躬尽瘁的汉臣。而此时的刘廷翰,心胸之中翻涌着一股怒志,复仇之怒,破敌之志!
汉辽野狐岭之战,发生在开宝八年十月一日,汉军步骑约六万,辽军不足三万,战事爆发于野狐岭外二十里的燕子小城。
汉军由刘廷翰、李汉琼二将率领,刘廷翰出野狐岭口军塞,李汉琼出桃山堡,围歼辽军。汉军之发,如迅雷之势,辽军虽然及时反应,但终究应对匆忙。
二十里的距离,在原野之间,实在不算长,紧急之间,辽军主将韩匡美调派骑兵出击阻截汉骑以争取时间集兵御敌。
但是,还没等韩匡美军从匆忙之中摆脱出来,汉骑已突破阻滞,兵临燕子城。其后,理所应当而又顺其自然地,两军在燕子城下激烈碰撞。
汉骑兵少,但万众一心,勇往直前,而无后顾之忧。辽军虽众,却相形见绌,韩匡美麾下的战力,可称不上强,精兵猛将自然是跟随皇帝耶律贤去的。
于是,韩匡美军被出击的汉骑死死地纠缠上,待汉军后援,陆续逼近,辽军很快就溃败了。是韩匡美主动下令撤退的,临战之际,撤退自然轻易转变为败退。
韩匡美也是没办法,他知道,不撤,等汉军主力赶到,那可能就是全军覆没了,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决定并不难做。
汉军的合围计划,终究没能完美地实现,因为没能将燕子城的辽军全歼。但是,就结果而言,还是好的,汉军完胜,辽军完败,战果多得自追击的过程之中。
尤其是敌主将韩匡美,龙捷军都虞侯田仁朗率军,没有其他目标,就死盯着韩匡美的将旗,不依不饶,紧追不舍,在燕子城西北六十里外的鸳鸯泊赶上,激战一场,阵斩韩匡美。
而燕子城一战,也随着韩匡美的阵亡,彻底奠定汉军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