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的话,裴郁宁饮茶的动作顿了一顿,抬眼专心看她。
她并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只纯粹说起了那些他并不知道的过去,或许,她只是需要他听着而已。
于是,他沉默着,在她身边,听她切身经历过的一言一语。
“裴郁宁,你很幸运,”她笑看他,神色里全是感叹与怅然,“你有现在的我帮你。”
“那时候,我刚嫁给他,对望京很陌生,对那些权贵们的圈子也很陌生,我们互相帮不了彼此太多,他有太多要做的事,我也有。”
“或许那时候他是喜欢我的,但最初,他并不信任我,毕竟,侯府里是那副模样,他身边那些人也见不得他好。”
说起这些曾经,她眉间多了几分苦涩,但并没有太多哀伤,“我那时候还很笨,远不如现在,所以他不在家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
“你走过来了。”见不得她难受,裴郁宁没忍住开口道了一句。
她笑了笑,情绪似是好了些许,“是啊,如你所说,我走过来了。”
“那时候和现在没什么差别,人还是那些人,大家争的求的也还是那些东西,无论是皇帝陛下、高皇后、五皇子,还是太后娘娘同七皇子,大家从前现在都没怎么变。”
“其实,那时候为了我,他是做了妥协的。”颜书语现在再去看,看到了不少从前不明白的东西,“成亲后,他从西北回来,为陈昑做事,每次回家身上总带着伤,我那时候不知道不明白,现在,是明白的。”
她看着他,既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另一个人说,“你呆在西北,应该清楚那时候他回来望京意味着什么。”
“他是为了我,为了我们那个家,才回来的。”
她喝了一口热茶,压下喉间涩意,“现在你有我,一切都和从前不同,所以你不需要放弃西北,但那时候的他,没有你幸运。”
裴郁宁只能安静的听着她说,情绪一片空白。
“我们那条路走的很辛苦。”她继续笑,“他和我一样,都吃了不少苦头。”
“所以,要珍惜现在的日子。”她没再继续说下去,以这句话结尾。
裴郁宁将她抱进怀里,说出自己心底最不愿意的承认的事实,“我是他,他也是我,我们都在。”
颜书语靠在他胸前,声音轻得像要消失在空气里,“我们两个都做错了很多,我怪他,他也怪我,但无论如何,我们一起走了那么多年的路。”
“他给了我痛苦,我也让他难受过,我们之间的过去太长太多,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所以,过去就只能停留在过去,若是沉浸在那些过去里,我,走不下去。”
她和他十指交缠,抓紧他的手,“你不要重复他的错误,我也不是从前的自己,就像你说的,这是新的未来。”
“我也想走一条新路。”
她在他怀里,终于说出了她的祈愿。
裴郁宁除了抱紧她,给她依靠,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誓言,“你想要的,我都会给。”
“我相信你。”她闭眼,给出了明确的回应。
她一个人从过去回来,总是孤独的,这世间,唯有在裴郁宁面前,她才是真正的自己,所以,他总是不同的。
她愿意和他去走一条新路,想看到新的风景,这些,都是她在这段新生中想要去实现的东西,现如今,她的脚步已经迈开,剩下的,只要往前走就好了。
“明日,你和我一起,我带你出门去见见故人。”颜书语嘴角多了点儿笑意,望京城虽然让她百感交集,但除去哀伤与怅惘之外,这里还有许多的故人。
她此番来,同样想再见他们一面,待这次离开望京之后,她大概许久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都听你的。”裴郁宁在她眉心轻吻了一下,眼里心里终于因她的释怀轻松不少。
还好,陪她走这一段新路的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如题,现在发生的事从前都发生过,不走老路,不忘前尘,才能吸取教训走下去
第二更继续码,这两天困得要死,但是睡眠质量不佳,大概码文累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我容易受评论影响
感觉这样不好,我得更好的调节自己,才能保质保量的完成这篇文,写出一个不一样的破镜重圆
今天白天在构思新文,可能是我现在写这篇的关系,下一篇特别想开开国皇后重生文,它和这篇是同一时期的大纲与灵感,去年到现在也没动笔,咋说呢,感觉有些难写吧,因为涉及换男主,是三个人的感情线,而且中间夹杂着开国乱世波折,谋篇布局上感觉难度特别大,哎,但我还是想迎难而上蛤蛤蛤
我写文,一直都在尝试自己陌生的不擅长的东西,写的时候虽然难,但写完感觉还是有收获的
但凡我文案很快出来的,都是灵感多大纲少,但凡拖拖拖一直不动的,是有完整大纲没主角名字文案不好写的蛤蛤蛤
不提纯爱坑,单言情坑就八.九个,马丹,感觉亚历山大啊,我也是喜欢自虐,哎,等我再想想吧【抓耳挠腮
☆、3-26重温故旧
前几日还是艳阳天, 这天早上出门时却突然下起了小雨。
天气沉沉,秋雨寒凉,绵绵细雨中颜书语并未犹豫, 照旧定下了出门的决定。
裴郁宁站在一旁,撑着江畔红梅油纸伞, 扶着人上了马车,两人一伞一车夫,没带任何随从,就这么在众人担忧疑惑眼神中.出了门。
“甜水街那里有什么?”听到她和车夫所说的目的地,裴郁宁问了一句。
甜水街他只知道是西城门外城附近, 但具体那里有什么值得她去一看的,他还真不清楚。
颜书语朝他笑笑,隔着白色纱幕看向外面雨景,“大夫和药。”
裴郁宁深思一瞬,记起她曾经说自己身体不太好的话, 心里好似有了些头绪,“是曾经照顾你的大夫?”
颜书语点头,“照顾了我很多年。”
“那是要去看一看。”裴郁宁揉了揉她指腹,凝眉看她。
她的过去,他都想知道, 即便有些会让他难受,但他仍旧想知道那些发生过的一切。
只有知道了她的过去,他才能给她更好的未来。
甜水街距离庆州商会馆并不算远,马车一刻钟后就到了那附近, 颜书语扶着裴郁宁的手下了车,两人在微湿的青石板路上慢慢走,在距离一心堂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就是这个药铺?”裴郁宁仔细看了看,门面不大,病人不少,模样很是普通。
“当年,傅老的儿子得罪了京中的纨绔子弟,被他们戏耍弄断了一条腿,后来又在大雨中冻了一整夜,”颜书语轻声开口,“自此之后,他的身体就坏掉了,傅老求助无门,后来才到了我身边。”
裴郁宁侧头看她,她的眼神里有回忆有怅惘也有感叹,“原本,他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会是一个比他父亲更为出色的大夫,但是,那些人毁了他一生,也毁了一个家。”
“那现在呢?”裴郁宁问她。
“原本这些事应该是去年冬天发生的,”颜书语说到这里笑了笑,“但我回来了,所以一切也就不存在了。”
“你做得很好。”他称赞她。
“为这些故人,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她只站在这里看着,似乎并没有上前的打算,裴郁宁本打算同她一起去药铺里看看,却没料到不远处一个学徒模样的少年人顶风冒雨快步跑过来,脸上带着开心笑容,“姑娘,您过来了?”
那少年人十三四岁模样,长着一张让人感觉亲和的娃娃脸,笑起来时脸颊上两个笑涡,很是惹人喜爱。
颜书语托住少年人行礼的双手,对他也笑了一笑,“来望京办点事情,想起来就过来看看,你过得如何?”
“托姑娘的福,我过得很好。”少年人性情活泼,眼神在两人身上溜了一圈儿,热情更甚,“我知道,这位就是姑爷吧,姑娘是准备和姑爷成亲了吗?亲事是在望京办吗?”
颜书语对这孩子心急口快的脾气早已知晓,闻言只是笑,温言缓语,“阿旭,你师父怎么教你的,大了要稳重,像你这样,怎么让病人相信你是个好大夫。”
苗旭憨厚一笑,颇有几分羞涩,“这不是看到姑娘和姑爷,我忍不住嘛。”
裴郁宁对着小少年第一印象十分之好,大概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毫无顾忌的当着自己的面叫他姑爷的人,虽然他现在有名无实,但名分也是名分,确实需要被人这么叫上一叫,如此也不枉赐婚之举。
“对了,姑娘有我师父的消息吗?”苗旭想起来他那个居无定所的师父,有些头疼也有些担忧,“他说了这两年来京里看我的,但我等到现在,都没见到他人,也不知道他又跑哪里去了。”
颜书语拍拍少年人的肩膀,轻声安抚,“你不用担心,你师父今年跟着林家的商船船队下了西南,说是想要去那里看看,我前阵子得了他的消息,正打算让人传给你,恰好我有事需要上京,今日就亲自来跟你说了。”
“还是姑娘挂念我,不像我那个师父,一出门就把我扔到脑后,”他脸上多了两分红,“要不是姑娘,恐怕我现在早饿死了。”
“说的什么傻话。”颜书语摇头,“送你来京里,也是为了替我办事。”
说到要他帮忙办的事情,苗旭收了两分笑意,表情严肃起来,“姑娘,您让我办的事情我都办妥了,不过中间真的有几分惊险,当时若不是我连夜递了七皇子的帖子出去,怕是他们那些人就要来寻仇了。”
说起这些,小少年也是心有余悸,“我真是没想到,京里这些公子哥儿心胸如此狭窄,不过是惊了他们的马说道两句罢了,这暗地里就想要人命,若不是当时七皇子府的大管家亲自跑了一趟,恐怕现在一心堂和傅家都不好过。”
“望京这地方是这样的,什么都看权势,”颜书语笑看着眼前的小少年,“天子脚下,活着不易,凡事还是要小心些。”
“姑娘的话我记下了。”小少年听得认真,末了,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未来姑爷,“姑娘,您和我一起去一心堂看看?虽说我没和傅家透露,但他们好似也察觉了几分,难得您费心救了人,怎么都应该去看看吧?”
颜书语有些犹豫,裴郁宁在一旁等她决定,三人正安静间,不远处突然有人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阿旭你这个臭小子又跑到哪里去了?!不是让你去煎药吗,这煎药煎到雨里去了?”
苗旭被那大嗓门惊了一下,面上带着些尴尬之色和颜书语解释,“姑娘,傅师父打算收我做徒弟,说是我在医道上有两分灵性,不过我还没答应。”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傅老也不会是勉强你的人,”颜书语眼角余光看到尚且年轻的熟人,笑容真切了许多,“只不过如果失了一个好苗子,他不开心倒是肯定的。”
“其实我也觉得学医很有趣,但是师父人不在,我不敢妄自做决定,”小少年说得恳切,“等师父从西南回来,我得了他允许之后再说,不过,以师父待我的性子,我看他是不会在意这种事的。”
他那个闲云野鹤人生大半都在风餐露宿的师父,除了对四处跑跑看看这件事有执念之外,其他的事情都无所谓得很。
不过,虽然师父是那个性子,他该问的还得问,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拜师是再慎重不过的事情。
“放心,不会太久,年底林家的商船差不多就能回来,到时候我让他来望京走一趟,你和他好好说说。”颜书语给了准话,得了小少年一张笑脸。
傅丰看着不远处和人亲热说话的小徒弟,眉梢抬了抬,这小子一向做事认真,少有乱跑乱玩儿的时候,那两个年轻男女,怕是和他有什么亲近关系。
这么一想,他心里有了几分思量,看着铺子里忙着给人抓药的儿子,他喊了一声,“石韦,去看看你师弟在忙活什么,要是有客人,不妨请到家里来。”
傅石韦得了父亲吩咐,抓好手上这服药就出门去接人,待见到那一行前来的三人,眼前晃了下,他的小师弟什么时候认识的这等人物?
看穿着看气质,都不像一般人。
“师兄,我亲人。”苗旭笑着跑上前和人介绍,“这是我们家姑娘和姑爷,他们来京里办事,顺道过来看看我。”
傅石韦知道苗旭和师父前几年遭难时得了人帮忙,但不知道是个这么年轻的姑娘,且他并未签什么卖.身契,那这个“我们家”就只能是关系亲近熟稔才说的称呼了。
为着自己听话乖巧的小师弟,他上前朝两人行了礼,“两位安好,既然是小师弟亲人,还请里面饮上一盏茶。”
颜书语看着这和记忆中病恹恹模样完全不同的青年,眼神柔软,“有劳了。”
裴郁宁没说什么,只跟在她身边,表明了态度。
傅石韦比颜书语大六岁,从小天资聪颖,在医术上很有天分,傅老每次一提起这个儿子,先是骄傲,再就是痛心,若非曾经发生的那些事,他的身体不会损伤至此,每每想起这些,他都要难受一阵子。
颜书语身体那年生完孩子被高皇后强压着跪在宫门口一整天,寒冬大雪,她的身体算是彻底冻坏了,若非这父子两人全力施救,只怕要吃大苦头。
后来她有了本事,就请人做了家里的专属大夫,那十几年,她的身体一直由他们调养,纵然寿数有碍,但除了最后那两年,其实并未吃太大苦头,也算是各有因缘了。
傅石韦一心都在医术上,并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将人让进药铺里就有些拘谨,苗旭看着自家师兄的着急眼神,上前接了待客的活计,让人请进里屋,泡茶待客。
傅丰年届五十,面容端方,下颌一缕胡须,正是最受病患信任的老大夫模样,他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轻咳两声,上前和人说话。
“听阿旭说,你们是他亲人?”许是不太擅长闲话,他一句话说得很是不自在。
颜书语忍住笑意,点了点头,“我们同他在外游历的那位师父有些缘分。”
“这小子不错,在医道上有些天分。”他再咳了两声,这话说得有些心虚,毕竟徒弟是别人家的弟子,他因着人有天分就想抢来做自己徒弟是不太好。
“年底他师父会来京里,到时候您不妨同他说说看。”颜书语见不得这故人在自己面前为难的模样,笑着替他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