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pH)娇憨作精和双胞胎极限暧昧拉扯》 2095前夜(h) 2095离歌(h) 2097Andy 2097楚菲菲 2091初见 2091罗科菲 2091幸运星 2091初潮 2091黄金大脑 2097窃听 2092机芯化 2093夏初 2093接吻 2093自慰 2093小狗 2097爱子 2097占卜 2093表彰 2093梦醒 2093吃醋(h) 2093歌妮 2093争执 2097行动 2093冰原 2093陶丽尔 2093放逐者 2093部落 2093暗算 2093营救 2093反差超萌 2093营救(二) 2093基地 2093献祭 2093别丢下我 2093考拉抱 2093小坏蛋 2093小坏蛋的报应 2093荔枝 2093引诱 53сé.сoℳ 2093初夜(h) 2093妥协(h) 2097好心人 2097独行道 2093椰香可可 2093庆功派对 2093委屈 2093贪图(h) 2093心碎告白(h) “不要……我害怕。”岁岁拼命摇头。 林时喝醉了酒不再迁就她。他本性即是剥夺与侵略,而林羽是控制。 “我要。”林时的手指从她身下取一些花液,送进后穴里。 岁岁软软地叫一声,任凭林时的手指在后穴外试探,进入,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本能地缩起,林时的手指仍往里抵。 “你这个变态……太过分了,唔啊……你们太过分了……”岁岁气的想骂人,想把自己会的所有脏话都大声嚷嚷出来以示抗议。 林羽醉醺醺地笑起来,为了看到岁岁被他们同时插进去的样子,他愿意再忍一会。 “岁岁后面也好紧。”林时冷笑,“不过,看样子不疼。” 他抱着岁岁挪开一点,把自己的肉棒掏出来,他们每次都性急,急着分享,急着把她吃干净。 后穴更暖一些,菊团粉棕色的褶子被他拨开探入,是能勉强塞进去的程度了。 “现在知道骂人了?”林羽反问,“在我们房间自慰的时候,岁岁难道没有想过……” “呜——”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身体在适应林时的侵略,她的心也不会硬起来的。 岁岁在醉与醒之间,无力掌控自己的身体亦或是心,她才会觉得无力而想大哭。 他们的龟头早就涨得无法忍受,向着她粉色湿润的两处小穴分别进发。 他们挤进来,林羽顺利一些,岁岁发现他居然在等林时完全进去,太过分了。 被欺负得无可奈何,岁岁泪汪汪地看着他们的手揉上自己胸口,两处私密的肉穴被塞的满当,酸胀之间却有一种被填满的欣慰感。 “岁岁好棒,好棒。”林时在下面一挺身,肉棒在她温暖的后穴抽动起来,“妈的,紧的我受不了——” “啊啊啊!——啊……你们……”岁岁被他和林羽一进一出的默契弄得快要疯掉,她的小腿无意识地挂在林羽臂弯抽抽着,雪白的酮体上满是水渍。 林羽咬住她肩膀,滚烫的喘息快灼伤她了,她没法说服自己,这样亲密的触感却与爱无关。 少年鼓鼓囊囊的囊袋有力地撞在最嫩的地方,此起彼伏的“啪、啪、啪……” “岁岁会不会夹紧?给我夹,现在!”林羽掐住她的脸蛋,把几乎要昏过去的岁岁弄清醒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居然开始听他们的话,她没有夹过,只好笨笨地一再合自己的腿心,林羽和林时很是受用,至少林羽都呻吟出声了。 “啊……我不行……阿羽,林时……”她想叫叫他们的名字,却觉得这两个在自己身体里抽送的男孩好陌生。 “水好多好多,岁岁这个小骚货。”林时在后穴操的欲仙欲死,巴不得把蛋都塞进去。他手指掐着岁岁的腰肉,又嫩又软,她穿着那件内衣躺在这的时候,难道天真到只觉得他们会接吻吗? “呜……不要了,我不行了……” “岁岁是不是骚货,嗯?”林羽问她,“说话。” 岁岁第一次听到他们在床上说脏话,又羞又难过,她喝醉了,可她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你们欺负我。”她难受极了,胸口像有一只疯狂振翅的蝴蝶,眼底一波又一波的沉沦与清醒交替,“不许因为我没有爸爸妈妈,就这么骂我……” 她脑袋里的弦断了,似乎发出一声嗡响,林羽马上退出来了。 她神志不清地哭起来,一股水柱从小穴里喷射出来,骚水喷了他们一身,林羽的眼底再黯,也知道她在伤心。 林时收了口气,停下挺身的动作。就这么埋在里面,射精的信号若有若无。 岁岁响亮地抽泣着。 她还记得几个小时前自己是被朋友们簇拥着的小英雄,心里装着自己的心上人。 她大概没到理解情趣的时候。 林羽抱着她躺下,林时跪起,抚摸着岁岁不自觉翘的高高的屁股,他这才看清楚被他肆意进出的菊穴那么小,只觉得它们连同上面的褶都很可爱。 林羽在下面有力地一挺身,重新进去,林时在这里找到了后入的快乐,他扶着她的臀往里抵,没有岁岁和阿羽的重量在身上,他更加放肆地捏着她臀肉挺腰抽插。 岁岁披头散发地趴在林羽胸口,身子跟着他们的动作一下,一下地颤动着,她在打浅浅的泪嗝。 林羽感受着她肉穴里渗出的爱液,一边逼迫她和自己唇齿交缠。他想起岁岁半夜坐在他们中间大口喝水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和林时过分了一点。 她没睡着,只是潮吹后很累。林时看到她胳膊上还有派对上朋友们画上去的可爱标记,理智一点点被找回,可他们还没有结束。 “岁岁是,……”他居然说不出口,本来想哄她,林时却觉得自己突然这样低声下气很没面子。他的话戛然而止,可爱意难耐。 她的胸乳被挤着贴在林羽身上,阿羽抚过,下身的动作并没有停。 他和林时的默契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冒出来。他们都不再说话,因为光是欲望就要把他们全都吞噬了。 他们依旧是你进我出的节奏,岁岁被这密集的操弄撞清醒了,温软的小穴吃力地收紧。 “唔……太涨了……”她皱眉哼哼起来。 “快了,就要到了。”林时俯身吻她的脖颈,像野兽叼着猎物的脖子一般,加快了速度往里撞,只是岁岁的后穴不是用来做这种事的,所以更娇嫩些,他不能像林羽一样,只好收着点力道。 两个人滚烫的喘息此起彼伏,却又不约而同加快了速度,岁岁的意识迟钝不少,不由自主地随着那些抽插发出点点呻吟。 “岁岁好像更湿了,还在夹我。”林羽吃力地笑。 “没……你胡说……”她昏昏沉沉地,居然也听见了。“唔——唔……啊啊啊!” 不知道他们谁的义体,先“嘀嘀嘀”地响起来。她勉强分辨出,林时大概已经从后穴退出去了,浊白的精液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顺着花瓣流至她和林羽交合的地方。 林羽最后一挺,深深送进她身体里,尾椎一阵酥麻的信号传来,又是一阵“嘀嘀嘀”的播报声。 林时拨开他的手,检视着岁岁身上被他们手指掐捏出来的红痕和水渍,情欲刚熄又起,可岁岁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抱着林羽,困意止不住地袭来,哪怕他们身上的衬衣都未完全褪去,被汗水沾湿了贴在身上,她也不要松手。 他们默默地清理战场,把岁岁的内衣和睡袍都迭好,又从烘干机里拿出她换掉的衣服放在枕头边。岁岁睡得真狼狈,浑身是淫水和汗渍,脸上也脏兮兮的,林时看不下去,要把她丢进浴缸再洗一次。 其实是他还未弄够罢了。 岁岁带着酒意睡的很沉,谁都吵不醒她了。 林时的手掌取了泡沫,揉过她的肌肤,又忍不住交缠着她的手指,亦或者是指尖沿着漂亮的乳房往下划线,直到隐入水线以下。 林羽在他身后沐浴,一言不发。 林时赤裸着上身,单膝跪在浴缸边上,手臂半露在水面上,肌肉线条结实利落。 他的手指在水下,沿着岁岁的小腹再次滑下去,到达两片柔嫩的花瓣。他轻柔地抚弄着,想弥补一些刚才自己和阿羽的恶劣行径。 岁岁依旧闭着眼,只是皱了下眉头。 “岁岁是小宝贝,是我和阿羽最爱最爱的宝贝。”林时说起情话来,却总带着脱不开的失落。 他和林羽是有理由失落的。 他既盼着岁岁听见,又不敢让她知道。林羽走过来,双手支在浴缸沿上,眸子柔和了不少。 “所以东西伯利亚基地的毁灭究竟动了谁的蛋糕。……”林羽叹气,“甚至可以影响到洲际公学内部,在学校里对我们施加审问程序。” “如果在公学内部,也很好找出。”林时手头的动作停了停,“得想办法弄明白。” 林羽抬手碰了碰哥哥的胳膊,一个答案闪过他脑海。 “校董事会。” 2093婉拒了哈 sёxīāòsнū.©ò㎡ 在峡湾基地,你答应把自己的大脑奉献给娜丽莎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林时在蓝色的清晨睡得并不好,他把下巴搁在岁岁的头发上,在想这件事。 这样的问题如潮水中坚硬的石块,潮水褪去,意识清醒,他就忍不住会想到。 哪怕下一秒是死亡,你也不多加犹豫吗?…… * 岁岁醒来后像变了个人。她双眼不自在地垂着,跨过躺在床边的阿羽,把内衣从他脑袋底下拉出来,穿上。 怀里一空,他们也就跟着醒。林羽想让她坐下来穿裤子,结果岁岁屁股刚沾到床沿,就哀嚎一声跳起来。 接着,她像只独角小公鸡,一蹦一跳地穿上衣服。 “你怎么了?”林羽诧异道。 “屁股疼。”岁岁说完,紧紧闭上嘴巴。 林时爬起来跟着她在房间里绕圈,因为这和他们昨晚酒后干的事脱不开关系。他讪讪地颓着手,想抱又不敢抱她,提了一大串建议,比如“要不要涂药膏”、“要不要帮她检查一下”亦或者是“去看校医?” 岁岁就是不理他。她自顾自整理好头发,穿过他和林羽中间时还是后怕地捂着屁股。ρö⒅Т𝖊.cöм蒍楍攵唯①槤載蛧阯 綪至リρö⒅Т𝖊.cöм閲dμ 林羽被她滑稽的样子逗笑,又不敢大笑,只好拉住她想再亲热一会。 “……生气啦?”他凑到她耳朵边讨好地笑。 “下次,保证不这样了。”林时准备发誓,岁岁锐利地扫他一眼,林时马上收起笑容。 “不用那么殷勤。”岁岁嘟囔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要保密吗?” 昨晚这句话,让他们瞬间收敛了。 毕竟是他们开口提的呀。 林时又问:“接下来的休整假期,你有什么计划?” 林羽马上跟话:“对,要不要一起去度假?” 没想到他们的希望直接落空。 “这时候不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啦?”她冲到门口,理直气壮地拒绝:“我才不稀罕去。” 说完就飞快地带上门离开,留下他们两个面面相觑,两个脑袋想不出一个挽回的方案。 “你昨晚把岁岁弄疼了,难怪她一早就不开心。”林羽开始甩锅。 “你好像也不温柔吧?”林时说,“酒还是你喝得多。” “其实还是那个要求激怒她了。”阿羽指出。 这次林时没有反驳。 林羽挠挠后脖颈,垂头丧气地去洗漱了。 林时心里也不自在,分神之际,他腕上的接口轻轻振动,是一条军方加密发送的信息。 「林时中尉,林羽中尉:听闻你们在最近的演习中取得了好成绩,特致慰问。我期望能和你们见一面,时间择日通知。」 来自艾茵上校。 * 岁岁很久没回后勤学院的餐厅吃饭了。而这天,参加夏季演习的二十多名战士飞越荣光之门的日期确定了,在2094年春季。 消息传遍整个公学,因此后勤学院的餐厅里,也能听到全域广播。 岁岁很饿很饿,埋头干饭,好像广播里报出的两个名字与她无关。 Andy和美惠坐过来,你一言我一句地讨论着假期计划。 “菲菲要去游学,我老妈想带我去九龙区旅游,你们呢?”Andy兴冲冲地挖了一勺岁岁的果酱准备涂面包。 “九龙区?真好……”岁岁没精打采地说,“可惜我没有旅游经费。” “要不要和我一起勤工俭学?”美惠说,“岁岁你会编程方面的知识,时薪应该比我高得多。” 岁岁却不愿意。峡湾演习有点用脑过度了,尤其在莫名其妙弄死了一只数字生命后,她有一阵子不能很好地解算东西。 毕竟大脑机芯化是一种病,为了学业和演习积分拼命让自己的脑子保持飞速运转,只会加重病情。 “有没有体力活?”岁岁苦着脸,“我不想动脑子……” “唔!牛奶上架了,我去帮你们拿。”Andy冲出座位,抢人造奶去了。 “岁岁,昨晚见到心上人了吗?”美惠趁着Andy离开,低声关心岁岁。 岁岁不自在地说:“别担心我……我假期不回蓝祖海了,想和你一起去兼职。” 早晨和福利院的院长叔叔通话,岁岁支吾了一会,坦白自己不想去莫比斯大厦了。院长叔叔很惊讶,问是出了什么事情。 岁岁只是说:“叔叔,我大概知道莫比斯大厦里是什么了。” 根据数字生命娜丽莎的话可以判断,莫比斯大厦里无非装着更高级的数字生命。因为和娜丽莎面对面给岁岁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她找不到理由挤破头进大厦去面对第二次,数字生命又如何呢?她敢打赌,再厉害的数字生命也治不好大脑机芯化。 另一边,进莫比斯大厦让她付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代价——她参加了峡湾计分演习,吃了许多苦头,差点丢掉性命。更重要的是,她和他们扯不清了。 电话那头院长叔叔只是叹气。 “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干体力活吗?我这儿确实有个空位哦!” 美惠向她介绍自己找到的兼职,是给一座空置别墅当清洁女佣。这些有钱人嘛,总是有一大堆别墅,平时管不过来,如果突然想起用哪一套招待客人,就让佣人打扫打扫干净。 而且别墅位于西部昆仑三区,冬季开启全域恒温系统,就像春天一样暖和。 “我也有听说哈!在这种地方兼职,他们不会给你安排太多工作。休息时间可以在庄园里逛逛玩玩,多自由!”Andy也回来了。 “这也要看雇主吧。”美惠说。 “我和你一起,就不怕雇主欺负人了!”岁岁佯装高兴,勉强打起精神来。 趁着美惠和Andy又开始讨论兼职的各种细节,岁岁看了眼自己的啵露——果然又被林时和林羽消息轰炸了。 她有点儿生气,觉得自己真是看走了眼。 他们一边说着“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一边又没完没了地发消息哄她。他们能在啵露里把所有讨好的emoji发一遍,却不敢当着第四个人的面承认岁岁在他们心里的位置。 这不就是朋友们夜话时说到的典型渣男之一嘛! 她猛猛戳几下屏幕,把消息全清空。 林时和林羽见岁岁不回啵露,只好等下课后在教室门口堵她。 林时靠在门框上,确认其他人已经走了——这节是深潜课,岁岁每次都要整理头盔,所以一定比其他人慢一步。 果不其然,她还在理线缆。 岁岁没注意到他们两个,她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果然是超负荷运转了,连平时得心应手的义体深潜都上得一身疲惫…… 她听到门碰上的声音,才发现自己被双胞胎堵在教室里了。 “还在生气?”林羽一脸不可思议地拦住她,“不会吧,让我好好看看你。” “还疼不疼了?”林时问。 岁岁摇摇头,要走,他们干脆靠在门上了。 岁岁不知道的是,他们今天才有空,是因为校董事会对他们的禁闭审问程序于今天才停止。 林时慌了,林羽也没想到。 她的反应这么冷淡,看来真的是那天晚上让岁岁伤心了。 “去度假,我们三个。”林时好声好气地哄她,“听说机芯化不能过度用脑,我和阿羽陪你好好休息一下。” “保证你不会疼,天天有好吃好喝的。”林羽笑眯眯地抱着胳膊看岁岁。 “怎么突然这么闲了?”岁岁反问,“你们不是很喜欢一声不吭就消失,忙得好几天见不到人嘛。居然还能挤出时间来陪我,好感动呢。” 她阴阳怪气地呛他们,居然还嗲嗲的,让林时心底痒痒不已。 “为了你当然可以挤出时间啊。”林羽说,“我们可以一起跨年,在暖和的地方四处逛逛放松心情,怎么样?” “后天就停课了,说走就走,坐我的「黑豹」。”林时抱着一丝希望。 “不、要。”岁岁抱着包,暗暗决定这次不要心软,“我和朋友要去打工,报名表都填好了……让开!我要出去。” 林时还是伸手想抱她,正犹豫间,她被扯进阿羽的怀抱。 林羽蹭蹭她的头发,笑着说:“岁岁什么时候消气?昨晚的莎莉娅很美,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呢……” “不穿莎莉娅也行,带上我们去打工吧?” 林时说着,抬手扶着她软软的腰肢,靠过来往她肩上一埋。 他们本来个子就高,这下彻底把岁岁埋男人堆里了。 “……别撒娇了!”她知道自己再多犹豫一秒就会沦陷,于是使出一股忍无可忍的劲来:“走开!” 2093奥斯卡 “傍晚好,欢迎收听长江三区联合电台!说实在的,今天长江城区依旧堵得让人发疯,听说晚点会下暴雪,谁知道呢?秋天总是那么短暂,寒潮是我们的老朋友了。据联合政府气象部门带来的可靠预测,今年寒潮期将从以往的3周延长至一个月的时间。此外,朱利安生命科技发布一款全新植入式芯片……” 一只手在车载屏幕上一划,音量旋钮变暗了,主持人的声音成了兴奋的嗡嗡细语,那只手的主人不耐烦地啐了一口。 “我宁可冻死,也不想去林时和林羽的地盘!” “你为什么非要去?”一个胖胖的,眼睛眯成缝的男孩傻叽叽地问。 “我是被逼的!难道我还能主动要求去吗?”双胞胎的名字让他十分暴躁,他狠狠踩下一脚油门,引擎轰鸣,荧光蓝色的「路西法」从拥堵的队伍里斜上冲出去,插入上高度车流,险些把原先排在里面的车撞飞。 “可是老大,他们家连小财团都不算,怎么巴结上你们家族的?” 车队慢吞吞地向前移动进入怀恩塔,现在还只是在第一道荣光门外缘,天已经黑了。后视镜里能看到男孩一双气得发红的眼,一头因基因病全白的头发,他就是奥斯卡·安德鲁斯。 他一看到荣光门,就想到林时和林羽要在几个月后飞过这里,嫉妒又恼怒。 窗外果真开始飘起细微的雪,远处的天际线还残存着最后一抹余晖,怀恩塔内部已是灯火辉煌。 “你要是见过宴会上林家夫妇左右逢源的样子,就不会问这种问题了。”奥斯卡点了一根烟,烟草燃烧时冲鼻的烟雾充斥着密闭的空间。他的朋友兼跟班胖子莫林,正试着打开一点点车窗而不被他发现。 奥斯卡眼底一闪,不耐烦地启动车内新风,莫林感激又讨好地笑了。 “谢谢老大!” 林川器电在近十年发展起来,比起安德鲁斯家族这样几十年的老牌企业,林家实在是年轻,也没法挤进财团行列了。 但林家夫妇总是成双成对地出入各种社交场合,结识各路名流,给公司带来了不小的发展机遇。 他们的一对双胞胎儿子林时、林羽,和奥斯卡·安德鲁斯同年进入洲际公学。 奥斯卡本来可以加入沙湾演习的。可教务处委婉地告知他,因为林时和林羽的实践课全科满分,毫无异议地入选。 就算硬要让他去,会因为科目水平相差过大暴露暗箱操作的事实。 呸!学校有他家一半的股份,算他妈什么暗箱操作!他奥斯卡就是想证明自己不比林时和林羽差,可是、无论是纸面上的成绩,还是后来在峡湾演习中的得分,都明晃晃地说明一个事实——林时和林羽是无法超越的存在。 他老爷子在通话里骂过他无数次了,奥斯卡却只有愤恨。 他和双胞胎差了一次沙湾演习,军衔上天差地别,自此之后想升上中尉,不知道要何年何月! 更无奈的是,歌妮活下来的希望,也落到了双胞胎手里…… 父母亲放下自己高贵的身份和林家夫妇往来,因为他们对奥斯卡已经不抱希望了。 晋升至中尉的战士拥有一次选择权利,可以获得一颗有巨大威力的熔岩子弹,或者是一次进入莫比斯大厦的机会。 对于安德鲁斯家族内部来说,莫比斯大厦并不是一个神秘的东西。只是哪怕是他们也无法自由出入那里,需要有符合条件的人来带路。 莫比斯大厦里囚禁着当今世界上最完整的数字生命,她受制于十二财团的数字枷锁,无法离开无尽特区这座高耸入云的建筑,但也拥有高度警觉性,规定只有符合她条件的人,才可以进入。 对于奥斯卡·安德鲁斯这样的后辈来说,「她」没有名字,奥斯卡甚至会用「它」来代指。 她拥有庞大的知识网络体系,尤其在医疗版块——汇集了人类有史以来全部的医学知识和案例,一字不落。这只数字生命甚至编写了一套精密手术系统,可以按照她的意愿为患者进行手术,手术室占地一千平米,分布在莫比斯大厦各个楼层。 要知道,去超网搜索一种病,可能会跳出一千条骗子和广告信息,把人骗到黑诊所去。 如果能进入莫比斯大厦,数字生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提供最接近的案例和数种诊疗方案,准确告知患者生还的几率。 歌妮在半年前确诊Ⅰ型辐射病,她是星火。 星火就是那些因辐射病寿命大幅缩短的人,是大半个世纪前的战争留在现代人基因里的诅咒。一旦确诊,活下来的几率几乎为零,而这样的病例居然出现在安德鲁斯这样以军火发家的家族中。 家中没有够资格进入莫比斯大厦的人,全部的希望就放在奥斯卡身上,可就是这样紧要的关头,他居然因为一纸成绩,无法加入沙湾演习! “你这个废物。我告诉你,即使你去了,也没法晋升中尉,只会丢我们的脸!”他的父亲曾这样呵斥他。 歌妮躺在病床上,手臂里扎着一根极粗的针管,她安慰奥斯卡说:“没事的,哥哥。林时哥哥已经答应要带我去了……” “就连你也把林时当成哥哥,那我是谁?!”奥斯卡忍无可忍地怒吼起来。 歌妮哭了。 奥斯卡看得出,她也很喜欢林时、林羽。父母将这件事托给林家,以无数商业资源做交换。 双胞胎与歌妮熟悉起来,约定好资格一发放就带歌妮进入大厦。他们还会偷偷带歌妮出去玩,比起奥斯卡这个阴沉易怒的亲哥哥,他们确实做得好。 安德鲁斯家族不会把唯一的希望放在林家。 为了保住歌妮的性命,他们做多手准备。 这次奥斯卡是不知道的。 峡湾演习结束后,他兴奋地给歌妮打电话,想告诉妹妹自己也顺利完成了一次演习。可迎接他的,是父亲劈头盖脸的责骂。 “我听说林时和林羽是最后一个撤出基地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你!”父亲愤怒得声音都在发颤,拳头一下一下地砸着桌面,“但凡你在走之前和我们沟通一次,就会知道我们出资建设的实验基地就在西伯利亚。你见到它了吗?还是像个白痴一样逃出来,什么都不明白?” “克里夫!孩子并没有做错什么,你气糊涂了。”奥斯卡的母亲说。 “我只是希望,在立功和保住基地之间,你至少该占一个……”安德鲁斯先生痛心地说。 如果只是奥斯卡没有在演习里出风头,不至于让安德鲁斯先生那样愤怒。他不怕联合政府查到峡湾的非法实验,他只是没想到好不容易成功的数字生命实验就这样葬送在海底了…… 没错,安德鲁斯家族的第二手准备便是,复刻数字生命。 如果歌妮去世,他们或许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让她留下来。据西伯利亚实验基地的钟山平博士说,他们手中掌握的数字生命相关资料较为完备,经过数次人体实验便可以确定大致方向,时间上是来得及的。 而演习事发突然,军方下令处理基地异常状况,来不及打通关系摆平。 预备小队进入基地后不久,基地就开始发生爆炸,海水倒灌。 更诡异的是,已经在运行的数字生命在基地毁灭的瞬间,没有同步到绿洲内陆服务器,无数人的心血就这样凭空消失。 歌妮活下来的希望更加渺茫了,安德鲁斯夫人因此遭受了不小的打击。 而得知这件事的奥斯卡,在回绿洲的吕泽伟-安塔尼亚号上,回到房间痛苦地蜷成一团,嘶哑的嗓子低低地抽泣着。 “父亲,我认为林时和林羽有重大嫌疑。”他稳定情绪后回拨过去,“据我了解,他们最后撤离。尤其是林时,他独自逗留在基地的时间极长,要审问他们,一定会问出点东西来的。” 安德鲁斯家族在这种时候才不会顾及林家的颜面,数字生命是比一切都重要的东西! 于是校董事会在巨轮上就启动了审问程序,人工智慧分析得出,第一次审问时林时和林羽的供词是一致的,但反应有些古怪。 于是,审问第二次,双胞胎的表现居然很自然,测谎仪也没有响。 安德鲁斯家族不会向外泄露数字生命实验的事,只好忍着怒火一遍遍审问林时和林羽。 他们不在乎这两个孩子是否是中尉、是否有过荣誉。数字生命事业突然中断,让这个根系庞大的家族处于一种极度惊慌和愤怒的情绪中,他们想要答案,这种情绪转化为高压施加在林时和林羽身上。 谁都没想到的是,他们扛住了。 最后校董事会一无所获,安德鲁斯家族只好被迫接受一个事实——峡湾的数字生命成果可能是钟山平所制造的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迫于一丝人性中应有的歉意,安德鲁斯家族转头向林家示好,奥斯卡·安德鲁斯的长姐莫琳娜·安德鲁斯出嫁前招待宾客的派对,选在林家位于昆仑三区沙漠中的豪宅,那是个占地极大,十分气派的度假别墅,即使在寒冷的冬季,也维持着全域恒温。 2093美惠 奥斯卡的银蓝色浮跑车在第七道荣光门的空中平台上停稳。 指尖的烟已成烟蒂,他不耐烦地对胖子莫林说:“就送你到这里,我在车里等个人。” 莫林咧嘴笑:“老大别生气了,假期后见!” 接着,他便拖着笨重的身子爬出去了。 奥斯卡又抽了一根烟,他要等的女孩才从五星酒店的侧门出来,看到他的车便遥遥地鞠一躬,再小跑过来。 他嗤笑一声,眼睛依旧盯着前方,不以为意。 美惠钻进车里,怀里还抱着酒店兼职时穿的制服。她小心翼翼地把脏衣服放在腿上,生怕弄脏他的车。 “奥斯卡少爷。”美惠柔柔地开口,还因为紧张有些发抖,“为我介绍了两份兼职工作,真不知道要怎么谢你。” 他的耐心已经和烟一起燃尽,又是一脚油门,车子飞出去。 美惠还笨拙地握着安全带没有扣上,一头撞在风挡玻璃上,又重重弹回去。 美惠疼得惨叫一声,又赶紧说:“我没事,别担心我。” 奥斯卡斜睨她一眼,“我想知道的事情,你弄清楚了没有?” 美惠揉着额头,那里已经飞快地肿起来了。 “岁岁?”她心虚地说,“岁岁和他们只是同学而已,别的,我——我也不知道。” “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奥斯卡皱起鼻子,好像闻到了什么恶心的气味似的。 美惠胆怯地打量着他的侧脸,说:“如果岁岁和林时、林羽中尉关系很亲密的话,应该一起去昆仑三区区度假,不是吗?可她全然不知,我把别墅的地址说得那么明白,她只是和我一起报了名。” 美惠说的话他没法反驳,听起来十分有道理。 奥斯卡没好气地看着前方。 “我们要去哪里?” “买设备。”奥斯卡说,“我要知道你们谈话的所有内容,直到她的嫌疑解除为止。” 美惠低下头看不出神情,手指依旧在一下下地揉着伤处。 *** 岁岁的休整假期开始咯!不过,这大概是勤劳苦干的几周。 她和美惠坐空中轻轨,从长江二区一直到昆仑三区,轨道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飞速穿行,从天光乍破坐到万家灯火。 二十一世纪末,近地面环境十分恶劣,超高层建筑密布亚欧大陆每一寸地表,空中轨道四通八达,一天之内就能从最东端到达西部的昆仑区。昆仑三区干燥而寒冷,还好她听美惠的嘱咐,准备了超级厚的外套。 昆仑三区轻轨站建在山石峭壁之间,是这一段线路的尽头,望出去终于不再是密密麻麻的高楼了,而是空旷荒凉的夜间沙漠。 雇主的接驳车在停车场等候,一位和蔼的中年男人自称是管家。 “真年轻啊!你们也是洲际公学的学生吗?” “哇喔,还有其他同学也来勤工俭学吗?”岁岁搓着手,兴奋地东张西望。 管家微笑却不答话。车子驾驶平稳后,他向美惠和岁岁介绍了这里的情况。 “从这里到家大概还有半小时车程,我们的宅子坐落在沙漠中心,也被称为‘沙漠明珠’。这里比起绿洲中心城区,可以说是人烟稀少。啊!对了,我们的别墅是建在近地面的,这年头已经很少有这样的地皮了……” 管家先生多年以前就守在沙漠替屋主看管,屋主一家只有长假时会回来小住,每年都会带朋友家人们一同来,这里才难得热闹一回。今年屋主要在跨年前后招待客人,甚至有一批客人会先到达,因此要早点开工。 “明天会有人带你们去做采购和全屋的清洁打扫,我相信,后勤学院的孩子一定很擅长这些。每年我都会雇后勤学院的学生来,他们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岁岁时常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见过世面了。就像她没有去过峡湾一样,她也没来过沙漠。 蓝祖海虽然也算荒漠,但更多的是戈壁滩上的破败小镇,还遍布危险的流沙坑,而这里—— “岁岁快看,我们居然在近地面飞行!”美惠指着被月光静静笼罩的银色砂砾。 “哇!——” 岁岁吸一大口近地面的空气,居然闻到一股空灵的味道,她很快意识到这就是土地的气味。 夜间的寒风让她打了个寒噤,赶紧关上车窗,两个女孩看到远处沙漠中,有什么璀璨夺目的东西在发出荧荧亮光。 “那就是我们家了。”管家和善地说。 “哇哇哇啊!——”连个女孩子同时惊叫起来。 别墅建在一小块绿洲中,从远看却与柔和的沙丘融为一体,设计者改变了这片区域的土壤属性,甚至挖出一大块人工湖,月亮悬在空中,又映在湖水里,湖泊如同镜子一样平静。 建筑通体由利落简洁的线条构成,露台、花园、各类屋子错落有致,像一座小小的歌剧院展开在沙漠中央。入夜了,各处点起星星点点的小灯,屋内柔和的主灯从落地窗内透出光来,远处看可不就像一块水晶嘛。 接驳车在专用跑道上落地,绕了一个巨大弧形,优雅地滑入车库。 岁岁被这副派头唬住了,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美惠怯怯地跟在岁岁身后,管家带她们上楼。 电梯内有一块代表屋主家族的黄铜铭牌,优雅的英文花体字构成一个单词“LYN”。 管家给她们准备的卧室也不赖,温馨又整洁。 两个女孩住双人间,还有独立的热水淋浴,比起后勤学院的十六人公用宿舍,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已经感觉不到寒冷了,对吧?”管家眨眨眼,提醒道,“另外,我希望你们能首先打扫泳池,在屋主到达之前,你们可以试试水温。” 他走后,美惠还没理解是什么意思,岁岁已经在激动地摇美惠的手了。 “美惠!他的意思是——我们也可以去游泳池边玩!” “啊?”美惠紧张地说,“可是,可是我们都没有泳衣……” “明天去采购呀!买一套吧美惠,这辈子能经历这么一次也值了!”岁岁扯着嗓子发嗲。 2093十二财团 “菲菲——你猜我和美惠在哪里?” 我们今天刚到这里呢,听说屋主人还没来,我们下午就开工打扫啦!刚刚有机会休息,偷偷地用了他们的泳池。嘿,泳池好脏哦,我们擦的这么认真,提前替他们享受一下嘛。这里好棒哦,我们毕业旅行也来这样的地方吧!” 这里的气温也很合适,城区太冷了不是吗?美惠真是小天使,找到了这么好的勤工俭学机会。等休息日了,我要带美惠回我老家看看,这里离蓝祖海很近的。希望最近还在蓝祖海的星星雨季,很美……” 不和你说啦,去忙吧,我会想你的,拜拜!” 岁岁举着美惠的摄影手环,坐在泳池旁美滋滋地转来转去,想把自己和这么豪华的别墅都拍到,然后发给在九龙区疯狂练习散打的楚菲菲。 冬日沙漠里,日间温度极低,是别墅的恒温系统让头顶的蓝天看上去格外宜人。 岁岁和美惠穿着新买的泳衣,都不敢相信自己能在假期第二天如此享受,她们可是来勤工俭学的喂。 能够在这个年代,拥有自然风景和不被污染的蓝色水域,像几十年前的人类一样穿着比基尼晒太阳是多么奢侈的事情。来到这里之前,她们根本不敢想。 岁岁不光要晒太阳,还把泳池里所有瘪了的充气鸭子、躺椅和游泳圈都打上气,美惠看着她劲头十足的样子,坐在水边抱住了膝盖。 美惠的小腿和大腿上都有皮肤嵌入式义体,很陈旧了,五金件都是十年前的款式。她家里没什么钱,花光积蓄好不容易挤进洲际公学的后勤学院,才发现这里只是给有钱人生产高学历保姆的地方。 她看着岁岁玩得这么开心,不知道要怎么和岁岁开口。 至少在她看来,岁岁心情很不错。 岁岁对亲近的朋友毫无戒备心,正在水里晃动着双腿查看啵露,她必须不停地晃腿,不让美惠知道自己心里有多难受。 来到昆仑叁区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离林时和林羽已经好远好远了,他们甚至没有互道一声假期愉快。 那个早晨对他们的怒气魔术般地消失了,离他们越远,她心里的思念就抑制不住地往外涌。 哪怕是在这样的豪宅里,她也会想到如果他们在就好了,这么精致的花园,好想抱着林时和阿羽晒太阳。 昨晚安顿后,她守着空空的啵露睡着了。心一直被这种柔软又酸涩的情绪勾着,只要一个很小的契机,就会泄露她的秘密。 岁岁会怪他们怎么不给自己发消息,后来才想起,是自己没理会他们的信息轰炸在先。 泳池旁的岁岁终于收到了林羽和林时的新啵露,在他们共同的小群里,林羽告诉岁岁他和林时在无尽特区。 “我们要在这里呆几天,岁岁应该安顿下来了吧?” 他们和歌妮·安德鲁斯有约定,要带她去莫比斯大厦。 岁岁还是很矜持,回复了一张卡通图片,不说话。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开工吧。”美惠柔声提醒正出神的岁岁,“那个,几间卧室和电影房打扫起来麻烦,我有经验。岁岁你去解决会客厅、会议室这些地方吧。” * “奥斯卡少爷,谢谢你替我付钱买了泳衣。” 美惠发给奥斯卡的消息没有回应,这是常态。她从包里取出奥斯卡让她带来的窃听器,四下寻找隐蔽的位置。 美惠已经清楚哪些是屋主人的房间,哪些是客房。 有两间相邻房间属于林时和林羽。 经过几天的工作,此刻整座宅子打理一新,有管家和其他雇员在楼下穿行,进行最后的勤务检查。 这天开始,客人们会陆续来到这里。 岁岁套上管家发的女仆制服,认真地在台阶上喷清洁液,喷一下,擦擦擦,喷一下,又擦擦。 洗地机在平坦的大厅地板上流畅运行着,有时候太过智能,岁岁还没反应过来,它已经冲进隔壁屋子里开始刷刷刷地运转。 “别跑!”岁岁追上去,在白色前厅逮住了洗地机,裙子后的蝴蝶结一抖一抖。“上一间屋子还没清理完哦,真不听话!” “怎么会有人跟机器说话?”一个少年嗓音淡淡响起。 岁岁才发现这里还有人,男孩看上去比她大上几岁,一头棕色卷发下脸庞较平又宽,穿着迷彩衬衣和浅色长裤,一手按着军帽扣于胸前。 平时林时和林羽的制服是深灰色缀银边的,属于预备役。而眼前这位的穿着只有在正式入编的军人身上才能看到。 岁岁朝他微微鞠躬,这是管家教的必要礼仪。 “你好。”她打量着他一派闲适的样子,忍不住问:“你是……屋主吗?” 男孩否认了。 “我是受邀来这的,到达的早了些。不过,我隔几年就会来一次,对这里不陌生。” 他说完,低头查看大厅中央的一块巨大悬浮屏,那上面用投影技术完整呈现了绿洲城市群版图,每个区域所处地形、实时天气一目了然。他的手指放在上面熟练地拉大版图左上角的海参崴区,密密麻麻的建筑群瞬间清晰地呈现在手掌间。 岁岁也被吸引住了。 “我只是来短暂休假。”男孩注意到岁岁的注视,指了指沿海的版图,“还得想着前线的事情,毕竟战争不等人,对吧?” “当下有战争在发生?”岁岁惊讶,脱口而出。 “绿洲边境每时每刻都在持续战争。”他皱眉,“只不过太多了,人们反而习以为常。我们已经在中子洲与自由联邦僵持叁个月了……” 岁岁对这位军人肃然起敬。 “我叫龙谱·朱利安。”男孩挥手关闭画面,背起手查看其他地区,“这次还有哪些家族会来?让我猜猜,与安德鲁斯交好的……” “哈?”岁岁说,“这是安德鲁斯家的别墅?” “当然不。”龙谱说,“但这次婚前宴会是为安德鲁斯家族筹备的。” “我不知道有哪些人会来,我也是头一回来这里……打工。”岁岁老实答道。 龙谱扫她一眼,看在她小腿这么光滑好看的份上,决定逗岁岁玩。 “我饿了,要是有下午茶就好了。不然真没什么力气讲这么长的内幕消息。” 岁岁不敢让客人饿着,赶紧小跑回厨房把自己拌好的枫糖奶霜倒进模具里备烤。回来时龙谱还在那里等她。 “再等半小时就有枫糖蛋糕了!”岁岁喘着气说。 龙谱便接着说下去。 “如果我提到的姓氏和名字你分不清,可以这样来记。记住,出现在这里的大多数富人,都来自十二财团中不同的家族。” “十二……财团。”岁岁的大脑已经在记了。 “这都不知道吗?十二财团联盟是密不可分的利益共同体。 多年来,依然有几家濒临被吞并的命运。 也就是说,「十二财团」这个说法在当下已不尽准确,但我们依然习惯用它来概括绿洲城市群建立至今具有巨大影响力的垄断集团。 为首的便是「安德鲁斯通用医疗科技」,也就是安德鲁斯家族。这年头义体就是人类的一半生命,还包括其他关键的脑部芯片技术,都掌握在安德鲁斯家族手中。 而我所在的朱利安家族把把持着「朱利安生命科技」,与安德鲁斯家族在医疗科技板块平分市场。 我们每天需要用到的超网属于「万世互联」集团,还有瓜分军火和武器制造的「伊藤株式会社」和「军用科技」。 当然啦,这些财团所有的资金需要流入「绿洲联合银行」,它也是财团之一。 还有一些其他财团,不过不会派许多人过来。我见到了再告诉你咯。 但是我说了这么多,你的雇主都不包括在内。 别担心,「林川器电」也是很有潜力的嘛。” 岁岁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彻彻底底傻了。 “什么?”她结巴起来,“林,林川器电?” 龙谱继续说下去:“对,就是那个包揽一切智能产品的「林川器电」。你用的这台洗地机,包括你能在这里见到的所有智能电器都由他们开发。” 他指了指显示绿洲全域版图的全息屏,说道:“这个也是哦。很多老财团的贵族们不希望「林川器电」成为第十叁财团,但在我看来,林川器电的扩张速度是非常快的。” 岁岁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进去,她条件反射地望向远处小花园里那个黄铜的家族标志——LYN,不就是「林」的拼写嘛?! 这么说,屋主人也会在这几天到达。她日思夜想的林时和林羽,真的要从天而降坐在花园里晒太阳了! 确切地说,是被她果断拒绝的林时和林羽,要摇身一变成她的雇主了! 她发出一声怪叫,把龙谱·朱利安也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没什么。”岁岁嘴上说没事,看上去快哭出来了。她的小腿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像两根筷子一般抖个不停。 “我说累了,你去取甜点的时候,帮我拿一点酒来。我要叁十七年的白兰地,联邦产。”龙谱说。 “哒!!”岁岁又是怪叫一声,小跑着消失在他视线里,还差点在下台阶的时候摔倒。 与此同时,在岁岁身后的窗外,一辆优雅的黑色跑车悄然在跑道上滑行进入地库,它名为「黑豹」。 2093安德鲁斯 怎么办,要怎么办? 岁岁脑袋里一片乱麻,每次遇上和林时、林羽有关的事情,脑子就变得笨笨的不好用了! 她又气又急,气自己答应来兼职的时候怎么不多了解一点点,还在这里傻乐,觉得自己来了个好地方。 她挪到后厨去取甜点,差点徒手把蛋糕从烤箱里弄出来。 高温灼烫的感觉让她在一声尖叫后清醒了,又手忙脚乱地找冰块、隔热手套。 接着还要去找酒,酒库里有成千上万瓶藏酒,等她用胳膊夹着白兰地、手上端着枫糖蛋糕冲回来的时候,龙谱·朱利安已经踱步到一旁的会客长厅去了,她把蛋糕和酒摆在吧台上,就听到林羽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 “龙谱,好久不见!让我好好看看你……” 龙谱大笑着和他拥抱,互相说着寒暄的话。 “还有歌妮·安德鲁斯小姐?”龙谱弯腰去吻歌妮的手,她坐在轮椅上虚弱地朝他笑。 “前线如何?” “不妙……但不必担心。” 岁岁听见这些只言片语,心中警铃大作,一头钻到吧台后面。 那一瞬间,她的脑子又好使了,她已经规划出半小时内提辞职,向美惠告别,收拾行李马上跑路的完整方案。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林羽和龙谱已经朝这里走过来了。 他们走向枫糖小蛋糕,林羽嘴角一抹狡黠的笑。他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心花怒放。 岁岁拒绝他们后没多久,管家就已经把这次兼职的报名表传输过来。林羽简直想抱着岁岁好好亲一亲——她虽然拒绝了他们,但选择了另一种可以任他们摆布的方式,那张报名表填的还怪认真的哩。 岁岁跪在地板上悄悄往后挪,大气都不敢喘。 现在跑路,坐上空轨,可能得明天凌晨到长江二区了。实在不行,到蓝祖海也行…… 退着退着,好像卡住了。她回头一看,已经有人踩住她的裙摆。 她慌不择路赶紧往前爬,对方还是踩着她不放,岁岁的围裙都快被扯下来了! 她狼狈得想含泪逃跑,那双鞋她认识,再熟悉不过了! 及踝的黑色牛皮靴子,拼接面料上几道深刻的磨痕,齿廓分明的鞋底凹槽如同坚硬的坦克履带。是林时把她踩住了! 她挣扎着爬了几步,都是在原地做无用功。 林时蹲下身来,摘掉墨镜,嘴角忍不住上扬。 “工作累不累,我的小,女,仆?” 岁岁看着那张久违的脸,“呜”了一声,一屁股跌坐到他鞋上。 在看到表格的第一时间,他们就决心不能让她发现自己来对了地方而想着逃跑。 “千万不能让她跑了。”林时喘好大一口气,“告诉管家,在我们来之前都不要透露任何信息。” “没错,不能让她发现那里和我们有关。”林羽迅速致电管家,让他尽快把美惠和岁岁接到。 “泳池也开放给她们,总之,要把她们留住。必要时,给她们加时薪。”林时抢着补充。 “少爷,时薪再加会被人当成是诈骗基地的……” 尽管要在无尽特区办事呆上几天,林时和林羽每天都向管家打听岁岁的动向。 虽然她开始回他们的啵露了,可还是冷淡的很,又娇又矜的,也不提自己在这么豪华的庄园打工的事。 拜托,他们家的庄园就这么不入她的眼吗? 但他们又不敢问,因为这件事一旦提前暴露,还没等他们离开无尽特区,岁岁大概已经抱着行李不见踪影了。 好不容易捱到今天。 短短几日,岁岁和他们的位置调换,翻天覆地一般。 在洲际公学她还可以发脾气,对他们爱答不理,而眼前,她已经在他们的地盘上,林时和阿羽成了她的雇主。 能屈能伸的岁岁,努力把眼泪憋回去,把裙摆从林时鞋底扯出来。 林时退后一步。 “少爷,你来啦。”她心虚地抬头,对上林时温柔的眸子。 他满意地“嗯”了一声。 “吃住还习惯吗?”他又问。 岁岁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林时突然敏捷地抓过她的手腕,把卡槽里的学校ID卡拔出来了。 “你——”岁岁急了,又不敢大呼小叫。 林时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ID卡,装到自己传感器的备用槽里去了。 “这样你就走不了了,对吧?”他像个自以为做对什么事的小孩,把脸凑过来向岁岁邀功。 岁岁没有生气,林时的神情戳中她的心了。她只是有点无奈,觉得他好幼稚。 林羽和龙谱说着话,忍不住往岁岁那边看。龙谱见他面带笑意,便把话题引过去。 “她很有意思,叫什么名字?” “岁岁。她来做假期兼职,前几天就开始工作了。”阿羽把视线移回来。他居然带着一丝自豪的神情,这大概是第一次把心上人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尽管,还不够正式。 “岁岁姐姐也来了?”歌妮听到岁岁的名字,靠在轮椅上微微侧脸去找她。 “歌妮,我在这里。” 岁岁蛮不好意思地从地板上爬起来,走到歌妮面前,发现她比上一次见面看上去还要虚弱。 上次还能跟着他们在罗科菲的街道上闲逛,只是不能吃外面的东西。 而眼前的歌妮坐在一台精密又结实的轮椅上,胳膊上插满了输液管,鼻腔里也插着一根细细的管子,看上去瘦得触目惊心。那些厚重的金属壳子快变成一个舱把她包起来了。 歌妮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 “你的裙子好可爱。”她说到后面几个字,只剩微弱的气声。 岁岁见她说话这样吃力,赶紧摆摆手,上前去推她的轮椅。 “你要不要晒太阳呀?还是回房间休息一会。” “安德鲁斯家族的人就快到了,一定想看看歌妮。”林时压低声音提醒岁岁,“他们很关心莫比斯大厦给出的结果。” 岁岁也关切地看向林时,但这时候龙谱·朱利安在一旁,似乎不是合适交谈的场合。 果不其然,不出十分钟,陆续有更多的浮空车和直升飞机降落在庄园停机坪上,许多穿着华丽的宾客涌进来,还有人带着三只活生生的渡渡鸟。 林先生和林太太带着他们往里走,一时间屋子里充满浮夸的谈笑声。林时和林羽也娴熟地融入人群中,左一搭右一搭地寒暄,最终他们都聚在歌妮身边,龙谱·朱利安自觉地离开这里,不探听另一个家族的秘密。 岁岁在吧台旁准备茶水,偷偷瞥见客人中最具威严的一位。 从气场便可判断他大概是整个家族的核心人物,他两鬓斑白,披着一件厚重的黑色大衣,拄一根宝石手杖,身材挺拔,双目炯炯有神。 “林时中尉,我必须代表安德鲁斯家族向您一家致敬。”那人开口,声音洪亮,这岂是林时能够承受的客套话。 “安德鲁斯先生,这不过是举手之劳。”林时谦逊地说,“莫比斯大厦的确给出了一系列方案,会在晚餐时传送过来。” “你和林羽辛苦了。”安德鲁斯先生说,“我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全部内容。但是——奥斯卡,奥斯卡还没有来吗?” 他微有些怒意,转头去问自己的妻子。 安德鲁斯夫人手腕上的全息接口闪烁着最新收到的信息。 “克里夫,不要急!”她急忙劝慰道,“奥斯卡在路上了。” “父亲……”虚弱的歌妮一说话,人群骤然安静不少,他们都围在她的轮椅旁。“哥哥会来吧?……我以为他生气了。” 安德鲁斯先生凝眉不语。 屋外遥遥传来引擎轰鸣声。少顷,一个身材高挑瘦削的少年拖着步子走进来。 他面色阴鸷,一头白发,冷漠的视线掠过自己家族的人,又掠过林家,唯有在瞥见歌妮时,才会稍许缓和。 岁岁弄不明白,为什么美惠跟在奥斯卡后头进来了。他把钥匙丢给美惠,她就恭恭敬敬地接过去,然后小跑着出了前厅。 林时注意到这个细节,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 “父亲,母亲。”奥斯卡开口,原先的不满、愤恨都被压在喉头,“我到了。” 2093倒计时起 岁岁躲在茶水间里,配合侍应生将杯子一一擦干净。她忍不住从门缝里向外张望,只看见林时和林羽背手而立,大人们围着他们而坐,如同在审判什么。 她实在好奇,又担心安德鲁斯们会欺负她的林时和阿羽,赶紧挤进茶水间帮忙,让管家在外面找不到她。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莫比斯大厦针对歌妮的病情所给出的治疗方案并不乐观。 即便是最顶尖的药物,也只能将歌妮的生命维持至极为有限的天数,甚至是精确到每一分钟的,生存几率为0。 一个冰冷的女声在播报。 “根据预测,在注射A类特效药物后,歌妮·安德鲁斯的器官衰竭将在三个月内经历短暂的拐点。 但各器官由于辐射因子导致的癌变积重难返。 她将在第106天左右开始感受癌痛,癌痛与病变程度呈指数型发展,直至第121天时耗尽一切具有新生能力的细胞。 死亡将从脑部死亡开始,持续……” 安德鲁斯夫人看到那些冰冷而精准的数据,掩面痛哭。 林时关掉莫比斯大厦传来的精确报告,他看向歌妮。奥斯卡身子一歪,几乎倒在她的金属轮椅上。 歌妮吃力地呼吸着,清澈的双眼望着自己的父母和兄长,似乎想努力把他们记下来。 “事已至此,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向两位中尉求证。”安德鲁斯先生拄着手杖,目光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他示意家族中一人走出来。 “晚上好,我是肯尼·安德鲁斯,来自联合政府长江一区调查局,负责调查基奈峡湾实验基地被毁这一重大案件。该实验基地,曾经是歌妮小姐活下来的第二希望,也属于家族重要财产,它在你们眼皮底下毁灭,我想知道答案。” 茶水间里传来玻璃器皿打碎的声音。岁岁顾不上拾起碎片,她气都不敢喘,静静听外面的谈话。 “实验基地是被自由联邦侵占才导致——”她听到林羽在质疑。 “那是我们的人。”调查官笃定地说,“自由联邦的雇佣兵确实是不错的幌子,可以避开联合政府调查。” “数字生命实验在绿洲是不合法的。”林时说。 “不出意外的话,明年三月就能推进这一实验合法化,议会里全是我们的人。”安德鲁斯先生和调查官对视一眼。 岁岁躲在门后,手指冰凉。不出意外的话,明年数字生命实验合法,或许可以挽救歌妮的生命。怪不得娜丽莎被关在基地不能公之于众,因为她不是最终版本。 最终版本,本应是上传意识后的歌妮·安德鲁斯。 但出了岔子,娜丽莎被岁岁吞掉了。 歌妮也会因此而…… 她内心一团乱麻——歌妮是无辜的,可基地的受害者们岂不也是枉死? 为救歌妮一个人,那天的自己就应该插着手腕那么粗的电缆被杀死吗? 峡湾的冰水里还漂浮着数字生命支持者的尸体…… “调查组潜入海底得到了最新的证据。”调查官声音洪亮,他命人拿打开金属盒子,生锈的磁吸炸弹连同碎片躺在里面,是那天林时为了救岁岁,炸开门时用过的。 “数字生命主体所在的房间受到严格的保护,可我们发现那扇闸门被炸开了。 武器编号显示是特勤小队进入基地时从库中取出来的。 我们也审问了其他队员,他们都没有使用过这种炸弹。 林时中尉,作为最后一个离开基地的人,你是否使用它炸开了存放数字生命的房间?” “先生!”林先生也站起来,一时无法掩饰自己的愤慨,“我的两个孩子已在洲际公学受到日复一日的拷问,你还是无法给予信任吗?” “林时为了救歌妮,甚至献出了自己的熔岩子弹。”林太太的嗓音里有一丝哽咽,“我们比任何人都希望歌妮这孩子能够活下来。” 岁岁都快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了,她捂住嘴,无声地抽泣起来。 她竟不知道林时和林羽因此受到过拷问。 哪怕在面对安德鲁斯家族时,他们也依然死守住她的秘密。 一种巨大却无形的恐惧笼罩住岁岁。 歌妮有如此庞大的家族势力帮助她,努力寻求活下来的方法却不得。 而岁岁一无所有,一旦她杀死娜丽莎的事情暴露,下场恐怕比原先假想的那些还要恐怖。 她扶着金属餐车瑟瑟发抖,抖得愈来愈厉害,上面的酒杯和酒瓶都在互相碰撞。 “茶水间里有人?” “你,去看看。”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声巨响, 奥斯卡猛地推开门。 负责茶水的女佣也慌忙跟上来。 小屋里空无一人,女佣惊恐地斜睨着奥斯卡,心底松了一口气。 * 岁岁擦干眼泪,快步走向晚宴花园,晚间派对已经拉开帷幕,悠扬的乐曲飘入耳际。 她装作忙碌的样子,随手抱起一只托盘。 泳池上空盘旋着数十台手掌大小的战机,全息粒子影像投射出的等比缩小战机栩栩如生,他们在进行空战游戏,赢家喝好酒,出局的人只能喝餐酒。 龙谱·朱利安才在不远处看见岁岁,他招呼她过来。 “我找了你一晚上,你到哪里去了?” 岁岁跪在湿滑的瓷砖上给他倒酒,他刚刚击落伊藤先生的一支战机编队,操控着自己的一列轰炸机,拖着醒目的红色拖尾耀武扬威地飞来飞去。 “朱利安少爷,我就在这里。”她敷衍道。 龙谱看了她一眼,笑着邀请她换上泳装来玩。 她置若罔闻,又望一眼三楼会议室的窗户。 朱利安趴到泳池边,离岁岁的小腿只有那么近的距离。他极少见到这样原始不装义体的小腿,让岁岁换泳衣也是想看看她上半身是否也是如此。 “让我猜猜。”朱利安说,“你背上也没有装义体。” 岁岁抿着嘴有些害羞。 “你没带泳衣过来?”龙谱追问。 “……我有。” “那去换上吧。”龙谱靠在那,用一种讨厌的语气劝唆她,“我不会告诉你雇主的。我是一个常年在边境前线的人,难得享受一回,如果你能为我换上泳衣,我一定会永生难忘的。” 他不知道岁岁和林时、林羽的关系,喝了几口酒,起劲地撩她。 泳池旁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在乎岁岁的处境,她脸都憋红了,准备起身离开,脚踝却已经被握住。 “啊啊啊别!——” 龙谱坏笑着把她往水里一拉,她猝不及防,脸朝下摔进泳池里了。 远处的美惠吓了一跳,放下托盘就冲过来帮她。岁岁在浅浅的泳池里狼狈地扑腾了几下,爬起来了,像只落汤鸡。 龙谱大笑起来。 “你看,这衣服也不能穿了,快去换上我想要的衣服,快去!” 2093全息空战 周围坐着的男男女女,来自「十二财团」中的各个家族,他们互相认识,一具具健硕或优美的身体上,嵌满了各式义体。 有些义体是不能泡水的,而像龙谱皮肤上的全息灯带,则可以在水底如呼吸起伏一般闪烁。 此刻,他们都在笑着看戏。 美惠把岁岁拉上来,她的女仆裙全湿透了,贴在身上,头发也湿漉漉地贴着头皮,鞋子掉了一只在泳池底下。岁岁摸了把脸,接过美惠递来的毛巾。 没有一个人为她们说话。 美惠也望向三楼的窗户,安德鲁斯家族和林家正在密谈,奥斯卡自然也在那里。 “龙谱,你该不会就喜欢这样的吧?”一个头发火红的女人用一种充满傲慢的口吻说道。 “是啊,我都不知道这么多年不见,你的口味都变了!” 他们和龙谱·朱利安开着玩笑,眼睛从不曾转向岁岁,对他们来说,岁岁掉进水里就好像一只花瓶掉进水里一样不需要多加注意。 也有人对龙谱的恶作剧不感兴趣。 “好啦,你赶紧起来,去舞池吧。”一个小个子男人漫不经心地坐起来,披上浴袍要走。 岁岁默不作声地,从沿边跳下去,在齐腰的水里向前走,弯腰把自己的鞋子捡回来。 其他人自然是继续看乐子。 她扫了一眼那些名流的身体,如同待检修的机器一般装满各种工业品。 有人不能下水,就将腿放在水里感受一下。 有人体内的义体灯光透过皮肤在闪烁,胸口的金属缝合线在灯光下反射着冷漠的光泽。 十二财团的名流男女是这样,安德鲁斯家族的人也不例外……你们,也不过如此。 岁岁咬着嘴唇,赌气般地去了更衣室。 龙谱等待了一会,以为岁岁被吓跑了,躲在哪里哭,都没人给他倒酒了。 他百无聊赖地张望着,想一些话术哄骗这个怕生的小女仆,却发现岁岁朝他走过来。 他微张着嘴,看呆了。 她已经把湿掉的头发吹干,挽成一个光滑的发髻,穿着一身蓝色的比基尼,大大方方地露出白皙光滑的四肢和腹部。 周围的人也看呆了,泳池旁那些冷漠的名流,眼神也变得不自在起来。 如今已经很少见这样完整又好看的身体了,人们为了加强生存能力、规避疾病和一部分灾难,在身上加装越来越多的义体,并不得不以此为美。 只有在仿生人拍摄的广告里,才会见到这样完美的人体。 在四面八方的注视下,岁岁的眼底清冷异常,她垂着眼,慢慢坐进水里。 “我第一次见到穷得一个义体都装不起的人。”有位小姐酸溜溜地说。 岁岁心底自嘲,即使证明她与那些名流有什么不同,又有何意义。 她在这里,亦或者是在实验椅上被切开大脑,都没有区别。 她始终是蝼蚁,可被轻视,取乐,随意利用。 美惠的手绞住裙边,不知道说什么好。 龙谱还未开口,她已经转身拿起岸上的一瓶酒,开了盖,朝着他。 “朱利安少爷,”岁岁冷冷地开口,“喝酒。” 说完,她湿漉漉的手托住他的后脑勺,把酒从龙谱的嘴里灌了进去。 龙谱挣扎不及,手还想放在岁岁腰上,她一脸厌恶地躲开了,接着,又灌了龙谱一瓶酒。 “再……再来。”龙谱说道,“我装了机械肝脏,可以无限分解酒精!” 他得意洋洋,操纵轰炸机重新起飞,巡视着领空。 岁岁将手按在空战投影机上,默默联通了它的内部系统。 龙谱很快就感到不对劲,七岁小孩的战机都能将他击垮。他手忙脚乱地召唤出自己最重磅的歼灭型机队,泳池上空的云层越来越厚,战机在云中穿行,出来时,居然已经生满铁锈,螺旋桨都快卡死了! 接着,为首的歼灭机像只寿命用尽的老鸟,歪着身子从空中坠下来,落入泳池中。 周围的人开始“咯吱咯吱”地嘲笑他。 岁岁冷眼看着龙谱出丑,战机的参数早就被她改了,一辆27年产的浮空车都能让它不堪一击地解体。 龙谱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手柄砸到瓷砖上,又把控制战术的眼镜摘下来反复地看,质疑是产品出了质量问题。 岁岁才不会陪他找原因。 她默默坐到岸边,身子却被一块厚实的浴毯裹住。 她侧过脸去,是林时。 * 他们终于结束长达四个小时的密谈。 他来到泳池旁的第一眼,是岁岁穿着比基尼,绷着小脸的样子。 即使做过那么多次,他还是看不够。 她皮肤白得晃眼,胸口肉肉的。 林时不想让自己的宝贝被别人看去,龙谱这个混蛋,喝多了酒就没大没小…… 他抓过一块浴毯给她披上,岁岁抬眼望着他,那眼神看得他心碎。 “把数据改回去,”他低声说,“我帮你赢他。” 岁岁半信半疑。 突然被温暖有力的臂弯护住,是林时不顾其他人的目光将她抱起来。 “大家都看着呢!”她慌乱极了,双脚踩在地面上的一瞬间就挣开了林时,“我改……现在就改。” 她将数据改回去,龙谱的飞机立刻恢复正常。只是他没有得意多久,下方突然冲出一台深黑色侦察机,直直朝着编队最中的领头飞机驶过去。 侦察机而已!龙谱来不及看是谁的飞机,嗤之以鼻。 只见侦察机纵穿过编队,打乱他的队形,又猛地穿回来,把他耍的一愣一愣。 在场所有人都被吸引住了,一双双眼睛跟着侦察机一来一回,一颗颗脑袋也跟着转来转去。 “这是谁的?!——林时,你来了!”龙谱发现了站在泳池那头的林时,他扯开嗓门招呼一声,便立刻重新编队,操控飞机更加不留情面地包围住侦察机,准备上下夹击。 林时透过战术眼镜冷静地分析局势,目光锐利,面无表情。 他没有和龙谱多纠缠的意思,侦察机在空中滑出一段距离,在包围圈里凭空消失了! 龙谱扑了个空,借着酒劲没好气地大呼一声,让战机统统去找林时的飞机,它们绕着整个场地飞行,轰鸣声掠过所有人的头顶,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一架威风凛凛的轰炸机自云层中显形,它隐藏已久,刚才,多亏了侦察机打掩护。 龙谱想逃开,已经晚了。弹炮已经从轰炸机翼根滑出,精准地飞向朱利安空中编队,牢牢吸附在每一架飞机上。 瞬时间,泳池上空火光冲天,映亮了深蓝色的云层。在围观人群的惊呼声里,林时最后按下引爆按钮,把龙谱的七架飞机炸的干干净净。 岁岁才不会跟着人群一起大呼小叫,她看着最后一颗爆燃的火星消失,心中痛快的不行。 林时顺手把操控手柄丢在沙滩椅上,活动了一下手指,冷冷地对龙谱说。 “游戏结束,朱利安。下次,不可以欺负我家的小女佣。” 朱利安吃瘪地张着胳膊,“你生气了,林?别嘛,我向你道歉。” “向岁岁道歉。”林时慢悠悠地抱起胳膊,他也不会一直给客人脸色看。 “好好好。”朱利安从泳池里爬起来,裹上浴袍,对着躲在林时身后的岁岁行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军礼,“岁岁小姐,抱歉,抱歉……” “就这么小肚鸡肠?林时中尉,她只是一个女佣。”一个傲慢的声音自旋梯上响起,奥斯卡·安德鲁斯从上面缓缓走下来。刚才,他和其他安德鲁斯一起围观了这场全息空战。 “唔,我好像认出来了。这……是我们的同学啊?”奥斯卡提高声音。 岁岁心虚地往后缩。 “是啊,就是上次峡湾演习,得分比你还高的那个女孩。”林羽眯起眼睛笑了,他一直靠在廊柱旁注视着一切。 奥斯卡狠狠瞪了他一眼。 “看不出来,你还挺了解她。” 奥斯卡夺过龙谱的手柄,按几下召出了自己的一支王者编队——十二台飞机,三种机型,它们引擎轰鸣,在全息跑道上蓄势待发。 “林时,我倒想和你比一比。”奥斯卡知道自己的父亲也在看着,这一次他不能再在林时面前落败。 林时懒得应战,有这种好事当然丢给弟弟去做。 “让林羽来吧,他才是全息空战的王者。”他笑着望一眼阿羽。 “没问题。”林羽走上前,“只是奥斯卡,我可不想拿喝餐酒做赌注,赌点别的。” 奥斯卡狞笑。 “你说?” 林羽装模作样地扫视人群,最后锁定了奥斯卡身边的女孩,她双手规矩地交迭在短围裙上,正静静地望着这位安德鲁斯少爷。 “那就赌她吧,美惠。”林羽勾起嘴角。 美惠猝不及防被点名,自然是吓了一跳。 林羽这样的脾性,羞辱起对手,从来不留情面。 他知道岁岁正用那种不解的目光望着自己,可林羽不为所动。 ——这是怎么回事?!她暗暗跺脚,阿羽简直莫名其妙! ----------------------------- 全息空战致敬威廉·吉布森的《空战》,我很喜欢的科幻小说作家。 林羽:那就赌她吧,美惠。 岁岁:Σ(っ°Д°;)っ嘤嘤嘤(#?Д?)怎么回事!阿羽不要我了!??)?Д?( 2093急转直下 林羽召出自己的机队,数量上略少于奥斯卡的战机。 彼时奥斯卡的飞机已经气势汹汹地朝林羽冲过来,有三架直接在空中隐身,大大增加林羽破局的难度。 岁岁牢牢盯着阿羽的侧脸,手心里沁出汗来。 他冷静地仰头注视着空中交战的场景,命令打前阵的诱敌机打开前灯,奥斯卡被晃得睁不开眼。 就在那短暂的几秒钟里,林羽的飞机迅速逃出包围阵,在空中散开,上下前后均有。 奥斯卡气急败坏,一时间无法分心操纵那么多个方向的进攻。 林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奥斯卡一定会先盯住隐身的战机,因为它们赢面最大。 他不动神色地按照奥斯卡注视的轨迹寻找,一边派出四台自杀式无人机,在空中高频上下飞行——终于,有一台无人机贴上空气中一样坚硬的东西,并被带着一块向前俯冲起来! 围观人群才后知后觉林羽这种排查战术,喝彩和鼓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紧接着,根据这台飞机的所在位置,无人机演算出周围两架飞机可能处于的位置,分两批迅速尝试二十三种可能方案,十秒后,奥斯卡依然没有甩脱这些无人机。 而战场上方,林羽的两台轰炸机已经开始对没有隐身的敌方战机开启轰炸模式。 这简直不像单人在操控! 奥斯卡应对不及,转眼间隐身战机中的两台都被无人机锁定,一台直接爆炸。 奥斯卡迅速决定抛弃隐身飞机,操控所有战机重新包围林羽的轰炸机。 贴近泳池的两台自杀式无人机紧贴隐身战机,战机逐渐显形,无人机爆炸的倒数声一般一秒一响,一共八响。 可就在第六秒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到,无人机静默了。 林羽眼底一沉,分心去注视下方的无人机,它们如同失去信号连接一般,从奥斯卡的战机上滑落下去,跌进泳池水中。 空中局势,瞬息万变。 奥斯卡冷笑一声,隐身战机重新起飞,狠狠撞向林羽的飞机,瞬间爆炸。 林羽操作不及,用力按了几下引爆按钮,自己的轰炸机似乎出现了火力不足的问题,无法持续轰炸! 他额角沁出汗水,望着走向突变的战局,笑容逐渐消失。 奥斯卡没给他转圜的余地,两颗导弹滑出,牢牢贴在轰炸机的机翼上,他隔着泳池朝林羽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 “现在认输!我给你的飞机留全尸。” 林羽不理会奥斯卡,他恼火地垂下眼望着自己的手柄,战术眼镜提供的可视信息表明,还有五秒,他就要输掉游戏。 五,四,三,二,一。 时间到,林羽所有的战机被奥斯卡炸成灰烬,巨大的金色蘑菇云通过全息影像在人们头顶升起。 喝彩的人们围住了奥斯卡,纷纷恭维安德鲁斯家的少爷。 美惠被挤出人群外,胆怯又崇拜地望着骄傲的白发男孩。 林羽看向岁岁,果不其然,她的手又放在空战投影机上,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阿羽。 她迅速拔下一小根连接自己接口的电缆,背着手朝他走过来。 “为什么要让我输?”林羽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就这么想看我在他面前出丑?” 他想不通,咽不下这口气。 “因为岁岁是小坏蛋。”林时轻笑。 “阿羽,”岁岁声音虽小,却十分坚定,“安德鲁斯是客人,你不能让他们出洋相。” 林羽马上懂得岁岁的意思。刚才是他好胜心上头,但在这种场合,有些东西必须被抑制住。 但他依然没法消气,这可是他们这么多天后重新开始讲话,他要岁岁哄自己才能好。 “是吗?你倒是懂得很多。”他冷冷地睨她一眼,目光在她雪白的腹部上停留一秒。 岁岁看出阿羽还在置气,她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女生。 “为什么要赌美惠?”她叉起腰,气势汹汹地问,“你喜欢上美惠了吗!?” 林羽刚接过哥哥递来的水喝下一口,被这一句质问,搞得直接喷出来了。 “噗——我,咳,咳咳……”他狼狈地擦着水,岁岁还一脸认真地盯着他。 “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他恨恨地反问,接着丢下她往房间走了。 林时却心情不错,他歪头打量着岁岁叉腰的样子,越看越喜欢。 “今晚来我们房间说清楚。”他意味深长地发出邀请。 分别几天而已,他又想她了,想得要命。 岁岁菊花一紧。 “不……不要。”她睁大眼睛,双手又开始抠指甲,“美惠发现我没回来,肯定会到处找我的。” “我猜,美惠今晚不会回你房间了。” “你怎么知道……”她咕哝道。 “也罢,不想来就不来吧。”林时若有所思,“毕竟我们家有规定,非工作时间,女佣和管家都不能来主人休息区。” 岁岁一下子支棱起来,她一脸质疑地盯着林时。 林时就知道她要上钩了。 “我,我对你们来说只是女佣吗?”她不服输地问。 林时抱臂俯身,在她耳边留下一句挑衅意味十足的话。 “谁说不是呢?” * 岁岁把台灯光线调到最暗,猛地翻了个身。 美惠的床还是空荡荡的,她想着,又赶紧闭上眼睛。 再过五分钟,美惠一定就回来了!岁岁用被子蒙住头,过一会又猛地坐起来。 不行不行,美惠看到自己这么晚不在卧室,肯定会到处找的! 她咬着嘴唇躺回去。 其实,林时的邀请让她心痒不已。 她当然知道林时让她去是什么意思,她忽然想起之前在阿羽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又想起抱着他们从梦里醒来的时候,虽然每次做完都在斗嘴,但就是想和他们在一起。 已经零点以后了,床头的时钟显示,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天。 昨天她偷听了那些谈话,才知道林时和阿羽一直在顶住压力,帮自己隐瞒。 可面对不顾一切找出答案、保住歌妮的安德鲁斯家族,他们三个人能瞒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她露出一双不安的眼望着天花板。 阿羽搞不好还在生自己的气呢…… “得去安慰一下阿羽。”她咕哝着,又坐起来,“就去五分钟,然后马上回被窝睡觉!” 岁岁又看了看美惠的空床,她捏紧拳头,把睡衣的最顶端扣子扣上。 “……最多十分钟!” “不行不行,去了就回不来了。”她嘀嘀咕咕地倒回被子上。 接着又弹起来。 “林时居然把我当女佣!我要去把他骑到服气!” 她对空气挥舞了一下拳头,把脚伸进毛茸茸的拖鞋里。推开门来到走廊上。 这个时间点,花园里还有零星客人执着酒杯在说话。从他们的穿着和族徽可以辨认,都是安德鲁斯家族的人。 岁岁绕过他们,按下通往主人休息区的电梯楼层。 她只记得住他们两个的房间号,一人一间是紧挨着的。 前几天是美惠打扫的,岁岁也是第一次来。 这间是林时的房间,还是阿羽的呀?岁岁选了离走廊比较近的那扇门,手指在密码锁上戳戳戳了几下,试了他们的生日,但密码错误。 她又戳戳几下,胡乱试了几个密码。门锁“嘀嘀嘀”响个不停。岁岁失去耐心,直接用强制指令入侵门锁,把门“撬”开了。 她得意地轻哼一声,推门而入,却发现屋里一片漆黑。 岁岁迟疑了一会,他们是不是在别人房间呀? 就在这时,有人自屋内向她走来,一只手揽过她的腰,她被按在门上,已经来不及反应。 太黑了,她还没搞清楚这个人是林时还是林羽,他的气息已经迫近,贴上她的嘴唇,舌头霸道地抵开她牙关,贪婪地品尝着她的味道。 接着,吻又落在她耳侧,脖颈上。他想着傍晚岁岁穿泳衣给其他男人倒酒的样子,不知道该爱还是该惩罚她才好。 他一手撩起她的睡衣,在光滑的腰肢上急促抚摸,一手已经伸到她身后,反手把卧室门锁上了。 “唔……”她哼唧起来。 “嘘。”林时抱紧岁岁,在她耳边低语,“不要出声,我们正被窃听。” 2093密谈 林时说完,似乎是仗着被监听了岁岁没法发出声音,又在她头发上吻了好几下。 岁岁着急了,应付了几下他的亲吻就将林时推开,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打算用连接网络的方式排查出监听源。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他们说,于是决定先花二十秒解决监听。 林时被推开后,没有再黏着她,而是靠在柜子上,静静地等她走到那片月光下。 就在她选定接入消防系统开始排查时,窗外传来女孩们的嬉笑声,有人在叫林时的名字,像在撒娇。 林时穿过她,向阳台走去。岁岁才看清落地窗帘后是一个巨大的露台,还有一方精致的无边泳池,放着轻柔音乐的DJ台。 露台似乎联通着两个房间。外面是方才花园晚宴上的年轻人,女孩子居多。 都零点以后了,穿着睡衣的只有屋里修东西的小女仆岁岁。 这里是晚宴的下半场,不少人换下礼服,穿着轻便活泼的装束,重新打扮了一番。 岁岁一手已经连上了接口,呆愣愣的看着帘幔落下,房间重回黑暗。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惊讶的嘤咛。 又傻傻看一眼手腕上的接口,再次望向那道帷幔。 林时就这么把她丢在房间里,出去和那些人谈笑风生去了! “林,你们真的要跟随朱利安家族去中子洲服役吗?”一个女孩说,“那里战争不断。” “听爸爸说,你们只要和安德鲁斯家族保持合作,就可以不用……” 岁岁一听,赶紧拔掉缆线,蹑手蹑脚地蹲到玻璃门后努力地支着耳朵听。 “不用参与战争吗?”林时笑,“这是不可能的。” “路易小姐很关心我们的安危啊。”林羽的声音响起,他在揶揄。 岁岁偷偷朝外面看,一个高挑的女孩站在他们中间。 林时握着酒杯,微微侧着头,嘴角上扬。 林羽脸上挂着悠哉的笑容,靠在扶栏上嘴巴一张一合,看上去很是惬意,已经把输了空战的事忘到脑后。 “那么,你们的婚事呢?”路易小姐又问,“在我们之间有没有找到心仪的伴侣?” 林时笑得亲切:“路易姐姐真的很直接啊。” “我们暂时没做好这方面打算。”林羽碰一下路易的酒杯,自己喝下一口。 路易小姐无奈地摇摇头。 “我们一直信仰《预备役激励法》。”林时说,“我们会和龙谱·朱利安在中子洲会合,毕竟军衔也很重要。” “不要聊战争了!无休止的战争、战争和战争!自由联邦和联合政府每天都在开战。不如聊聊明天的沙漠越野赛吧!林羽……我可以开你的车吗?”另一个女孩叽叽喳喳地加入谈话。 在场其他人一听到沙漠越野赛也很有兴趣。 他们中很多人和林时、阿羽相识多年,谈话氛围轻松许多。岁岁酸溜溜地用帘幔遮住自己的鼻子和嘴巴,依然不肯把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 原来这才是他们的世界呀。 豪华别墅,全息空战,和同样身家的名流结合,在战争后加官进爵,无限光明的未来。 看着他们的时候,她简直无法想象自己怎么能把他们两个绊住,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林羽的余光一直注意着角落里的岁岁,只是屋子里很黑,她又藏得实在好。 他以为岁岁在,于是说了很多自以为能让岁岁吃醋的话,靠近了一看,却发现岁岁早就不在帘幔后面了。 林时和阿羽在露台上招待朋友,岁岁在房间角落翻找可疑的装置。 等林时悄悄退回房间时,屋里安安静静的好像没有人来过。 他失落地轻吐一口气,坐进窗边柔软的沙发里。 “你来啦。”甜甜的声音从……床底下响起,尽管听起来快哭了。 岁岁从床底下爬出来,手里抓着一串小小的窃听装置。 林时屏着呼吸,看岁岁像只小猫一样爬到自己两腿间,把拆下来的设备得意洋洋地往他膝上一放。 “喏!现在不怕有人监听啦。”岁岁说,“你回去继续和她们聊天吧!刚才聊得不够尽兴吧?” 林时被她一噎,高兴得几乎笑出声来。 “什么意思?”他明知故问。 “什么什么意思呀?”岁岁歪头,“我是来找阿羽的,不当心跑到你房里来,还帮了你一把。” “哦。”他的语气立刻变得淡淡的,“来找林羽?” “嗯—哼。” “阿羽就在外面,你去啊。”林时挑衅道。 岁岁不吱声了。 她坐在他两腿间的地板上,小腿像小鸭子一样趴开,过了一会,浓浓的委屈又涌上心头。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她问,“我来了,怎么还有别的女人在?” 她认输了。 在洲际公学时端着架子拒绝他们的邀请,逃到昆仑三区来发现他们紧随其后。她有恃无恐是因为从未感受过什么威胁。 现在她感受到了,而那不算威胁,只是比较残酷的现实而已。 她始终像是一颗用来玩乐的棋子,不管她怎么努力,他们的生活都不会分给她太大的比重。 她知道这么问很傻很傻,可她什么都没有,只有问问题的权利了。 林时将肘支在大腿上,离她近一点。 “我和阿羽每次跟随爸妈到这里,都会在社交活动中呆很久很久,一场接着一场。”他声音放低,温和地向岁岁解释,“这里有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也有假朋友,但真正亲近的人是不存在的。” “说的每一句话都要仔细斟酌,有时候阿羽说错了什么我就帮他掩过去,我说的不周到阿羽也会为我补上。几天下来,身心俱疲。” “所以你就想我了?”岁岁难受得发抖,她心疼林时和阿羽,更心疼自己。 心疼自己只是他们疲惫内心的释放口。 “岁岁,岁岁,岁岁。”林时抱住她的肩,一遍遍叫她的名字,“有你在我们才会松弛很多,你想不到我这次有多盼着来昆仑三区和你见面。瞒着你落地才来找你是我们不对,但我真的很想有你在。”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林时捧起她的脸,露台上阿羽还在和他们说笑,帷幔之后甚是吵闹。 岁岁的心软了。 “我不想要你了。”她哽咽道。 她心软了,退缩了,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林时心口失落地一紧,许久才轻轻“哦”了一声。 太依赖岁岁会给她造成怎样的伤害,这一点他自沙湾回来后就深深知晓了。林时知道她在退,或许依照她的意思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知道谁在监听吗?”岁岁问。 林时无奈地哼一声。 “除了打扫的人,还有谁能自由进出这里。” 岁岁立刻想到美惠,但她不愿意把朋友想成这样的人。美惠没有立场这么做啊…… “阿羽在泳池旁很直接地点出美惠,你还在吃醋。”林时贴在她耳边,声音很低很低,他想和她更亲昵些,尽管岁岁不会爱听这个。 说完,他没忍住亲了一下岁岁的耳朵。 她看着小小的窃听设备,内疚又难受。 “对不起……主人,对不起。”她用湿乎乎的脸去贴林时的脸,叫着主人想要讨好他。 “不要解雇美惠,求求你了。”岁岁恳求道,“她比我更需要这份兼职。” “你的意思是,”林时微有些不爽,“你没有那么需要?” “我……” 林时钳住她的下巴,咬着她的嘴唇,又问了一遍。 “你没有那么需要,是吗?” 她闭上眼,在这样难堪又绝望的境地下,腿间如山涧春潮般,蓦然涌出一大股,湿得一塌糊涂。 2093林时(h) “说话。” 他的语气变得好冷。 岁岁忍不住伸手抱住他。 “林时……你不要生气。”她慌了,去擦他脸上自己的泪渍。 “叫我什么?” “主人。” 她听见有人朝这里走来,慌不择路俯下身,蜷在林时脚边像一只四处躲藏的小动物。 “林时藏在这里!嘿,我能进来吗?”一个男孩问。 林时回头看着他,破天荒地拒绝客人的请求:“不能,帮我把门带上。” 那个男孩也愣了,还是老老实实把通往露台的门推上离开。 屋子里又静了不少。 岁岁直起身,林时牢牢盯着她,一边抬手把帘幔拉上,拉得严严实实。 屋里黑的只剩几颗小小的信号灯。 有了黑夜做遮蔽,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抱着林时的腰讨好地仰头去吻他。 她的嘴唇略过他挺拔的鼻梁,利落的眉骨,还有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她一边蹭过去,一边浅浅地吻,吻他的额角和脸颊,吻他嘴唇。 “谢谢你和阿羽,”她小声说,“帮我瞒着基地的事,直到现在。” 林时冷冷地“嗯”一声。 岁岁以为是自己讨好的方式不对,于是又去亲他,却被他两根手指抵着嘴唇挡回来。 “你好放肆。”黑暗中林时冷淡极了,“我是你的主人。” 身前的岁岁迟疑一会,问:“主人……想要我吗?” “要。” 她脱手去解自己的扣子。过一会,小手抚上来,讨好地蹭着他的腹部,林时不回应,她的手便往下去,开始解他的皮带。 她规矩极了,把解开的皮带礼貌地放在腰侧两边。林时的心底在痒,很痒。 他的欲望早就敏锐地潜伏在那里,手软的小手隔着内裤在抚摸,只一下,它就慢慢抬头了。 这时候她就有些笨拙,废了些力气才把他的衣裤往下褪,以往都是林时主动包揽这些步骤的,谁知道这么麻烦嘛。 岁岁小心地握着肉棒,爱怜地抚弄着。屋里太黑了,黑到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一些事情,她一直想做却放不下面子的事。 林时的呼吸明显粗重了一些。 他能感受到岁岁柔软的舌尖在蹭它。 像小猫喝水一样,小心翼翼地,却又贪得无厌。 “含住它。”林时没了耐心。 充血的龟头被柔软的口腔覆住,她全然不拒绝,舌头小心地扫动马眼,嘴里发出淡淡的嘬水声。 她忽然想起月经初潮那一天,林时蒙着眼睛跪在自己身边递来止疼药水。 而林时靠在沙发上,大手忍不住按住她的后脑勺。这个瞬间的岁岁不会离开他,十足地信任着他,把一切都交给他了…… 他体内的欲望早就被她点燃,就在她手脚并用爬过来的时候,他就想让她跪在原地乖乖含住,他很过分。 她对这事大胆又好奇,听到林时的吸气声,便沿着肉棒小口小口地舔下去,底端是粗乱的毛发和鼓鼓囊囊的睾丸。她红着脸把嘴唇贴上去,用舌头感受着微凉的温度。 “咔哒。” 林时突然想起什么,抬手把门的保险扣上,露台上已经换了几首曲子,很多人都在找林时,唯独林羽没吭声。 黑暗里,他觉得小猫咪在探索他的领地一般,不知轻重地戏弄着他的阈值。 岁岁被毛发扎得脸直痒痒,手上加快了动作,林时舒服地“哼”了一声。 “你喜欢吗?”她在问。 林时摸索着托起她下巴,把龟头抵到她嘴边。 “吃下去。”他不耐烦。 岁岁很听话。小嘴吃力地含下去,柔软的手不停套弄着,弄得林时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她的秀发垂落在他大腿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能含的下这么粗的东西,直到林时第二次按着她的脑袋往下抵。 她发出一些难受的嘤咛声,林时却在此时分外享受这样的声音,手掌的力道没有消退,按着岁岁,将龟头抵到她喉咙口。 岁岁眼角逼出泪花,手头依旧没有停。 被迫适应口腔被占据的感觉,她慢慢吞吐着林时的阴茎,脑袋一点一点的,林时觉得这可爱极了。 “快,再快点。” 耳边收到主人的命令,她更加如小鸡啄米,勤勤恳恳地点着脑袋。 可林时丝毫不满足,他每次都要按着她的头发紧紧让整根阴茎挤进她的口腔和喉头,越来越快。 岁岁难受得想干呕,可此时不容中断一般,他粗鲁地将龟头往她口腔深处送,她的手也顾不上抚弄了,无措地松开去抓着林时的衣服。 “嗯……” 林时滚烫的喘息落下,他曾有无数次想喊出声,倒是忍住了。 手头的动作终于停了,岁岁“呜”了一声,感觉到林时射在她嘴里。 “嘀嘀嘀——”林时胳膊上的义体在响。 屋外的林羽依旧在和别人碰杯,义体的蜂鸣声隐约传进他耳朵,他笑容敛了些,下意识地望向关上的玻璃门后。 屋内,一股强烈男性气息的液体冲进岁岁口腔,她腿间潮水疯狂地涨起来。 又羞又恼地推开他,按在地毯上小声呛了起来。 林时手掌摊开凑到她唇边。 “吐出来。”他喘着气,“主人要检查。” 凉凉软软的嘴唇蹭着他掌心,吐出一口精液,岁岁被这种腥味弄得难受极了,别过头去咳个不停。 林时却很是满意。 林羽的啵露收到一条消息,是夜摄模式下潮湿的手指和岁岁披头散发的侧脸。 林时又在向他炫耀,真该死啊这个家伙。 他倾倒手掌,精液沿着指节流下,抵在岁岁敞开的胸口,一滴,两滴,三滴。 “可以开始了。” 岁岁傻了。 “啊?” “刚才是前菜哦。”林时笑了,笑得凉丝丝的,“我的正餐呢?” 他靠回柔软的靠背上,腿间的东西又开始慢慢立起,岁岁摸索过去,突然像拍蘑菇一样把它拍一边去了。 林时:…… “干什么,”他语气里多了几分恨意,“想让我死是吧?” “对对对对不起!”岁岁结巴了,“我就是顺手……” 她一副务实又靠谱的样子,林时居然听到她在搓搓手,心里觉得有趣。 岁岁从地上爬起来,老老实实地把裤子脱下来迭在林时手边,爬到他身上,双膝支在他大腿两侧,和沙发扶手卡得紧紧的。 “林时……” “嗯?” “主人,”她换了称谓,“我不会……” 他双手扶住岁岁饱满的臀肉,托着她往前来,然后缓缓按下,一手去握肉棒,用龟头蹭着湿透的花瓣。 “这里?这里,还是……这里?”林时每蹭一下岁岁就难耐地哼哼一声。 “是,是这里。”她把脸埋在他肩上,双颊滚烫。 林时在下面一挺身,肉棒直直顶开花瓣挺进去,岁岁差点喊出声,手掐紧了林时的背。 “唔!林时……”她小声唤着,身子因为快感微微哆嗦。 林时闷哼一声,又往上挺了几下,岁岁胸口沾上去的精液又蹭回他脸上。 要是林羽在就好了,他恶趣味地想,让林羽弄干净。 “教会你了吗?”林时气喘吁吁地望着她优雅的脖颈,“自己来。” 岁岁挺委屈,她真的以为林时会服务到底。 于是只好自力更生,她生疏得很,骑在林时身上小心地摆动着腰肢。肉棒撑得她穴口有些痛感,可不知道怎么的,越动便越湿,淫水好像流不完。 “嗯、嗯、嗯……”她卖力地动着,还得压低声音不传到外面去。 岁岁甚至还走了神,觉得外头的音乐很好听,于是跟着隐隐约约的节奏扭了起来。 林时眯眼看着她可可爱爱的样子,胸乳时不时蹭到自己脸上,心底喜欢的不行。 这大概是他在沙漠里最快乐的几十分钟。 他每每能在她的身体里找到片刻的安宁,在交合的时候,在探索彼此的时候,他依赖岁岁,却不知道自己和林羽谁更依赖些。 在肉体紧密包裹的快感里,她的身体越发像一座城池,把他牢牢保护起来。 有人朝这里走来。 岁岁越过他的肩头,看到那个和林时一模一样身形的男孩,露台上的派对灯光变得迷幻催情,是一种暧昧的深蓝色,岁岁的手指伸过去,微微扯开一点帘幔,和林羽四目相对。 他冷冷地看着岁岁,似乎还没有原谅她让自己输掉了和奥斯卡的空战,肩上有一些玩闹时落下来的彩纸片。 岁岁一看到他,眼神便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劲。她骑在林时身上更卖力了,林羽看到她的一对乳房摇来摇去地撞林时的脸,挑着眉不说话。 岁岁才不要他表态,手指一划把帘幔拉上,俯身全心全意地爱林时去了。 “阿羽来了?”林时看到那一些光线泄进来。 岁岁的爆发力和体力就这么点,她没忍住大口喘气起来,林时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来往床边走,然后拥着她倒下去。 “你,你该回派对去了。”岁岁说。 “哦,那就停下?”林时在黑暗里吻着她的脸庞,顺带着又撞了她一下。 “那……做完吧。”岁岁说。 “要不要做完?不要说‘吧’。” “……要。” 林时扣住她的左手,一下一下地抽插起来,他动作利落的多,而且和岁岁相反的是,他会越来越快。 “你看。”林时望着自己接口一点点的荧光,“你的芯片在我身体里,我的鸡巴在你身体里。” “谢谢你……唔,”岁岁红着脸发出嘤咛声,还是忍不住说下去,“如果不是你和阿羽,我会不会已经被安德鲁斯家族杀掉了。” 林时哼了一声,继续欣赏她的叫声。 “可以把芯片还给我吗?”岁岁抱紧他,“我发誓不会乱跑了。” “不可以离开我们,”林时说,“不可以不要我。” “……我发誓。” “哦。”他依旧在她身体里放肆,一手细细抚过岁岁的小腿和膝盖,“我考虑考虑。” 2093蓝祖海跨年夜ヽ ro uwen np.me 2093年的最后一天,岁岁向管家先生告假,独自坐空轨回了蓝祖海。 原本的计划是带美惠一起去,可她发现了监听的事情后,已经不知道如何面对美惠了。 岁岁还根据监听的网络地址核对了一遍,几乎可以确认连通的听筒就在附近。 根据监听器的最早文件记录时间,也正是美惠和她大扫除的那个下午。 她坐在空轨上,窗外是在荒芜的戈壁滩上建起的一大片城市。 忙着回啵露里的消息,让美惠不要担心自己,她是觉得冬季的蓝祖海太冷了才没有叫上美惠的。 接着又看到那晚林时发在群组里的图片,她有些脸红不敢点开,而林羽一直没有回复。 阿羽是不是还在生气呀?真是小肚鸡肠!岁岁捏紧袖口,心里挺不是滋味。 空轨上播放着义体神油、男男生子的骗子广告,站台上的面孔大多是中东族裔,比起昆仑三区的寂静空旷,这里的贫瘠和拥挤更加真实。 从车站回福利院要坐两个小时的嘟嘟车,一种拥挤的旧卡车颠簸在蓝祖海过山车一般的轨道线上,等岁岁爬下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抖抖一身灰尘,面对着这世界上唯一可以被称作“家”的地方。 叹一口气,她既向往屋里暖橘色的灯光,又不敢进去。因为近乡情怯发了很久呆,甚至没注意到阴影里停了一辆银灰色的布加迪2091猎空版跑车,那辆车不同于「黑豹」,购买后改装过几次,不怎么保养,车漆被粗粝的砂石刮得有些坑洼,归属于林羽名下。 这两年福利院的孩子少了很多,庭院的秋千比起记忆里生锈得更加厉害。夲伩首髮站:w anbenge.cc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新年将近,各处贴着彩色的装饰,挂着灯串,很多都贴的歪歪扭扭,大概是阿姨和院长带着孩子们弄上去的。 看时间已是晚餐的尾声,一股手抓饭的香料味冲进她鼻腔。其实岁岁从小就吃不惯这里的食物,但因为抓饭省时省力,更符合大多数孩子的口味,便成了福利院菜单上的固定成员。 一份抓饭,一勺洋芋汤,常常就是冬季晚餐的唯一搭配了。 岁岁记得自己小时候吃不惯,一直很瘦,后来在公学的餐厅吃到比较合口味的食物,身材才匀称起来。 “岁岁!岁岁来啦!”有年纪小一点的孩子冲出来玩耍认出了岁岁,他们把岁岁围起来高兴地喊她名字,直到把老师和院长叔叔都从餐厅里喊出来。 院长叔叔皮肤很黑,身材干瘦,精神头倒是十分不错。他接过岁岁的小背包,带她往暖和的餐厅里走,一边问岁岁路上冷不冷,要不要吃些抓饭。 “岁岁好像比离开家的时候更白些了,洲际公学的生活条件一定比这里好得多……” “也更胖了!”一个孩子说。 “胡说!是你们太瘦啦。”院长叔叔把他们赶回去。 孩子冲岁岁做了个鬼脸,怪叫着朝长桌尽头奔过去:“大哥哥,你女朋友来啦!” 很多孩子都围在那,岁岁下意识望过去,看到林羽那张冷冰冰的臭脸,浑身一凛。 他什么时候来的!岁岁又惊又慌,林羽坐在矮矮的餐桌旁,怀里捧着满满一盒五颜六色的糖果,好像已经和孩子们打成一片,有一个孩子扒着他的肩膀挂在他身上,嘻嘻哈哈个不停。 只是阿羽看她的眼神还是生气的样子,真辛苦他,这么大老远送来一张臭脸。 “哈?这,这……” 院长叔叔的脸上泛起一个温和的笑容。 “岁岁要在这里呆几天?他下午就来了,我倒是很吃惊,他怎么舍得让你坐空轨来,自己开车先到呐。岁岁,你和男朋友闹矛盾了?” “不不不,叔叔我……” “大哥哥是因为车里装满了礼物和零食,装不下岁岁了!”有小孩佯装认真地胡说八道。 “乱说!我觉得是他喜欢岁岁才追过来的。”一个蓝眼睛的小姑娘说。 岁岁牵起女孩的手,朝阿羽走过去。 他真的带了满满一车送孩子礼物?长桌中央的确摆着很多平日里买不到的零食,从这头摆到那头,起初岁岁还以为是院长为了庆祝新年置办的。 “开车过来需要多久?”岁岁先开口了。 林羽给新围上来的孩子分一圈巧克力,慢悠悠地开口。 “加全速的话,五个小时。” 阿羽见岁岁抿着嘴不说话,只好又说:“比你早来了一小时。” “林时呢?” “原先是我们两个陪客人们去沙漠越野,只好他自己撑一撑。”林羽目光流转,努力抑制着上扬的嘴角。 他心底的那点脾气,早就在见到岁岁的时候烟消云散了。 岁岁以为他还在生气。 “这些糖果都是你买的?”岁岁绞着手指。 “哦哦哦哦哦——”一旁的小孩开始瞎起哄,十几双眼睛牢牢盯着他们两个人,岁岁的脸都涨红了。 “也就塞满了整辆车吧。”林羽语气里不免骄傲,想向岁岁邀功:“车辆超重,还是全速飞过来。” 岁岁眼底湿了。 她吸吸鼻子,转头开始指挥一群猴子般的小屁孩:“大哥哥是客人还给你们带了礼物,你们是不是要主动把餐桌收拾干净?脏兮兮的没法继续分糖果哦!” 福利院的孩子从小就能做这些,他们叽叽喳喳地跳起来,纷纷举着餐具和清洁工具开始忙活。 只剩下阿羽坐在那里,他略微有些惊讶,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小孩主动打扫餐桌的场景。 岁岁想到这里的设施和昆仑三区的别墅相比简直天差地别,招待阿羽大概不妥,“阿羽,你今晚要回去吗?” 林羽:“一天开十个小时车,你是真不怕我累死。” 岁岁赶紧摆摆手:“我会安排好你哒。” 打扫完毕后,大家就围着林羽带来的整整一桌糖果开新年晚会。其实岁岁也带了糖果,但和阿羽的比起来只有小小的一盒,每个孩子大概能分到两颗…… 她蛮不好意思地放到桌上,大家还以为她是从哪一堆糖果下面找出来的…… “这样,我们来做个游戏。”林羽说,“岁岁拿出来的是赢家的黄金糖果,数量有限,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到哦。” 他举起一颗,向大家展示着金色的包装纸。 “我们用这朵假花轮流传递,院长叔叔是裁判。裁判敲击小鼓,随机停下后,花落在谁手里,谁就得回答十个问题。如果他获得的掌声和笑声最多,就可以拿一颗金色糖果,怎么样?” 所有人都欣然接受,尤其是小孩子们,起劲极了。 第一局的小花落在一个棕色皮肤的男孩手里,他腼腆地站起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问题,如连珠炮一般,男孩的回答不能有犹豫。 “你最爱吃什么?” “巧克力!” “你昨天的作业是抄谁的?” “——兰卡的!” 他脱口而出,孩子们发出一阵爆笑,男孩不好意思地挠头。 “大象鼻子和长颈鹿的脖子哪个更长?” “大——嗨呀我没见过这两个动物!” “你做过最美的梦是什么?” “……” 最后林羽奖励他两颗金色糖果。 有了第一个参赛者做示范,气氛更加火热。大家都想试试,也不用怕花落在自己手里会遭殃。 第二个小女孩站起来接受大家的问题。 “可以唱《帕萨之花》的第二句歌词吗?” “我,我不记得啦!” “你身上的裙子是小松姐姐留下来的吗?” “是!” “福利院里你最喜欢谁?是不是杜琪拉?” “我喜欢岁岁!” “……” 第二个,第三个参赛者都得到了不等数量的糖果。 第四个,花居然落在林羽怀里。大家眼里燃起八卦的光芒,现场提问者一度过于踊跃了。 “你喜不喜欢岁岁呀?” “喜欢。” 林羽气定神闲地坐在岁岁身旁接受“拷问”,岁岁已经开始尴尬地想跑了。 “大哥哥你是做什么的?” “战士。” “你有多喜欢我们的岁岁!” 此问一出,还有调皮的男孩敲着桌子起哄。 林羽眨眨眼。 “嗯——” “他犹豫了,要输啦!” “岁岁是我的星星,月亮和太阳。” 岁岁耳朵烫起来了。 “你和岁岁认识多久啦?” “快三年了。” “一见面就喜欢上岁岁了吗?” “不是哦。我们一开始是朋友。” “可以,可以,可以亲一下岁岁吗?就现在!” 不知道哪个小屁孩提的问题!这算什么问题啊!岁岁目露凶光,气呼呼地瞪着始作俑者,而那个调皮的小男生做着鬼脸躲到院长叔叔身后去了。 阿羽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岁岁脸红的要滴血,她求救似的闭上眼,疯狂摇头。 他笑笑,回答道:“不能。” “哦哦哦哦哦——” “他要输啦!” 岁岁看着林羽挡在自己身前接受小孩子的疯狂拷问。 “大哥哥你在战场上……杀过人吗?” 林羽:“嘘,这个保密。” “大哥哥还会来看我们吗?” “会。” “大哥哥你是不是世界上最最最最喜欢岁岁的人?” 林羽张开五指,对抵着指尖快速思索一会。 “不一定哦。” “岁岁喜欢你吗?” “我不确定。” 早餐后发现岁岁不告而别,问过管家才知道她回了蓝祖海。他把招待朋友的事推给林时,不加犹豫地动身来蓝祖海找她。 可他不确定。 2093是跨年夜呀 475 x.c o m 阿羽因为赢得了太多掌声和起哄,成了拿到糖果最多的人。他在鼓点响起的时候,把小花塞进岁岁手里,指腹微微蹭过她的手心。 岁岁才不要被这样问,她赶紧把花丢出去了。 在孩子们热切追问下一个拿到花的人时,林羽突然碰碰她的手背,把赢来的糖果倒进她手心里。 接着,又转过头去专注地望着孩子们。 今晚孩子们要迟一些睡,因为大家要放新年烟花。 阿羽像个孩子王,带着他们放各种各样的大小烟火。 岁岁和院长叔叔站在最后面。 “所以……你真的不考虑去莫比斯大厦了?” “叔叔,我不想去。” 院长背着手,叹气。 “以后还有很多很多机会,也许哪天你就能够进入大厦。……那里,值得你去。”夲伩首髮站:yu zhaiwuvip.c om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叔叔好像一直很关心内陆的事。什么莫比斯大厦啦,新的法案啦……在你办公室看到好多新闻贴片。” “是啊……”院长的眼镜片上映着夜空中绽放的花火,“我的余生都会守在这里。可我希望你们,我的孩子,能够接触更大的世界。” “不去莫比斯大厦也能见到更大的世界。”岁岁嘟囔道。 “岁岁,岁岁姐姐快来许愿!”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大呼小叫地冲过来,拉着岁岁的手往外跑。 孩子们的小手推着她,把她推到林羽身边,头顶的烟花像蓝祖海季节性的星星雨,金色花火接二连三地炸开,这片璀璨好像永远不会熄灭似的。 “你们都许愿了吗?”林羽在问,“它快要落下来喽。” 小孩子们一个个闭着眼睛很认真地屏着呼吸,岁岁看着他们,又看看身旁的林羽。 他换下黑色的礼服,穿着十分休闲,米白色的毛衣外搭着一件轻薄的鹅绒背心,长长的睫毛阖上,手交握抵在鼻尖,浅浅呼吸起伏着。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发生那么多事的话……岁岁想,她一定会靠过去亲阿羽的脸颊。 “我希望……岁岁常相见。”阿羽突然把自己的愿望说出来了。 “不知道给岁岁起名的人,是不是也怀着这样的愿望?”林羽喃喃着,被岁岁听见了。 ** 生活老师再三强调时间,要他们上床睡觉。岁岁去卧室给孩子们讲睡前故事,林羽留在院长的办公室里。 他打量着办公桌后大大小小的相框,有照片,也有院长收集的新闻切片。 “您年轻时也是数字生命计划的支持者?”林羽问。 院长整理一些文件,眼睛从下滑的镜片上方看着他。 “还有谁是?” “很多人。”林羽说,“只是他们都不再年轻了。” 院长回头看着那些切片,他远在荒芜之地,却时刻关注着由盛转衰,最后没落的数字生命浪潮,最后一则新闻是左下角的「最后一座脑科学实验室(数字意识方向)被取缔」。 “这是您一直鼓励岁岁去无尽特区的原因吗?为了让她替年轻时的您看一看?”林羽追问。 院长叹一口气,忽然取下一张小女孩的照片递来。 “这是小时候的岁岁,你应该会想要看到这个。”院长神情和蔼了许多。 “呃……她穿着汉服?还是男孩子的飞鱼服……” 照片里小小的岁岁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站在高处,挥舞着手里的玩具。她的脸蛋小时候还要圆润些,下巴没有那么尖,一双眼睛很是好看。 院长拾起一颗薄荷糖含下,笑呵呵地指了指:“那时候有好心人捐献了衣物,这件本来是给男孩子穿的,可岁岁偏要穿。后来啊,她居然把人家男孩子揍了一顿,硬是穿到自己身上,我们又气又拿她没办法……” 阿羽拿起来反复地看,喜欢的不行。可就在他想拍一张照片记录下来的时候,院长却示意他不要拍,默默将照片收回去了。 “你对岁岁好像有偏爱。”林羽说。 院长不否认。 “她是个很好的孩子,也很聪明。也许一开始在后勤学院不如其他学院学到的多,但也是要在蓝祖海所在特区考到前十才有机会进入洲际公学。”院长的语气里,不乏为岁岁感到骄傲。 “岁岁不是一般的优秀呢,”林羽温和地说,“她的能力,已经超越军事学院相当一部分学生了。” 此话一出,院长的目光却变得敏锐起来。 “是啊,不然我怎么会鼓励她去争取无尽特区的门票?” 林羽还在院长办公室找到了岁岁小时候参加针织比赛的得奖作品,他不知道岁岁还会打毛线。 隔着玻璃看到摆台上小小的一只护腕,好像能看到一个皱着眉头认真戳毛线的小女孩。 “这个你可以带走。”院长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你很在乎我的孩子,今天带来的糖果我也无以为报,甚至没法为你安排得体一些的卧室。……” “没问题!我真的可以拿走它吗?” 阿羽说着,已经跃跃欲试想要打开展示柜了。 岁岁从孩子们的卧室出来时,甚至怀疑阿羽会不会已经离开了。 然而下了楼,便看到院长披着厚厚的大衣将林羽送出来,她搓着手跟上去,毕竟安排好阿羽的住处,是她作为这里的主人该做的。 阿羽和她单独相处,脸又变臭了……说到底,他还在等岁岁来哄自己。 他拉开门坐进车里,等着岁岁屁颠屁颠地爬进副驾。 “走吧,去市中心找一家旅馆住下,我……我包房费!”岁岁掏出自己的小钱包,盘算着这几天兼职收益。 林羽:“那是自然,还有我付房费的道理?” “随便挑,我买单。”岁岁拍拍胸口,忽然看到他手腕上带着一只毛线勾的护腕,觉得奇怪又熟悉:“咦,我小时候也织过这一款呢。” 林羽:“哦。” 岁岁自讨了个没趣,不安地摆动着双腿。 “明天要不要早点出发回昆仑三区?” 林羽双手直接离开方向盘。 “不,我开不动了。” “哈?阿羽……你累坏了吗?”岁岁吓了一跳,想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可看到他一张冒寒气的脸,只好缩回手。 “开不动,不想开。”林羽说,“好累。” 岁岁有点不好意思:“……可以让我来开吗?可能会磕碰几下。” 林羽往后面躺了躺,看着蓝祖海的星空开始摆烂。 “磕碰几下你未必修得起。”林羽吓唬她,又说:“今天搬了好多糖果,又开了这么久的车来找你,我累坏了。” “阿羽……”岁岁想了想,覆上他的手揉揉捏捏,又开始殷勤地捶他的胳膊和肩背,“我给你按摩!要再重一点吗?” 林羽抑住上扬的嘴角,淡淡地哼一声。 “勉勉强强。” “勉强是什么意思……嗨呀,帮你放松一下肌肉,我们赶在跨年钟声前到达市中心吧!” 院长靠在办公室的窗边远远看着林羽的布加迪,那辆车停了好一阵才离开。 他缓缓踱步回去,打开角落里一台旧得掉牙的电脑,慢悠悠地操作着。 他在发送信息,这台电脑已经旧到超网汹涌的病毒都不会来光顾了,而检测着绿洲居民们每一寸隐私的超网数据中心也不会入侵这里。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蓝祖海了。 今天她来,看得出很高兴,只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去见你了。 我会想办法说服岁岁的, 有一个男孩看上去很爱她,她带着他去市中心了。 你是不是也想她了?想她,就提前为她下一场星星雨吧。” 编辑完这段话,他又检查一遍,接着按下发送键。 偏色严重的屏幕上出现“发送中……”的字样。 “发送成功。” 屏幕又恢复一片空白。 院长摸索了一下,关掉它,电脑侧面一块沾灰的黄铜铭牌,写着以下文字。 「星云实验室GL-37390号保密级计算机-实验室财产」 2094是新年呀(h) 蓝祖海的中心城区热闹非凡。 与其他繁华地区相比,这里没有超大型购物商场,没有带精美橱窗的奢侈品店,层层迭迭的超高建筑只几十层便建不下去,抬头可望见黑漆漆的夜空。老旧的电线粗如蟒蛇,层层迭迭地缠绕在斑驳的建筑上,又在建筑之间彼此坠连。 这个时间点,蓝祖海的居民们不分种族与宗教,聚在一起舞蹈奏乐庆祝新年。沿街有许许多多各具风味的餐馆、小吃档口,有些还挂着基督徒庆祝圣诞的装饰未完全摘下。 岁岁对这里很熟悉,一挤进人群跑得飞快,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到处都挤满人。 林羽叫不住她,快步跟在她身后,却如何也抓不住她的手。 咦,阿羽也不喜欢吃阿拉伯风味儿食物!如果是冰淇淋呢?再看看高加索人爱吃的甜食……好像又太甜了,阿羽除了她捧过去的小蛋糕,其余甜食一概不碰呢。 岁岁很是纠结,满眼都是选择,却不知道选哪个好。 突然听到人群喜悦的惊呼声,她顺着抬头望去,今年的最后一天居然能见到星星雨! “阿羽,阿羽!”她赶紧回头想找林羽,结果直接跌进他怀里。 岁岁搂住他的脖子,指着头顶落下的一簇簇星火:“快看,星星雨!我们的运气太好啦,居然正好遇上了,以往得到每年春夏才有呢!” 林羽心有余悸地望着电线之间迸出来的无数火花:“你确定这是一种景观,对人没有生命危险吗?” “怎么会危险呢,我从小看到大!”岁岁说完,突然又不好意思起来。 星星雨本来就是蓝祖海地区线路老化电压突然增高会出现的一种无害奇观,成因可能是蓝祖海没有过多财政经费修补电路系统…… “别怕哦,”她安慰林羽,“每年有很多游客慕名来看星星雨的,从不出事。” 林羽的表情松弛了一些,但胳膊还是绷得紧紧的。 “对了!火花特饮!”岁岁突然想起星星雨时节限定推出的特饮,一溜烟从林羽怀里脱出去,找自己最熟悉的商家。 “岁岁!……”林羽叹口气,没注意到自己傻乎乎地扯着嘴角。 突然有通话接进来,是林时。 “你们在哪,好吵。” “岁岁在带我逛街。”林羽一有机会就向林时炫耀自己得到的「偏爱」。 “哦。所有事都丢给我做,老爸老妈到处找你,说等你回来要扒了你的皮,锁你的车,冻你的卡。”林时冷哼一声。 “承认吧林时,你也想来。” “我想睡觉。”林时咬牙,“刚刚才安顿好客人。” “阿羽我买到火花特饮了!今年冬天的第一杯!”岁岁大呼小叫地跑回来,捧着一只大力神杯那么大的杯子,里面装着啤酒、奶油、坚果和香料的混合调饮。 林时:“……” “你在和林时通话吗?”岁岁贴上阿羽的脸颊好奇地看着接口投影。 “林时看得见我们吗?” “看不见。”林羽说。 岁岁伸手去戳戳戳,林时在黑暗的房间里,通话屏幕上蓦地出现岁岁灵动又好奇的一双眼,她抿着嘴看了会,默默退出取景框。 于是便只剩下阿羽了。 “我也是第一次来,唔……岁岁对这里很熟悉,看上去哪里都很好吃。” 林羽把街景拍给林时看,林时自以为这已经是在醋坛子里把自己泡了个透的时候,岁岁突然凑到话筒边贱兮兮地说:“林时……谢谢你把芯片还给我,今晚我可以和阿羽去酒店开,房,间啦!” 林羽叼着吸管喝特饮,听到这句差点被里头的坚果呛死。 林时气得直接挂断通话。 林羽心里发誓,岁岁说话的时候他绝对不要再喝东西了,吃也不行。 岁岁眼睛亮闪闪,得意地瞧着林羽。 “走嘛,我带你去吃夜宵!” “你只管请客,”林羽满眼的温柔都要溢出来,“我买单。” 她背着手往前走,不出几步,林羽便追上来牵住她。他们真的像一对情侣了,岁岁会把从小到大最爱吃的店铺指给林羽看,还会各买一小份给他尝。 岁岁记得住他和林时口味不同,总挑咸口的食物给他,林羽跟在她身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三年后,这个场景就成了他的噩梦。 后来林羽总会梦见自己牵着岁岁的一只手,怀里抱着巨大的特饮杯子,只是走着走着杯子越来越沉,一抬头发现牵着的人已经不见,只剩下梦中无尽涌动着的陌生模糊的人头。 ** 星星雨从2093年下到了2094年才慢慢停止。 岁岁很认真地看着它们在头顶纷纷扬扬落下,认真到林羽轻声叫她名字,她才回过头去,正好贴上林羽的嘴唇。 雨停了,可爱止不住。 “阿羽,你不生气了,对吧?”岁岁小心翼翼地问。 林羽垂下眼。 “可是你还没有哄我。” “哄哄就能好吗?”岁岁拽着他的手,嗲着嗓子反问。 “……你试试。” ** 蓝祖海一家酒店客房里,最贵的套房分前厅和卧室,陈旧泛黄的帘幔透进大把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光洒在床边,衣物散落一地。 浴室里有哗哗水声。 浴缸水位线在缓缓上涨,她跪在那里低头含着林羽的肉棒缓缓吞吐,脸因为害羞和水汽涨得通红,水线已经打湿她散落的发丝,暧昧地贴在脸颊上。 林羽被她弄得呻吟出声。 眼看着水要没过鼻腔,她赶紧抬起头来,手不停地上下抚弄着。 林时有的,他也想要。 于是林羽不讲道理地把她抱进浴池,岁岁的小嘴含起来……他简直不能多坚持一会。 他沾上沐浴泡沫,细细揉搓她的每一寸肌肤,岁岁身上没什么红痕,看来林时昨晚很温柔。 “好像不够热情。”林羽挑剔道。“昨晚你在林时身上,不是很放的开吗?” “阿羽,我对你和林时,从来都是一样的呀。”岁岁讨好地靠过来吻他,却被他避开了。 “如果我和林时是一样的,那我们对你有什么不同?”他问,“如果你给我的爱不如给他的,说明我只是林时的影子,对吗?” 岁岁愣了。 她从没把他们当做一个整体,但也确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不是不是,才不是呢!”岁岁结巴起来,“你们是——不一样的!” “你太贪心了,阿羽。”岁岁马上反应过来,她可不要被脱光衣服按在浴缸里指责,于是立刻反击,“昨晚你和那些小姐女士聊了一晚上,不也放得很开吗?我在林时身上听得清清楚楚!” 他被问恼了。 手掌如何也抓不住她的腰肢,岁岁像一尾鱼似的,林羽无可奈何。 他指腹用了些力,掐岁岁麦粒似的乳尖,疼得岁岁呜咽一声,想要挣脱开。 “我不过是和她们聊了一晚上,在你眼里就叫放得开?别走!”他一手托住她的腰将她抱上来,手指紧紧抓着她滑腻白嫩的胸乳。 “我听到她们问你婚事了!”岁岁说,“你和林时要在那些家族里挑结婚对象,没错吧?” “结婚?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么遥远的事。我是说,我和别人结婚——这么遥不可及的事情。”林羽被她的醋意撞得百口莫辩,他终于知道岁岁小时候是如何使出一股劲把男孩子打哭的了。 “还好我们只是互相保密的契约关系。”她被林羽缚在怀里,望着镜面墙壁上的倒影喃喃道。 “在你看来我们只有这一层关系吗?”林羽低头看着她湿漉漉的眼角,“如果杀死数字生命不值得保密,那晚你还会留在我们房间吗?” 岁岁贴着他的身子,惶惶不安的心在空中高悬又随即重重落下。 “……会。” 随着她的肯定回答,林羽的心也奇迹般地落地了。 “我会告诉你们,「为了感谢你们在基地救了我,请两位中尉向我奉上初夜吧」。无论如何,你们都会是我的。”岁岁小小声,把自己的坏心眼一股脑倒了出来。 他分开她的双腿,手指探进去缓缓地抠挖起来,阴唇像一张小小的嘴,软软肉肉的,又比哪里都敏感。 “如果你没有通过去峡湾的演习审批呢?告诉我实话。” “唔……阿羽,再下去点儿。”岁岁的腰肢微微颤动,“那我会在你们出发前就和你们睡在一起……你们是我的,谁都不可以下手。” 他的指腹触过比花瓣还娇嫩光滑的肉壁,思索着什么时候可以进入。 “我知道了。”林羽很满意,语气里带了些笑意。 岁岁已经难耐地蜷起脚趾,眼巴巴地盯着他的手。 “阿羽,我想尿尿……” “说什么?”林羽却把她揽得更紧,歪头舔着她的耳廓。“大声点。” “阿羽我想尿尿!” “不许去。”他笑,“我的问题还没有完。” “你快点儿……”岁岁天真地催他,她一有求于人说话就变得软软嗲嗲的。 “下一个问题,”他把岁岁的腿架到浴缸沿上,正以一种她来不及察觉的架势将她的腿彻底分开。 “你快说……” “更喜欢我,还是林时?” 2094告白?(???)?(h) 岁岁知道他想听什么,也知道她说什么林羽会心花怒放,可她不想说。 “都不喜欢。” “为什么。” “你们两个太讨厌了。”她享受着他的揉弄,“一会这么温柔,下一秒又那么狠心。” 林羽默了一会,悄悄看她。 “狠心什么?”他手上加了些力气,一圈圈捻磨着她最敏感的肉珠,弄得岁岁别过脸去浅浅地呻吟。 “嗯……总是让我等,等到后来还是一场空。”她脆弱地抽动起小腿,手指掐紧阿羽的胳膊,“新的一年你们要去中子洲啦?” “没错。” “你看,我还是从客人的嘴里偷听到的。”岁岁又快哭了,“为什么我最后一个才知道呀?” 他抱紧岁岁,突然用力地吻她。岁岁已经难受得收不住了。 “别这样,阿羽。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也喜欢林时。”她躲得别过脸去,“我喜欢到心都要碎掉了,却不知道你们马上要去那样遥远的战争地带服役。你们又想让我等多久,直到等来你们和财团继承人结婚的消息?” 林羽的心也在难受地抽紧。 “再多说几遍。不要听林时,只想听你说喜欢我。” “不喜欢了!我不喜欢了。” 林羽陷入一种患得患失的狂喜中,他掐着岁岁的下巴逼她转过来看着自己,热切地盯着岁岁的眼睛。 “说你喜欢我,不是因为怕泄密才来贿赂我,不是因为觉得林时脸很臭才做我的跟屁虫,也不是看到林时和别人接吻才来亲我。”他不顾一切地把自己最自卑的瞬间倾吐出来想要得到岁岁的认可,“因为喜欢我才会做这些事的,对吗?” 岁岁被他掐得变成了嘟嘟嘴,脸蛋上的肉都嘟起来了。原来阿羽心里一直想着这些事呀…… “阿——羽——”她没好气地拖长嗓子,“我都为你穿「轻薄的莎莉娅」了,你还想怎么样嘛……” 说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被林羽看到了。 浴缸的水线开始下降,他拧开热水花洒为她冲洗,手掌温和地抚过少女光滑娇嫩的肌肤,那也是他的宝贝。 “我为你准备了新年礼物。”阿羽语气里无不炫耀,“虽然林时也准备了,可我不知道他的是什么。” “欸?……”岁岁懒懒睁眼,“什么样的礼物。” “今晚不能告诉你。我们还为你安排了脑部理疗套餐。”林羽说,“大脑机芯化最好及早干预。艾茵上校答应我安排脑部科学的顶尖医师定期为你会诊,等我和林时从中子洲回来,你的病情会好转许多。” “给我治病吗?” “嗯。” “又把我丢在学校……” “如果可以选择,我不想成为战士。我只想做一个工作完毕回家可以看到岁岁的人。”林羽热切地看着她,“岁岁的梦想是什么?” “我想……我想尿尿。”岁岁试着推开林羽,尿意已经比刚才还强烈了。 林羽挑眉。 他将花洒调到最粗最有冲劲的一档,扣在岁岁的花瓣上让水流有力地冲撞她,岁岁被腿间突如其来的酸涩酥麻折腾得嘤嘤叫。 “阿羽!我错了阿羽,你别这样……” 可整个身子被阿羽搂着,扣得死死的。她一条小腿还挂在浴缸沿上,腿只好直直地敞开着任由阿羽玩弄。 “那你要不要说……”他用手指暂时堵住花洒,炽热的唇在她耳侧流连。 “我喜欢你,我特别……嗯……特别喜欢阿羽……”岁岁刚说完,水柱又一次袭来,她被按在浴缸里动不了,只觉得再这么下去,身子的某个临界点就快到了。 “听起来像强迫你说的。”林羽皱眉,手中花洒的力道丝毫没有减退。 “真的……真——呜……我要尿出来了啊……”岁岁想合上腿,林羽的手只会更不留情地把花洒堵成有力道的小水柱刺激她的腿心。 “尿在我身上。”阿羽舔着她的耳朵,“我要告诉林时,岁岁尿在我身上了。” “不可以……”她一张脸通红。 “快。” “快放我去尿尿。阿羽……求求你……呜啊!” 她努力控制肌肉回缩试图让自己憋得久一点儿,可越是紧缩便越敏感,最后她不试了,无奈地望着天花板,想等阿羽玩够。 “不要。还有账没算完——为什么让我输掉空战?”林羽一下一下地堵着花洒。 “你……” “我本来可以赢的。” “对……对不起……呜……”她哀求,“阿羽快停下,我真的不行啦……” 眼看着水位已经降到脚踝,如果这时候失禁……会被阿羽看到的…… 林羽把花洒丢到一边。 岁岁庆幸了一秒。 他手掌立刻覆上来,手指有力地抵着花瓣揉动起来。岁岁哭喊着求饶,却发现他故意按着尿尿的小洞口,手的速度愈来愈快…… “阿羽!啊啊啊啊——” 她的小腹终于忍受不住那股酸胀感和林羽不断的刺激,盆底肌肉可怜巴巴地抵抗了一阵,投降了。 淡黄色的温暖水柱从小洞口喷涌而出,岁岁又羞又耻,只好眼睁睁看着靠在林羽怀里的自己,尿液从喷涌变为淅淅沥沥的水流才慢慢停下来。 恶作剧目的达成,林羽笑眯眯地松开她手指,还是没忍住亲了她几口。 “嘤……” 她哭丧着脸起身,无比委屈地捶了阿羽一下。 这次他没有按着岁岁不让她走,而是笑着扶她站起,用花洒重新将两人冲洗一次。 “怎么有如此坏脾气的小女孩,尿在我身上不说,还用拳头打我?”林羽佯装惊讶,“也难怪,小时候就能把男孩子打趴下……” 她羞恼地瞪一眼林羽,抱着胸口想逃离这里。 他却一点没感受到来自岁岁的眼神警告,将她抱出浴室,一口口舔干净她胸口的水珠,岁岁拗不过他,又被他抱着翻了个身。 两个人纠缠一会,林羽从后面挤进她的臀缝,就着潮水般的蜜液顶进去了。 岁岁趴在床单上,软软哼了一声,阿羽很快便撞出水声。 “宝贝新年快乐。”他爱惜地吻着岁岁的头发,腰身止不住地耸动着,一次次挤进温热的甬道。“要怎么操你,你才不会在第二天把我打趴?” 岁岁:“林羽闭嘴……呜呜呜……” 2094转移注意大法 天寒地冻的新年夜晚,大楼对面的地下赌场彻夜不眠。脏兮兮的窗下流浪汉唱着故乡的歌,一边抱着自己生锈的金属膝盖。 歌声被隔绝在窗外,成了林羽耳朵里嗡嗡的余响。 两人蜷在一张床上,他抱着岁岁,高兴得睡不着觉。 “其实比起赢了那场空战比赛,更想要岁岁尿在我身上。” “岁岁的脚趾缩起来好可爱。”他兴冲冲地说,“我怎么像喝了酒一样有点儿傻头傻脑的?净说这种话……” 岁岁用手捂住林羽的嘴,脸往他怀里埋了埋。 “好喜欢岁岁,岁岁的每一根头发我都喜欢。……岁岁,岁岁……”林羽还不闭嘴。 “知道啦……” “我还有一颗熔岩子弹。”他极小声,“我不想用来杀人,想带你去无尽特区治好你的病。” “去中子洲吧。”岁岁轻声说,“直到战争结束,你们荣归故里。” “战争不会停止。”林羽有些严肃,“昨晚聚会上有洲际股份和伊藤军用科技的继承人,他们明确告诉我……为了军火贸易持续壮大,战争如同节日一样在边境外上演。如果我们中的任何人想要晋升军衔,获得更好的履历,随时可以加入战争。”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在梦里了,这话荒诞又真实,让她难以置信。 “所以我和林时从沙湾回来后便厌倦了这一切。”林羽语气里多了丝落寞,“但如果我们不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的话,爸爸妈妈也会很难……” 岁岁想问阿羽,走下去,走到哪一步可以和她结婚?可她不敢问。 他们好像只是热情地做了好多次,还没有真正进入过彼此的生活,她已经开始依赖他们了。 于是她只好贴上他的嘴唇,用一个晚安吻把阿羽一块骗进睡梦中。 2094年的第一天,阿羽开车带她回昆仑三区的家。 他兴致很高,岁岁带他吃早餐时,阿羽胃口不错地加餐许多,还和岁岁说了很多话,早就不气输掉空战的事了。 最后在车上,他说自己一定会活着从中子洲回来,然后把熔岩子弹换了带岁岁去看病。 “我会在战争中活下来,绝不动用那颗熔岩子弹。你可以每天在洲际公学的武器长廊检查我的子弹匣,等两年后我到了预备役选择期,就马上……” “阿羽,我想有自己的熔岩子弹。”岁岁说。 林羽笑眯眯地捧住她的脸。 “那岁岁要加油参加大小演习喽,说实在的很辛苦啊……其实有我和林时在,你可以平平安安地呆在公学什么都不做,直到完成学业。” “我不要!”岁岁突然大声,把林羽吓住了。她心一软就说了真话,“我也想保护你和林时,所以……” 他笑着听下去。 “我们应该足够强大到保护岁岁,而不是等岁岁来保护我们哦。” “再强大的人也需要保护的!”岁岁急了,又羞又结巴,“人,正是因为被保护着,才是真正的强大呢。” “要是林时在,他一定想下车跑两圈。”林羽发动布加迪,操纵它加速滑行,“你知不知道,那天你说他是你的了,林时高兴到躺在车底下看了半天底盘。” “真的假的……” “林时怎么会告诉你?所以我建议你亲口把这话告诉他一遍,看他的反应。” “喜欢两个人真累。”岁岁小声抱怨,“同样的话要说两次……” ** 阿羽的车驶回庄园绝逃不开林家夫妇的视线,岁岁心虚到想半路跳车,可林羽倒坦然。今天客人都陆续离开了,只有家人在,他便没什么顾忌。 林太太紧紧抄着胳膊,踩着一双高跟鞋将小腿肌肉绷到凸起,林先生揽着她的肩让她消气,远没有太太那样愤怒。 看来是在哄老婆和教训儿子之间,林先生选择了前者,还是老婆最重要。 林时靠在自己车旁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林!羽!你给老娘交代清楚——”果然阿羽的车还没有停稳,林太太就已经爆发了,血压高到差点儿把额头上的装饰灯冲爆。 林羽飞快钻出车子,轻飘飘地打了个招呼。 “嗨,妈。哦,还有老爸。” “为什么把客人丢在家,自己开车逃出去?”林太太费解地拧着眉头,梅紫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开始输出:“你知道后来有多少人在找你吗?我知道你和林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可一年也就几次而已,忍忍怎么了?” “一年几次?”林羽佯装委屈地眯着眼睛。 “指的是春季十几场新年晚会,夏季无数个社交派对,秋天几轮庆功酒会,冬天长达一周的庄园聚会吧。”林时客观地说。 林先生开始捂住额头。 “林时,你妈训话的时候不许顶嘴。” “好啦,妈,我们会忍的,也一直在忍。”林羽安抚她,尽管这话让林太太更抓狂了。 “说‘忍’太残酷了。”林时说,“我和阿羽会享受其中的。” “没错。”林羽说,“我们的表现都不错啊。” “可是你为什么不回消息直接开车走掉!我和你爸担心你是不是出事了——你开车连你爸都能坐吐,我怕你出车祸!” “妈,昆仑三区从不堵车,蓝祖海也不堵。” “什么?你去了蓝祖海?”林家夫妇俱是一愣。 “嗯哼。”林羽说,“林时也想去来着,但……” “但林时比你懂事。”林先生说。 “抬举他了。”林羽笑嘻嘻地看一眼林时,又下意识地朝车望一眼,结果车里已经空无一人。 “臭小子,你找什么?别给老娘转移话题——” “找岁岁。”林羽气哼哼地绕着布加迪边走边找,一个眼疾手快,把猫着腰想偷偷溜走的岁岁揪了出来,牵着她的手站回父母面前。 岁岁憋着一张滚烫的脸一个字说不出来,只好使劲掰林羽的手,好不容易掰开了,林时却慢悠悠地走到她另一边,和他们站在一起。 “先生,太太!”岁岁心虚极了,只好看着林家夫妇的脚尖,害羞之余,她还觉得愧疚。阿羽来蓝祖海找她,她却不知道他的爸妈因此如此焦急。 “岁岁?!”林太太惊讶极了,好看的嘴唇已经跟着情绪变成橙红色,正如同广告明星般半张着。 林时歪头凑到她脸边,耐心地问:“应该叫我爸妈什么?” 岁岁:“哈?……” 林羽把她好不容易甩掉的手牵起来,凑在她另一边:“再给你一次机会,应该叫什么?” 岁岁:“我我我——我……” 他们怎么可以表现得这么明显!而且,还是在他们爸妈面前……她整个脑袋如同火山爆发般血液冲顶,耳廓和脸颊从淡粉色直接涨红。 岁岁羞得差点白眼一翻晕过去,林太太冲上前把她从两个儿子中间解救出来。 “岁岁怎么在这里?是阿羽把你从蓝祖海带来参加派对的吗?”林太太的神情堪比台风过境,上一秒面对林羽还是狂风暴雨,看到岁岁瞬间多云散去阳光普照。 林太太慈爱的母性无处安放,毕竟林时和阿羽从来不让她省心,她也一直一直记得这个出现在双胞胎房间里怯生生的小女孩。 “阿姨,叔叔。”岁岁捋顺舌头,小心地说:“我一放假就来勤工俭学了……” “只有你一个人来吗?”林先生也大为惊讶。 “和朋友一起。” “为什么不邀请岁岁一起来度假?”林先生居然也生气了,质问自己一双儿子。 “邀请了啊,被狠狠拒绝了。”林羽摸着后脑勺,佯装无辜。 林太太瞪他。 “我说的是真话嘛。”林羽又补上一句。 “岁岁在这里住的惯吗?冷库里有没有你想吃的东西?”林太太牵起岁岁,顺手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拉,爱怜地看着岁岁。 上回见岁岁还是两年前,大概有三年了?岁岁似乎已经从小女孩蜕变成少女了,林太太看着她有点浮肿的眼,又想起初次例假岁岁哭成小泪包的样子。 岁岁赶紧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还是女孩好,女孩省心,哈哈……”林先生见太太的情绪有所好转,赶紧打圆场。 岁岁本该觉得受宠若惊,或是飘飘然了,毕竟她一直不经夸,谁表现出喜欢她,她就欢天喜地巴不得缠着那个人走哪跟哪。 可这次不一样,她心底感动,身子却不敢动。她看到美惠跟着管家先生从地面花圃旁经过,便又想到美惠在林时和阿羽房间放窃听器的事。 岁岁怕连累到他们一家,和这些大家族打交道已经都辛苦了,如果因此动摇安德鲁斯对林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 “岁岁?”林时又一次叫她,“一起吃晚餐好不好?” “今晚只有家人,没有外人。”林先生说。 岁岁回过神来,看见林先生和林太太温和地望着她,等她点头同意,林时和阿羽站在身前,笑眯眯地,不说话。 她一下子觉得,自己得到的东西未免太多了。 2094矿洞 岁岁凭着自己自作聪明的劲,迅速琢磨出一个不让美惠起疑心,又能应邀和林时一家吃晚餐的方案。 她埋头在后厨认认真真地摆盘,摆到美惠等在边上都馋了,问她什么时候一起去吃员工餐。 岁岁:“美惠,我得想个办法吃到他们餐桌上的东西。” 美惠:“啊?” 岁岁拿出小毛巾把盘子沿边又擦了一遍,对着淋满酱汁的炖菜深深吸一口气:“唔……好香好香好香!” 美惠迟疑道:“岁岁……” 岁岁已经跪在餐台旁,脸贴着冰冷的大理石,视死如归地看着那份菜:“好香啊……美惠……我今天一定要吃到……” “你快起来!”美惠急了,“地板冰不冰,你的膝盖疼不疼?” “不疼!” “胡说!我们早点去员工餐厅,没准也有炖菜!”美惠哄她。 “真的吗?”岁岁拖长声音,一脸落寞地捧住洁白的瓷盘,眼看着手指就要碰到炖菜了,美惠用手捂着脸不敢看,管家就在这时候进来催促上菜。 岁岁一下子跳起。 “美惠你先去吃饭吧,一会房间里见!”岁岁给美惠一个飞吻,“我给你带了蓝祖海的小礼物唷。” 她推着餐车进入主人家用餐的大厅,那里虽是透亮的窗户对着花园飞泉,但保密性非常高,一根针落在隔音羊毛地毯上的声音都能被耳朵捕捉到。 林时和林羽居然换了前几天穿着的正装礼服,林家夫妇倒没有那样正式,但也得体又闲适地坐在桌旁,招呼岁岁去。 岁岁不忘自己的本职工作,仔细地把最后几道菜都摆好,干燥的手在女仆裙的围兜上蹭了两下,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至此,她的“合理融入林家饭桌计划”算是成功。 她才知道,和会客厅望不到头的长桌相比,他们私下吃饭会选择坐得更近。 林爸爸在和他们谈论中子洲的形势,因为过一段时间林时和阿羽即将去往那里。他们见岁岁来,便特意切换了话题。 “岁岁住在蓝祖海吗?还是在那度假?”林爸关切地看着她。 “那是我的家。”岁岁紧张地眨着眼。 “我们不曾去过那里,但每次提到这个地方总是很伤情。”林太太微笑,“我们认识的人曾在蓝祖海去世。不过……今天不说这些。” 林时突然把自己装得满满的餐盘递过来,擅自与岁岁的空盘做交换,林羽坐的离她远,不服气地瞧着林时的一举一动。 他们父母默默注视着这一举动,心知肚明。 “都是你爱吃的。叉子用不惯可以换别的餐具。”林时从桌子中央取一把银勺,用毛巾包着递过来。 岁岁望望他们的餐盘,没有哪个的食物像她这份一样堆成小山。她下意识地看看正对面的阿羽,他低下头吃了一大口。 岁岁也赶紧低头吃一大口。 嚼着嚼着,她突然想到什么,轻轻抹了下嘴角便钻到桌子底下去。 林家夫妇吓了一跳。 “呃,岁岁?” 林太太推开餐椅跟着蹲下来,岁岁眼看着他们全家都要跟着自己钻到桌子底下,赶紧解释道。 “不不……叔叔阿姨我没事。我在找……”她又钻出去焦急地找可接入的端口,林羽过来碰碰她的手背,让她回去。 “放心吧,排查过了,这里没有监听设备。”阿羽把消防面板的金属罩合上,又帮岁岁把手腕上的接口关闭,“管家已经做过这件事了。” 林太太撑着腮看她,眼神里多了一丝疲惫。 “真是个好孩子。”她说。 “岁岁姓什么?”林先生问。 “爸,岁岁就叫岁岁。”林时说。 夫妇两人对望一眼。 这次是岁岁开口转换话题,她不希望他们将自己薄弱又可怜的身世问得干干净净,或许他们早就知道了呢?无论如何,叔叔和阿姨是出于善良的本意,但她不想接受任何同情。 “叔叔,你刚刚提到的中子洲局势如何了?”岁岁扯出一个天真的笑,勺子戳着餐盘里的熏肉块。 “岁岁也关注那些吗?”林先生饶有兴趣。 她挺起胸脯,无不骄傲地答:“我是信息处理后备役,曾经和阿羽、林时搭档作战过唷!” 林太太也宽慰地笑了。 “两年不见,岁岁已经成长这么多了!你和这两个家伙一起上过战场吗?” “在基奈峡湾,我们……”岁岁戛然而止。 “我们在峡湾冰原上一起击退过部落流放者。”林时突然替她圆谎。 “不错!”林先生满是欣赏地看着岁岁。 “不过这次的中子洲战役,恐怕不适合你这样年轻的孩子去。”林太太说。 “林时、林羽和我一样大呀……” “他们是预备役,预备役中尉的头衔意味着,他们需要在更多实践中成为成熟强大的正式役战士。”林先生说,“而你作为后备役,可以不用面对那么多。” “那我也要成为预备役!”岁岁脱口而出。 “中子洲太危险啦。”林羽说,“爸,你刚说到军方在那里发现了自由联邦布置好的矿洞?” “矿洞?”岁岁好奇。 他们向岁岁解释这件事。 龙谱·朱利安中途返回绿洲内陆度假也是因为中子洲战役取得了某种阶段性胜利,他向林时和林羽传达的一道准确消息便是——自由联邦被击退后,他们秘密布置的数据矿洞被绿洲军方一并占领。 这对世界政局至关重要,自模拟平行宇宙学说出现后,两方一直在争夺满足数据矿洞搭建运行条件的唯一地理坐标,也就是中子洲。 岁岁只对这种学说有所耳闻,和林时、林羽一样并不关注这件事本身。 事实上,数据矿洞是本年代人们探索未知世界的又一重要方向,需要在特定地理条件下完成实验。 矿洞的原理是通过布置庞大的数据演算系统——量子网格阵列,从而搭建超量子计算机,通过运算一款编写近十年的程序脚本模拟粒子对撞后产生的维度弯曲,由义体接口上传至人脑,在脑内运行计算机模拟出来的平行时空。 ** 晚餐结束后,岁岁回到房间。 一推门进去,便见到自己床上堆满了礼物,她还以为自己走错,直到看见美惠。 岁岁这才想起,分别时林太太和林先生说给自己准备了新年礼物,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搜罗到这么多包裹的……他们似乎还考虑到美惠的感受,在美惠的小床上也放了一些。 “管家说这是雇主夫妇送给我们的,你知道吗?”美惠的手拿起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又赶紧放下。 岁岁靠在门上,呆愣愣的还未回过神来。 “嗯……对呀,犒劳我们辛苦了。” 她飞快捡起一只包裹,发现上面没有署名。 “这么多?” 岁岁把义体维护保养券、升级体验秘钥都分给美惠,还有好吃的零食和女孩子穿的时髦衣服也一并和美惠分享了。 “我偷吃炖菜的时候被发现了,但他们没有骂我,还邀请我一起吃晚饭。”岁岁把编好的谎话说给美惠听,“还说我和你工作辛苦了,有新年礼物要给我们。”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美惠的神情。美惠坐下来低头看着鹅绒手套上的水洗标签,大概是被价格吓到了,一直抿着嘴。 “喏,还有护肤品!你一盒,我一盒……” “岁岁。”美惠开口了,“林先生和林太太……是不是很善良的人?管家也说过他们一家人都很好。” “对,很善良。”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这么有钱,又这么善良?”美惠似乎在自言自语,“他们对我们表现出来的善良是不是一种施舍?” 岁岁愣住了。 “你在说什么呢美惠!” “你看,他们对其他财团家族表现出的热情和吹捧,像不像我们见到有钱人时拍马屁的样子?这些,这些礼物看起来很贵,但对他们来说不过是袍子上一根毛发的分量罢了。”美惠痛苦地说,“自己又不用损失什么,我们还得感恩戴德。” 岁岁有些恼火了。她已经知道美惠由奥斯卡指使着在双胞胎房间里放窃听器的事,却一直没有道破。她以为林家夫妇那样的人会让美惠有一丝愧疚,结果却相反。 “你想太多了。”岁岁冷冷地说,“那双手套可以给我吗?我怕冷。”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啊?”美惠追问,“我只是……我只是被那样对待过。” 美惠站起来似乎想走两步,却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倒在地毯上,岁岁赶紧把她抱回床上。 “你怎么了美惠!”她低头看到美惠的膝盖都肿了,义体进入皮肤的交界处似乎被粗暴地按压敲打过,金属义体被弄变形的地方生生翘出来。在泳池旁美惠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新年前一天……你问我去哪了,抱歉。”美惠疼的脸色苍白,愣是掉不出一滴眼泪,“我真是个蠢货……自己遇到这样的事,就觉得所有人都是坏的。” “是奥斯卡对你做这些的吗?”岁岁脱口而出。 美惠的肩膀一耸一耸,她知道自己瞒不住了,便只好靠在岁岁肩上放声大哭起来。 2094星云 “欢迎来到中子洲!林羽中尉,你们该下高度了,速度限制已解除。” “新年快乐,龙谱·朱利安少校。”答录机里传出少年朝气蓬勃的问好,“中子洲净空风速达到19.5米每秒,你怎么想的,解除速度限制?” “哈哈哈,当然是挑战一下你的驾驶技术了。”龙谱注视着塔台雷达屏幕,林羽和林时乘坐的飞机正在靠近,“一会到达我发给你的坐标,朝东南方望过去,你就能看到中子洲地缘裂缝,我保证这是未来十年最伟大的工程之一。” 云层飞速散开,今日可见度极高,中子洲是一道狭长厚重的岛屿,被深蓝色的海水包裹着。 驾驶舱里的两位少年望见即将竣工的数据矿洞,裸露在地表的监测平台犹如旱地里的海上油井,向下深入地表五千公里均是密密麻麻的算力系统。 人类以蝼蚁般渺小的力量践行灵光一闪的某个假设,并有坚信其能成真的毅力。 只有如此巨大体量的量子计算系统才得以模拟粒子碰撞后产生的平行时空,中子洲强大的地热能与风能持续发电为运算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 最早这里是由自由联邦占领负责搭建,联合政府夺回这块重要岛屿后,与自由联邦不曾停火,但没有人敢朝这里发射导弹。 全球只有一个数据矿洞,集无数人的心血、巨大的物力与人力建造而成,国际间有这样不成文的默契规定——建造权共有,使用权也归全球共有,监管权靠抢。 数据矿洞将在两个月后第一次启动运行,那时候才能真正证明模拟平行宇宙学说。 “平行时空!有人说这意味着旅游业的发展,太浅薄了!”龙谱在停机坪迎来林时和林羽,叁个人带上隔音耳麦,顶着风向落日走去,龙谱兴奋地说个不停,比圣诞节时要有劲头得多,“还有人说能用来查看几十年前阻止岛国排放污水后的世界,我猜他们肯定想搞时空移民,这只会让所有人更加痛苦!” “所以第一次运行探索的主题是什么?”林时问。 “军方要求保密。” 林羽被吹得龇牙咧嘴,扣紧了防风眼镜。 “真没劲,透露一下吧,龙谱。” “这得问安德鲁斯,他们出的钱最多。”龙谱·朱利安说,“他们把伊藤挤出股东队伍,让这些日本人记恨了很久。你们和安德鲁斯关系这么好,为什么不反过来透露一点儿给我?” “我看,你的脑子被风吹坏了。”林时说。 龙谱没有生气。他们一同走进军械库时,夕阳被夜幕蚕食殆尽,巨大的门帘缓缓落下。 本次演习的任务难度分梯度,刚到达中子洲的战士们负责日常巡航,排查安全边界以外任何可疑的战争因素,自由联邦发动突然袭击的可能性很大。 而数据虫洞开始运行后,战争爆发的可能性达到顶峰。 林时和林羽开洲际公学的训练战机来到这里,也得经过重重审查程序才得以进入中子洲境内。跨过大洋时便可看到雷达屏上密密麻麻的巡航船只和战机。 “中尉!林时中尉!”一名穿着浅绿色衬衣的士兵从战机上跳下,兴奋地冲他们跑过来,“啊!还有林羽中尉和朱利安少校,晚上好!” 林时冲他颔首致意。 “晚上好,中士。” 眼前的男孩是林时在沙湾时便开始带的一支小队的成员之一。中士军衔的孩子在年龄上只比林时小几岁,来自绿洲大陆的普通军事学校。 林羽点点他,笑着打招呼。 “李长鹏——中士,这次我没有记错你的名字。” “鹏哥儿比你们早到半个月,跨年都是在战机上跨的,学学人家。”龙谱打趣道。 年轻的男孩摸着后脑勺嘿嘿地笑。 林时却不觉得好笑。 “辛苦了。”他拍拍长鹏的肩。 长鹏是个实在孩子,和许多中士一样,他们出身于绿洲大陆底层平民阶级,根本去不了洲际公学这样的地方。好不容易进入区属军事学校,就要被分配给洲际公学头一回出来演习、和他们一样年轻的预备役做下属。 李长鹏很幸运,跟着林时在沙湾一场场小战役中活下来,那时候林时还是少尉,长鹏一并认识了林时的弟弟林羽。 林时极其认真,会把下属的命当成自己的命,但特别专注的时候总是臭着脸。林羽比他有亲和力,私下里他们两个会和中士们打趣开玩笑,但大家总是对林时臭脸的时候印象更深些。 而中士们参与演习的机会全看自己分配到的军官。如果被分到特别爱好和平,一年不愿意去一次演习的尉官,中士们也就没有什么积累经验和履历的机会。 如果分到战争狂,中士们也有可能直接死在战场上,绿洲联合政府会启动战士抚恤金项目,一条生命就此被廉价地买断。 因此长鹏和他的战友能够来中子洲演习,也是因林时、林羽的缘故。 “这次来了好多好多新人,他们还为新来的少尉组了一支编队,只是听说那个少尉脾气不好,也不常露面。” “哦?不会是安德鲁斯少尉吧。”林羽笑。 “对!他叫奥斯卡·安德鲁斯。……说起来,安德鲁斯家族有好多军官在这里啊,我这回算是见了个够!” 龙谱知道林羽习惯奚落奥斯卡·安德鲁斯,龙谱自己也不喜欢奥斯卡,于是跟着林羽一块笑。 林时微微点头,心底觉得被分给奥斯卡的那些年轻战士很可惜。 “这次我会为你们选配一组更精确的通信设备,演习后你们也可以带走。”林时径直走向武器架,丢了一件厚重的战术背心给林时,一边调试自己的收音头盔。 按照演习日程表,到达中子洲后第四个小时,他们就要带领中士开始夜班巡航。 “明白!林时中尉,你上次教我们的掩体射击战术,已经被所有中士学了一遍……还有林羽中尉的配装技巧也被我们人手一份抄了下来。”李长鹏兴奋地跟上去,双手接着林时给的装备。 “嘁。”有人靠在库房的仓门上冷笑,“这些常识还需要教吗?” 长鹏张望了一下,不吭声了。 林时循声瞥一眼,将一柄白色「短剑」塞给中士。 “我还当是谁。”林羽拖长声音,比说话的人还要阴阳怪气些,“原来是奥斯卡少尉,别来无恙。” “原来是玩空战都能输给我的林羽中尉。”奥斯卡恶狠狠地盯着他。 奥斯卡身后是通往另一个库房的走道,那里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另外两位安德鲁斯家族的军官从黑暗中走出来。 从外表来看,他们是家族旁系,因为那两个男人的头发是淡灰色而非奥斯卡那样的全白。 这下朱利安也不得不向他们行军礼了,林时、林羽亦是如此。 “安德鲁斯中校,楚少校。” 中校轻蔑地扯着嘴角,头都不带点一下。 “真没出息,玩游戏赢了都值得拿到这里来说?”肩章上银星较少的少校“啧”了一声。 林时和林羽当然认识他们,年末的庄园晚宴,这二位军官也来了,分别是索图里·安德鲁斯和楚一玮。索图里是奥斯卡的堂哥,而楚一玮是家族女眷和绿洲联合银行继承人联姻所生,因此不姓安德鲁斯。 “奥斯卡,你要分清楚游戏和现实。”索图里冷冷地开口,“游戏里死了随时可以重开。” “战场上死了便永远长眠。”林时淡淡地说。 奥斯卡认为林时轻视自己,怒气冲顶,却见双胞胎神色自若的样子,只好硬把自己的脾气压下去。 林时与林羽没有兴致与他们寒暄,正思索着何时离开。 “你们在准备夜间巡航?”索图里说,“我以为你们已经接到通知了——你们的演习计划有变。和你无关,朱利安。带着这位中士回避,我和中尉们有话要说。” 索图里傲慢惯了,不把朱利安家族放在眼里。 “李长鹏是我的下属。”林时说。 “那就让你的下属和朱利安一起离开这里。”楚一玮的话,让奥斯卡也一脸得意洋洋。 林羽已经默默怒视着这位少校了。 林时却没有表现出什么,他叮嘱长鹏穿戴好装备,一会在战机上等自己。朱利安面若寒冰,拍拍他的肩,带着李长鹏走了。 * “中尉们,经过沙湾战役,我们充分相信你们的实力。请注意,我代表安德鲁斯家族向你们传达这份肯定。” 武器库的封闭会议室里,索图里中校打开立体投影仪,安德鲁斯的族徽在五人中央升起,寒光照着林时和林羽的脸侧。 “此次召你们前来中子洲,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们。”中校说,“基于我们双方家族之间的交情,我需要你们对我表达忠诚。此次任务保密程度为B,将在执行完毕后公开。” “我们之间的交情还需要‘忠诚’二字来加固吗?”林时反问,“用忠诚来形容的交情不叫交情,叫主仆情。” 他已经看出此次任务的难度与保密级别都在普通任务之上,自他答应用熔岩子弹换歌妮进入莫比斯大厦的机会开始,安德鲁斯家族对他们一直是「有所求」的。因此,适当反驳一手遮天的安德鲁斯,也是一种无形的规训。 索图里想借这句话将林家不动声色地转换至「效忠」的角色上,可一开始就失败了。 “中校指的是朋友之间的忠诚。”楚一玮说,“你们也看到了即将竣工的数据矿洞,歌妮的生命几乎要走到尽头,我们申报的00001号项目要等到两个月之后,完全来不及。因此我们向议院申请启动00000号项目,整个矿洞将在两周后破例提前运行,目前属于绝对机密,必须瞒着自由联邦,不然他们会发狂的。” “破例运行矿洞,任务结束前绝对保密……”林羽用指尖敲敲桌子,“什么样的任务,至关重要?” 楚一玮接到中校的示意,打开播放面板。桌面影像成了正在接受输液治疗的歌妮,只有半个身子的虚影悬浮在众人之间,奥斯卡盯着妹妹的脸,又不甘心地看着林羽和林时。 “没错,至关重要。”中校将过往拯救歌妮生命的两个方案展示出来,“我们曾经为这两个方向努力过,但都失败了。其一,在境外实验基地复原数字生命技术;其二,前往无尽特区让智慧大脑为歌妮诊断。如今无尽特区已经宣布歌妮的具体死期,可莫比斯大厦的智慧大脑根本没有想到一个探索方向,它是崭新的,完全有可能实现的!” 林时冷冷抬眼,结合数据矿洞,第叁个方向一点也不难猜。 “平行时空。”他答。 “没错,中尉,平行时空。”索图里说,“数据矿洞初次运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拯救一个小女孩的生命,这将被写入历史,比任何事情都有意义!” 林羽望着全息影像里歌妮的脸,可那影像瞬间熄灭,光粒子重组成全新的画面——是数据矿洞的示意图。 “数据矿洞需要试运行来记录各项数据负载情况,我们需要抢在死神之前寻找解决方法。各位请看数据矿洞的结构图纸,矿洞深五千米,每向地下伸展一千米为一级数据栈。一对粒子碰撞不足以产生大范围时空弯曲,如果想要触碰到另一个平行的宇宙,至少需要一万亿兆粒子同时发生碰撞,对应需要十万亿兆算力来模拟这种碰撞,也就是五级数据栈全开的算力总和。” “数据矿洞由绿洲与自由联邦联合设计,自由联邦负责建造,至今没有人测算过数据栈全开究竟有多少算力。”林羽指出。 “因此我们需要00000号项目,一举两得。”楚一玮得意地翻转矿洞影像。 索图里接着说:“算力数据听起来巨大,但根据设计团队估算,这样模拟出的平行宇宙物理范围极其有限。我们永远无法到达一个无界又真实的第二世界,除非把整个地球都做成矿洞。” “所以模拟碰撞的结果可以由程序脚本事先指定。” “正是这样,林时中尉!”索图里的面容缓和许多,面部肌肉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所有生成结果通过脑机接口供人体验,只要输入相应的指令便可运算出最接近的结果,使用者只要躺在深潜椅上,如同做了一场梦……就能到达想要去的时空。” “所以什么样的时空能够拯救歌妮?”林羽看了一眼奥斯卡。显然后者已经知晓一二,却不能像索图里一样表述清楚,苍白的脸微微泛红。 索图里将矿洞影像抹去,桌面上显现出一串代码:GLASS-z13。 他用一种非常神圣的口吻回答林羽。 “我们计划去往星云计划成功后的时空。拷贝资料后,在现实世界复刻十六年前的星云大脑,上传歌妮的意识,这才是成为数字生命最直接的途径。” 星云计划是十六年前数字生命浪潮的突破核心,旨在研究人脑意识数字化。 该计划于2078年宣告失败,计划主导者畏罪自杀,用植入炸弹把自己的身体炸的粉碎,于是后赶来的军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星云大脑的遗存。 自那以后人类通过意识上传摆脱肉身苦难的希望微光也一并湮灭在历史河流中。 会议室的灯光暗下来,长桌中央开始播放当年的影像资料。光粒子组成一张中年女性的脸孔,那是一张已经逝去的女人的脸庞。 奥斯卡把那张脸视作挽救歌妮生命的最后希望。 “中尉们,我正式邀请你们参与数据虫洞00000号项目,这会是被载入史册的功绩,也代表了我们家族对二位的认可。届时我,楚一玮少校,安德鲁斯少尉也会加入。”索图里抬起双手,嘴角挂着僵硬冰冷的笑容。 林羽锐利的目光穿过全息影像,与林时默默对视。 根据资料记载,星云大脑是人类永生不死的希望所在。 它的代号以宇宙中最古老的星系GLASS-z13命名。 2094熔岩子弹 洲际公学的校医方杰明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享受闲适的工作日午后。 寒冬冰雪未融,学校里大部分预备役战士前往各地参与演习,而他有任务在身,留在公学值班,不必随行。 方杰明听着机器磨碎咖啡豆的声响,香醇的气味弥漫开来。 咚,咚,咚。 “有人在吗?” 敲门的人乖巧又礼貌,方杰明一笑,按下开门电钮。 “下午好。” “下午好!”岁岁抱着厚厚的外套走进来,眯着眼睛腼腆地笑。“我看到您的预约表了,我来做第一次脑部理疗。” 说完,她认真地皱起鼻子,去嗅空气里的咖啡香气。 如今可可树几近灭绝,全靠人工养殖。能够嗅到如此纯正的香气是种奢侈的享受。 “请坐,衣服可以挂在那里。”方杰明去启动理疗仪器,这仪器是前段时间刚斥巨资买来的大件,艾茵上校出资赞助的,不用看校董事会的脸色求拨款,可以说就是为了岁岁买的。 “啊,在我之前还有人!……”岁岁把门打开些,一个瘦瘦的男孩走进来。 “下午好,我是军事学院的小薰。”小薰斯斯文文的,“我的需求比较简单,岁岁说可以让我插队。” 岁岁坐到沙发上晃动着小腿。 “医生,让小薰先吧。” “你想在出发演习之前重新调试义体准确度?”方杰明把电缆接上小薰的接口,查看屏幕上源源不断的载入数据。 小薰说前阵子去峡湾演习遇到意外受伤了,虽然在医护人员的照料下康复,可练习时还是觉得有诸多不适应的地方。比如反应力下降,视力也没有从前好,他明明安装了相关义体,眼下看来可能是失灵了。 “应该不是义体质量问题……”方杰明说。 “我为小薰做过义体深潜!”岁岁插嘴道,“运行数据都是正确的,好像是传导环节出故障了。” “你的大脑都需要来做理疗了,还有空为别人深潜?”方杰明笑。 “医生,我可以在第一次理疗后参与小规模演习吗?正准备和小薰组队呢。”岁岁问。 “理论上说,整个疗程内你都不应该过度用脑。” 岁岁不甘心地盯着地板,开始装听不见。 小薰替她说话。 “我和岁岁都在上一次演习里受到轻度肢体损伤。但医生你也知道,战士排名积分追的紧,别人都出去演习了,我们还整天泡在训练场……这次军方开放一些小规模演习项目,不会太危险,还能赚些学分,比较适合我们的情况。” “没错没错!绝对称不上‘过度’!”岁岁附和道。 方杰明能理解年轻孩子的焦虑,只给建议,不多干涉。 小薰离开后,岁岁乖乖躺在理疗椅上,好奇地看着方杰明手中的各种贴片,她觉得很新奇,凉凉的贴片接触到皮肤上时,她却又笑不出来。 “怎么了?” 岁岁摇头。实际上她想起之前在峡湾基地,自己贴好贴片准备赴死的情景了。 “你在恐惧。”方杰明指着屏幕上的电波图,“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经历?” “想起之前看医生的时候,也把这种东西贴到脑门上。……”岁岁含糊过去,她盯着方杰明的脸片刻,忽然说:“请问,你是当年为我确诊大脑机芯化的医生吗?” “记性不错。”方杰明宽慰地笑,“其实你的情况不理疗也可以,但林时和林羽坚决要求,艾茵便答应了。” “他们就想把我留在长江叁区。”岁岁咕哝,“总觉得我去演习会遇到很多危险吧。” “林时和林羽的想法比同龄人成熟,考虑的也周全。” 岁岁从金属柜的倒影里看到自己脑门上连着的几根线缆,觉得有点滑稽。往后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却又觉得仪器传导进来的电波十分催眠,身子不由得放松许多。 “我会问一些问题让你进一步放松,最好的效果是你能睡上一个小时。”方杰明调试着数据。 “好。”岁岁乖乖答道。 “从小到大有什么开心的记忆吗?随便挑一个说说。” “唔……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坐上空轨第一次来到长江叁区。”岁岁闭眼躺在那,柔软的小手交迭在小腹上。她脖颈之间挂着一条小绳子,坠着的两颗子弹壳被藏在柔软的毛衣下。“觉得大城市好繁华呀,我可以在这里学习生活好几年,院长叔叔说,我毕业后尽量留在这里,找一份工作。想到这里,我前十年无趣的人生好像有了希望……” “……后来林时和阿羽带我去罗科菲七区看灯光节,我们还吃了美味的拉面,我第一次收到节日礼物……” 岁岁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理疗仪器释放出的波段将在一个小时内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大脑也得以充分休息。 方杰明注视着她。 岁岁不知道的是,方杰明会因为她的话痛苦地皱眉。他摘下眼镜转过身去,通红湿润的双眼盯着窗外久久不语。 ** 岁岁跟在小薰身后,步入静谧的蓝色长廊,那里摆放着成千上万只子弹匣。 她想起初次遇见他们的时候,自己溜进这里想要用子弹匣的高温烤蛋糕,被他们吓唬的屁滚尿流。 校方为入学前成绩足够亮眼的战士提前准备空置的子弹匣,激励他们好好表现。像小薰的入学成绩就比较平庸了,他的子弹匣是峡湾演习后出现的,但由于他现在还是少尉军衔,因此匣子是空的。 林时和林羽的子弹匣并排摆放,林时的已经空了,只有阿羽的熔岩子弹在里面解体,重组,再解体。 走廊墙壁上有黄铜镌刻的《联合政府第十七法案:预备役激励法案》,讲述一切关于获得子弹、如何使用的细则。 “为什么大家都想得到子弹,并以得到暴力执行权为荣?”岁岁咋舌,“虽然、虽然我承认我也想拥有一颗。可是,我有了熔岩子弹就代表我随时可以暴力摧毁你,你也有一颗,你也能随时摧毁我……对不对?” “所以就更需要有一颗了,岁岁同学。”小薰解释道,“这是一种相互制衡,若你没有,就失去了和敌人谈判的资本。而且,熔岩子弹是绿洲战士特有的武器,一道最有力的盾牌。正因如此,我们有那么多年轻战士奔赴战场,却没有被自由联邦统统消灭。” “唔……”岁岁想有一颗,只是单纯想证明自己不输其他人罢了,没想到,这个玩意还真能保命。 “快看!有人在使用子弹!”小薰招呼岁岁过去一起看,根据铭牌上的信息显示,子弹持有者是一名中校,中校在学生时期就获得这颗子弹,直到刚才…… 中校的熔岩子弹停止循环,直接解体了,它在高温中解体为无数细小的粒子,岁岁和小薰站在那里都能感受到隐隐的热浪。 “子弹会从这里发射出去吗?”岁岁左顾右盼,开始找天花板和窗户上有没有子弹飞出穿成的大洞。可这么多年,这里始终是一个样子,每年都有数百颗子弹消失在这里,看来不会对建筑造成实际的损坏。 “没错,熔岩子弹也是世界上唯一成功运用微分子空间穿梭技术的案例。” 眼看着那颗小小的子弹解体至肉眼勉强可见的程度,若不是怕高温,岁岁真想凑上去看看清楚。 那些微粒发出响亮的爆裂声,整个子弹匣突然开始闪烁红光:“WARNING,WARNING,WARNING!” 她看着看着,眼睛直了。 “哇,这就是子弹出库的信号吗?”小薰一脸不可思议。 岁岁尖叫起来:“不!是系统出BUG了!” “哈?!”小薰跳起来,焦急地望来望去,“怎么办?如果瞬间传输失败,对子弹的使用者可能是致命的啊!” 红光闪烁了一秒,两秒,叁秒,整个长廊的子弹匣都从蓝色转为红色,大厅响起警报声。 两个人总不能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岁岁拿过小薰的掌机开始搜索今天的系统轮班人员,迅速报备,一边指挥小薰:“我在线上报备了,你马上去找技术工程师,要快!” “那你怎么办?”小薰一下子冲出去十米远,回头冲着岁岁大喊。 “这颗子弹已经解体,我要保证它正常传输出去,不然它的所有者此刻在战场上可就麻烦了!” “你——这都行?”小薰来不及惊叹,顶着满厅的红色警报往外冲。 时间就是生命,岁岁扑到长廊总控面板前,查看代码运行情况才发现是被黑客劫持了。 有一群人的脚步声追逐而来,子弹长廊出了问题,在战场上损失人命可是要被挂上超网头条的大事!警告响起的瞬间,校警室、系统安全值班室、校董事会都会得到通知,因此小薰刚冲出去就见到急奔而来的理事长和校卫。 轮值人员跟在最后面,一行人走进去,见到一个穿着银色训练服的女孩背对着他们,娴熟地操作着控制台。 岁岁头也不回,命令小薰:“系统被劫持,能不能直联这位中校让他转变战术?” “我只知道正编军人有安装拨号芯片,但是要通过空中指挥部才能转接——”小薰气喘吁吁地说。 “我和扬卡洛夫中校是同门,可以用同频段直联。”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他露出接口走到岁岁身边,正准备把长长的直联代码复制给她,岁岁回头瞥了一眼,直接在键盘上默打出来。 接着,她在所有人惊诧的注视下,径直拿起话筒。 “你好,扬卡洛夫中校。收到请不要回答,您的熔岩子弹被黑客劫持,请及时转变战术。”她顿了顿,又重复一遍:“收到请不要回答,您的熔岩子弹被黑客劫持,请及时转变战术。” 说完后,岁岁利落地挂断,努这嘴打量一下控制台,准备上手拆了。正想让小薰帮她找个螺丝刀,一旁的校卫大叔颤颤巍巍地递来一把。 岁岁才发现身后站满了人,吓了一大跳。 “你们是黑客吗……”岁岁马上开始装可怜,眼泪已经在打转了,“呜呜呜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薰看傻了。 刚才说话的男人松了很大一口气,自己的官职和同门的性命就在几秒钟之间被保住了。 “我们是校方工作人员。” “这是理事长……”小薰提示道。 岁岁抱住螺丝刀,“工程师也来了对吗?唔,那我就不打扰了,拜拜!” 她曾告诫过自己,不要过分展露解码能力,否则会被拉到实验室开颅。刚才的情况,绝对是情急之下才决定这样做的…… “这位同学,你刚刚表现得很出色。”理事长西装革履,表情郑重,“我们的工程师会把系统恢复原样的,你想学习观摩的话,可以留下来看看。” “我看工程师观摩她还差不多。”理事长助理气哼哼地看着值班打瞌睡的维安工程师,子弹发射系统这么重要的东西从来不出毛病,真遇上事了,工程师居然没及时处理! 小薰咧着嘴笑了。 岁岁受到夸奖,刚想舒展笑容。 “那位中校的子弹可能卡在传输通道里了。还有,系统得尽快恢复,最近边境战事吃紧,随时有人调用子弹。”她迅速从控制台前挪开。想开溜,又想听听还有没有夸她的话,害羞地挺起胸等着挨夸。 只有工程师挨了骂,红着一张脸钻到控制台下面开始紧急调试。 “五分十七秒!”理事长助理看了眼时间,冲工程师抱怨道:“五分钟都修不好这套系统!” 工程师顶着苦瓜脸不敢说话。 理事长转向岁岁。 “这位同学,你的反应力和技术能力很强,你同伴也配合得不错。我想知道这样两个机敏的年轻人,为什么还留在学校里没有去演习?” ** “然后我和小薰就老实回答啦,我说‘我们受过伤,不能马上出发演习’,理事长说‘哦原来如此’,我就……”岁岁在啵露上叽叽喳喳,得意洋洋地将自己立功的过程说给林时和阿羽听,好不容易等到他们白班休息。 林时望着屏幕上的岁岁,舍不得移开目光,他和林羽坐在数据矿洞的检测平台顶部,头顶天空被武器划出一道道云痕。 “理事长一定会记住你的,我们得到多少勋章,都不及你拯救一次熔岩子弹哦。”林时说。 “你都不知道你做了多伟大的一件事!”林羽在笑,“你救了一个中校的命!我的宝贝怎么会这么优秀?” “谁是你宝贝?”岁岁瓮声瓮气地说。 “是我们岁岁啊,你敢否认?”林时托着腮,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痴汉。岁岁头顶着几片小叶子,应该是提前和小薰到达雨林地带了。“雨林很湿热吧?应该和沙湾很像。” “热啊!”岁岁说,“有好多好多大蚊子!我抓了两只,一只送给林时,一只送给林羽。” 林时笑出声,在过去一周的训练里他从不这样释怀地笑。林羽眯眼看着他,金色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如果没有战争,这里大概是不错的度假胜地。 挂断电话后依旧要面对他们在过去几天经历的一切,只是……不要让岁岁知道,这是最好的。 “那你把蚊子送过来,我现在就要。”林羽说。 岁岁:“哦……” 她那头似乎在吃饭,岁岁低头往嘴里送了一勺粉色的东西,林时突然觉得可疑。 “你吃的什么?” “熏鱼沙拉。”她腮帮子鼓鼓囊囊地评价道,“味道怪怪的,没有鳗鱼好吃。” 熏鱼沙拉是海岛地带才有的风味口粮。 林羽也注意到了。 “你在哪?” “在雨林呀。”岁岁坐在中子洲基地餐厅里,笑眯眯地哄骗他们。 她身后人来人往都是林时和林羽熟识的人,根本瞒不住。 林羽立刻起身,招呼林时爬下高高的监测台。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风平浪静,巡洋舰的剪影几乎融在斜阳光斑里,火光会在海面与天空闪烁几下,标志着战争仍未结束。 这几日他们在数据矿洞的舱段中,为调整入梦意识备受折磨,营地所有人都等着数据矿洞第一次运行,那会给战争带来新的转机。 他们的压力从来不与岁岁诉说。男子汉,怎么可以让心爱的人在远方担心。 “林时,你别逼我绊你……” “你哪来的胆子,林羽,嗯?” 林时迈开长腿朝餐厅大步奔去,林羽试着超过他,两个人有一瞬间回到儿时,彼此拦着对方让岁岁先看到自己。 塔台上吸烟的索图里中校看到了他们,发愁如何整理数据脚本的工程师们看到了他们,岸边排着队的战俘也看到了他们。 林时摘下军帽,两个人差点一同脸朝下摔倒在餐厅门口,他们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而岁岁也看到了他们。 好像冬眠的小鼹鼠第一次见到新年的阳光,她双眼亮亮的,开始为这个小惊喜感到不好意思了。 李长鹏和其他中士们坐在一起,一开始还在想这两个冒冒失失冲进来的年轻人是谁,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林时和林羽中尉!长鹏也没见过这个女孩子,却见到两位中尉径直走向她,笑着朝她敬军礼。 长鹏叼着牙签愣住了。 接着他看到林羽中尉低下头,飞快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他们自以为自己的动作不会被人发现,除了亲一口以外,便规矩地站着,不敢动手动脚,只是他们站得也太近了…… 长鹏的牙签,掉了。 “岁岁,”林时温柔地垂眼看她,“我的大蚊子呢?” 岁岁尖叫道:“好恶心好恶心!” “不是你说要抓蚊子送给我们的吗?”林羽摘掉她头顶做伪装的两片小绿叶,“到底是谁恶心?” 2094虫洞 po 18c b.com “小薰和我受到了理事长的嘉奖。本来我们要出发去雨林的,校方说中子洲正好有临时空出的名额,可以让我们补上。” “所以来之前都故意瞒着我们?”林时问。 岁岁被林时牵着走过狭长黑暗的走廊,林羽紧紧跟在她身后,大手已经忍不住追着她的臀时不时地揉一揉,捏一把。 “……阿——羽!” “小点声!”林羽在她耳边嘘一声,“马上就到我们的房间了。” 林时把她拉进去。林羽的手指停在她后颈的拉链上等候多时,迫不及待地拉下来,双手从扯开的训练服后伸进去握住少女玲珑有致的纤腰,再往上便是温热的一对嫩乳。岁岁受不了这样的戏弄,又娇又急地低喘起来。 “怎么突然来这里了……你们不早告诉我……” “嘘,我们的时间不多。”林时捧着她的脸说完,急切地吻下,舌头探进去贪婪地纠缠着她。 林羽捏着她的胳膊为她脱去一半训练服,低头舔咬着她的肩背。 洲际公学军事学院的训练常服是利落的银色连体衣款式,眼前的岁岁已经裸着上半身被他们抱在中间又亲又弄。一半衣服挂在腰上,谁让她的身段是只小沙漏。林羽急不可耐地按着她的衣物往她脚踝褪下去,高挺的鼻梁抵过她光滑的背,再到柔软的臀沟,他伸手把岁岁的内裤也脱下来。本文后续将在po18b v.co m更新 这让岁岁心虚极了。 “唔……小薰这会应该已经报道完了,在四处找我呢……” “不想听你提别的男人。”林时喃喃,粗粝的指腹揉着她的乳尖,那里很快像麦粒一样饱满,“能让你喊一声林羽已经是我的仁慈了,懂吗?” “别这样……嗯……”岁岁的身子在发烫,她感觉到林羽的胸口紧紧贴着她的背,也感受到他的肉棒已经充血坚挺地抵在自己后腰处。 “这次很快,就一会。”林羽急促地哄她,想在晚间训练之前满足一回。 “我们计时。”林时的大脑转得飞快,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就五分钟,怎样?” 岁岁满脸潮红,扶着他的肩羞羞地点头答应了。 “哼,该死的例假。” 林羽还记着上次的事。他们在昆仑叁区的沙漠明珠中陪岁岁玩了好几天,中间不乏要等岁岁去关怀一下美惠,再等自己爸妈关怀一下岁岁和美惠,接着他们便要出发来中子洲。可就在最后一天晚上,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叁个人的私人时间,岁岁来例假了…… 训练基地的房间小的像海员船舱,他们两个大男孩得睡上下铺。岁岁握着上铺的栏杆,被林时抱着腰操得要叫出声了。 她胸口的小小吊坠随着身子剧烈晃动,来回触碰着林羽的鼻梁和嘴唇。 “……已经……五分钟了啊……”她小小声地提醒他们。 林羽在她身下负责占领湿润的花径,林时负责操弄她的后穴,两个男孩正在兴头上,没想到这家伙真的在计时? “这你都知道?”林羽气喘吁吁地问。 “五分钟……叁百秒,现在已经快四百秒了……唔!”岁岁含糊地说着,靠在林时胸口微微翻起白眼,他们这样加速抽插,让她也有些受不住。 “岁岁再数叁百秒。”林时命令道。 “啵露,你们的啵露在闪!” “……操!”林羽骂了一声,林时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 是数据矿洞00000号项目小组,安德鲁斯中校发来的。 她的手心沁满汗,一滑便抓不住栏杆,倒进林羽怀里哼哼唧唧地蹭着脸上的汗珠。 “五分钟后集合。”林时也低低地骂了一句,俯身摸着岁岁的背安抚她。 岁岁见他们不会继续欺负自己,反而要手忙脚乱地整理身上的衣服。她跳起来一甩头发,故作可怜地捧着脸颊:“呜……真的要走吗?” 林羽真想把她按回床上,但他不能。 林时瞧着岁岁脸上一点点浮现的狡黠笑容,伸手掂了掂他们送给她的新年礼物,两颗打磨得十分光滑的子弹壳,还沾着一些岁岁的体温。 岁岁一把扯回去,塞进训练服的领口。 “不是嫌丑?”他笑。 “确实很丑呢。”岁岁不客气地说,“这不是藏在衣服里不敢让别人看到嘛。” “什么?这里有个人把嫌弃的礼物戴在身上,”林羽凑过来直往她胸口蹭,“让我看看——这不是我和林时的子弹嘛?” 岁岁躲到林时身后朝他吐舌头。 “给你安排室友了吗?”林时大咧咧地把衬衣上的褶子拍平,扣上扣子。 “不知道哦。”岁岁说,“我发个啵露问问小薰吧——喏,他果然在找我!” “我们要忙到很晚呢,你好好休息吧。”林羽把她揪出来,替她拉好背后的拉链。 “到底在忙什么呀,白天不是有训练项目吗?”岁岁说,“你们的日程表上,很多时间段都是空着的呢。” “小孩子不许知道。”林时飞快地摸一下她的头发,把乱糟糟的发丝抚平。 “我也不是来旅游哒。”岁岁神气地支着腰,“因为这次表现突出,校方给我们安排了新的演习任务。” 林羽:“什么任务,抓蚊子的任务?” 岁岁:“小孩子不许知道!” ** 00000号项目在刚刚竣工的数据矿洞中进行。深不见底的矿洞四壁都是算力系统,林时和林羽跟在中校身后走进调度轿厢。 矿洞中建造有垂直轨道,有叁架调度轿厢供日后运行的交接班使用,停泊在不同深度的轿厢可启用不同量级的算力系统。 目前中校命令轿厢停留在第一级数据栈,位于地下一千米深处。 据说第五级数据栈是最接近地心的地方。如果不是通体耐高温、无比坚实的轿厢保护着人类,在那种深度人类可能会瞬间被高温烫化,也有可能缺氧而死。 眼下只有他们在使用一号轿厢。五名战士,叁名脑机接口调试员,组成人类探索虚拟时空的第一梯队。 过去一段时间,他们都在努力调整入梦后的潜意识,这简直比日常作战训练还要折磨人。 将运算后得出的平行时空信息转化为意识输入人脑没有那么容易,人总会因为自身潜意识,产生或多或少的排斥。 索图里和楚一玮作为现役军人,意志力强,在数次练习后能够强迫自己放下意识戒备。 林羽因为十分信任自己的潜意识而无压力进入平行时空。奥斯卡则是因为迫切想要救歌妮的性命,逼迫自己信任这种意识侵入。 而林时表现出对输入信号极度的戒备,调试员暗示林时——放下对安德鲁斯中校的戒备,或许就能放下对输入信号的戒备。 林时自己清楚,他永远不会放下对安德鲁斯家族任何一个人的戒备,除了无辜且身患重病的歌妮。 他闭着眼,眼球仍不安地转动着,睡眠面罩开始输送气体,他努力让自己去想傍晚时和岁岁短暂的亲密……果然,这样会让意识输入更顺利些。 “放弃抵抗,请放弃抵抗。”调试员的声音在耳麦里响着,越来越轻。“林时中尉,信号正在输入,稍后……” 接着他睁开眼,眼前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他试着活动身体,站起来朝前走。林时看到奥斯卡已经兴冲冲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看到歌妮c站在灿烂的阳光下,脸色红润,不需要轮椅辅助就能独自行走站立,现在正仰着头望手里的风筝线。 林时才想起来,这次调试时代码脚本运行的是「歌妮身体健康的世界」,结果范围仅为一间公园大小,已经耗尽一级数据站所有的算力。 不过,公园有草坪,喷泉,游乐设施,有精心打理的树丛。看上去是长江一区的某个空中花园改写而成。 “歌妮,慢点!”奥斯卡顾不上找其他队员,快步追上歌妮c的步子。 林时跟在后面,张望着与现实世界并无不同的平行时空,在这里视、听、触、味、嗅五感都能得到逼真的演算还原。 “我们做到了!”楚一玮欣喜若狂,他从旋转木马上跳下来,“索图里到了吗?” “我在这。”索图里靠在一棵大树旁,检视着周围的一切,“非常成功,一会就可以下沉到叁级数据栈开始正式运行了!” “奥斯卡!”林羽却试图叫住他,“快躲起来,我看到另一个你正在靠近!” 可奥斯卡根本不会听林羽的,他如痴如醉地盯着健康活泼的歌妮c,歌妮c的神情渐渐变得十分困惑。因为她看到远处是自己哥哥奥斯卡c的身影,而眼前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哥哥! “你是谁?”歌妮c脱口而出。 “该死,我们怎么没带上武器!”楚一玮冲出去随便找了一根撬棍,歌妮c已经尖叫起来了。 “砰!”来不及了!远处的奥斯卡c已经朝奥斯卡的脑袋上开了一枪,奥斯卡倒在歌妮脚下,鲜血染红嫩绿的草芽。 2094岁岁c 林羽见状,迅速躲到奥斯卡c看不见的地方,防范未知风险。 “不好。”索图里说,“我们得马上退出调试场景,奥斯卡恐怕不能参加接下来的练习了。” 想要退出平行时空,只能采用死亡的方式唤醒现实世界的自己。而且必须是自愿且有准备的死亡才可,奥斯卡属于非自愿死亡,回到现实世界后还需要查看他的情况。 公园里乱成一团,奥斯卡c正朝歌妮c奔过来,陌生的市民因为枪响尖叫连连,推着挤着要离开这里。林时看到远处的画面已经开始变得卡顿了。 如果平行时空发生不可控的突发事件,即探索范围超出预演范围时就会出现算力不足导致的卡顿。 “不能等到它完全卡死,那时候我们就很难出去了。”林时说。 林时和远处的林羽交换一个眼神,由林羽扑上去推倒奥斯卡c,一柄银色手枪从他手里滑出。 林羽和他拼命扭打之间,离他们最近的索图里先捡起那把枪。他不加犹豫地解开保险,对准还在地上挣扎的林羽。 “林羽,看着我!”索图里大声说,“我给你叁秒钟准备时间。” 林羽只好集中精神和状态看向索图里的枪口,此时奥斯卡c已经奋力将他推开,林羽跌了一下,痛苦地抬起头。 “砰!” 林时觉得自己的心脏也抽了一抽,尽管知道这不是真正的死亡,可还是无法接受林羽额头中弹倒下去的情景。 “楚一玮!”索图里大声说着,枪口对准了楚少校。 “在!”楚一玮心底慌乱,但不想输给林时和林羽,只能咬着牙往这里走。 “砰!”又是一枪,楚一玮走到一半便被索图里开枪送回去了。索图里开完一枪后,转向林时。 “中校,轮到我了。”林时努力稳住自己的呼吸,集中精神,使自己信任索图里。 此时远处的市民已经卡得只剩下声音,影像全部都静止了。 “……开枪。” “砰!” 林时中弹倒地,剧痛的感觉随之袭来,但只维持一瞬便迅速消散。整个身子如入睡时一样,像躺在棉花上,软绵绵地下沉。 他闭上眼,意识重归黑暗。 索图里·安德鲁斯看着满地尸体,在现实世界他习以为常,因此在这里他也能同样从容地面对自己的死亡。 于是他举起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 一声巨响过后,该时空虫洞彻底关闭。 * 林时紧紧闭着眼,面罩下的呼吸急促。 “中尉,请保持意识唤醒!”调试员在呼唤他。 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剧烈跳动,如同从噩梦中醒来。 这样脱离梦境的方法太激烈了。 其余叁个人陆续从深潜椅上坐起来。 楚一玮摸着自己的额头,心有忌惮地看一眼索图里,感到惊魂未定。虽然那只是离开平行时空的途径,但被索图里拿枪指着真是够可怕的! 林羽摘掉面罩,走过来查看林时椅边的记录仪数据。 “很难相信他,是不是?”林羽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 林时微微点头,余光瞥见索图里和调试员围在奥斯卡的床边。 “他在梦境里被另一个自己杀死,属于被动死亡。”调试员的语气并不乐观,“需要在昏迷中度过潜意识防御期。” “潜意识防御期有多久?”索图里问。 “不清楚,他是第一个样本数据。”调试员说,“我们得把他送回地面。” “这么不小心。”楚一玮嫌恶地咂咂嘴。 “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我们平时做噩梦遇到‘被杀害’这样的场景,意识往往很难接受,哪怕是睡觉醒来也要缓一会。而外界输入的信号传达了‘你被杀害’这件事,潜意识的情绪抵抗会比前者更强。” “正是这样,林时中尉。” 轿厢开始上升。漆黑的矿洞使人感到巨大的不真实感,只有偶尔透过舷窗时可以看到算力系统时不时发出的一点点信号灯光。 终于他们又回到地面,一群医护人员涌进来查看奥斯卡的情况, 林羽疲倦极了。他们的练习远没有结束,按照这个进度,今晚他们必须第二次入梦。 好歹今晚成功了。过去数日他们光是调整集体潜意识便入睡——醒来,徒劳无功地折腾了无数次。 林羽靠在茶水吧台上,给自己续了一杯宁神饮料,望着舷窗外一点点的地面风景,会想此刻岁岁在做什么呢?一想到岁岁已经近在咫尺了,心里又涌起无限动力,好像度过今晚的演习也没那么难捱了。 想着想着,他就看到岁岁跟在一群工作人员身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来了。 林时:? 林羽到嘴里的饮料又给喷出来了。 “中校,这不是B级保密项目吗?”林时挑眉,“怎么会有后备役进入实验场地?” “晚上好,中校,少校,中尉们!” 岁岁快活地和他们打招呼,实际上是在和哪两个人打招呼呢,林时和林羽心里清楚。 “晚上不好,出去。”林时说。 岁岁当着陌生人的面,不好跟他生气,她讪讪地退后一步,和一同进来的小薰站在一起。 “呃……晚上好。”小薰温和地跟着打了招呼。 “军事信息后备役岁岁,报道!”岁岁挺起胸膛,像只骄傲的小猫咪。 “军事学院预备役小薰,报道!” 索图里点头致意。 “我听说你们是同学,就不必互相介绍认识了。”索图里看来完全没注意到岁岁在十二月时还给自己倒过茶水这件事,“他们两位是校董事会举荐来的,和你们一样签了保密协议。” “一开始不是只有我们五个人吗?中途加进来实验人员会增加风险。”林羽不顾岁岁的默默瞪视,和中校据理力争。 “你也别争了,就允许你参加B级项目加分,不许他们加分?”楚一玮不明情况,嘲讽林羽。 “就是就是。”岁岁小声帮腔。 “只有编号大于等于00001的项目才会开始配备正式役军人,否则你们两位,连同奥斯卡都不能加入了。”索图里说,“校方说这位实习调试员解码能力一流,又有和你们的合作经验,林时中尉,你不是一直因为潜意识抵抗没法入梦吗?我给你换了个熟悉的调试员。” “刚才可以顺利入梦了。”林时说。 “很好,换了调试员会更顺利。”索图里说。 林时:…… “目前只是试运行阶段,让后备役临时顶替也没什么。”索图里启动一把新的深潜椅,“真正启动00000号项目时,我会挑选一支精英队伍和我们一起。不过小薰,岁岁,你们二位恐怕没有参加正式项目的机会了。” 小薰和岁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他明白自己和岁岁能来这里观摩学习已经是走了大运。 “你顶替奥斯卡的位置,入梦后听我指挥,和我一起行动。”楚一玮对小薰说。 “明白……少校。” 他们带岁岁和小薰简单练习了一下步骤,小薰没有太强的戒备心,入梦应该会顺利。岁岁坐到那张新的深潜椅上,飞给林时一个得意的小眼神。 “再向你们重申一遍进入梦境空间的规则。”一号调试员把自己深潜椅前的屏幕打开,朗读上面的文字。 「一,算力模拟出来的平行时空,为宇宙外某一处平行时空的真实复刻,但在梦境里,你做出的任何举动都无法改变真实世界。 二,梦境中的所有人都是现实世界的翻版,被称为c。也是拷贝副本的意思。如果在梦境中不幸和自己的c版本面对面,他/她就是镜子里的你。 叁,在梦境中主动死亡,是离开梦境在现实世界醒来的方法。 四,应以任务为主探索梦境,避免过多不必要的运算造成整个梦境卡顿。」 “宣读完毕。四号实习调试员岁岁,你负责观察小薰少尉的义体数据。入梦后,所有调试员会在安全地带苏醒。五位战士会在离预设条件最近的地方苏醒,具有一定危险性。” 岁岁赶紧照着隔壁林羽那样把各种开关打开,他走过来替她把神经贴片贴好,温热的手指蹭过她的额角。她趁着其他人看不见,眯眼朝林羽笑。 “我该拿你怎么办?”林羽无奈,“在梦境里遇到危险要来找我和林时,避免被动死亡,明白吗?” “知道啦。” 林羽替她戴上面罩,调试好数据头显。他躺回自己的深潜椅上,岁岁的声音通过私人频段传来。 “我准备好啦。” “数据虫洞将于180秒后开启,诸位请准备入梦。” 本次探索的时空分支:星云计划成功实现的时空。 一号调试员把需求陈述给人工智能。 一分钟后,几百万行代码自动输出。需要更多算力来支撑,于是轿厢开始下降,降至第叁级数据栈。 助眠气体开始输送,所有人同时闭眼。 轿厢内的灯,暗下来了。 ** 林羽睁开眼时,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他打量着房间环境,觉得这一切甚是熟悉,这大概是一个清晨,耳旁有浴室冲水的声音。 试着活动身体,可以灵活控制至每个指节。 他和林时的调试员还未连接。 一只柔软的手突然缠上他胳膊。 他小心地侧头望过去,岁岁闭着眼睛睡得正香,还把小脸贴在他身上。 他有一瞬间的安心,目光挪移过去,发现岁岁身后还睡着一个人,极有可能是林时,也有可能……是林羽的c版本。 浴室的水声变小了,这房间里还有第四个人。 林羽立刻行动。他捏着岁岁的手,把八爪鱼一样的岁岁从自己身上挪开,结果他看到了岁岁手腕上的义体接口,和现实生活中的岁岁不一样。 他遇到岁岁c了。 林羽心里暗道有趣,依然不敢大意。岁岁c似乎很不满自己被推开,还想再缠上来,他已经敏捷地侧身滚下床去,十个指尖着地,极力稳住核心,只发出一点声响,被水声盖过去了。 林羽钻进床底,牢牢抓着金属支架让自己悬空。 不一会,床的另一边也有人滚落下地,林时爬进来,和他大眼瞪小眼。 转头看看这床的金属支架,他们想起来了,这是洲际公学的学生宿舍。 只是,这张床怎么这么大,妥妥的叁人size…… 不一会,岁岁c从床上坐起来,醒了。因为林时和林羽居然听到她在假哭。 岁岁c:“呜……” 林时amp;林羽:…… 有人从浴室里走出来。 “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林羽听出来了,居然真的是林羽c。 岁岁c用那种他们熟悉不过的委屈小奶音说:“阿羽我做噩梦了。” 林羽c坐到床上,耐心地抱着岁岁c安慰她。 “什么样的噩梦?” “我梦见你和林时都在床上,然后你们就把我推——开——了!”岁岁c越说越生气,开始用拳头捶林羽c。 林时在床底下憋笑憋的想死。 林羽目瞪口呆,此时他们的耳麦里传来真正的岁岁的声音。 “阿羽,林时!我连上了,快不快!”岁岁不知道在哪里苏醒的,听上去喜滋滋的处境应该不危险。 不过想想也是,眼前最大的危险就是岁岁c,林羽c和林时c,两个危险分子都在这间屋子里,还有什么能威胁到岁岁那边? “欸,怎么不说话……”岁岁在那头嘀咕道,“这个私人频段难道拨错号了吗?唔,我先连一下小薰这个任务对象吧……” “我怎么会推开你?”林羽c笑笑,把腰间的浴巾扯开,压着岁岁c倒回床上,“好吧……我替梦里的我补偿你。” 床上传来接吻的声音,听床角的两个人可就没那么好受了。 “唔……阿羽,林时去哪了?”岁岁c在问。 “不知道。”林羽c懒得去思考,只想办事。 结果岁岁c不高兴了。 他只好说:“林时替你拿早餐去了。” 林时在床底听得饶有兴趣,又忍不住皱眉。 “哇,好神奇!你们和我的c版本在一起吗?”岁岁在那头也听到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切回叁人小频段。 林时和林羽不敢说话,于是变成他们叁个人一起听林羽c和岁岁c的床角…… “醒了?”林时c推门进来,放下岁岁c的早餐上去给了林羽c一脚,“喂,就这么急?” 岁岁c咯咯地笑了。 “就这么急?”岁岁在频段里像模像样地模仿起来。 林羽c不爽地起身披了件衣服。他们把早餐送到岁岁c床上,静静地看她吃。 “我爱吃的水果挞怎么没有嘛……”岁岁c抱怨,“人家昨晚好累好累呢,就想着一觉起来吃上一口香喷喷的水果挞。” “就是就是!”岁岁在频段里附和。 林时amp;林羽:持续无语。 “卖光了呗。”林羽c说,“下次麻烦大小姐你不要赖床,也不要缠着我们赖床,早上六点半就去餐厅排队吧。” “好哒!”岁岁c说,“阿羽以后六点半去替我排队。” 林羽c:“嘁。” 林时c:“晚上一起去罗科菲吃水果挞吧,比学院餐厅的美味一百倍。” “好呀好呀。”岁岁又开始插嘴。 “晚上?”岁岁c说着,开始查看自己今天的日程。一阵滴滴嘟嘟的声音响起,大概是她给自己的义体系统设置了什么奇怪的按键音。“晚上不行,妈咪约我一起吃晚餐。” 床下的林时和林羽都怔住了。 起初他们怀疑系统运算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把他们送到平行时空的岁岁c床上,接着又十分混乱地展开了——岁岁c有妈妈,这和星云计划有必然的联系吗? 岁岁直接在频段里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岁岁才小声说:“我没听错吧,林时……阿羽,我有妈咪了?” 他们没法说话,只好沉默着陪她一起,从震惊到难过。 2094乱斗 岁岁坐在洲际公学空轨站的长椅上,和她同行的调试员不知在何处,通讯频段刚刚搭建起来,她首先联络的是林时和林羽。 一列空轨飞驰而过,她的发丝被吹得纷乱。 “各位,频段已建立,请向我汇报所处位置。”索图里的声音响起。 “我和小薰在无尽特区。”楚一玮说。 “一号调试员,二号调试员,无尽特区。” “三号调试员,无尽特区。” “四号调试员,长江三区。”岁岁说完,又补充道,“收到林时和林羽中尉的信号,他们现在不方便沟通,在长江三区。” “第三级数据栈的算力这么强大,能生成如此广阔的空间?”楚一玮惊叹道,“从长江三区,一直到无尽特区……” “这是人工智能给出的最优解,看来解决方案一定在这两处位置。”一号调试员说。 “我找到突破口了。”索图里说,“真搞不懂算法编译系统怎么会把你们送到长江三区,大概在它的认知里,学生就应该呆在学生呆的地方吧。” “报告中校,我和林羽在长江三区,随时待命。”林时的声音响起,岁岁隐隐不安的心瞬间放下了。 “各位,傍晚前在无尽特区会合,具体地点到时通知,楚一玮,林时,寻找合适的武器,我们速战速决。” “收到。” “收到。” 岁岁一下子从长椅上站起来,关闭临时频道后,他们终于在三人小频道里说话了。 “岁岁?我们暂时安全了,可以说话。”林羽说,“我们在洲际公学,你在哪?” “我离学校不远,随时可以会合。”岁岁望着熟悉又陌生的人潮不免茫然,“在校外站台,一起去无尽特区吧。” “岁岁,你观察一下身边陌生人的接口,好像和我们的……不太一样。”林时说。 岁岁c房间里的三个人刚刚离开,林时和林羽从床底下爬出来将将松了一口气,接着便在柜子摆放的照片中发现了端倪。 平行时空中的人,大概因为某些细微的差别,信息接口的型号和他们这些闯入者是不同的。也就是说,坐空轨去无尽特区可能会因为无法识别身份信息而被拦在外头。 “我可以修改闸机代码蒙混进去!”岁岁说。 这个方案被林羽否决。 “这个任务本就复杂,你要用脑的地方太多了。”林羽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既然是平行时空,又是虚拟出来的,不妨做点刺激的事。” “欸?” “你想的不会和我想的重合吧。”林时说。 “没错,我的哥哥。”林羽打量着岁岁c的公主床,“既然你我c版本都是镜像,我猜他们一定在学校地库里停了几辆载具。” “岁岁在站台上等我们,”林时说着就往外走,“一会开车来接你。” “嗯……” “怎么了,不开心?” 岁岁发出否定的声音,依然不说话。 林羽小心翼翼地合上岁岁c的房门。很古怪,她居然住着洲际公学最昂贵的单人套间,还有一张King Size的大床,而且没少和他和林时的c版本鬼混…… 林时不忍心让岁岁呆在人来人往的站台上闷闷不乐,他知道岁岁会低落,就在她听到岁岁c有妈妈的时候,难过的话都说不出。如果岁岁知道岁岁c在平行宇宙的另一边过着公主般的生活,会不会更难过。 “一个人不开心的话,来学校地库找我们。”林羽说,“没准需要你的聪明小脑瓜开车锁呢。” “……不是说不舍得我用脑吗?”岁岁捏紧拳头,嘴上气哼哼的,步子却十分诚实地朝学校方向迈开。 岁岁没想到,进入学校倒是十分顺利,居然不用刷接口芯片,有专人来给自己开门! “您回来了?”校警笑呵呵地看着她。 真奇怪啊!她以往在洲际公学不过是个小透明,这个岁岁c的学习成绩一定十分优秀,甚至,甚至可能上过战场,像林时和林羽那样得到过表彰!所以才会被记住吧。 岁岁把自己的猜测和他们说了,越说越兴奋,脸都红了,她想,岁岁c的妈咪也是自己的妈咪,妈咪一定为有这样的女儿骄傲吧。 这次进入平行时空,虽然危险,虽然……保密协议上写了要清除记忆,但此时的自己却前所未有地幸福。 她甚至假装自己就是岁岁c,看不见的小尾巴翘得老高,在这短暂的几十分钟里,她是一个有妈妈的小女孩了。 走着走着,肩上突然一沉,淡淡的香气扑进鼻尖,是林时呀! 林时搭着她的肩,嘴角微微勾起,眼底是深深的宠溺。 岁岁刚要说话,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去看林时的手腕。 ……不对!手腕上的接口和林时的不一样。 是林时c。 岁岁摸了一下右耳,把频道麦克风打开。 “在和谁说话?”林时c低下头,嘴唇磨擦着她的脸颊,顺便亲了一口。 岁岁的脸红的快炸开了。 且不说林时c等不等于林时,她此刻的感觉就是……林时c是不同于林时的另一个男人,但这个男人又有着林时同款英俊的皮囊和随时能与她亲近的举止…… 所以她没法拒绝…… 林时在地库:? “自言自语。”岁岁说着,低下头去藏住自己的红晕。 林时c却因为她的害羞变得很兴奋。 “怎么不推开我了?”他问,“不是不公开我们的关系吗?” 林羽在频道里评价:“好骚包的男人。” 林时:“把他带地库来,我第一个把他杀了。” 岁岁想笑,林时c的手滑下去想牵她的手,把她又弄紧张了。 “昨晚抓我把指甲都抓破了,给我看看。” 不能让林时c发现自己的接口和岁岁c不一样啊!岁岁支支吾吾道:“别看了,已经好了!” “就看一眼。” 林时c握住她的手腕,岁岁急中生智,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 林时c挨了打,捂着脸松开她。 “不是吧,大小姐,我又做错什么了?” 岁岁:“都说了不许让别人知道,你,你搂着我做什么?” 林时c眯起眼。 “好好好。下次别说我不关心你。” 林时的声音在频道里冷冷响起:“我们找到车了。设了秘钥,我的瞳纹打不开。” 岁岁直接问车主:“那个,你的车密码是多少?” 林时c又顺手揽住她的腰,语气古怪:“你不应该忘记哦。” “可我就是忘了。”岁岁说完,心里又忍不住猜测,不会是自己的生日吧……如果是这样,还能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时空虫洞真是最最伟大的发明了! 他们拐进洲际公学地下车库,离林时和阿羽已经很近了,岁岁有点儿急,想着怎么甩掉林时c。 “2、1、30.”林时c说,“想起来了没?” “嗯嗯嗯嗯……嗯?”岁岁想不通,这也不像生日啊。 “你最喜欢的。” “哈?” 林时c耐心地解释:“慢慢地进去两次,深入一次,转着圈磨三十秒,再开始。” “这?啊……” 岁岁差点晕过去。 林羽在疯狂憋笑,他和林时顺利打开车锁。林时脸如寒冰,开门的时候简直能把车门拆下来,林羽坐进车里吭哧吭哧笑得发抖。 岁岁的耳麦里,林羽就是这么笑着告诉她:“大小姐,噗——车锁开了,在地库13区A4车位,等你。” “阿羽!”一个他们最不想见到的身影从电梯里走出来,甜甜地叫了一声林羽的名字。 林羽笑不出来了,他和林时对视一眼,决定下车用最快速度支开岁岁c。怎么搞的,她不是去上课了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岁岁c来了。岁岁,得想办法把林时c留在13区地库外。”林时马上和岁岁沟通。 岁岁c穿着崭新的训练服,背着手一步一步,像只小兔子一样迈着岁岁同款轻快步子走过来。 这次林羽看清她的脸,果然和岁岁一模一样,只是眼神更狡黠,神情更自信。 “阿羽在这里做什么?”岁岁c明明也看到了车里的林时,可她只问林羽。 “等等——停下!”岁岁在12区边缘紧紧拉住林时c,正准备踮脚吻上去,林时c却用一根手指抵在她嘴唇上。 “非礼勿动。”林时c突然冷笑一声,“你确定,还要继续抱着我吗?” “阿羽你看这是什么?”岁岁c从背后拿出一瓶水,一下,一下,用力地晃着。 “嗯……矿泉水?”林羽试着和岁岁c周旋。 “臭林羽。”岁岁c娇嗔道。接着,她更用力地摇那瓶水,让它发出沉闷的水声和撞击声。 林羽:“你到底要说什么?” 岁岁c突然尖叫一声,把车里的林时都吓到了。 “啊啊啊啊阿羽!”岁岁c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在床上的时候,不是最爱听这个声音了吗?” 林羽:…… 林时:…… 岁岁c又说:“这都答不上来,难道……你不是我的阿羽?” 与此同时,岁岁和林时c的周旋也到了崩盘的边缘。 岁岁松手了,她后退一步,矜持地对林时c说:“不抱就不抱了,你走吧,我……我要从这里回教室了。” “回教室?可以说出你的周一课表吗?” 岁岁忽然觉得不对劲。 林时c一把将她扯过来,岁岁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被他反手按在地上,膝盖牢牢抵着她的背,一把银色手枪已经上膛,冷冰冰的枪口抵着她的后脑勺。 “你的冒充之旅,差不多到这就结束吧。” “呜——救,救我……” 岁岁被压在地上,几乎就要喘不过气了,发出一点点绝望的求救声。 林时和林羽已经听到了,林羽转身给了林时一个眼神,岁岁c正站在车前盯着他们。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羽朝地库入口冲过去,林时跳下车擒住岁岁c。 尽管时空变了,洲际公学的地形没有变,林羽和林时对地库的各个方向出口了如指掌。林羽匆匆掠过数台浮空车,终于在助飞跑道尽头看见了被林时c用枪抵着脑袋的岁岁。 林时c抬头和他的目光撞上,林羽心里一惊,这眼神,和不远处的林时本人一模一样。 “放开她!”林羽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我们没有恶意,放开岁岁!” “先放开我的岁岁。”林时c用枪口指了指林羽身后,是林时在远处挟持着岁岁c走出来。 比起林时c有武器在手,林时只是徒手擒住了岁岁c而已,岁岁c可以说是一点儿生命危险都没有,结果她先哭起来了。 “林时……”她在向林时c求救,“我们遇到坏人了……” 而岁岁,真的要被林时c的膝压弄窒息了。她的手指无力地抓挠着冰冷的地面,脸几乎涨紫,绝望地伸展着手指。 “我让你放开她,”林羽暴怒,“林时你个王八蛋!” “说得好,把我想说的都说了。”身后和林羽一模一样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戏谑,一柄枪同时也抵上林羽后脑,“那么,把手举起来吧。” 说这话的人,是林羽c。 ------------------------ 岁岁冒充岁岁,林时威胁林时Σ(っ°Д°;)っ 2094岁岁(霸总版) 见到远处的岁岁痛苦得接近休克,林时直接把怀里的岁岁c推出去。 “放开她!我们没有恶意。”他朝林时c大吼,对方居然也明白他的意思,膝盖不再压着,练习射击用的手枪转而对着林羽的方向。 “我还没允许你过来,冒充者。”林时c冷冷道,“你们三个有什么意图?” 岁岁c跑得最快,她灵活地小跑到林时c身后,一脸委屈,正探出头看地上的岁岁。 “天哪!”岁岁c难以置信地尖叫,“她和我一模一样!阿羽我害怕……” “叫校警吧。”林羽c示意她用接口报警。 岁岁c马上意会,举起小臂正准备联络,却发现地上的岁岁正吃力地抬头看着自己。 岁岁惊呆了,大口喘着气,一边看着平行世界里的自己——她从没想过会是这样! 岁岁c打扮得像个矜贵的小公主,她穿着训练外套,是白到发光的金属感面料,根本不是岁岁以往见到的普通银色训练服。外套下一条天蓝色的天鹅绒裙子,摆动之间仿佛镀上点点银箔,岁岁c的脑袋上还有一条专门搭配的毛茸茸发带,奶白色的袜子称得小腿肉嘟嘟的,可以看到腿和胳膊上精美的义体装饰。……不像岁岁,只有一个手腕接口,难怪林时c会发现端倪,她和岁岁c差的太大了。 岁岁c咬着嘴唇,最后选择了不报警。她把岁岁从地上拉起来,牵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 “太像了,”岁岁c说,“你是仿生人吗?” 说着,她用指尖掐了掐岁岁的脸蛋,岁岁瑟缩了一下,没有反抗。 林时索性走上前来,轻轻拍去岁岁前胸后背的灰尘,将她揽进怀里,不让岁岁c参观。 “真小气!”岁岁c嚷嚷起来,“你们还没摆脱嫌疑呢!” 岁岁不安地埋在林时胸口,只有见到岁岁c,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一无所有。 “我的宝贝可以让你随便看?”林时回呛她。 “你敢凶她?”林羽c气势汹汹。 林时c幸灾乐祸:“哈哈,终于有人能管管大小姐喽。” “别吵了。”林羽推开林羽c的手枪,解释道:“我们不是仿生人,也没有冒充你们。我们三人来自另一处平行宇宙,误打误撞在这里出现,给你们产生困扰了,抱歉。” “我们来之前,听闻平行时空中的彼此就是自己的镜像,果然如此。”林时说,“你和林羽c没有直接开枪,也是因为潜意识对自己的信任,对吧?” 林时c收起枪,却没有收起警惕。 “所以你们想要什么?”林时c问,“我的前提要求是,不可以打扰到我们的生活。” “我们要从无尽特区回到原本的世界,仅此而已。”林羽没有透露演习任务的事。 “所以,想借你们的车用。”岁岁说。 “借车?”岁岁c过去牵牵林时c的手,“不如,我们翘课送他们去吧!好不好嘛,林时……” “你要翘课做的事可真多啊。”林羽c打趣道。 “可是能遇到一模一样的自己很有趣啊!”岁岁c忍不住盯着岁岁看,“比起上课,这事能留下更美好的回忆耶!况且……况且我们可以不回学校,去长江二区约会怎么样?” 岁岁被岁岁c带上一辆亮红色的浮空车,后排延展空间很大,可以把林时和林时c,林羽和林羽c整整齐齐地归类好。 “真是一模一样。我和你,他们和他们。”岁岁轻声说。 岁岁c兴奋地戴好手套,回头对四个大男生说:“你们要不要一起跟我回家呀?我的床很大很大哟。” 林时c:“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不许抢我的林时和阿羽!”岁岁急了。 岁岁c快活地哼哼一声,发动车子朝天空的方向冲出去。这时候林羽c才向他们解释,是因为林时的车子感应到陌生人接近自动报告车主,在学校的三个人才发现的。 “妈咪管我管得很严呢!”岁岁c说,“所以林时、阿羽还有我之间的事,是绝对保密的!爹地妈咪说我得等到17岁,也就是明年才能谈恋爱。我猜你也一样吧?” 岁岁下意识地看身后的林羽。 “我,我没有爸爸妈妈。”岁岁小声说。 “欸?”岁岁c愣住了。 “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岁岁鼓起勇气问。 “那是我爸爸妈妈。”岁岁c不满地嘟囔道,“你不许抢!” “……唔。” “她怎么这么霸道?”林时问林时c。 “一直就这样……”林时c淡淡地说。 “我们的爸妈管理着一家小企业,开发智能产品的。”林羽c说。 “林川气电?” “没错。”林时c点头,“比起岁岁家,确实是小企业了。” “爹地是武器学家,妈咪是科学家。我们的父母年轻时就是好朋友,所以,不敢让妈咪知道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岁岁c松口了。 岁岁感到难为情——如果她有妈咪的话,也许会严格地管教自己,不让她小小年纪就爬上男孩的床。虽然,虽然岁岁c也是同样和双胞胎混在一起,但有妈咪和爹地照顾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岁岁c将他们送到长江二区的街心天桥下,虽然头顶和脚下都是密密麻麻的建筑,却有茁壮生长的绿化植物点缀在街角各处,整个城区看上去生机勃勃。 岁岁c看着岁岁,欲言又止,她摘下一枚胸针给岁岁戴上。 “这是妈咪送给我的,如果你有妈咪的话,她一定会给你一模一样的胸针。这是恒星初生的图章,送给你。” 岁岁低头看了又看,爱惜地擦拭干净。内置频道里,其他队友的声音已经在催促了。 “实习调试员岁岁,请尽快到长江二区怀恩塔下,小薰需要你为他核对义体数据。” “林时中尉,林羽中尉,你们到了没有?”楚一玮火急火燎地说:“就差你们了,第九道荣光门下等你们,请尽快!” “我们还赶时间。”林时牵起岁岁的手朝天桥另一边奔跑起来,“回见!” 林羽跟上他们,小心翼翼地护着岁岁,不忘回头向自己的c版本告别:“可能不会再见了,拜拜咯。” 站在原地的三个人望着他们消失在人潮中,林羽c皱起眉头,“我怎么总觉得不对劲?” 岁岁c挽着她的两个男孩:“我不知道……可看到她,我便知道她就是我,我也是她。” 林时c摸摸她的脑袋,“不怪你,今天岁岁很懂事。” “既然都翘课了,想想去哪约会吧?”林羽c说。 “想吃……香蕉味的巧克力巴菲!” ** 雄伟壮观的怀恩塔由九道荣光门组成,抬头望去千百辆浮空车在行人头顶排队前进,和现实中的怀恩塔一样,八道荣光门都是五星酒店和大型商场,无数奢牌的广告巨屏在荣光门上铺开,霓虹通明让人分不清黑夜与白昼。 第九道荣光门一直作为单纯的纪念雕塑承载体存在,索图里指挥他们朝第九道门往外看,三个人仰起头,发现一座通天的金属建筑矗立在此,取代了原本印象中的大片普通建筑群。 “我让一号调试员在这里存档了。”索图里说,“我和楚一玮列出了两种方案,如果方案一不行,我们就重来一次。” “岁岁?”林时温柔地看着她,“心情不好吗?” “等这次任务结束,我们多陪陪你。”林羽从储物格里取出小薰事先放在这里的服装道具换上,他们把战术服和防弹衣藏在白大褂下。 “你看,现在是林时医生和林羽医生在为你看病哦,岁岁同学得了一种闷闷不乐的病,那么解药就是……” 岁岁好奇地歪着头,看林羽到底要说什么。 “锵!解药是一起去汉城一区玩室内赛车,再住温泉旅馆,怎么样?” “怎么回事,温泉旅馆都不能让岁岁有一点期盼了吗?”林时捧住她的脸,直到岁岁被逗得无可奈何,眯着眼睛笑了。 “别担心我。能和你们一起执行任务,我已经很满足了。”岁岁也换上她的白大褂,“我先去和其他数据调试员会合,一会见!” 根据小薰传送来的一手资料,荣光门后高耸入云的金属建筑是所谓的「空间站换乘电梯」,造价昂贵,堪比现实世界的数据虫洞。数据虫洞向下直入地心,太空电梯向上通往无垠的宇宙,两处时空的人们都以无数微薄之力聚成各自伟大的工程以探索未知。 而这道空间站直梯的基底是坚实的钢筋建筑,和普通楼宇一样建造至三百多层,往上才是空间站出发层,远远望去,时不时有轿厢在百根钢缆上穿梭入云,直上太空。 “据我了解,星云计划在这个时空尚未成功,但计划的发起人朝暮博士还活着,并依靠星云大脑取得了极大的成就。朝暮的研究所就在这座建筑里,星云实验室的总部在我们头顶的空间站。 一至四号调试员,请先通过大厦闸机进入建筑内部,帮我们破解警戒系统,控制住相关科研人员。 四号调试员岁岁,我知道你记忆力超群,协助记录星云大脑的一切数据资料,就靠你了。”索图里通过频段发起指挥。 “明白。”岁岁和其他调试员换好实验室白大褂,走进建筑内部。 这座建筑为星云计划而生。一楼大堂大大小小的屏幕上播放着星云大脑的影像资料,描绘着人类意识上传、摆脱肉身苦难后的美好蓝图,来来往往的上班族、政客和企业家坐在卡座里喝着咖啡讨论星云大脑会带来的无限商业契机,门口偶有支持者举着「拯救人类、拯救世界」的应援牌。 岁岁忍不住想,在峡湾时她便听说过朝暮这个名字,如果当年朝暮没有引爆肉身死去,直至今日会带给人多少希望啊。庆平和庆和这样的人,或许就不用被驱赶到遥远极寒的流放者部落了,哪怕,他们做的事也不地道… 数据虫洞让他们走进这个不可能的世界,和本不可能见到的人面对面。 “很有趣吧,索图里?”楚一玮慢吞吞地换上满打弹药,他和索图里面对面靠在大厦隐蔽的步梯通道内,等待着一场畅快淋漓的战斗。“你我的叔父曾经追捕过朝暮,而如今我们又要和这个传奇人物兵戎相见。一个人居然要在我们手里死去两次。” “别掉以轻心。小薰,你跟好楚少校,林时,你和林羽从B3入口进,我们在303层消防通道会合。” “是。”频道里传来小薰虚弱的应答声,他头一回跟随有经验的中校实战难免紧张。 “四号调试员?”岁岁的频段被单独切入,一个冷静的女声响起,“我是二号调试员,一会你跟着我走,我戴着屏幕眼镜,黑发,棕色皮肤,在电梯口等你。” 2094屠戮 岁岁戴上口罩,手插口袋挤在电梯里,跟随一群低楼层观光客一同上升。 这是一个温暖的工作日傍晚,电梯媒体屏幕播放着宣传片,由朝暮博士的学生钟山平负责讲解计划蓝图。 ……钟山平! 这名字唤起岁岁的记忆,峡湾的数字生命实验室主理人正是钟山平,只不过他创造了数字生命,也死于数字生命娜丽莎之手。 而在这个时空中,他依然是星云团队的一员,跟随朝暮走在实现学术梦想的道路上,为拯救人类于苦难中而努力着。 可是,说起来,为什么现实中2093年的钟山平,会受安德鲁斯的委托在如此偏远的地方继续着已经非法的数字生命实验呢? 这何尝不让人惋惜。 岁岁想着想着,叹口气,轿厢里只剩她和二号调试员,那是一位短发女上尉。小薰的义体数据趋于正常,不过心跳和肾上腺素指数都在飙高。她真想告诉小薰别紧张了,看看林时和林羽,多冷静,多利落,不愧是自己喜欢的人。 “一号调试员,三号调试员,准备控制星云实验室安全网路,二号调试员,准备阻隔。” “收到。” 索图里指挥全局,接着,他要带小薰和楚一玮率先攻入星云实验室,根据调查,朝暮博士就在这栋大楼内,林时和林羽负责切断出入口。 比起岁岁需要外接微端的体质,其余三位作为专业的战时信息员,通过义体植入即可实时操作,她们的屏幕眼镜据说能在视域中放置大量信息,即时处理。 有着丰富经验的三位调试员为岁岁开路,篡改门禁系统易如反掌。一号和三号优雅地跨立在303层实验室入口外,都戴着和二号一样的纯黑屏幕眼镜,双手低垂在身前,飞快地在岁岁看不见的键盘上敲敲打打输入着什么。 没过多久,星云实验室紧闭的玻璃门上方闪烁着允许进入的绿色信号光。 一号调试员说:“我将大门锁上,防火门也已落下。” “干得漂亮。”索图里说,“任务完成后,所有人找我和楚一玮,我们预备了武器,需要通过非被动死亡送大家回去。” 频段里响起声声“明白”,岁岁心底居然升腾起一股兴奋,不知道托谁的福,她居然真的参与到实战演习中来了。 这些战士利落又高效,控制住整个星云实验室的网路之后,五名战士也马上攻入,控制住实验室内所有人员。 比起峡湾摆满器械的基地实验室,这里更整洁有条理,她阅读着导引图上的文字,实验室分为代码调试区,设备实验区,会议室,各层级办公室等,访客必须提前预约并查明身份。 频段里突然响起加装消音器的枪声,岁岁和二号调试员不约而同抬起头朝大厅对面的实验室望去。 是楚一玮开枪杀了几个实验人员震慑其他人。 毕竟在平行时空,杀人不用负任何责任,他身材瘦削,黑色的长发在脑后束起,踩着沉重的黑色军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那一刻他仿佛成了死神。 被控制住的科研人员惊恐地哀求着,尖叫着,楚一玮的子弹不耐烦地扫向叫的最响的那个。岁岁只看到那间屋子的墙壁上闪动着弹药的火光,人质的哀嚎让她隐隐不安。 “四号,保持专注。”二号厉声提醒她,又在频段上催促战士们:“别顾着杀人了!告诉我星云大脑在哪个实验区?” “他们不肯说。我知道了……我这里全是来参观学习的学者。咳,留着没用,我去下一间接着问。”楚一玮说着,面带嫌弃地举起枪无差别射杀,那间屋子终于回归寂静。 “战场清道夫,哼?”索图里笑着说。 岁岁谛听着那些声响,汗毛倒竖,大脑一片空白。 “小薰,你在代码调试区吗?一共控制住多少人!” “报告楚少校,一共七人……” “我现在过来。” 岁岁听出小薰在打哆嗦,她必须去为小薰调试应战状态!这么想着,她转身朝外走,走廊上空无一人,她走向代码调试区,和抱着枪的林羽打了个照面。 他穿着深黑色的战术服和防弹背心,黑色的头盔和面巾,唯独一双眼露在外面,可岁岁认得他。 阿羽撞上她惊恐不已的眼神,朝岁岁伸出手,岁岁却下意识地往后躲。 她终于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她怕看到阿羽和林时也成了楚一玮那样的杀人机器,她怕看到他们也在射杀这些无辜的人,哪怕他们只是算法模拟生成的…… 林羽把枪背到身后,将她往屋子里一拉,半透明的会议室,角落里十几个人抱着脑袋半蹲着,瑟瑟发抖。 而林时靠在会议桌旁,面无表情地抱着枪,整个人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别怕,别怕。”林羽轻声安慰她。 可岁岁看到身后如人质一般无辜的人,再看着阿羽和近处的林时,她怎么能不怕? “我们只是在玩游戏,一切都是假的,是虫洞模拟出来的,记得吗?”林羽耐心地看着岁岁的眼睛。 岁岁嗫嚅着嘴唇,什么都说不出来。 人质中突然响起一个惊诧的女声:“岁岁?你怎么在这里?” 林时猛地抬起头。 岁岁看到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女人,她大概五十多岁,皮肤松弛下垂,柔软布满细纹的肌肉组成的两层下巴微微抖动着,似乎觉得不可思议。她的目光停留在岁岁胸前的恒星胸针上,嘴都合不上了。 林时冷冷地注视着那女人,向她走去。 岁岁不确定地看着她,忽然想起岁岁c说过的——妈咪是科学家。 “妈妈?” 那个女人却依旧困惑地望着,没有开口答她。 岁岁不由自主地朝女人走过去,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答案降临得如此猝不及防。 是她的妈妈么?她从来……没见过的妈妈? 门口传来巨响,索图里朝墙壁开了一枪,提着一把冲锋枪大步走进来,他在频段里听到了岁岁和女人的对话! 人质们抖得更厉害了,男人们紧绷着肢体不语,女人们开始哭泣。 林羽下意识地护住岁岁,林时朝前一步,挡在索图里和林羽之间。 “中校。” “让开!”索图里试图推开林时,可林时倔着性子不肯让步,他只好把枪口朝上,抵在自己和林时之间。 “你在违反军纪,林时!滚开!” 他粗暴地将林时推到一边,伸手把岁岁抓过来。 岁岁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自然是不敢叫,也不反抗。 “中校,放开她!”林羽大喊。 “在作战时违背上级意志是重罪!你最好站在原地不要动。”楚一玮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真难管,妈的。” 林羽恨恨地上前一步:“中校!” 索图里揪着岁岁的衣领,逼近那位被岁岁认作是母亲的女人,面目狰狞。 “你认识她?” 女人淡然地扫了一眼入侵者们。 她大概是这群人质中最有阅历的领导者了,白大褂下还穿着职业套裙,粗壮的小腿绷着棕黑色丝袜,胸口的名牌上写着:安吉拉·许,研发主管。 妈妈,别答应,妈妈……岁岁胆怯地看着她,心中不住地祈祷着。她如同一只无头苍蝇,从知道自己的妈咪在这个世界没有死时,她就无时无刻不盼着能够遇到妈咪,妈咪大概就是眼前的样子了,一个女科学家,一个坚强又得体的女人…… “我认识岁岁,可她不是。” “她是!”索图里说,“她刚才叫你妈妈。” “所以我说,她不是。”女人甚至有些轻蔑,“她只是和你们一伙的冒充者罢了。” 索图里松开岁岁,一双手立刻托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是林时。岁岁回头看着他冷如寒冰的一双眼,一个字都说不出。 “研发主管?”楚一玮蹲下身,换了一把小手枪,看似礼貌地抵着金属名牌,“你一定知道星云大脑在哪里。” 安吉拉·许皱着鼻子笑了。 “当然,先生们,就在这实验室里。” “砰!” 岁岁被这声枪响震得心脏几乎停跳。 楚一玮懒得和她废话,随手给她身边年轻的研发助理一枪,爆头的鲜血溅满会议室墙壁,林时把岁岁往身后藏。 “我需要再具体一点儿的答案。”楚一玮说,“当然你也可以继续打哑谜,我也会继续射杀,直到……只剩你一个。” 安吉拉·许的神情不再那么坦然了。 她又朝岁岁那儿望了一眼,脸上混合着憎恶与恐惧的情绪。 岁岁悄悄拉住林羽的衣角,低着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你们永远无法真正得到星云,你们!才是真正的懦夫。”女人说完,突然伸手紧紧握住楚一玮的手枪,和他的争夺之间力量悬殊,一声巨响。 子弹毫无疑问地穿过她的下颚和颅骨,鲜血喷薄而出。随着一道瞬逝的血雾如烟火般浮现在空气中,其余五名人质哭泣尖叫起来。 “妈妈!妈妈!” 剩下五名人质中,一个年轻男孩伏在她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他在泪眼里抬起头,用一种露骨的仇恨眼神盯着岁岁,只是看了一秒,她便被林时和林羽挡住。 原来男孩才是女人的儿子,女人本以为不暴露这一点,他们便都能安全。可岁岁却突然冲着她叫“妈妈”,事情的走向就此变了…… “四号调试员,出去。”林时终于开口了,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难道真的只是虚拟幻象吗? 而岁岁是被赶来的二号调试员拖出去的,她的小腿在没用地哆嗦,需要人搀着才能走路。 “你这个冒充者!骗子!”男孩盯着岁岁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大吼起来。 索图里百无聊赖地用手指隔着手套,掏耳朵。 “把他们都解决了,清道夫。”他说。 “少使唤我,索图里!” “林时,你来!” 林时像个僵硬的机器人一样走上前,指节扣住扳机。 2080年的旧美式冲锋枪火光冲天,枪口滚烫。他照做了,却留下了那个孩子。 林时在枪声和火光中沉默不语,看上去是个合格的刽子手。 林羽睚眦欲裂,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滴下,却什么都不能做。 无人注意的窗外,生机勃勃的长江二区沐浴在夕阳余晖里,绿洲的太阳下山了。 2094战斗 “岁岁,你还好吗?”小薰赶来扶住她,“我……我的内置中枢又出问题了,可你现在能工作吗?”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二号接线员,小薰和岁岁。 “当然,当然可以……”岁岁努力咽了口口水,握住小薰的手腕,输入代码开始查看。 “你们两个学生啊,太稚嫩了。”二号调试员撇撇嘴,“一个吓成这样,一个义体失能。我说,一会记录星云代码时,你来协助我吧!真怕你出岔子……” “……” 岁岁不甘心被就这样下定义。她努力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星云实验室是假的,实验室里的工作人员、专家学者都是假的,不过是超逼真的一场梦,梦醒了任务就大功告成。 “林羽跟上!朝暮被我们的人困在办公室里了!”索图里转身大步朝主理人办公室走去。林时、林羽跟在后面,楚一玮最后离开,小男孩的尸体和他的母亲靠在一起。 一号、三号接线员像两支高挑纤细的圆规立在那里,她们已经入侵这里的安保系统,朝暮必定是笼中之鸟。 索图里带其他人向星云研发实验室走去。岁岁和三号留在原地准备数据传输,她们进入实验室内网,寻找体量和特征接近星云大脑的数据存档,开始大量拷贝。 岁岁发现,当屏幕上跳动着千百行代码数据时,周围的世界会出现卡顿和延迟,她试着把五指张开又合上,眼前居然出现了残影。 她试着起身,却发现自己很难移动——明明一秒钟可以做到的事,却只能低头看着自己以慢动作践行着大脑的指令。 这一切突然暴露出极大的不真实感,可屏幕上的代码还在源源不断地输出,身边的事物却变得像静帧一般。 三号调试员也注意到,于是在频段中向索图里汇报。 “报告,我们找到多份相似度极高的数据,但现实世界的数据栈算力不足以支撑,申请下降至第四级数据栈。” 于是,梦境中所有人同时感受到明明稳稳地站在室内,身体在下降。 那种神奇的感觉持续了三分钟,数据矿洞的轿厢才停在第四级数据栈上。80%的算力已被调用,整个梦境运行又恢复顺畅。 岁岁忙起来了,手腕上接着一根多线路转接头,双眼牢牢盯着整墙高的屏幕开始脑记。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强的数据记忆力,就连刚才对她嗤之以鼻的三号调试员都摘下自己的屏幕眼镜,呆呆地看着岁岁。 因为在梦境空间内无法实质性地带走任何东西,如果想要“搬走”星云实验室的数据资料,只能用人脑记忆的方法。 她不敢想这一遭后自己要做多少次大脑理疗,不知道会不会加重大脑机芯化的病情,只是在小队中,她是唯一一个能够飞速记录大量数据的人。面对这个演习机会,她很难拒绝。 上万行代码涌入岁岁的大脑,毫无难度地被保存,她真的感觉到头颅里有一块飞速运转的硬盘,以一种毫无人类感情的形式疯狂地,不停地录入数据。 与此同时,她还能处理频段中队友交流的信息,她听到索图里已经带领其他人走进研发实验室。 就在她以为实验室里的人已经被屠杀殆尽时,一个虚弱的男声响起,他是幸存的工作人员。 “请不要开枪!你们想要什么?” 索图里看着眼前这个瑟瑟发抖举手示降的中年男人,轻蔑一笑。 “钟山平,你好啊。” 现实世界中他作为安德鲁斯家族的成员,无疑是和钟山平打过交道的,毕竟家族出资建造了峡湾基地实验室,钟山平是他们指定的实验室负责人。 “你怎么认识我?”钟山平汗涔涔地与他们周旋。 “没时间和你叙旧。”索图里开门见山,“朝暮在哪里?” “我们已经记录了一百三十七份文档,剩余文档预计还要七分钟……”二号调试员说完,下意识朝实验室大门望去。她们离大门最近,已经听到警卫队的脚步声。 只是警卫队来得晚了些。索图里的调试员在此之前屏蔽了这一层所有信息发送信号,若不是巡逻警卫发现楼梯间里同事的尸体,他们的入侵就真的无人知晓了。 “中校!警卫队来了,我和四号传输完文件要先行回到现实世界!” “同意。” 二号从白大褂下掏出两把迷你手枪,对岁岁说:“你要撑到传输完毕。” 岁岁点一点头,输入指令让代码滚动得更快些,此时频段里响起林羽的声音。 “中校,303层走廊上有三十多名全副武装的敌人,我申请去帮助两位调试员。” “我也去!”第二个开口的人居然是小薰,尽管他也紧张害怕,可他亦察觉到这次以拯救生命为名的任务本质上没有那么简单,他想保护队友岁岁,毕竟他们才是一起来的。 “我和林羽去,小薰留下。”始终沉默的林时开口了,从楚一玮屠杀人质开始,林时便一直没有说话。 跟随索图里的两位调试员不得不将紧闭的门再次打开,并承诺接下来会永久关闭,直到回到现实世界,大家才会重新见到彼此。 比起303层随时会有人破门而入对他们进行射杀,封闭的研发大厅无疑是最安全的。林时和林羽沿着来时的路向岁岁所在的网络分管办公室走去,才发现地上满是沾着鲜血的脚印。 林时的声音出现在三人频段里。 “我们来帮你。岁岁,不要在意二号调试员,因为她在生死关头也不会管你。如果有人朝你举起枪,就集中精神做好准备,把被动死亡转化到自己手里。任务还能重开,陷入潜意识昏迷就很棘手了。” “……嗯。” “我和林时尽量拖延时间,预估六分钟。” 林羽说完,咬开一颗烟雾弹的拉环,俯身用劲将它滚过去。 几秒钟后,警卫队破门而入。他们在烟雾中朝林时和林羽的方向开火,林羽将警卫引向和岁岁相反的方向,计算着弹药还能支撑多久。 岁岁听到了交火声,可数据还没有跑完——她从没想过那些代码为什么会如此顺畅地进入她的大脑,来不及思考,刺激性气体涌入鼻尖,她捂着鼻子低低地呛了几下,眼泪也跟着涌出来。 屏幕上赫然出现文字:检测到合适载体,是否安装? 岁岁想都没想,下意识点击“是”。进度条又开始滚动,马上,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二号利落地拔掉自己的缆线接口,举着两把枪一边开火一边向外走,果然如林羽所说,她只在意数据有没有传输完成。 在愈来愈近的火光里,林时切断三人频段,对林羽说:“警卫人数比你汇报的还要多得多,不止三十。” 林羽探出头解决掉几个冲在最前的,叹气,“还好是梦境。” 公共频段里也响起嘈杂的枪声和惊呼声,就连警卫都径直向研发大厅冲过去,可已经来不及了,整个303层剧烈抖动起来,环境温度急速上升,地动天颤好似世界要崩塌一般。 岁岁听到钟山平中枪倒地,他发出可怕的喘气声。 “拖延时间?”楚一玮不急不慢地走上前,一脚踩住他的脖颈,鲜血从胸口汩汩涌出,钟山平吃力的抽搐着。 “一起同归于尽吧……别妄想得到星云了,你们在占有星云的时候,星云也在吞噬你们!” “我不会屈服,朝暮博士也不会……” 「安装完成。」 安装完成。 有警卫发现了她,二号已经倒在地上,蒙面警卫朝屏幕前的岁岁开一枪,子弹击穿她的胸口。 鲜血从子弹穿过的地方喷出,弄脏了满手线缆和眼前的操作台,岁岁却没有感觉到痛。 刹那间,她的身子轻盈得能够飞起来了。 岁岁居然能看到研发大厅,那是一个满是专业器械,无比宽敞的蓝色空间,像洲际公学的子弹长廊,钟山平的白大褂被鲜血浸透,楚一玮和索图里低头冷冷注视着他…… 岁岁想,难道她是死了吗?为什么能在天花板上看到这一切呢? 她看到林时的机关枪下,金属弹壳如雨滴般落地,可眼看,眼看火力就要用尽…… 她也看到了自己中弹倒在屏幕前,可是她为什么能看到自己呢…… “朝暮!别来无恙!”索图里朝着实验室尽头的巨大球形胶囊舱说。 球形舱内涌动着许许多多人影,原来还有大量幸存工作人员躲在这里面! 与此同时,研发大厅的抖动趋于稳定,岁岁看到整个大厅从建筑上逐渐脱节,甚至露出地板上连接的金属支架和碎石块,大厅在上升! 她能同时看到林羽和林时,也能看到索图里,却唯独进不去大厅尽头的球形舱。 不愧是朝暮,特别设计的安保系统甚至把岁岁阻挡在外。 她不仅能看到队友,还能随意进入任何一个警卫的大脑,在他们的义体中枢任意穿梭,所有人都成了数据,而岁岁成了数据的主宰。 她想保护林时和阿羽,于是不带犹豫地,强制关闭若干警卫义体中枢,他们即刻宕机倒地。林羽微微皱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林时身后已经不再是大厅,而是303层脚下的长江二区,研发大厅挂上通往太空的钢缆,正徐徐加速上升! 城市的夜风吹进缺失一大块的303层,它拂起林时的头发,眼前的战斗猝不及防地停止了。他起身穿过散尽的硝烟,跨过满地警卫的身体,向阿羽伸出手。 他们回到网络分管办公室,二号调试员已被击毙。林羽朝操作台望去,他见到了噩梦都不曾梦到的场景,险些倚着门框跌倒。 他们看到岁岁的尸体伏在那里。 她小小的身体被打出七八个血洞,几乎成了筛子。 林时知道是梦,可他依旧跪在她身边,泣不成声。 --------------------------- (想不到好的标题名字呢欸嘿嘿...) 2094Moon “索图里,好久不见。”舱内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岁岁躲在天花板的监控探头里,都忍不住被这个声音吸引了。 岁岁在心里感叹——真好听,又温柔又动听。 索图里却变得很绅士。他提着沉重的加特林炮,朝球形舱走去。 “喂喂,你是要把我们一起带到天上去吗?” 球形舱的舷窗上,有几个人惊恐地朝外望。朝暮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舱外壁。 “哈哈,”朝暮好像被逗笑了,“还记得在学校的时候吗?你邀请我约会,我说‘除非,你能带我去月亮上用餐’。你说不可能,可你看,现在是我在带你去月球哦。” 索图里拄着枪,低头苦笑。 “真是浪漫的拒绝理由啊。” “嗯哼。” “所以你选了吕向岳,因为他真的能带你去月球。” “你说对了。”朝暮说,“这座大楼是他为我建的。” 索图里转头示意了一下,接着和朝暮对话拖延时间。 “可我杀光了你的员工和学生,闯进你的实验室,我也不再是当年的我了。” 朝暮沉默片刻。 “为了星云大脑?” 岁岁好像搞明白一些了,索图里还在和朝暮周旋,她闯进离球形舱最近的摄像头里,努力抻着脖子依然看不清舱内,只看到舱门外的金属铭牌上写着: 主理人办公室(朝暮 Moon Zhao) 与此同时,楚一玮和两名调试员从衣下取出炸弹,粘贴在球形舱外壁上。 “嗯,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只是……如果你还活着的话,也应该和吕向岳有孩子了吧。”索图里叹息似的说。 “中校!我们已经到大气层外层了,再往上,再往上就是地外宇宙……”小薰在说话。 随着实验室轿厢越来越高,岁岁和地面实验室脱离了似的,视野再也回不去,不知道阿羽和林时怎么样了……轿厢依然在上升,穿过蓝色的大气层,升入黑暗无边的宇宙。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两位调试员毫无准备,在失重状态下撞上天花板,血液是一个个缓慢漂浮的红色小球,在蓝色的空间里洒落开来。 小薰、索图里和楚一玮紧紧抓住手边牢固的金属物件才没有被甩上去。 而岁岁什么都没感觉到,从她在地面被射杀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失重飘起来了。 不行!她心里猛地警觉,自己的身体还在地面,阿羽和林时也还在地球上!如果所有人都能回去,那她会怎么样?难道由意识永远被困在太空中为结局吗?! 她疯狂地穿过大厅中一切可被入侵的载体,她穿过数十台实验机器、无数摄像头和被封死的安保门锁,甚至闯进死去的钟山平体内的义体中枢,可就是出不了这座被连根拔起的轿厢,也进不了朝暮的球形舱。 她突然感到无边的孤寂和恐惧,她成了一个不能发出声音,永远不被人注意到的幽灵。 朝暮的语气冷了很多。“如果是我死去都不愿意让你得到的东西,那么眼下,我也同样不会给你。” 索图里被驳了面子,他脸一沉。 “可我已经把这里锁住了,就连我们自己的人都只能通过死亡离开这里。朝暮,你只有两个选择,交出星云后死去,或者……和我们同归于尽!” 楚一玮举起手中的引爆器。 “朝暮博士,带着你的人从办公室里出来吧。”楚一玮得意洋洋道,“被闷在里面炸死可不好受。” 轿厢在空间站和地球之间的钢缆上停住了。岁岁从舷窗外看到蓝色的地球,突然很想回家,可是她连自己的身体都回不去…… 球形办公室内,剩余的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地望向他们的精神支柱。一个穿着白大褂,一头卷发的女人优雅地漂浮在巨大舷窗前,抬头望着不远处银色的月球,她面前摆着实验计算机、日程记录本、和家人的合影,墙壁上满是研究成果获得的表彰与奖励。 从头到尾,她都不曾回头看一眼大厅地面的索图里。 计算机屏幕上跑着未完的实验数据,朝暮抄着胳膊,指尖一根细细的香烟,她既思索着接下来的实验如何进行,又不得不考虑一番如何应对索图里的威胁。 看来,确实有些棘手呢。 朝暮轻吐烟圈,按下扩音麦克风的按钮。 “几位,不妨看看是谁会被闷在里面炸死呢?” 朝暮望向一旁的仿生人助手,表情柔和许多。 “唔,信息也发不出去吗?……那就等一会。 转告我的大小姐,妈妈工作很忙,今天不能陪她吃晚餐了。” 岁岁被困在数据之中,瞳孔骤缩,心脏仿佛被尖利的东西刺中一般,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疼痛。 紧接着,巨大的酸涩感涌上心头。 是妈咪……妈咪! 那一刻,她突然不怕了。被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也无所谓,因为她可以和妈妈永远在一起了。 无边无际的太阳系中,坚实的钢缆连接着空间站和蔚蓝的地球,相比于宇宙的广袤,空间站换乘电梯未免太过纤细和脆弱。 一颗小小的火球在钢缆上炸开。 顷刻间,火光冲天,不知道是谁引爆了炸弹,虚拟世界的卡顿卷土重来。 岁岁被淹没在火海之中,她疯狂下坠,坠回地面,堕入一片黑暗中。 她脑海里牢牢映着那道如何也看不透的舷窗,朝暮温柔的声音一遍遍响起,她不要忘掉、怎么也不要忘掉! 那是妈妈。 ** 洲际公学医疗署,方杰明依旧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靠着皮质的办公椅,艾茵的全息影像在他屋子里走来走去。 “你知道她此去会有多大的风险,为何还说服校董事会送她去中子洲?!”方杰明厉声问。 “宝贝儿别生气,我该怎么向你解释呢?”艾茵坐到他腿上,透明的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可那是岁岁早晚要面对的啊……” “这孩子注定会遇到巨大的阻力,哪怕是你我这样的成年人都无法破除,现在暴露不是让她送命吗?” “事情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乐观点儿。”艾茵风情万种的眸子在一片数据光点中注视着方杰明,“如果岁岁能下数据矿洞,这次的事也只是对她有点儿启发罢了,循序渐进嘛,这样日后的她的接受度也会高一些啊。” “你那点小聪明,”方杰明冷哼一声,“薅安德鲁斯的羊毛,养数字生命的继承人,一石二鸟?” 艾茵哈哈大笑。 “宝贝儿,你真了解我。唉,前线实在是太忙了,等下个月情人节,你来北方陪陪我吧。” “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人。”方杰明长长地叹气。 “这就生气了?……对了,上次岁岁来你这做理疗,你好像不太开心。” “啊,那没什么。”方杰明说,“这孩子说她最高兴的事,居然是从蓝祖海坐空轨来这里,还有去看什么灯光节……我想到她的成长经历,难免伤感一点。” “我倒觉得她很乐观,生命力很强,蓝祖海的福利院长也这么说过。” “可……她是朝暮的女儿啊!”方杰明捏紧拳头,“她本不用经历这一切……” “朝暮也本不该遭遇那些事,没必要一直为已发生的事感到惋惜。”艾茵靠着方杰明的肩,“我们能做的,是让做错事的人付出代价。” 2094星云 她的妈妈,被困在太空的一座轿厢中。 一小时前,她跟随任务小队进入妈妈的办公大楼,她目睹队员杀光星云实验室所有的工作人员,窃取实验室数据资料,最后,把妈妈和幸存的人逼进球形舱。 303层的紧急制方案被启动,研发实验室作为一个完整的轿厢开始加速上升,将所有人带上几百公里高空,僵持之际,不知是谁引爆炸弹,所有人被吞没于火海。 意识以一种冲撞的姿势重回身体,岁岁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呼吸着面罩里干燥的氧气,眼前一片漆黑。 一种沉闷的痛楚在胸口挥之不去,她像个濒死之人般,绝望地吸气,吐出,再吸气。氧气仿佛要灼伤她的鼻腔和咽喉,眼泪淌进面罩与肌肤的缝隙,她看到了数据矿洞上的点点信号灯光——她回来了。 轿厢内没有开灯,似乎依旧停留在第四级数据站,距地面四千多米深的矿井中。 她拆掉手腕上的监测绑带和电缆,摘掉面罩,摸黑去找灯光开关。 最后,借着深潜椅旁的小夜灯,她看到小队其他人还在睡梦中。 除了在梦境中意外身亡的三位调试员仪表在报告错误,其他人的指数正常,这不应该啊! 她回忆着自己中枪的瞬间,似乎已经“飞”起来了,如果这属于被动死亡,那么她为何会第一个醒?星云实验室发生爆炸,为什么索图里等人的监测仪表没有报错?难道其他人在梦境里存活下来了? 自己为什么能在各种仪器之间穿梭? 数据虫洞演算系统显示,此次已运行七小时三十九分,看来梦境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逝是等速的。 岁岁看着虫洞系统复杂的操作界面没了主意。 林时和阿羽还在平行时空,运气够好,没有发生被动死亡。 她低头只觉得恍然,岁岁c送她的那枚徽章消失了,是梦境中得到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带进现实。朝暮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她的心没法不跟着颤动。 那是岁岁从没听过的,妈咪的声音。 岁岁捂着徽章消失的地方,小声啜泣起来。 她方才做了一件什么事呀!她成了毁灭妈咪生命的帮凶!人工智能一定是在惩罚她,代码演算至爆炸前一秒才让她知道真相。亏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加入了什么了不起的演习任务,到头来居然是这样…… 双胞胎还没有醒,她没了主意,只好抽抽搭搭地去找操作台的内线电话,要和地面工作人员取得联系,安置好陷入深度昏迷的调解员。 可就在她拿起话筒的那一刻,脑海中突然闪现分外清晰的一句提示语。 「检测到可用设备,是否进入?」 她浑身一凛。 才记起,在星云实验室时,她往大脑里储存了千万行数据代码,那里的计算机也问她:检测到可用载体,是否安装? 那时自己选择了“是”…… 而她那时候储存的,是一份疑似大脑意识上传的程序代码,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并非最终版本。 淡黄的灯光下,她的睫毛飞速颤动着。索图里和楚一玮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双胞胎和小薰也很平静地躺在各自深潜椅上。 心里突然紧紧绷起一根弦——安德鲁斯想得到的星云大脑,或许已经在她这里了。 岁岁轻呼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星云大脑是朝暮毕生研究成果,朝暮去世后,一并毁灭的星云也成了永远的遗憾。 而如今,人类进入平行时空,真的拿到了一份新的星云大脑-运行代码。 任务达成,歌妮有救了。 可岁岁的妈妈,在平行时空里又死去了一次! 就是那一秒钟的思绪波动,促使岁岁按下了确认键。 瞬间,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展开。 岁岁所处的轿厢不再是一个具象立体的空间,尽管她依然能触摸到金属质感的操作台面、沉重的话筒和冰冷的按键,眼前的世界却多出无数行代码编号,一切变得扁平,无限延伸,没有物理界限。 而她仿佛被同时接通了所有终端,能看到她自己,也能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眼前的一切。 她在控制台后,也在林时的深潜椅上,她在林羽的义体终端里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也在轿厢天花板上的七盏监控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我……”她喃喃自语,却听到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上传成功了?” “上传成功了?” “上传成功了?” “成功了?” …… 她还能触碰到深入地心的数据矿洞壁上整齐排布的算力系统,看得见指令从控制台上源源不断地流出,传达至整个矿洞。 岁岁觉得自己的知觉被撕裂一般,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直上,她的身体歪到一旁没忍住吐了出来。 “妈妈……妈妈。”岁岁含着泪喃喃。 过去十几年,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岁岁c说得对,妈妈是一名伟大的女科学家。 这只是初级版本的星云,却和她机芯化的大脑意外地适配,这算不算死去的妈妈送给自己的礼物呢? 强烈的不甘心涌上心头。 索图里醒来后一定会发现这件事……她不得不交出星云…… 岁岁冲进索图里·安德鲁斯的义体中枢,有那么一秒钟,她想直接掐断连接他心脏的供血保持器,但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打了个哆嗦。 那样和杀人犯有什么区别?! 可他和楚一玮才是梦境中逼死朝暮的主谋! 岁岁恨而不知如何下手,连如何自保都没有头绪,愤怒与无力交织在一起,眼看着梦境就要演算结束,索图里他们要醒了! 她回到控制台,手已经放在“暂停演算”的按钮上。 她得回去,她还有未完成的心愿。 她要救妈妈,至少让她看看妈咪的脸。 岁岁迅速输入指令,让脑波监测中枢延长其他数据调试员的沉睡时间。 接着,她命令虫洞系统逆转梦境中的时间。 「系统提示:运行该命令,会导致巨大的运行负荷,是否进行?」 「进行。」 岁岁的目光穿过坚实的轿厢,她看到地表的光线透过茫茫黑暗中一个极小的光点洒进来,她也看到接近地核处的算力系统被高温热流烘烧至扭曲。 她命令轿厢,下至第五级数据栈,全功率开启数据矿洞,支持梦境演算。 轿厢开始缓缓下沉。 岁岁拖着沉重的身子,闭上眼依旧能看到在轿厢内缓慢走动的自己。她把深潜椅推到林羽身边,爬上去带好自己的面罩和电缆接口。 ——等岁岁回来当大英雄吧。 她这么想着,伸手勾住阿羽的小指,触碰到他掌心的枪茧。 准备就绪。 ** 与此同时,梦境中林时和林羽眼前,不可思议的事情正在发生。 子弹沿着射出的方向直直冲回来,稳稳回到枪膛内,林时冲过去把阿羽护在身下,两人躲至角落,逆行的子弹射向他们一秒钟前所在之处。 林羽傻眼了,敌人射向他们的子弹也从实验室各处嘭出,回到各自的弹匣。 地面有砖石开始上浮。 打碎的器具开始复原。 “时间逆转了?” “可能是虫洞出BUG了,躲好!”林时突然想到什么,他朝岁岁所在的办公室移动过去,二号调试员依旧倒在地上,身上的子弹早已消失,而岁岁背后的枪洞,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林羽跟着躲进来,守住这扇门,他们同时看到:刚才拔地而起的研发实验室,正沿着钢缆缓缓下滑。 林时抱紧怀里的岁岁。她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依然闭着眼。 林时低声祈求着,吻上她的额头和眉眼,又轻唤她的名字。 “太好了……岁岁,醒醒好吗?我们回家了。” ------------------------ 嘿,如果你在2023年最后一天的晚上23点55分开始读本章, 在零点那一刻,你或许会看到岁岁上传意识,逆转时间。 开个玩笑,新年快乐。 2094争执 岁岁依然闭着眼。走廊上响起咯吱咯吱的行进声,过一会又戛然而止。 林羽伏在门边,毫不客气地用二号调试员的身体做枪架,枪口对准大门。 林时用指腹轻轻挠她的脸。不一会,她的睫毛如蝶翼般颤动起来。 他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等她睁开眼。可岁岁睁眼看到的便是林时带血的手指,和他覆着面罩露出的一双眼,便想起他沾着人血的枪口。 她的眼神变得怯生,挣扎着推开他。林时僵硬地松手,一言不发。 “……”岁岁跪坐在林时身边,胸口还带着模拟出的中弹后的疼痛,让她皱着眉倒吸冷气。 “岁岁。”林羽叫她,“喂喂,你是原装的岁岁吗?过来,让我看看。” 他起身,一手按在枪背,一手关掉任务小队语音频道,朝岁岁伸手,想要单手抱住她。 岁岁埋在他肩头,跪在满地狼藉之间小声哭泣起来。 林时失落又狼狈。看着她和林羽相拥,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开口的资格。 林羽和林时一样不知道在岁岁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温柔地抚摸着岁岁的头发。 “我们很快就回家了,不怕。” 岁岁张了张嘴,却不敢说。 她要怎么告诉他们呢,告诉他们是自己扭转了梦境里的时间,告诉他们自己把意识上传至轿厢的控制台,怎么判断林羽抱着的是一个叫岁岁的少女,而不是一台金属做的计算机终端。 “任务完成了,对吧?”林羽说,“等索图里发来信号,我们就离开这里,回到矿洞,回到地面。” 回到地面…… 岁岁想起被困在贴满炸药的球形舱内的妈妈,她怎么能做到闭上眼醒过来,就此离开这里?! 她望着林羽的眼睛,细细的眉毛耷拉成一个委屈的小八字。 突然,大厅外传来一声巨响,居然有汽车引擎疯狂打转的声音。 一辆红色浮空车赶在轿厢滑回原地之前冲进缝隙,一路减速滑行闯进来,在狭窄的室内横冲直撞才刹住车。 林时别无他法,想要让阿羽和岁岁隐蔽都来不及了。 岁岁c跳下车惊恐地注视着被扫射得一片狼藉的星云实验室,她在会议室里看到了死去的安吉拉·许阿姨和她的小儿子,看到了妈妈其他同事的死状,看到了网络分管办公室一晃而过的人影。 岁岁c腿一软,被林时c扶住,他和林羽c走在前面。 可岁岁c已经看见了。 她冲上前想把岁岁拖出来,林羽抱着岁岁不松手,她就尖叫着对岁岁又踢又打,林时也被林时c推到一边,抢走了武器。 “我就知道你有问题,都怪我这么相信你!”岁岁c愤怒到了极点,眼泪夺眶而出,“你们三个坏人,冒充者!阿羽,把枪拿过来!” 岁岁像个麻木的人偶一样,任凭岁岁c打骂,不一会她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原来是林羽翻身把她护在身下,替她捱了岁岁c暴风骤雨般的厮打。 林时c利落而熟练地拉开枪膛,检查完子弹后对准了林时和林羽。林时的枪便是他的枪,他用起来,十分趁手。 “双手抱头蹲下,否则我随时会开枪。”林时c冷冷道。 林时觉得十分讽刺,这大概是平行时空对他的惩罚。 “特勤机动队已经到了。”林羽c把她拉开,沉声安抚她,“你打也打了,剩下的交给警署。” “可我看到妈咪办公室紧急遇险制动了!”岁岁c哭喊着。 他们本在一家西点店用下午茶,岁岁c特地挑了能看到妈咪办公室的窗边卡座。可是日暮时分,窗外越来越多人都注意到市区中心这座连接着地外空间站的大楼隐约升起白色浓烟,一声巨响后,半个303层从建筑本体上脱离了。 “你妈妈是谁?”林时意识到不对劲。 “这都不知道就敢来冒充。”林时c说,“还是太善良,轻信了你们。” 岁岁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待到林羽c死死抱住了岁岁c,她才勉强不需要阿羽的保护,可她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从回到这里时起,她就失去了联通万物的能力。好像只是妈咪发的五分钟体验卡,让她感受了一把意识上传,又收回了。 “对不起……”她嗫嚅着唇,小声向站在那里,披头散发噙着泪的岁岁c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泪光闪烁,下一秒蓦地想起很重要的事,“坏人在妈妈办公室外面,他们,他们要妈妈交出星云大脑!” “她是我妈妈!你妈妈,不要你了。”岁岁c说完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她从倒下的警卫怀里抽出一把电磁步枪,迎上赶到现场的特勤机动队。 “别去!坏人有炸弹,随时会引爆的!”岁岁追上去,却被机动队警员示意抱头蹲下。 岁岁c接到一个通话,她走远去接,可岁岁还是听到了。 “爸爸……我已经在妈妈办公室外了,他们说,恐怖分子手里有炸弹,不能贸然进去。……” “爸爸?……” 岁岁惊呆了,但她还是鼓起勇气。 “……恐怖分子的名字叫索图里·安德鲁斯,他认识爸爸妈妈!” 岁岁c略惊诧地回头看着她。通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岁岁c一脸不情愿地走向她。 岁岁c越走越近,把岁岁c逼到了墙角,她有着和岁岁一模一样的鼻梁,嘴唇,清澈的眉眼。早晨那条毛茸茸的发带在慌乱之中丢失了,瀑布般柔顺的黑发别在耳后,她从耳里拔出一根细细的电缆,它的接口型号和岁岁手腕上唯一接口对不上。 岁岁c又从耳后的备用槽里取出一个转换头,只有指腹大小。接入岁岁的系统之前,她不忘威胁岁岁。 “你要是敢叫我爸爸,我就杀了你哦。” 岁岁谨慎地点一点头,接入岁岁c的通话后,她第一次,第一次听到爸爸的声音,这大概就是索图里口中的“吕向岳”。 “喂,你好?” “你好。”爸爸的声音个温和的男中音,按照平行时空中的运行时间线,吕向岳在绿洲大陆另一头因公出差,无法立刻赶回。 岁岁认真地听着,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起来。 “你认识这起恐怖袭击的主使者?你确定,是索图里?” 果不其然,爸爸妈妈和索图里是互相认识的…… 爸爸很关心妈妈呢,岁岁c有个非常幸福的家。如果不是今天的事……岁岁鼻子酸酸的,哭腔又上来了。 “确切地说,是您认识的索图里的平行时空版。”她说,“他的副手叫楚一玮,他们在妈……在朝暮博士的办公室外贴满了炸药,要求她交出星云大脑。” “我明白了。”吕向岳说,“请让我女儿把通话接给机动队队长。” 通话就这么结束了? 岁岁恋恋不舍地伸着手,岁岁c一把将线缆拔下来摁回自己的耳朵里,傲慢地看着她。 “我们现在的任务是要救妈妈,明白了吗?” “明白!”岁岁挺起胸。 “爸爸正在赶来的路上了!”岁岁c又说。 可岁岁转头看到了抱臂而立的林羽。岁岁c走开后,林羽示意她进屋,里面只有林时和他。 林时看着外面商量对策的机动队,冷声道:“我们该回去了。” “岁岁,这是为你好。”林羽说,“你要清楚,这一切都是算法模拟出来的,救或不救没有任何意义。” 岁岁还沉浸在妈妈要得救的喜悦中,被阿羽当头泼冷水,愣住了。 “阿羽,那是我妈妈。” “你妈妈已经去世了。” “没有!她还活着,就在球形舱里!妈妈和我约好了要一起吃晚餐!” “她和你的c版本约了晚餐,不是吗?”林时反问。 这个世界太过逼真了,哪怕AI能把人的脸部弄得模糊不清也好,哪怕风吹到脸上的时候不那么暖洋洋也好,可这些细小的瑕疵一并不存在。这到底是梦,还是闭上眼就能到达的第二世界? 岁岁没法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但林时和林羽的话又瞬间将她拉回来,外面吵闹着走动着的警卫,模糊的林时c的身影,爸爸和妈妈的声音……难道这些都是假的? “开枪,我们就能回去,比任何选择都要简单,它也是唯一正确的选项。”林时解开林羽的防弹衣,从内里取出一把微型手枪,林羽不为所动。 “如果索图里他们被警卫队开枪打死陷入潜意识昏迷,只是任务中出现的不可控情况,他们自己承担责任。”林羽说,“可一旦被他发现你‘叛变’,后果不堪设想。” “在任何场合,任何情况下,这都是军事重罪。”林时说。 她好像很难,很难理解他们的话,费解地偏了偏头。 “我要救妈妈,我有什么罪?” 林时叹气。 “岁岁,听话。” 岁岁抓起林时的手,逼他把枪口对准自己。 “好,你开枪吧。”她闭上眼,“反正今天你杀的人已经够多了。” 嘴上这么说着,岁岁的眼睛还是害怕得眯起来。 林时胸口一窒,眼底沉沉。他知道她不会原谅自己的,可他有什么办法。 这是他的工作啊。尽管他的心在此刻隐隐痛着,他还是忍不住反问,就像是要把最伤人的答案挖出来,以是对他滥杀无辜的惩罚。 “你真的这么认为?” 2094急追 她不仅这么说了,还将脖子里的项链扯出来丢在地上。 林羽在一旁,脸瞬间变黑。 岁岁抿着嘴,不甘示弱地与林时对视。 “说要保护我,就是让我看着自己的妈咪死掉然后再给我一枪,是这样吗?我不稀罕。” 索图里的声音突然在任务频段响起。 “我们遇上了时间倒流,调试员是否完成任务?” 林时打开话筒,却迟迟没有开口。 “外面居然重新被敌人包围了……代码已经上传完毕的话,我们即刻就返回现实世界!”索图里在那头心烦意乱地大喊。 岁岁警惕地看着两个男孩,或许还有些失望。他们只是听从命令的两名战士,那是他们的天职。所以,没什么不对,可…… 林时望着她的眼睛,一手按在耳朵上,依旧没有应答。 于是他和林羽都没有做出决定的几秒钟里,岁岁行动了。她推开林时,跌跌撞撞地奔向数据控制台,将刚才盗窃星云数据用的电缆重新插入自己的接口。 林羽也来不及阻止,岁岁一下子软瘫下来,由林时扶着。 他们这才真正流露出慌乱的情绪来。 “岁岁!喂——怎么回事?”他用力捏着她的脸颊,随时准备掐人中——如果掐人中在梦境中也有效果的话。 岁岁突然开始小口小口地打嗝,林羽冲过来翻她眼皮她也不动,与此同时,一双眼出现在操作台的屏幕上。 林时抬头和那双眼对视片刻,确认了是岁岁的眼睛。他震惊不已,直到林羽也注意到了,岁岁就从屏幕上消失,撞进林羽身体里。 林羽下意识抬起小臂仿佛要抱住空气,他感觉到岁岁在他身体里。他的义体中枢很简单,除了力量增强、供血调节和植入式避孕芯片,再无其他。眼下,岁岁正在他的中枢里畅行无阻。 他没有叫岁岁的名字,而是意识到这一切已经没有那么简单了,于是他打开自己的麦克风。 “还需要一些时间,数据迁移出现问题。这里工作人员设置了防火墙。” 林羽开口,替岁岁的复仇计划向索图里说谎了。 他话音落下,林时怀里的岁岁便清明而狡黠地望着他们,好像又胜利了一次。 “你刚才做了什么?”林羽立刻掐断通讯。 “你们回去吧。”岁岁说。 此刻,她又能看见研发大厅,看见整个实验室,看见他们三个人,她的意识在梦境中扩散,却终究无法看透这一切是否是代码伪造的。 岁岁操纵自己的一部分意识留在控制台内,拔掉电缆,她依然与这个世界互联。 “我问你做了什么?!”林羽捧住她的脸,“你把星云安装到大脑了?” “我是朝暮的女儿,我才是唯一可以合法继承星云的人!”她拼命摇头抗拒,透过破碎的视野看着林时和林羽,恼火逐渐取代刚才的不知所措。 与此同时,303层再次断裂,研发大厅再次脱离本体建筑,开始上升。 不可能这么快!除非大厅内发生了其他不可控的事! 岁岁看到索图里已经握住炸弹引爆装置,不假思索地分流进入他的义体中枢,捣乱神经控制器。索图里只觉得双手一阵痉挛,遥控器掉落在地上滑出一米远。 “妈的!”他咒骂一声,面目狰狞地向前试图够到引爆按钮。 这一次,在林时和林羽惊愕的注视下,岁岁隔着一整个长廊的距离,烧毁了引爆遥控器。 索图里怒吼起来。 “快想办法让轿厢停下!”他几近暴怒。 小薰被吓得瑟瑟发抖,他握紧手边的金属栏杆,只想着快点结束演习,而下一秒,一股电流猝不及防地进入他胸口,小薰手指一松,被惯性抛上去,狠狠撞在天花板上,血液四溅。 岁岁推开林时,大步朝外走去,她手掌摊开,地面上的一把电磁步枪如同被磁吸一般落入她掌心。 特勤机动队的武装力量愈来愈多,直升机和浮空警车如蜂群一样悬在半空,又同时跟着轿厢向上爬升。 “你们,回去吧。”岁岁对双胞胎说。 “你要去做什么?”林时大步跟上去,她却已经飞快地锁上了门,隔着玻璃看着他们。 林羽开枪把门锁打烂,等他们来到走廊上,岁岁已经站在建筑断裂的边缘了。 她举起一只手,瞬间万物静止,人群静止,风也静止,轿厢不带一点惯性地停在高空,岁岁c凌乱的发丝和泪水凝固在空气中。 岁岁回头看着追上来的双胞胎,大脑里跳出虫洞系统的警告。 「系统提示:当前运算内存不足,矿洞内算力组温度过高!警告,继续运算将会……」 “回去!”岁岁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难道要我开枪吗?” “我要你和我们一起回去。”林时说。 “不要!”她尖叫起来,“妈妈在上面,我要救她!你们再靠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下一秒,她重启时间,大批机动队员和数台无人机从他们之间穿过,再一晃眼,岁岁已经不见了。 “怎么回事,这个虫洞一直就这么多BUG吗?”楚一玮握着沉重的实验器械,在又开始上升的轿厢中惊恐地望来望去。 “林时,四号调试员还需要多久才能完成任务?!”索图里大吼。 林时无可奈何,只好继续拖延时间,他回复:“中校,我在等你们确认真正的星云代码,否则任务很难进行下去。” “胡扯!都过去这么久了,就算把全实验室的代码都拷贝一份也该完成了!” “完成不了。”林时按下心底的暴躁,切断通话,他得去找岁岁。 “我想到一个法子,”楚一玮说,“干脆开最大火力把所有人都杀光,只剩朝暮一个,再慢慢处理,怎么样?” 林时和林羽被机动队拦在外面无法靠近建筑断裂处,林羽c正带着岁岁c爬上一架空置的直升机,远远的,岁岁c望着他们迟疑了一下。 接着,她朝他们奔过来。 “她去哪了?”岁岁c问。 林时咬着牙。 “我不知道。” “不知道?”岁岁c发脾气了,“她刚刚和你们一起呆在屋子里,为什么不见了?难道你们又想干什么坏事!” “当然不是!”林羽知道如果对岁岁c做什么事,自己的c版本一定会拼死保护,所以根本不敢动这位大小姐,只好语气缓和一些:“直升机密钥给我,我来驾驶。” “凭什么给你!”岁岁c睁大眼。 “轿厢会升上太空,直升机和浮空车根本追不上。”林羽说,“必须强行截停。” “怎么和阿羽说的一样……” “因为我是镜子里的他,他也是镜子里的我。岁岁也一样,所以,你不用怀疑她是冒充者,她就是镜子那头的你。”林羽已经朝林羽c伸出手,他会有的想法,林羽c在同样场景下也会有,根本不难猜。 因此刚才林羽c也想到了用直升机截停轿厢,岁岁c听到林羽说同样的话,势必惊讶。 林时若有所思。 “如果你是她的话,我和林羽都不支持你参与进来,你会怎么做?”他问岁岁c。 “爸爸让我呆在地面等消息,可我更想自己去救妈咪。” 林时挑眉,心底了然。 “这么大的轿厢,一辆战机不足以截停。”他转头对林羽c说,“我也要一台。” “你们?” “我们和你们一样,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事预备役。”林时说,“区别在于,我们可以死。但你们的生命只有一次,所以换我们来吧,保护好岁岁。” 他移开视线,盯着远处一辆自己十分中意的浮空车。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居然和岁岁一样,开始把梦境里的人当成真实存在的生命。 “空间站直梯怎么还没有全域叫停?我刚刚看到一座小轿厢又升上去了!”机动队队长在朝着下属大喊。 他们一行人警觉地望向天空,303层上面是空间站出发层,随着半个实验室从建筑主体上脱离,出发层也被强力分为两半,唯有一半留在建筑顶端,连接着数根钢缆。 而眼下,居然有空的小型轿厢从残缺的出发层滑出,跟随大轿厢加速上升中! “你们在地面用控制台系统截停,我和林时去试物理拦截!岁岁一定在小轿厢里。”林羽已经不想再等,接过林羽c的密钥,如弦上之箭般冲出去。 林时c把那台浮空车的密钥交给了林时。 黑漆漆的夜空中,一台战机、一台军用浮空车轰鸣而起,滚滚气浪向救援人员卷去。林时和林羽坐在各自的驾驶舱里,载具不约而同被拉成与地面垂直的角度,朝着上升的轿厢急追。 夜风急速拂过。 林时和林羽在频段里一遍遍呼叫着岁岁的名字。 城市的灯火离他们愈来愈远,天际线逐渐缩小成泛着橙红色的弧线。 - 2094阿羽的选择 岁岁在小轿厢内操控着数据,根据控制台系统显示,只有冲出大气层,靠近空间站1KM距离时,才能获得空间站控制信号。 屏幕上,紧急制动的实验室轿厢被标记为应急轿厢,原来这是朝暮实验室的特殊设计,在遇到歹徒劫持时,信息含量最密集的研发实验室会启动紧急预案脱离建筑,而在这之中的朝暮博士办公室,是大轿厢中的小轿厢,可以进一步脱离。 这也是为什么朝暮和幸存的科学家绝不踏出球形舱,他们正准备乘坐球形舱脱离,然后让大轿厢坠回近地面。 眼看着自己离大轿厢愈来愈近,她试着控制对方的摄像头,能看到索图里举起枪,但始终无法进入朝暮的轿厢——那里好像被隔绝了一般,她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将视野扩进去。 她看到楚一玮已经将炸弹拆除,他们准备直接攻入球形舱进行射杀! 悲愤之下,她正要操控时间第二次倒流,视野中却突然出现一辆浮空车和一架战机。 她的轿厢速度也明显放缓了,一旦和大轿厢拉开距离,她的视野就会变弱…… 耳边传来巨大异响,林羽的战机螺旋桨用力刮擦着金属轿厢外壁,没过多久,他驾驶远离,朝更高的地方冲刺上去。 “中校,你已经到达机动队无法到达的高度了,请尽快找到主控板停下轿厢!”林时在频段里和索图里周旋。 索图里一口回绝:“不行!轿厢的紧急制动连在朝暮这个婆娘手里!给我几分钟,我和楚一玮用火力压进去!” “你们——”岁岁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影子,林时应该已经把车开到她上方了。 “不可以,不可以伤害妈妈!”她撕心裂肺地哭泣着,轿厢内各路设备不堪高压电流,疯狂闪烁起来。 “你们这群混账……” 此刻她不能用时间暂停来解决问题,因为命令矿洞计算出时间暂停的景象,对梦境外的人没有任何影响,更甚,简直是为索图里和楚一玮的屠杀开路。 可轿厢再不停下来,到达高空后,又会爆炸……妈妈又要死去一次。 “岁岁,你听我说。”林羽在频段里呼唤她,“尽快追上索图里的轿厢,像进入我的身体一样进入他的,就有机会拯救朝暮博士。” “可是我们的浮空车和战机没法穿过大气层。”林时说,“再过十分钟,战机的燃油会耗尽,我恐怕也会在穿越大气层瞬间被烧成灰。” “所以,最好的方案是,我和林时会在轿厢冲出大气层之前用载具撞击它,尽最大力逼停。”林羽故作轻松地吹了声口哨,“准备好了吗,哥?” “我随时。” 她才惊觉这恐怕要以牺牲林时和林羽为代价来推动一切,于是强制分出精力控制住离她最近的浮空车,伏在轿厢的微型电脑前捏紧了拳头。 “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不能死。” “我告诉过你了哦,岁岁,一切只是游戏而已。”林羽安慰她。 岁岁心知肚明,一切固然是假的,可在梦境中受到伤害所带来的一切痛感都会无比真实地通过电击传达给每一个时空访客。 死亡不是真正的死亡,却和死亡一样痛。 “我一个人去见妈妈就够了……你们必须马上调头!”岁岁已经强迫林时的车转向,以小轿厢顶部为临停平台降落,可林羽的战机飞得太快,她没法控制。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手部的动作开始出现卡顿残影。 也不奇怪了……强行控制整个平行时空,并将运算范围拉到天与地之间这么遥远的距离,真实世界的矿洞算力可能已经坚持不住了…… “来不及了。”林羽叹气,“所剩的机油也不足以让我回到地面。” “不过没关系,岁岁。我……离索图里已经很近了。”林羽的声音在频段里响着。 与此同时,林时发觉岁岁将小轿厢的运行速度拉到最低,他带着氧气面罩才得以拉开车门,极其费劲地打开轿厢应急天窗。 频段里安静了一会。 岁岁没法从扣着安全锁的座椅上站起来,周围已经卡顿得无以复加,视野所及之处都是马赛克,矿洞运行内存很快就要爆满了。 “阿羽……不要!” 一声撞击产生的巨响,整台战机斜着撞上索图里和朝暮所在的轿厢,螺旋桨将玻璃打得粉碎,金属外壁凹进一大块。 战机警告已经在漏油,机身多处损坏。鲜血顺着林羽的额角流下来,果真是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的烧灼感,剧痛之下,他的意识也撑不了多久了。 “这下,不会把我和林时当做坏人了吧?”他问。 “从来没有,阿羽,我只是急了说气话,从来没有怪过你们……” “下次不要乱扔我们的礼物了,我会一直爱你。” 岁岁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外泪流不止。她握紧冰冷的安全扣,思绪甚至冲出梦境窥见了漆黑的矿洞,却看不到阿羽。 看来,星云不是万能的。她甚至没法拯救自己的心上人。 “我没在怪你。没有什么比哄你开心更重要。” 林羽勉强拉直机身,看清楚索图里所在的位置后,他在公共频段和中校打了个招呼。 “中校,是我。我来帮你截停轿厢。” “什么?林羽!——”楚一玮像看疯子一样看着窗外残缺的战机。 “阿羽快停下来!不要、我不要你这样……” 他微微一笑,后拉档杆,从刚才的角度再次撞了进去。 岁岁的窗外甚至能看到一点儿头顶的火光。她有种滑稽的错觉,这些火光像跨年夜蓝祖海的星星雨落在她和阿羽头顶,也是橙橙黄黄的火光,真好看。 又是一声巨响,林羽的战机爆炸了。他被火焰吞噬,最后一点儿意志用来掐断通讯频道,不让岁岁和林时听见他浑身被火烧时痛苦的嘶吼。 林时锁上天窗,松手,稳稳落在轿厢地板上。 他被高空寒风冻得几乎失去意识,扶着周围的物件,慢慢走向岁岁,他知道她一个人会害怕。 战机碎片砸在岁岁的轿厢顶上,有的划过窗前坠向城市,它们发出令人不安的巨大噪响。林时暗自庆幸自己早些进来,不然会被螺旋桨碎片削成两半。 岁岁用手背抵着额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另一只手手放在轿厢操纵杆上,向前是进发,向后是制动回地面。 也许只有阿羽的飞机爆炸那一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抓不住。 她痛苦地吞咽着唾沫,那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算力已经逼近极限了,她失去了阿羽,也没法坚持到最后去见妈妈,也许是她不熟悉星云吧,那座球形舱,是一道永远将她阻拦在外面的坚实城墙。 她这才为自己的任性愧疚起来。 就在这时,她的手被人握住了。指节修长而分明,掌心微凉,她侧过头去,是林时。 林时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他露出一个疲倦的笑,用受伤的左手摸摸岁岁的脑袋。 “哭什么?”他轻声问。 岁岁伸出手去,隔着安全扣努力抱住他。 林时拍她的背。 “都说了是假的,怎么岁岁反倒是最入戏的一个?”林时说。 “我闯祸了。”她呜咽着。 “我和阿羽应该早些意识到朝暮对你的重要性,没看住你我们也有责任。”林时蹲下身,静静地望着她的泪眼,每次这样看着她,再平静的心绪也会被小爪似的抓挠惹起波澜。 “我控制不住自己了。”岁岁说话时带着滑稽的鼻音,她懊恼地看着自己的手心,“刚刚是我控制了你的车,把你抓到我头顶来的。可我的大脑里同时还有很多很多其他事情在运转,我……” “所以是你救了我。”林时笑,“不愧是朝暮的女儿,勇敢又优秀。” 一点不经夸的岁岁马上吸了吸鼻涕:“不客气!” 林时牵着她的手去握操纵杆。 “穿上太空服,我们准备上升。大轿厢应该已经减速了,能追上。” 看着岁岁迟疑的神情,他又说:“追上索图里和楚一玮,我们还可以假借小队会合的名义进入轿厢,在这里就返回现实世界的话,阿羽就白受那些罪了。” 林时说得对……假借小队任务完成的名义进入轿厢,没准能见到妈妈呢!岁岁不敢置信事情就这样出现转机,眼底的泪花夹着希望重燃的欣喜,她心脏又砰砰砰地跳动起来,最终高兴地点了点头。 2094希望重燃 “林时,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小轿厢加速上升,林时跪在她身前,替她调整宇航服的头盔。 岁岁的手被厚重的面料包裹着,笨拙地去擦林时额角的冷汗。 根据系统测算,他们会在穿越大气层的瞬间追上索图里。 她已经能在雷达上看到大轿厢残缺的剪影,战机残骸如一把利剑般插在侧部……不敢相信阿羽开着飞机撞进轿厢有多么惨烈,即使这样索图里居然还是毫发无损。 作为信息调试员,她能检测到梦境中存活着的队员不过她自己、林时,以及两位安德鲁斯,阿羽已经退出梦境,小薰也是。 不像林时和林羽,岁岁没有受过飞行训练,更别说坐轿厢这种机制和火箭相似的交通工具了。 林时一直在安慰她,只是他的声音很低,临近大气层边界他都没有换上宇航服。 不只是他的额角,就连鼻尖上也沁出汗来,轿厢内明明是正合适的温湿度,怎会让人发汗? 岁岁意识到不对劲。 “林时?” “我在。” “转过去让我看看。” “不要看,岁岁。”他痛苦地皱了下眉头,岁岁却紧紧拉着他的衣角,准备随时解开安全扣。 林时扶着她的膝盖想要站起来,却再次摔倒在她面前。 他额头磕在坚实的安全锁上,却也只是闷哼一声。 “林时!” 她越过林时的肩头,看到他背上大片刺目的红色血迹。 一块手掌长的金属碎片死死扎进他身体里,鲜血染红他外衣,岁岁没法想象,他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的,林时又是绝不喊疼的性格,这样的极端痛苦他忍受了多久? 她拼命去按锁扣的按钮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可林时一直试着握她的手,他的掌心已经越来越凉了。 “你放开我!”一片绝望之下,她抵着林时的额头,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我不该让你的车,停在战机正下方,都怪我……” 林时露出一个吃力的笑。 “如果……不是这样,我可能已经被碎片劈成两半了。所以我说……你救了我。” 虚拟世界的卡顿更加严重了,岁岁甚至没法听清林时说的话 耳膜突突地跳着,她不得不按照林时教的咬紧牙关,它却疼得更厉害了。屁股下的座椅止不住地颠簸,气流冲得她睁不开眼。 林时抱住她,却不让岁岁伸手碰自己的伤口,他怕弄脏岁岁的手。 他离岁岁很近很近,声音却依然随着卡顿断断续续。 “我退出梦境后……应该能缓解一点运算内存。嘶——真不好受,”他眉头抽搐一下,“我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呢。” “我不想在你面前死得太难看。” “那不是死!” “不,我不要。”林时在这时居然任性起来,“一会我会帮你和他们周旋,至少确保他不按下爆炸按钮,给你争取——时间。然后,就不要管我。” 他把安全绳交给岁岁。 “我会尽力陪你到最后,一旦我察觉到自己——支撑不住。”他的嘴唇白得吓人,说话间都夹杂着疼痛带来的颤抖,“我就要先离开梦境。” 岁岁点头,泣不成声。 “本观光轿厢提醒您,还有五秒钟即将冲出大气层,请注意及时调整,适应失重状态。五,四,三,二,一。” 一种庞大的寂静笼罩了整个世界。 林时的声音夹杂着电磁波动。 “有的话我不想和阿羽一起说,所以我现在要说。” “岁岁,我爱你。” 航天服内置耳麦里的声音变得沉重而缓慢,嘈杂的风声瞬间消失。 岁岁闭上眼,浑身充斥着一股如释重负的轻盈和肌体无力感,失重了。 泪眼角两颗晶莹的泪珠漂浮开去,舷窗正在扩张视野,他们脚下,是蔚蓝色的地球。 “那岁岁呢,岁岁的答复是什么?” 轿厢开始减速准备临停。 岁岁吭哧吭哧,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自己快被这些眼泪鼻涕呛死了。 “我早说过了嘛,每一次都会在心里说,我也爱你呀!” 林时露出一个释怀的笑。 他松开岁岁向上浮,他抓住天花板上的固定装置,忍着剧痛打开任务频段。 “索图里中校,楚一玮少校,我和四号调试员已经到达你们附近,我已无法继续前行,请你们带她一起结束任务离开这里。” 频段内很安静,安静到岁岁以为装置坏掉了。 她的意识穿过狭小的密闭空间,流过烧焦的战机,进入大轿厢内,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其他几位队员的“尸体”和血迹,球形舱孤零零地立在中央,散发着暖黄色的光。 与第一次梦境大爆炸的记录相同,大轿厢在此刻停住,再过一段时间,爆炸会再次发生。 许久才响起一个很模糊的答复:“收到。” 可她依旧找不到说话的人在哪。 她打开安全扣朝上浮至应急出口,林时替她打开舱门。大轿厢就在上空停住 轿厢顶上亮着一盏白晃晃的灯,除此之外,无穷大的宇宙以那种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悬在头顶,又包裹住他们四周。 她把一根安全绳牢牢扣在小轿厢上,另一端系在自己身上。 “准备好咯,记得要抓稳钢缆之后,再把第二根安全绳扣上去。”林时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岁岁往前一推,舱外真空环境很快会杀死毫无防备的他。 岁岁张开双臂,被缓缓送向对面一根大腿粗的钢缆,脚下是蓝色的母星,身后是林时,一切都不再是万丈深渊了。 频段里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岁岁一凛,赶紧回头去看来时方向,小轿厢的舱门半开着,更多鲜血以一种凝固流体的姿态缓缓喷射出来。 林时撑不住了,他想要有尊严地死,不想让岁岁看见自己在不可抗力下的模样。 她按照林时教她的,向任务频段汇报。 “报告,林时中尉已经退出演习,请中校等我会合,我要核对星云代码。” 可这次无人应答。 她笨手笨脚地扣好新安全绳后,把第一根安全绳收回来,接着向上爬。大轿厢就在前方了,球形舱没有逃逸,反而是索图里和楚一玮不见了!没准他们被重力甩到天花板上卡住了,已经浑身流着血死去了呢! 岁岁抱着这样的侥幸希望,更加卖力地往上爬。好几次她被失重抛出去,所幸有安全绳,不然可能早就飘出去变成太空垃圾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妈妈一定还平安地躲在球形舱里。 妈咪不要怕,岁岁来救你了。 这样想着,她就不再怕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了。现实世界的矿洞系统也在提示她运转负荷过大,不能再继续探索下去。 可她计算了一番,需要系统呈现的区域不过一个球形舱大小,矿洞数据栈全功率开启,绰绰有余!她只是在这里多呆几分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再者说,阿羽和林时已经在现实世界苏醒,有他们守着不会有事的。 大轿厢被阿羽的飞机撞出一个巨大豁口,她就是扒着那被烧焦的金属边缘,爬进了大轿厢。研发大厅里一片狼藉,却只有几具尸体,她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索图里和楚一玮的尸身,也检测不到他们。 真古怪,刚才在小轿厢里还能检测到他们的生命体征呢。 岁岁顾不上那些,步子都轻盈了许多,连蹦带跳,兴冲冲地朝球形舱飞过去。 就这短短的几十米,她想了好多好多。 从小到大她都不敢去想自己的妈妈是谁。绿洲有无数因为辐射病失去双亲的孤儿,更别提蓝祖海这样的荒芜之地,宗教,战争,污染,政治斗争,都是那些人悄无声息消失在这世界上的原因。 她就像一颗没有来处的种子,懵懵懂懂地就长大了,所幸付出的爱都有回应,她也不算孤单。 可是就在今天,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谁了!妈妈如果还活着的话,一定像平行世界里一样,是一颗闪闪发光的人类明星,她也要努力记住爸爸妈妈的名字,回去搜集很多很多他们生前的资料。 她的球形头盔轻轻磕在球形舱的玻璃上,满怀期望地朝里望,可什么都看不见。 既然这样,她就直接开门进去吧。岁岁把手放在舱门液压杆上,用力往上旋。 温暖的灯光居然还挺刺目,她用手遮了遮光,朝里走。 短短的走廊通向三个方向,她朝左望,心中一惊。 十几个穿着科研白袍的工作人员缩在一起胆怯地抬头朝她望,他们似乎是害怕到了极点。岁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朝他们视线投去的方向,转身。 走廊右边,楚一玮靠在门框里拄着他的枪,正恶狠狠地盯着岁岁。 “晚上好啊,四号调试员。” 他的靴子和手臂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连同他身后原本干净的墙壁也被沾上血污。 面前这扇门打开了,站在岁岁面前的也不是朝暮博士,而是索图里·安德鲁斯,可他俨然不是等岁岁向上汇报的神情。 “我刚才就感到不对劲,问题果然出在你这里!” 就在索图里和楚一玮攻入球形舱后,他们发现这里和外界有一道坚实的信号屏蔽障,只有舱内的朝暮允许,信息才能从内传出。 除此之外,索图里看到朝暮办公桌上母亲和女儿的合影,对于刚才时空倒流,林羽突然用飞机撞他们等种种异常,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已在心底有了答案。 而这些,是岁岁,林时和林羽都没法料到的。 岁岁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可她顾不得这些,直接用坚实的头盔去撞开索图里,哪怕马上就要死去,她也要看妈妈一眼! 索图里用力将她推到地板上,还不够解气似的上前用力踹了几脚,愤怒地咆哮起来。 “你居然就是吕向岳的女儿,你是他们的女儿!” 2094死亡尽头 岁岁在光滑的地面上向后滑了几米,脑袋缓缓撞在舱门上。她逐渐在空中蜷成一团,捧着脑袋上巨大的头盔。 自她进入这里,意识便重新收回为一体,她只能看到眼前的事物,不能从他们的体内朝外看,也没法从其他视角观察,也不能再控制任何东西。 也就是说,她失去了主动权,还不得不面对被索图里识破的绝望局面。 “请保持冷静,中校……”岁岁必须把戏演完,不然林时和林羽的背叛也会被安德鲁斯察觉,“我并没有……父母。” 可方才岁岁充满仇恨的对视已经暴露了。 索图里正是捕捉到她那个细微的眼神才更加确定了这不是数据虫洞计算错误所导致的BUG,根据另一条时间线的发展规律,岁岁的父母没有因为数字生命浪潮没落息声而死去的话,他们就是朝暮和吕向岳。 岁岁知道目前第一重要的,是自保。于是她忍着痛辩解:“我什么都不知道……” “撒谎!”索图里怒吼道,他被朝暮拒之门外的窝火和往事被勾起的愤怒,在此刻爆发了。 而且,她的妈妈又在哪里呢?难道已经被…… “消消气,索图里。”楚一玮一手将枪抱在胸前,一手抓着固定杆,身子上下漂浮,“资料显示四号调试员是孤儿,再说了,演习结束后她会被清除记忆的嘛,你管她是不是朝暮的女儿?” 索图里伸手,抓住岁岁的领口把她揪回来,他粗暴地摘掉她的头盔,嘴唇不住颤抖着,他也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任务完成了吗?”索图里问,“我交给你的任务!” 岁岁麻木地和他对视,她开始后悔重回梦境之前没有切断这两个人的心跳。 “已完成。” “你的眼睛和她真是一模一样。”索图里恶狠狠地盯着岁岁,“你一定很恨我吧?” 他把手枪抵在岁岁太阳穴旁,那代表着他们该结束任务回去了。 岁岁没有见到自己的妈妈,她满怀期望,用尽全力,甚至牺牲了林时和林羽才来到这里,可球形舱里没有妈妈,只有凶手。 她该清醒些了,于是摇了摇头。 “不懂你的意思,中校。” 身后的楚一玮发出一声惨叫,丢掉枪去抓挠自己的胸口。 “调试员!来帮——”他没有支点漂浮着,肌肉因为失重环境失去大半力量,可他的痛苦并非来自肌肉,就在他打算离开梦境前杀光舱内其他人时,他的再造视觉神经突然停止运作,肺辅助增压器也在体内告急,眼前一片漆黑,呼吸变得无比艰巨。 楚一玮坚持着发出求救,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只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索图里把岁岁往前一推,示意她去帮少校调试义体数据,就在此时,舱内瑟缩着的科研人员中,有一个白皮肤女子缓缓站起身来。 “暴徒!你们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星云也在看着你们!” 索图里毫无征兆地转过身朝女人开了枪,可在无辜者的惊叫中,那颗子弹在空中以一种异常缓慢的滑行姿态往前冲到一半的距离,凝固住了。 他脸色微变,想直接扣动扳机把岁岁和楚一玮一块杀了带回现实世界,可他的手部肌肉在此时也不听使唤了! 楚一玮和索图里在过去的战斗中受过不同程度的伤,但现代科技能够加装不同型号的款式的义体帮助他们恢复成与正常人无异的样子,眼睛被打伤了可以植入再造视觉系统,肺被打穿了可以用人工肺,看似无坚不摧,实际为自己埋下了无数弱点。 大家见状,猜到索图里和楚一玮已经失去伤害别人的能力,于是纷纷滑动着空气涌过来把他们控制住了。 岁岁也被当成岁岁c的冒充者,被命令举起双手。她才刚判定楚一玮的义体无理由停止工作,不仅是肺里的空气即将耗尽,五感也宣告封闭,不用多久,他就该通过痛苦的被动死亡回到现实世界去了。 “朝暮!出来见我!”索图里被人制住手脚,在空中挣扎着,“你的人还在这里,你却像个懦夫一样逃走了!” “索图里。”那个悦耳的女中音又响起来,她响在舱内,也响在每一个人心里。 那一瞬间,岁岁好像被什么力量贯穿了,那声音流过她脑海,无处不在。 “星云从来不会逃离,你为星云而来,看上去却从未真正了解星云,就像你从未了解过我一样。” 楚一玮的喉咙里传出可怕的窒息声。 “博士,地面特勤机动队已经出发了,空间站警卫队也已准备就绪,我们现在去空间站停泊如何?”白皮肤女子提议。 朝暮默许了,球形舱彻底脱离研发大厅,又开始上升。 岁岁眼巴巴地张望着四周,终于不用担心索图里和楚一玮杀死妈妈了,也不用时时刻刻要演戏,她朝索图里身后望,他就是从妈咪的办公室里看到了什么,才会如此生气的,妈咪的办公桌好整齐啊,看上去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 能走到这一步,岁岁已经很满足了,她看到了妈咪的办公室,还时时刻刻听着妈咪的声音,哪怕索图里会突然还手把她和楚一玮都带回去,她也不奢望更多了。 楚一玮的脸已经由青紫变成惨白。科学家们满脸嫌恶地松开他,用一根绳索把他拴在一处,很快楚一玮就会变成一具全副武装却毫发无损的尸体了。 可就在岁岁以为能够在舱内多呆一会的时候,她和索图里都看到眼前的景象在卡顿,前所未有的卡顿,卡顿到朝暮的声音都断断续续的,眼前是白茫茫一片马赛克般的景象。 越靠近空间站,数据矿洞的算力越是告急。离开地球前已经逼近算力极限了,而现在系统更是会因为算力负载随时停止梦境,强制岁岁和索图里退出。 在那一片刺目的白光里,索图里还在大吼:“我当然不了解星云,因为你在星云诞生之前就已经死了!朝暮啊朝暮,你和吕向岳的女儿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和你现在拥有的全部风光与权力截然相反,她一无所有!哈哈哈!” 那股力量再次穿过岁岁的身体,好像应了索图里的声,在审视她。 朝暮却说:“一个什么义体都没装的孩子,就能冒充我的女儿吗?” 岁岁觉得有点儿糟糕,就连妈咪也把自己当成冒充者了,不过没关系…… “就算逃生舱脱离,我在舱内安装的炸药还在!”索图里狞笑道,“猜猜我什么时候按下的引爆按钮?” 岁岁明白了,第一次爆炸是索图里造成的,他们用的军用炸药并非网路频段,即使联通“万物”,也无法通过摧毁引爆装置本身来叫停这一切。 朝暮不再说话,她直接攥住了索图里的机械心脏,他的神情因痛苦而扭曲,紫色的嘴唇里挤出几个字。 “准——备——” 准备调整意识,迎接主动死亡。 三秒钟后,熊熊火光从朝暮办公室中汹涌而出,爆炸发生在一瞬间,高温侵蚀着所有人的肌体,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被系统卡顿撕扯成如炼狱一般凄厉恐怖。 岁岁咬牙忍受着火焰灼烧的极端痛苦,只有在索图里看不见的地方,眼泪快速掉下又消融在火焰里。 按照训练要义,越接近死亡的时候,越要保持清醒,这才是主动死亡。 弹药四处爆炸,终于将整个球形舱炸的四分五裂,在所有人暴露于真空的瞬间,火焰耗干氧气,瞬间熄灭。 太空死寂一般安静的真空中,岁岁闭上眼,放任自己的身子漂浮出去。 她估算着一会就能回去了,因为她身上的痛苦正逐渐消失,大概要以入睡一般的步伐走向死亡。 一个声音却在她脑内响起。 “宝贝,疼不疼?” 她惊惶地一睁眼,却发现目光所及之处什么都没有……岁岁被无穷尽的黑暗包裹着,就连自己的身体也不存在了!她想动一动自己的肢体,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没有实体,更没有力气,没有视觉,更没有说话的能力…… 她在心底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和坏人一起来伤害你的。 “我知道。”朝暮耐心又温柔地安抚着岁岁,“宝贝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勇敢了。” …… ——可是妈妈,我们在哪? “啊!吓到你了吗?这里是星云交融之处。妈妈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什么秘密! “妈妈有星云,所以你一定也有。星云无处不在,星云无所不能。这世界上原本只有一颗星云,那就是我,可遇到你,我才知道我们的意识可以合二为一。” ——妈妈,我听不懂…… “因为我们本就是母女。”朝暮的声音依旧在响,岁岁却知道自己随时要和妈妈分开,因为00000号项目本次运算已经接近尾声了。 她有好多好多话,可都没有时间告诉朝暮了,岁岁只好问出她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她想过无数次,却无法求出一个答案的问题。 ——妈妈,我为什么叫岁岁? “我的宝贝这样独一无二,冠任何人的姓都不足以。所以妈妈的名字,加上爸爸的名字,组成了你的。岳为山,暮为夕,朝朝暮暮,岁岁平安。……明白了吗?” 岁岁认真地,把妈妈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她来不及回答,满心沉浸在喜悦中,朝暮又开口了。 “岁岁,星云所在之处即是希望,全宇宙都会为你闪烁,你看。” 于是在矿洞结束运算前最后一刻,岁岁看到黑暗的宇宙里,亮起无数闪耀的群星。 它们组成一条无穷尽的光海,在死亡尽头为她闪烁着。 数据矿洞00000号项目第N次运算结束。 ----------------------------- Darling, don't be afraid I have loved you for a thousand years I'll love you for a thousand more.... 2094“劫后余生” 数据矿洞第00000号项目启动运行的第十六个小时,梦境时间与现实世界日夜颠倒。 此刻的中子洲群岛沐浴在冬季午后浅金色的阳光中,看守矿洞地面塔台的工程师正在打瞌睡,手边放着暂停运行的游戏眼镜。 他在体验一款叫做《火星探险王》的开放世界游戏,并以自己这份能够时不时摸鱼又有伟大前景的工作为豪,心安理得地进入睡梦。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砸门声惊醒,门外站着他满脸怒容的上级领导朴世南中尉,完蛋了!上班睡觉被发现了。 隔着玻璃,他看见朴少校的拳头用力在门上砸了几下,身后还跟着其他人!这把工程师吓得魂儿都丢了一半,赶紧爬起来去开门,大家似火烧一般冲进来,甚至顾不得指责他,人们先按响了矿洞警报按钮,瞬间全域自上而下地被警笛声占领了。 “检查防火墙系统!我刚才收到中校的无线电通话,才知道矿洞系统被入侵了,求救信号没法从地底下发出来!” “是!”情况十万火急,工程师一屁股坐下来,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期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动作弥补一点儿自己在领导心里的形象。 这是一套设计精密的军用系统,每一个环节都有备选方案,按理说十分保险,培训的时候,他们也知晓每一个步骤的操作规范。 “这不可能!”工程师大叫,“矿洞准备运行的消息只在联合政府与自由联邦两岸高层政要间流通,对外界是保密的,哪来的黑客?”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矿洞底部发生火灾,消防系统居然没有任何响应!”朴世南说。 “火,火灾?!” 工作人员立刻打开闭路监控,工程师更是无比果决,用力拍在上升按钮上,试图直接把轿厢传唤上来。 豆大的汗珠从朴少校额角沁出。“塔台对轿厢失去控制了,没法命令它上升,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矿洞才刚刚交付没多久啊!” 塔台工作人员乱成一团,就连预演过的危机预案都不曾出现过这样紧急的情况。 由于矿洞最深的第五级数据栈接近地心,即使发生火灾,地面的人也不可能发现浓烟,或者说,在浓烟出现在地表以前,最深处的氧气已经被燃烧耗尽了,塔台的工作人员这么想着,居然还松了口气,接着他们才发现,矿洞中下三级数据栈全都因为超负荷运行,温度过高自燃了…… 情况紧急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唯一装着演习人员的轿厢还因为黑客入侵无法立刻离开燃烧区域! 轿厢的确采用了防火耐高温无比坚实的金属外壳通体包裹,但也不意味着他们能在曳引系统罢工的情况下坚持超过一个小时啊! 就在这时,塔台上的无线电通话响了,再次来自于地下几千米深的轿厢内。 朴世南死死瞪着眼睛,将听筒放到耳边,是刚才发送过求救信号的林时中尉。 “少校,请告诉我矿洞火势和相关信息,什么时候轿厢才能穿过燃烧层?”林时用一种及其冷静的口吻和地面沟通,冷静到朴世南都觉得,他一个少校的抗压能力太差了些…… “林时中尉,五至三级数据栈都着火了,我们正在紧急检修引曳系统,原先它是有加速上升功能的,可……” “你是说,拖着轿厢的引曳系统坏了?”林时顿了顿,“我们所处轿厢内,四位信息调试员、三名战士都处于潜意识昏迷状态,请安排医护人员在地面接应。” “收到!——已经安排了!” “少校快来看!”另一名工作人员坐在屏幕前大叫起来,“我们切断网络测试,发现几大系统控制权依然被霸占着,那名黑客就在矿洞和塔台其中之一的任意地点!” “我怀疑自由联邦间谍伪装成工作人员劫持系统。”索图里夺过林时的话筒,和朴世南对话。他方才醒来,盯着轿厢外燃起的大火一时没有缓过神来。索图里满脑子还是在梦境中发现的惊天秘密,正思考着如何处理……他顺手打开轿厢内闭路监控,突然看到了几小时前的录像。 林时走向应急驾驶位,准备手动操控轿厢上升,于是他转过身去,看到监控画面上的岁岁…… 几小时前,也就是梦境中第一次爆炸发生后,岁岁醒来过,在其他人都睡在深潜椅上的时候,她独自来到控制台前,把什么东西接入了自己的接口…… 系统就是在那时被入侵的。 索图里立刻起身朝岁岁走去,林时突然冲上前挡住他。 “中校!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林时扯开话题,“我们可以用应急驾驶,自行回到地面!” 轿厢外温度已经愈来愈高,舱门上的温度已经在蜂鸣报警,全域闪烁着红色的灯光。 “走开!” “中校!地面没法把我们拉上去了,我们得——” “滚开,林时!”索图里推开林时,就在看到监控之后,他心里的猜测和所观察到的蛛丝马迹顷刻连成了一条完整的叙事链,索图里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和狂喜,朝岁岁走过去。 她曾把自己的椅子搬到林羽身边,手还搭着林羽的手心。 索图里把手放在岁岁的监测仪器上。 “中校!”林时的心都悬起来了。警报声愈发刺耳,每响一声,都迎着他心脏重重跳一下的节律。 索图里有些鄙夷地打量着岁岁,没有应他。 “轿厢着火,请和我一起处理紧急情况!”林时再次请求。 “好吧,你立即启动应急驾驶系统。”索图里终于发出一道指示。 可就在林时转身的瞬间,索图里抬手把岁岁手腕上的电缆扯了下来。他接着忙碌,把岁岁的脑部监测贴片也摘掉,一切连接着岁岁身体的设备都断开,索图里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回到话筒旁,朴世南少校大喜过望地宣布,被入侵的系统瞬间自动修复了大半呢!不知是地面功能恢复,还是林时驾驶所致,轿厢开始上升。 第五级数据栈大部分算力设备已被高温和火焰烘烤至焦黑扭曲。轿厢接着路过第四级数据栈、第三级,消防系统也在此时恢复工作,开始喷射灭火喷雾。透过舷窗玻璃,只看到滚滚浓烟。 矿洞被毁成这样,索图里却一点也不愤怒,他心中的石头不止是落地了,简直炸成了烟花。他用无线电设备向家族雇佣的职业军队发送消息,要求全体士兵立刻在数据矿洞旁待命。 接着,他又知会家族高层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我找到了朝暮的女儿,重复一遍,我找到了朝暮的女儿。”索图里激动到说话间要咬到自己的舌头,“星云在她身上!” 朴世南和他的下属们透过塔台的窗户,看到越来越多的士兵聚集在塔台下。他心中惊了一惊,认出那些士兵胳膊上的安德鲁斯纹章。 大财团家族私有一支雇佣军队,这是不成文的规定,雇佣兵不分国籍与人种,联合政府无权干涉。 而安德鲁斯这时候传唤自己的私人军队,让朴世南摸不着头脑,他只知道,这次矿洞运行事故可能会使得对岸的自由联邦震怒。毕竟建造时自由联邦出了大头,而初次运行权还被绿洲抢了去,如今矿洞内部被烧成这个样子,本已草拟好的停火协议,怕是签不下来了…… 简直糟透了,几个小时前一切都还是岁月静好,平和无事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朴世南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战战兢兢地拨号给上级汇报,以至于没有看到林时驾驶着被熏得通体焦黑、严重变形的轿厢升回地面,医护和军人一拥而上将他们和岁岁分开的情景。 朴世南少校也不认识岁岁,他不知道安德鲁斯家族的雇佣兵正粗暴地隔开林时,他们把楚一玮和岁岁转移到集装箱内飞速离开,留下几名昏迷的信息调试员、林羽和小薰,这些不重要的人交给普通医护。 林时被护士按在担架上检查身体,他大声询问为什么岁岁也被雇佣兵带走了,可没有人回答他。各种检测仪器爬上他的身体,索图里戴着通讯耳麦从他面前走过,抢走岁岁的人就已不知所踪了。 “他们带走了我的调试员!护士长,安德鲁斯带走了一名后备役,是不是搞错了!” “请冷静,林时中尉。”场面混乱至极,身穿白色防护服的人把新的睡眠面罩按到林时脸上,几个人按住林时,才使他无法挣扎。 “我们必须按规定对您进行身体检查,请缓慢吸入镇静喷雾。” 岁岁,岁岁,岁岁…… 浑身肌肉无力,林时倒回担架上,他绝望地盯着天空,无数人头在他身边涌动,眼皮坚持了几秒,最终不甘地阖上。 2094实验样本01 林羽醒来后,护士说他不过昏睡了七十二小时,比起隔壁床的小薰,意志还算坚强嘛。 林时推门进来,在他床边坐下,俊美的一张脸上阴云密布,本想和他搭话的小护士都在心底打消了这个念头,收起病例离开。 “我问过了,奥斯卡·安德鲁斯早在几天前被转移了,转移时还处于昏迷状态。”林时甚至没有开口关心一下林羽的情况,他把自己当成铁人,也默认林羽是个铁人。 眼前有比他们两个的状况更重要的事。 “岁岁被一块转移了。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我们离开矿洞的那个下午。” 林羽脸上还挂着嘲讽奥斯卡的一丝笑容,却在下一秒瞬间凝固。他本想撕开一盒浓缩牛奶,此时白色液体却溅了他一手,林羽颓着一双湿漉漉的手,死死盯着林时。 “你给我再说一遍,你看着岁岁,被安德鲁斯带走了?” “……对。” ** 水泥砌筑的巨大星球悬在头顶,以一种静谧的节律转动着。 四周的墙壁是铁灰色的,延伸进浓白的水汽里,湿漉漉的墙壁上挂着形状古怪的器皿,有的装着气体,有的装着液体。无数根软管连着喷嘴垂下来,索图里伸手拿过离他最近的一根,凑到嘴边。 他将雾化的气体吸进去,又拿起一根喷嘴吸了酒,很快便飘飘欲仙了,他牢牢按着身下的性偶,更加用力挺动着下身。他眼前早已看不清性偶的样子,只知道她有一头浓密的长发,像极了平行时空中朝暮的样子,可恨……那女人到最后也没有真正地与他面对面! 性偶妖娆至极,全身皮肤是特制材料,根据雇主的不同癖好设定为各种样式,曲线型妖娆的装饰物嵌在其中,大腿上写满淫荡的文字,眼睛如魅魔般闪烁着荧蓝色的光芒。 她有一根古怪的动物尾巴,可以判断改造前是被核爆辐射影响基因的肤质变异人。 眼下这根尾巴正被索图里粗暴地抓起撕扯,她那被改造过的声带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哀嚎,可无奈越撕心裂肺,经过系统处理传出来的却是愈浪荡的叫声,这会让雇主兴致大增。 这样的性偶价格不菲,往往是极权阶层享用的玩物,安德鲁斯家族包下她的钱,足够她做一次尾巴被割掉后全流程的康复手术了。 “你是不是只会这样浪叫?你敢不敢看着我,我让你看着我!”索图里用金属喷嘴去打她的脸,醉醺醺地怒吼着,声音在空旷的浴室墙壁上来回碰撞。 性偶下身正在出血,经过处理的血液,成了带着挑逗意味的粉色液体。她被索图里抱着转过身,双目无神地瞪着天花板。 这是她第一次接到这么大的“单子”,她知道雇主会给很多钱,她也知道自己这样肢体变异长出尾巴的人,如果不做这样的工作,只能一辈子呆在贫民窟里。 政府机构,军队和大科技公司只雇佣没有变异体征的正常人,肤质变异人的社会福利额度低至几乎没有,如果想赚一笔钱为家人治病,确实别无他法。 可眼前她的雇主,正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卑劣吗?我哪里不如吕向岳?!”索图里抓着性偶水草般浓密的长发,他想着朝暮,可最后一刻,朝暮甚至试图杀死自己…… “还好你和他都下地狱了……卑劣又如何,你最宝贵的成果还不是落在我手里!” 索图里闭上眼,胡乱将连接着酒器的喷嘴塞进性偶的身体,发了疯似的往里抽动几下,昂贵的酒水和血液混在一起弄脏了池子里的水。性偶发出高亢的哭泣声,这次芯片也无法将其掩盖为淫叫或者是其他什么叫声了。 索图里听着那哭声清醒了一些,他随即大怒,因为性偶搅了自己的兴致。他抽出喷嘴重重地打在性偶身上,有时候能打到外壳,下一次又能打到人的肉体,他像在进行轮赌游戏,不尽兴地抽打了好几下,性偶已经奄奄一息。 他发泄完后,把性偶丢在水池里,自己裹着浴巾踏上温热的黑玉台阶,取过一只金属喷嘴继续享受起来。 有消息接入内脑。 “安德鲁斯中校,家族会议,现在进入?” 会议室里端坐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影,唯有索图里半裸着身子进入了所有人的视线。不过这次没有人敢嘲笑他。 “歌妮快撑不住了,索图里,你说星云找到了?”歌妮的父亲,克里夫·安德鲁斯迫不及待地开口。 索图里疲倦地捏捏鼻梁,随意坐下:“没错。这次虫洞之旅收获很丰富。我们弄到了平行时空中的星云代码,并且亲眼看着它在演习人员的身上成功运行。” 坐在一旁的歌妮的母亲显然松了一口气,笑容如何也藏不住了。 “索图里,至于你提到‘朝暮的女儿’,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任何信息显示朝暮死之前留下了一个……孩子!” 对于歌妮·安德鲁斯的病情,并非所有人都挂在心上,大家都心怀鬼胎。 歌妮和奥斯卡的父母口头说着要拯救女儿的生命,可谁知道呢。显然想借着拯救生命的名义重启数字生命计划! “当年朝暮在沙漠中把自己炸死,的确无从得知。就连吕向岳死前也没有透露妻子和孩子的下落……”安德鲁斯夫人若有所思。 “她不仅有个孩子,那孩子活下来了,还在洲际公学读书。” 看着安德鲁斯夫妇吃惊的样子,索图里在心底冷笑。 当年朝暮被冠以危害国家安全的罪名,整个星云团队被清缴的时候,星云已初现雏形,各大财团家族都想出资参与数字生命计划,朝暮有吕向岳一家撑腰,坚持全部信息对外界保密。 财团们听说朝暮团队已经初步完成了人脑意识上传,便已按耐不住。他们先是联合起来弄垮了这个将领世家。吕向岳是出色的武器学家,带领团队开发出让自由联邦觊觎至今的致命武器——熔岩子弹,他的父亲是传奇将领吕泽伟,曾经促成整片亚欧大陆停止纷争,合为一体,也正是绿洲大陆的雏形。 可这样的一个家族,偏偏要支持朝暮搞什么星云计划,她想让地球上所有人的意识都脱离肉体,开什么玩笑!所有人都自由了,谁来做性偶,谁来买股票和基金,谁在医院里排队? 还好,几个财团家族很快找到了反击点。朝暮是从自由联邦漂洋过海而来的学者,选择在绿洲定居,还要在这里搞什么解放人类的计划,这显然是间谍行为。 朝暮被指控为间谍,吕家也跟着遭殃。索图里在想,如果朝暮聪明一点选择和他结婚…… “医疗团队当天就扫描了她的身体,暂时没什么发现。”索图里在会议空间里播放了一段影像,女孩昏睡在躺椅上,军医们围在一起观察仪器屏幕。 安德鲁斯通用医疗研究所的顶级专家迫不及待地插话:“我们看了监控,她又是怎么做到意识入侵主系统的,要知道她在昏迷中差点把整个矿洞系统弄瘫痪了!” 另一名研究主管说:“难道这就是星云的威力……太不可思议了。” 安德鲁斯先生神情凝重,他和妻子对视一眼,问:“你确定她就是朝暮的女儿?” “确定。” “把她转移到通用医疗科技大楼,切记向外界保密。” “叔父,我早已安排这么做了。”索图里下意识抓了抓自己赤裸的胸口,取了件衣服披上,“我在住处短暂休息,这会实验样本应该已经送到了吧。” “得先把她大脑里储存的星云代码提取出来,救我们的歌妮要紧!”安德鲁斯夫人尖声提醒道。 “啊,这是自然。”索图里说话间,一条通话请求弹出来,又是林时…… 索图里没理会。搪塞过他一次就够了,哪有这么多时间和他纠缠。 内部会议将朝暮的女儿称为“实验样本01”,从中子洲到长江一区专机空运,通用医疗大厦专门腾出三层楼作为专项实验室,准备了上百台仪器严阵以待。 凌晨三点的实验室灯火通明,通用医疗团队的工作人员们打开集装箱,从里面推出转运床。 深度昏迷的少女就躺在上面,双手和双腿被专用束缚带固定,为了防止她提前醒来,氧气面罩里加入了大剂量致眠气体。 听说她就是朝暮的女儿……一个刚进入团队不久的青年透过层层人身屏障,努力抻着脖子往里看,看到一把推子贴上实验样本01的头皮。 “呜呜呜”震动后,缕缕黑发落在人们脚下,他们用一种仪器在她头皮上挪动检测,数据可疑,却没有直接显示出什么。 安德鲁斯夫妇通过全息信号远程加入这一过程,夫人曾经是医学生,她建议用另一种仪器。于是众人拿出一根小臂长的金属探测针,从实验样本耳朵往里刺。大概是真的太疼了,睡梦中的岁岁也忍不住发出一点点呻吟,而与此同时,仪器屏幕上闪动起从未出现过的字样。 “检测到纳米芯片 Nanochip detected....” 众人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欢呼,像是旅人找到了清泉,探险家发现了金矿。有人狂喜得上蹿下跳,资历最老的首席专家等了十七年,一直未见过传闻中的「星云」,他们质疑过朝暮是否真的研发成功了,质疑过芯片是不是跟着朝暮一起粉身碎骨了。太不可思议,星云居然就在他们眼前,唾手可得…… 青年身处一片喜悦的海洋中,他知道自己一直努力研究的课题有了巨大的新进展!头顶兀地弹出无数信息窗口,是远程观看了这一过程的其他同事和安德鲁斯家族成员发来的祝贺信息。 不知是谁开启了彩色飘花,把今夜变成了庆功夜。 “今晚大家先好好休息,明天就可以启动开颅程序!”一名教授喜气洋洋地说。 那个青年越过人群,再次注视着带给他们无穷新希望的“实验样本01”。 她依然在昏睡,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脸蛋雪白,像一只没有生机的玩具娃娃。 一滴泪静静地挂在她眼下。 2094「伟大实验」 “岁岁情况如何,那边没有传回消息?” “没有。索图里说她还在昏迷,让我不要去烦他。……他已经不接我的通话了。” 林时垂下头去,宽阔好看的肩膀此时却无奈地耸着。 林羽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逼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岁岁的事情是不是已经暴露了?” “没法下定论。”林时痛苦地逃避着林羽的目光,“按照保密条款,她的确要经历一段封闭时间。” 岁岁作为盗窃来的星云代码的载体,在演习结束后,需要接受封闭治疗,提取关键信息后,清空和演习有关的记忆,才能离开。 这也是为什么林时和林羽不希望她加入,她和小薰是植入临时记忆芯片,过程复杂,风险高,没必要为了一点演习积分冒险。 “找艾茵上校。”林羽说。 “林羽中尉醒了!”李长鹏中士的脸出现在病房门上小小的探视窗里,他带了一群士兵涌进来,似乎都很高兴林时和林羽完成了这次秘密演习。长鹏没注意到林时低落的情绪,只是隔着玻璃对中尉们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来。 尽管大家都不知道演习的具体内容,只通过口口相传“那是一场意义非凡的绝密任务”!光是这样,就够让他们崇拜的了。 龙谱·朱利安也跟着进来,其实普通中士不能随便进来探望,但大家实在担心林时和林羽,托了龙谱的关系才来的。 “你们俩这一遭,开年就把别人一年的演习积分赚到手了!”龙谱大咧咧地坐下来,开始拿林羽的水果吃,“难怪学院里有人眼红,喂,下下周是国庆日了,你们是不是还得飞荣光之门啊?” “荣光之门!”李长鹏和其他士兵倒是沸腾了,“林时中尉,你们的战机需要副驾吗?” “让我挂在起落架上也可以,带我们飞一次吧!”另一个中士说完,所有人哄堂大笑。听说安德鲁斯的人都撤离中子洲了,不用怕不受欢迎的人来打断他们,这本该是尽兴聊天的时候。 林时低沉得说不出话,他摸摸头发,才反应过来:“国庆日?……我都忘记这事了。” 林羽却不想多提,他说:“长鹏,你们今天被排了值白班,是溜出来的?” “呃……”长鹏一等人马上站正了身子,讪讪地笑,“我担心你们嘛,求朱利安少校带我们进来的。” 龙谱靠在沙发里,一根手指若有所思地挠着下巴,他打量林时和林羽的神色,这两人明显是有什么心事,于是开口打圆场:“你们是不是刚醒,状态不好?这样吧,等康复出院了,再带长鹏一起执勤。至于飞荣光之门的事,那更是好商量嘛。我父亲就飞过一次,悄悄告诉你们,是可以带家属的,嘿嘿!” “不是这个意思!”长鹏以为是自己的话让林时为难,赶紧摆摆手,“我们也只是开玩笑……中尉,你不会生气了吧?” 林时和林羽对视一眼,才知道彼此的脸色有多难看。 “没生气。”林时说,“只是……在演习中受的伤还没有养好。” “那不打扰你们休息,我们先回去了!”一行小士兵说着,又喜笑颜开。他们没什么心事,嘻嘻哈哈地出去了。 龙谱没有走,他用一种了然的神情望着双胞胎。病房里安静下来,长鹏带上门,龙谱便开口了。 “你们的岁岁被带走了。”他说,“别跟我说保密,那天矿洞着火整个中子洲都知道了,自由联邦勃然大怒。……数据矿洞刚建成就要维修,安德鲁斯这下捅了大篓子,这在国际间都传开了。” “安德鲁斯带走了一部分演习人员,留下的几个都在这所医院里接受治疗。可是我也想不通,他们为什么带走她。”龙谱抓了抓自己卷曲的头发,又说:“不过林时,你驾驶轿厢穿过火海回地面实在太帅了!许多人都记住你了。” “岁岁被带去哪里?”林时追问,“如果要清空演习记忆槽,那为什么小薰还留在这里?” 龙谱张着嘴,没答上来,他显然没想到这一点。 “我帮你们打听,别急,真的别急。到时候要怎么感谢我?拜托,我都不问一句你们的任务内容,还得上下疏通关系帮忙找人……”眼看着林羽快跳起来了,龙谱觉得他们兄弟俩简直是干着急。 “我不能等。”龙谱走出病房后,林时把头埋起来许久,才迸出这几个字。 林羽拆掉乱七八糟的线缆和输液管,套上制服外套,细心地拧了拧歪掉的肩章星星。“索图里不吱声,我们就去找艾茵上校。她答应过我们,和岁岁有关的事,她都会出手帮忙。” “和我想的一样。”林时说。 林时从口袋里抛出一张密钥卡,隔着床丢过去,林羽一把接住。 “仪器忘了关,一会护士就会追上来。”林时没有刚才那么沮丧了,他把监测仪器警报声调到静音,林羽已经推开门。 两人并肩而行,走廊尽头是电梯,下到地下一层可以直接穿到军械库,他们的直升机还停在那里。 林羽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轻叹口气:“我以为醒过来就能见到岁岁,她会扑到我怀里叽叽喳喳地夸我一通。……毕竟,在梦里我为了她,用飞机撞轿厢呢……真不让人省心。” “深度昏迷是什么样的?”林时突然问,“真抱歉,我以为你被‘炸死’的时候能和我一样保持清醒,顺利醒过来喔。” 林羽用力拍在他肩上,作势要把林时按到墙里去:“别炫耀了!哥,我死了你也很难过吧?有没有和岁岁抱头痛哭啊?” 林时:“为什么要哭?岁岁是我一个人的喽。” 林羽:…… ** 他们的飞机停在国境线前,冰蓝色连绵不绝的山脉间,重型榴弹炮发出的声响惊不起一只飞鸟,声波孤零零地在这之中回荡着。 “前方是交火线,请不要再向前了!稍等,上校马上就来……”艾茵的下属朝他们鞠了个躬,影像迅速消失。 “别拿变异怪物来恶心老娘!把仓房里的弹药拖一打出来,今天没有停火计划!” 艾茵人未到,声先到,林时和林羽坐在机舱里,冷到裹紧外套,不停地喝着气也不敢打开制暖,他们怕回去的路上燃油不够。 “两个小朋友,找我有什么事?”艾茵的影像走进他们视野,急火火地围着两个人转了一圈,“长话短说哦,前面有一支小队要取我的人头呢。” “上校!”林时知道艾茵是大忙人,可还是认真把这次秘密任务后发生的事向她汇报了一遍。 “要知道,你们来找我,也是违反你们事先签署的保密条款的。我没法去质问索图里,哪怕我的军衔比他高,我没有理由。”艾茵摘下军帽,满脸沾着泥土和血污,她用手指点点额头,看上去也很为难。 “可是岁岁被带走了!”林羽说,“我们想知道记忆提取程序走到哪一步了,任务收尾后接她回家。” “我不在乎什么保密条款。”林时低低地说。 艾茵在什么东西上坐下来,霸气地翘起腿。 去年林时和林羽完成基地任务后遭到安德鲁斯无休止的禁闭审问,那时她第一次约见这对双胞胎,不仅是因为他们出色的表现,更是因为岁岁。他们和岁岁的关系很特别,林家和安德鲁斯家的关系也很微妙。 作为岁岁身世少有的知情人,她选择相信林时和林羽,在那次会见中,两个男孩诚实地向她和方杰明坦白了他们对于安德鲁斯势力的抗拒。 安德鲁斯是十二财团之首,财阀家族的后代如树木根枝一样密布在联合政府各部门,不可撼动。艾茵则是联合政府军方培养的将领,眼看安德鲁斯的雇佣军团要比正统军方还强大,制约财团势力,军方避无可避。 对于艾茵来说,还有一层私人原因。 “这件事也不是死路一条。避而不见肯定在干亏心事,我让方杰明以校医的身份去询问,索图里是躲不开的。”转眼间,艾茵又把头发理好,端起一杯咖啡,略有些得意地瞟他们一眼,“这下不用担心了吧?你们的宝贝岁岁。” 林时若有所思。 林羽也没心情开玩笑。 他们只好驾驶飞机往南飞行,不知道要去何处,不想回中子洲,林羽开着飞机在空旷荒芜的原野上兜圈子,一直兜到索图里请求通话。 居然是索图里。 林时反应迅速,按下接听。 等待他们的却是索图里劈头怒斥。 “你们把任务透露给校方,还是军方了?方杰明背后就是艾茵,这下军方也知道00000号项目了!” “中校,请冷静。” “你让我怎么冷静?说好的要保密,你们两个黄毛小子转头就报告军方?好哇!” “中校,”林羽说,“我们没有透露任何关于任务的事,只是我们的同学岁岁不见了,我和林时很担心。” 索图里那头只剩下喘气,他有一会没说话。 “四号接线员陷入潜意识昏迷,正在接受治疗。” “大概什么时候能醒?奥斯卡醒了没有?楚一玮少校醒了吗?……” “我又不是军医!”索图里粗暴地堵住林时所有问题,“听着,如果还想走这条路晋衔的话,以后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保密项目,不用受伤,又有大把积分,前提是要管住自己的嘴!” 说完便切断通话,留下林时和林羽面面相觑。 索图里关闭所有接口,穿上实验室为他准备的绝缘服,踏进纯白色的房间。 新数字生命计划项目组的负责人库马尔·迪赛纳是印度籍科学家,棕黑色的脸上的遮掩不住的兴奋,他远远朝索图里挥手。 “中校,这是我们头一回见识到星云!”他用手比划着中央被塑料透明罩子罩住的少女,“即使在睡梦中,她的意识依然像游鱼一般四处游走,必须切断她身上所有带联通性质的线路,也不能让她触碰到可以实时传送信息的实验椅,我们只好换了最便宜的钢板床和塑料罩子。否则她甚至会联通你的身体!上帝,太神奇了……” 他们发现实验样本01的意识在联通万物,甚至会进入人的义体中枢,于是迅速采取对策,比如全员穿上绝缘防护服。 为了更准确定位星云芯片在她头颅中的确切位置,他们已经将岁岁的头发用推子全部推掉,同时持续不断地让她吸入致眠气体。她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可人人都怕她的“意识入侵”,只让护士穿着绝缘服给她输了几瓶营养液。 “听说星云会改变人脑皮层结构,我们需要切下她一半的颅骨,在无菌环境中每日观察记录。太宝贵的样本了,她不仅是01号样本,她更是星云的母体……” “没错,正是这样!” 索图里注视着科学家们来来回回地忙碌,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他身边,没想到,克里夫·安德鲁斯居然亲自来实验室了。 “朝暮做梦也想不到,她死后十七年,我们还是拿到了。……星云将在我们手中再次伟大。” 这位家族首脑严肃地注视着躺在绝缘罩里的岁岁。 2097碎片 女孩子的声音响在他的脑海,模模糊糊的,连说带笑。 “雨林……天桥……塔……海礁……冰川……一区……罗科菲……蓝祖海,三区……” 好像是很开心的事情,她咯咯地笑个不停。可人脑是最靠不住的机器,时间会将记忆冲刷得模糊不清,哪怕是最快乐最宝贵的部分也不例外。 这些日子来林羽觉得,脑海里关于过去的记忆更淡了些。 眼前这位脑神经科的医生是乔娅推荐的,装着一只新铁义眼,眨眼间绿色信号灯光在眼珠里一闪一闪。他们在私密封闭的诊室内支起一套复杂的设备,用于监测林羽脑内的部分情况。 “上次开给您的安睡胶囊有在服用吗?” “说实话,只断断续续用过几次。”林羽闭上眼接受检查,他试着稍稍松弛一些,以至于被医生这样问到,他会苦笑。 “林先生,要遵从医嘱哦。”乔娅慢悠悠地教训他。 林羽的记忆开始模糊,睡眠质量日复一日地变差。这和他在战争期间过度注射抑制剂脱不开关系,那时候他受了很重的伤,更换义体,安装金属手臂都需要免疫抑制剂。 那时候乔娅坚持不能再过量注射下去。乔娅退役前在战争医院工作了五年,在她决心要离开的最后一年,她遇见了林羽和林时。 此刻乔娅注视着他。林羽有着和林时一模一样的脸,但乔娅见到林时的机会不多,他们兄弟俩工作不同,但无一例外都忙得不行。 除此之外,乔娅还能感受到他们之间有种若有若无的生疏,明明同住一套顶奢公寓,从林羽的话里知晓他们一同长大,战场上林羽受重伤,也是林时一直在陪。 可回到绿洲真正开始生活时,他们却彼此疏远了。 林时也会通过林羽向乔娅问好,甚至会在执勤路过公司时给林羽点一份下午茶,可他们之间好像少了什么,生硬硬的隔开了两人。 比如说,他们从不参与彼此生活的其他内容,也没有要一起去做的事——除了一同回家陪爸妈。 “在彻底忘记之前,我想做一份海马体芯片。……这可行吗?” 林羽说着,抬起黑金色的金属手随意揉了揉头发。衬衣下,结实紧绷的肌肉将衣褶撑得十分饱满平整,领口敞着,领带随意丢在一边。 乔娅在他身边坐下,伸手去摸林羽眉骨上的伤疤,他身上有很多这样的疤痕,也有直接替换成其他材料的植入皮肤。 这次,林羽没有拒绝她。 “你感觉到记忆在飞速褪色吗?” “是的。” “阿羽,林时有出现和你一样的情况吗?”乔娅替医生补充道。 “我不知道。”林羽垂眸,温和地笑了,似乎为不知道哥哥的情况而感到不好意思。 “可能是林先生你的心理作用呢,监测数据表明,这两年你的神经系统都没有再被药物副作用影响。”医生安慰他,“一切在向好发展。有时候你越怕忘记,就越抓不住它,记忆是这样,爱也是这样。” 医生替林羽换上一台轻便的治疗仪。 “目前看来,大概是轻度焦虑和未痊愈的创伤应激症,许多战争幸存者会有相同甚至更严重的症状。如果不想服药,不如试试这个。” “我也不想用任何连接义体的设备。”林羽笃定地摇头。 “它不靠连接义体,而是通过释放出令人感到安宁的神经波段,辅助睡眠。” 林羽:“……” 乔娅的语气像在哄人。 “不肯吃药也不用仪器,你到底要怎样?” 两年前林羽也是极爱耍嘴皮子的人,可现在他学会了沉默。 他硬着头皮接下,这是一台半环状金属仪器,通体银色,沉甸甸的颇有分量,据说用了它只能平躺着睡了,半环罩住眼周到两侧太阳穴。 林羽任由医生和乔娅为他初次启动这台治疗仪,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的疗效,他们的说话声都变得十分柔和。 一种古怪又柔软的静谧在脑内蔓延开。 “平和的深度睡眠是消除焦虑的良方,现在,你会发现那些即将消逝的记忆向你而来。……” 乔娅叹口气,支着腮看林羽,手指忍不住在他的手附近点来点去。 “你再也不怕失去它们。”乔娅説。 医生的话语奏效了。 林羽被宁静包裹,那个温暖的夜晚乘着虚幻的潮水重回脑海。 “雨林……涉谷天桥……长江一区世纪塔……大本海礁……特姆罗瑟……福克斯冰川……麦瑟威迪一区……罗科菲……最后,我们回到蓝祖海,再回到昆仑三区…” “雨林。”林羽勾起嘴角,温柔低语着重复记忆里岁岁的话。 “涉谷天桥的霓虹灯,是绿洲大陆最最最繁华的!” “……涉谷天桥。” “长江一区世纪塔!阿羽,你说他为什么叫世纪塔呢?据说是……” “长江一区,世纪塔。”林羽跟着念。 “大本海礁也不错,是世界上第一块人工培育的巨型海礁,还哺育了好多好多小动物!” “……大本海礁。”他说。 “不知道特姆罗瑟的冰雪是不是真的像广告上说的那样纯洁无瑕……” “特姆罗瑟……”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有人在持续不断地哭喊,如利剑刺破寂静的夜,猝不及防地扰乱回忆。 林羽下意识握紧拳头,却抓住了乔娅的手。 “岁岁!” 他猛地坐起,红着眼眶,额角沁出冷汗,任由沉甸甸的仪器摔到自己身上。 “怎么了?!”医生极为惊讶,他看着屏幕上的脑波图,原本平缓走向的折线突然剧烈向上爬升。 林羽迅速松开乔娅,转头张望着诊室银灰色的墙壁,他想找什么,可过了一会情绪恢复平静,他才意识到刚才只是梦境。 “回忆里突然出现……尖叫声。” “岁岁?”乔娅轻轻地念。 “什么?!” “你刚才喊了这个。”她问,“是什么宠物的名字吗?还是……人?” 他撑着额头,痛苦地闭上眼睛。 “不是宠物。” 了解清楚后,医生说:“这台仪器不会创造记忆,它只会帮助你。所以,您刚刚听到的那声尖叫,是的的确确存在过的。” “可我竟有很长一段时间把它遗忘了。这不应该……”林羽头疼欲裂,“我记不清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可它是我记忆的一部分。” “可能是被覆盖的记忆重回水面吧!” “你说什么?” “林先生您这么年轻,身体机能大致上正常,不可能出现阿尔茨海默症,战争创伤应激也不足以让记忆断断续续。”医生犹豫了一下,指尖夹着感应笔转来转去,义眼跟着另一只本眼一同垂下来望着地面,“我冒昧地问,除了战场上失去小臂,您还经历过其他康复疗程吗?” 林羽握紧怀里的金属仪器,他已决心要把这样东西带回去。他不得不去回答医生的问题,他那过去的记忆破破烂烂,时不时浮出一点,又浮出一点。 “三年前,2094年。”他的眉头抽动一下,但还是强忍着痛苦说下去,“我和哥哥同时受了很严重的伤,疗养了很久才回到洲际公学。” 乔娅眼里的林羽,好像总是在受伤,林羽所说的她也是今天第一次知道。男人最吸引人的不是外表,而是若有若无的脆弱感,更何况这二者林羽兼有。 “那时候就在战场上流血流汗了?”乔娅试着缓和气氛,“难怪那么年轻就是尉官。” “中子洲虫洞事故,你应该听说过。”林羽说。 “这可是轰动全球的新闻!”医生跟着插话,“刚建好的数据矿洞因为演习操作失误燃起熊熊大火,烧毁建筑的百分之五十,至今还在修缮中!自由联邦因此对绿洲发起大规模战争……” 或许还对刚才凄厉的哭喊心有余悸,林羽没怎么参与医生和乔娅对那起事故的讨论。 “你和林时居然是当时参与演习的战士!”乔娅觉得眼前的男人时刻都能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他倦怠地望向周围复杂而昂贵的各种仪器,它们也没办法梳理好他被撕成碎片的记忆。 “有这么惊讶吗?……一切都过去了。” 2094访客1 “两位,首先请接受我的祝贺,我们一同完成了历史性任务。” 耳麦里传出索图里懒洋洋的声音,他带回了星云母体-实验样本01,在安德鲁斯家族中出尽风头。 尽管本就紧张的中子洲局势因此骤然升温,他也全然不在乎。此刻他坐在通用医疗大厦的贵宾休息室内,一边在屏幕上挑选性偶,一边想一些话术安抚这两个毛头小子。 林时和林羽真够烦的,平时怎么没看出林旭能教出这么会死缠烂打的两个儿子! “战士特批薪酬,家族赏金,军衔积分——甚至直接加到你们在洲际公学的排行榜里,怎么样,这样的回报够丰厚吧?”索图里开口便是一串奖赏,全都是因为这次顺利拿到了星云代码,还有更加重要的意外收获,家族高层为之狂喜,给出了不菲的报酬。 “中校,我和林羽想来看看,听说歌妮在大厦医疗中心接受医治,对吗?”林时不为所动,那些所谓的奖赏根本没在他心上。 这两个人怎么非要过来!索图里瘪瘪嘴,挑性偶的兴致都丧失一大半。 “歌妮小姐的治疗方案关系到集团技术机密,怎么能让你们随便进来参观?”他不悦地敷衍道。 可不仅是歌妮的治疗方案,甚至连安德鲁斯带回了星云母体这件事,都已经在财团家族之间传开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自那个晚上几百人全球连线共享了那一历史性时刻,秘密就不再是秘密,尤其这事关全球未来十年的科学发展,时空虫洞搭好了,星云被找到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龙谱·朱利安作为朱利安生命科技第三顺位继承人,集团董事长的二公子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朱利安家族正担心着自家在医疗科技版块的市场份额多久会被安德鲁斯吃光殆尽,他就已经第一时间联系了林时和林羽。 林川器电只在智能器械版块大行其道,对于星云,他们的感知的确弱了一些。 而龙谱向双胞胎报信的内容是:“你们的岁岁会不会被当成实验体关起来了?哥们,这几天通用医疗实验园区全域戒严,安德鲁斯们发现了星云母体,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实验!” 林时和林羽听到“星云”这个字眼,心已经凉了一半。 林时的浮空车已经在通用医疗大厦顶层减速坡道上滑行,他的手用力摩挲着方向盘,努力控制情绪,使自己听起来没有那么冲。 “参观?”他和副驾位的林羽对视一眼,“中校,我们已经在大厦园区了。” “你们到了也进不来!谁会审批你的预约?” “进得来啊。”林羽顶上一句,“我们走的是股东访问通道。” 通话那头的索图里狠狠“嘶”了一声,他怎么没想到这一出…… 林时和林羽虽然还在洲际公学就读,年纪尚小,但哥哥林时拥有安德鲁斯通用医疗集团1%的股份,市值上百亿。尽管和董事会其他人比起来,是再微不足道的一点儿份额了,可怎么也算是股东。 如果要问林时什么时候拥有了这笔资产……当然是去年克里夫·安德鲁斯为女儿寻求治疗方案时向林家求助,用林时的熔岩子弹换成无尽特区智慧巨屏的门钥匙时,家族附赠给林时的。 熔岩子弹好比战场上的一道保命符,林家夫妇不会拿儿子的第二条命白白去换,必须让安德鲁斯也割肉放血,他们才会重视林家的付出。 与此同时,带股东参观实验大厦的工作人员已经就位,「黑豹」滑入自动泊车通道。林时和林羽走进一条深黑色长廊,一尘不染的玻璃墙砖映着他们颀长的身形。 这座建筑将顶层划为贵宾等待区,当电梯门在实验室楼层再次打开时,林时和林羽便踏入一个纯白到刺目的世界。 初次来参观的股东有专用向导,比如眼前这位金发蓝眼的矮个女孩,她叫安吉莉卡,正向双胞胎介绍安德鲁斯通用医疗园区的功能划分和发展概况。 正当莉卡兴味盎然地讲述人体电阻实验室时,林羽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用一种慢条斯理的撩拨打断了她的思绪。 “莉卡,”他放低声音,笑着盯住她人工植入的湖蓝色瞳仁,“我们听说集团最近得到了……星云,对吗?” 莉卡的脸颊浮起一缕不自然的粉色,她知道那是保密级别较高的实验室,不可随意泄密。 “林中尉,这个项目还没有解禁……” “我知道星云从中子洲被送过来,因为那是我们在战争中找到的。”林时意会,也跟着一起蛊惑这位临时向导,“我们是索图里中校的手下,今天也是他邀请我们来的。” 以前,他们总是这样一左一右围住岁岁,把她逗得脸颊绯红说话结巴才肯罢休。 安吉莉卡也不例外地沦陷了,但她还有职业素养,抱紧了电子记事屏,深深呼吸一口,笑着看向林时。 “原来是这样,我这就联系索图里中校……” “不用了,他在忙。”林羽眨眨眼,嘴角坏坏地上牵。他把手放在记事屏上,安吉莉卡一慌,松手了。 他飞快地接过去,预约参观界面上,显示197-199层保密级别为“最高”,禁止一切访客进入,股东除外。 “就是这里吧?”林时点了预约按钮,“我们也想看看自己的战利品,莉卡小姐可以带路吗?” 龙谱带来的小道消息里,非常准确地告知了:安德鲁斯家族紧急空出三个楼层作为星云实验区,这是去过的股东无意间透露的。 “当然,中尉们。” 常用的十几台客梯全部设置为避开197、198、199层,腾出专门的电梯直达这三层。电梯门开,索图里正大步朝这里走过来。 索图里简直被气个半死,怎么也拦不住这两个臭小子!这么短的时间,居然已经进到大厦里来了! 可他还未开口,林时就已经踏出一步紧紧捏住他的手开始上下摇晃。 “中校!真的很感谢你,不但给了我们参与演习的机会,还可以来实验室观摩!” 林羽握住索图里另一只手,用力得仿佛要把中校小臂上的钛合金韧带摁出一个坑来。 此话一出,大厅里本就不多的人都扭着脖子朝这里看。 索图里忍着怒气不敢大声嚷嚷,林时和林羽牢牢盯着他的眼睛,他很窝火。 “你们就一定要来?” “非来不可。”林时说。 “中校,你得回会议室了!歌妮小姐的主治团队在等您,董事长也会来呢。”安吉莉卡接收到一条消息,及时转达。 索图里只比林时矮一些,他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只有自己和双胞胎听得见的话。 “就算你们来了这里,星云也不是你们找到的,是我!”他恶狠狠地呲着嘴,“敢和上级抢功的人我还没有见过,好自为之。” 刹那间,林时和林羽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原来索图里只是担心他们抢功劳。 林羽更是表现得明显,他忍不住冲着索图里笑了。 “我们只想来参观,顺便探望歌妮!”林羽露出那种李长鹏脸上才会有的纯真笑容,“我还想跟着中校你参与更多任务。” “中校,会议要开始了!”莉卡小姐又催促了一次。 索图里心不在焉地往会议室走,一边安排莉卡带双胞胎去歌妮的隔离病房。 事实上歌妮的情况不容乐观,各项生命体征已十分微弱。 “你们一定认识奥斯卡少爷吧?听说他和你们一同参与了这次拯救歌妮小姐的任务!自从他醒过来,就一直守在这里,睡觉也只是在隔壁的更衣室和吸烟室将就一下。”安吉莉卡露出惋惜的神情,“医疗团队紧急更换了两次诊疗方案,但情况恐怕不乐观……” 她的声音轻下去,惋惜地摇了摇头。 林时看到重重幕墙和玻璃舷窗后躺着的歌妮,刚从潜意识昏迷里醒过来的奥斯卡面如死灰地贴着墙壁,甚至没注意到林时和林羽就站在不远处。 “癌变的速度超过一切……”一位值班医生在低语。 安吉莉卡的表情有点凝重。 林羽却觉得很麻木,他也强迫自己装出痛苦的样子来,辐射导致的基因突变无法被治愈的,除非…… “我们用星云代码生成了模拟终端,可一直没有解决版本兼容的问题。”莉卡小姐介绍道,“这时候,第二支团队飞快提出了新的解决方案——直接用星云芯片植入歌妮小姐的大脑!” 林时立在那,脑袋“嗡”地一下。 他缓缓转过头去,问莉卡。 “哪来的星云芯片?” “当然是在‘实验样本’身上找到的呀!”莉卡又明朗起来,“就是中校从中子洲带回来的星云母体!经过十几年的自发育生长,它已经是一块能和人脑完美契合的生物芯片了,经过十三个小时的精密实验,天亮时才把芯片从母体身上取下来呢!未来我们计划培育专门的仿真人脑母体用于批量生产这种芯片,不过芯片和歌妮小姐的排异程度还在测试中……” 林羽听着,如坠冰窖。他们顺着莉卡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歌妮床头有一台专门仪器监测排异数据,穿着白色无菌服的人围在床边讨论着什么。 “星云母体是什么?”林羽强装镇定,可不好的预感已在他脑中敲成一排紧凑的鼓点,愈来愈急促。 “据传是朝暮博士的女儿,不过她的真实身份有待证实。”莉卡抱着记事本,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许多股东对此抱有极大兴趣,中尉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林时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在舷窗里和穿着无菌服的奥斯卡·安德鲁斯远远对视,而奥斯卡只听到歌妮病危全无好转的噩耗,无心和外面的假想敌对抗。 “如果是这样,我们要尽快进行第三个计划……”专家们说着,助手很快推来另一台仪器,楼上会议室里,一大群人正吵吵嚷嚷地讨论如何处置星云母体,如何进行Plan C尽快上传歌妮的意识,她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脑死亡后就无法进行这些操作了…… 索图里作为发现星云母体的人,坐在最中间和一群人唾沫横飞地讨论,烟灰掸在桌面,高度纯水溶进唾液,仪器运作的震动甚至通过楼板传到了会议桌上。 “到底是星云芯片只能给母体一个人用,还是母体能够容纳一切芯片,这个问题都没有确定就想着处理我辛苦带回来的实验样本,我去哪里再给你找一个朝暮的女儿出来?” “可是实验的秘密藏不住了,一旦军方发现……” “得尽快安排母体参加其他实验……” 林羽跟在哥哥身后,他们走向197层,星云母体存放的楼层。他的精神几乎到达了摇摇欲坠的状态,他也总安慰自己情况不会那么坏。 林时一贯在压力大的关头保持沉默。 歌妮·安德鲁斯的病房紧急呼唤铃响遍三个楼层,197层值守的科学家们也抱着记事板往楼上跑,只有他们两个,朝「实验样本01」所指的方向走过去。 工作人员走之前细心地关闭了大厅内的灯光,这里安静得可怕,四周没有窗户,黑暗成了一堵坚实的墙壁。 林时垂下头,似乎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没了主意。他捏成拳,四周只剩他和阿羽呼吸的声音。 林羽借着接口微弱的光,打开灯光。 他只打开了一个开关,大厅中央一间四面通透的玻璃屋子亮了,床上躺着一具躯体,四肢被绷带缠得像木乃伊,林羽四下张望寻找,过了几秒才缓缓转过头来。 林时绕着玻璃屋走,走到离病床最近的地方,凉意遍穿四肢百骸,心脏被一只看不见的利爪攥住,顷刻间剧烈震颤起来。 床上那个头发都没有的小小身体,是岁岁。 2094访客2 床栏和手术仪器上沾着星星点点血渍,岁岁的头皮被剔得灰一块白一块,一道蜈蚣般触目惊心的缝合口还带着未消的红肿。她全身被宽大的无菌纱布缠着,尚有微弱的呼吸起伏。 林时红着眼几近崩溃,到处找玻璃屋的入口。 可整间屋子就像一个玻璃罩从天而降罩住了一般,找不到一丝缝隙。该死!那些人是怎么进去的? “找控制面板,应该就在墙上,快找!”他无法抑制地朝林羽大吼,嗓子也因为哽咽而哑了大半。 林羽死死咬着牙,转身照做,可即使他找到了那块面板,也因为瞳纹无法识别,没法打开玻璃罩。他手忙脚乱地操作摄像头连上接口,想要把岁岁的样子拍下来……可即使是为了向联合政府提交证据,他还是不忍心……他怎么做得到! 就在这时,玻璃屋里人影在动。 林羽抬眼,注视着病床上的岁岁,她醒过来了! 林时痛苦地抵着玻璃幕墙,用拳头一下一下用力砸在上面,直到手肿得通红沁出血来也打不穿这里……他必须要找到更坚硬的东西。 岁岁似乎被隐约的锤击声吸引了注意,她捂着身上的绷带坐起来,又用一种滑稽的姿势慢慢爬下床,神情懵懂又充满好奇。 林羽沿着幕墙一直走,大概因为内外灯光差的缘故,岁岁看不见他们…… “岁岁,岁岁……”林时泣不成声。 岁岁也听不清,但她看见了,在玻璃倒影里看到了自己。 她好看的黑发不翼而飞,小脑袋圆圆的,衬得下巴更尖。 林羽的手还是按下了“暂停拍摄”按钮。 通用医疗团队的人在玻璃屋里安装了扩音器,方便内外沟通,于是下一秒,岁岁的尖叫声便响彻整个大厅。 她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随着她的身世暴露,她需要付出比设想还要恐怖一百倍的代价。她看到自己丢掉了头发和衣服,头上的缝合口随着麻药褪去剧痛加倍,她又怎么会知道林时和林羽隔着一道幕墙,愤怒而无力地砸着玻璃…… 在这片纯白的镜像空间里,她只看到自己的影子。 恐惧与无力倾巢而出,她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 没人听得清她在哭些什么。 林羽取下一只灭火器,开了肌肉加强义体,用力往墙上砸。 可岁岁也会被外面巨大的响动声吓到,她惶然听着那些仿佛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响,就好像那些巨响是因自己的尖叫而起。 岁岁很快瑟缩成一团跪倒在地上,戴着夹板的手指抓挠着自己的脸蛋,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看得林羽心疼欲裂。 而林时又何尝不是如此。 林羽砸瘪了一只灭火器就换另一只,警报声尖锐地响起,警卫马上赶到了。 “把手举起就地蹲下,否则我们会立刻开枪!”已经有人在厉声命令。 枪?!林时直接朝警卫扑过去,没人敢真的对股东发射子弹,两名警卫和林时在地上扭打成一团,林羽抽走他们的配枪,对着玻璃“砰!砰!砰!”开了三枪。 防弹玻璃上只出现一些擦痕,回弹出去的子弹打碎头顶一盏灯,火花四溅。 林羽很快被控制住,更多的警卫和工作人员涌进来了。 一时间大厅内人头涌动,所有人都慌乱地挤着看两名被按在地上的少年,他们肩上的军衔星章闪烁着黯淡的光彩。他们身后的玻璃屋里,岁岁已经尖叫至休克状态,很快就有人进入玻璃屋,给她使用镇定剂……接着,药物副作用使她尿失禁,在场所有人围观着玻璃牢笼内外发生的一切,他们只是意外于这两个年轻人为什么要在这里打起来,却对岁岁那双空洞而布满泪痕的眼熟视无睹。 一根手臂粗的注射管扎进林时的肌肉里,他很快失去力气不再挣扎,有那么几秒的时间,呼吸都困难起来。 林时被警卫压得几乎窒息,他透过一点点缝隙,看到人们通过面部识别打开囚禁岁岁的幕墙。 “把这两个男孩带走!从今以后执行一道新规定,访客通过审批才能进入重点实验室。” * 他们不得不忍受索图里对他们的大吼大叫。 “像什么话?我现在就叫林旭来把你们两个领回去!” 因为林时和林羽的身份,也因为这件事根本无法曝光,即使出了这样的乱子,他们也只是被按进贵宾室里,面前摆着冰镇苏打水,还有专门的人为林时按摩放松肌肉。安吉莉卡从楼上慌慌张张地冲下来,询问是不是实验样本01吓到了两位访客。 “她是我们的同学。”林时毫不掩饰仇恨的眼神,“你们这样对她,校方会追究责任的!” 方才林时和林羽还装出恭恭敬敬的样子,现在根本就懒得掩盖自己的情绪。 “白日做梦!我们就是洲际公学最大股东。林时,你忘了任务开始前我们的秘密会议吗?朝暮死后我们找寻星云芯片找了十七年。你们在做什么,差点毁了无数人的心血!”索图里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两个男孩为什么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难道是被吓到了? “我来晚了,昏迷小睡了几天。啧啧,听说你们两位闹出了乱子?”楚一玮穿着一身睡眠舱隔热服出现在移门外,他头发依旧像平时那样散落在脸侧,眼神阴郁,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他在林羽对面架起腿,从手边冰柜里取出冰啤酒。 “你们不会想先手处决实验样品吧?这事轮不到你们做。”楚一玮喝着啤酒,和索图里交换着眼神。 林羽捏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恐怕是第一次产生“杀了眼前这个人”的冲动。 “处决?这么珍贵的星云母体还有很多利用价值,光是通用医疗集团内部就已经提交了一百多项提案,实验排期都得排到明年。”索图里说。 “她是人,不是实验动物!”林时掷地有声。 “那我就要问问林中尉了。人,不也是动物吗?”楚一玮说。 “也难怪楚少校在平行时空里像个发疯的屠夫。”林羽回呛道。 “没人教过你们吗?不许对上级长官不敬!”索图里一声暴喝,他心底对双胞胎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你们该离开这里了,就现在!” “我不走。”林时眼里有些轻蔑,尽管愤怒已经让他声线在发抖,“我作为股东要求在大厦留宿,我要时时刻刻盯着「实验样本01」!” 楚一玮眯起眼睛,林时的意图似乎逐渐清晰起来。 “别犯傻了。”楚一玮说,“几天后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们。” “你的申请不予通过。”索图里把楚一玮从沙发上拽起来。两人踱至门口,楚一玮拉下电闸面板,贵宾室顷刻间成了一台能自由上下、装潢气派的客梯。 索图里抽出配枪,以一种隐蔽的姿势从腰的另一侧对准他们,意思是如果林时和林羽敢上前冲回实验楼层,他是真的会开枪。他回过头来看了双胞胎最后一眼。 林时和林羽过去十几年的人生里也有过无可奈何的瞬间,但唯独这一次,他们仿佛被一整片阴沉的天空死死压着,动弹不得。 他们就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办法能将岁岁从这人间地狱带走,贵宾室开始上升,他们就离她越来越远,她醒来后会不会再次害怕地哭? 她还有几次醒来的机会? “三天后你们还要在整个绿洲大陆的瞩目下飞过荣光之门,你们的未来会像启明灯一样闪闪发亮,我和楚一玮都是那么过来的。 就呆在这里哪也不许去,电梯会送你们到泊车层。 有些事情一冲动就全完了,我劝你们考虑清楚。” ------------------------------------------------------ 突然记不起前面有没有解释过为什么二十一世纪末的通讯载体叫“啵露”了 其实啵露是那个时候女孩子们觉得比较可爱的叫法, 它的全称是Broadroad 2094庆典 三天后,绿洲联合政府国庆日。 整片绿洲大陆十九个大区,六十多个分区的上百个无线电台播放着相同的画面。 各城区最醒目的巨屏同时转播,走过每一条街区都能听到,路过的每一扇橱窗都能看到。画面从绿洲最西的沙漠和蓝海切至北方暴雪中的界碑,从一望无际的白色长滩,切至繁华至极的商业中心。 导播按照规定,给了无尽特区-莫比斯大厦一秒钟的镜头,又切回长江二区怀恩塔附近,几十台战机在遥远的助飞跑道上等待。 道路两旁、荣光门上点缀以无数鲜红、金黄的气球与鲜花装饰,远处礼炮此起彼伏地响,巡逻机在头顶嗡嗡地响,热烈非凡。 林时靠在驾驶座上闭目休息,右掌心朝上,五光十色的信息聚在一小块接口投出的屏中,来自父母的消息连珠炮似的弹出。 “林时,算爸爸妈妈求你的,庆典结束再说好不好?” “我和你爸爸都会想办法,我们出面和安德鲁斯沟通,但你和阿羽一定要飞过荣光门啊!我们在最佳观景席,能看见你们的飞机。你要想,就算是岁岁,她也希望你们能飞过去的,对不对?” “来自安德鲁斯家族的秘密讯息,歌妮·安德鲁斯于七个小时前抢救无效去世。……你们两个说句话,都没看到你妈急成什么样了?!”林爸爸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林时沉沉吐气,今天天气可真好,晴空蔚蓝,万里无云,飞行视野绝佳。 他反手,接口熄灭。林时用两指抵着眉心缓缓揉着,过去三天浑浑噩噩,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 信息流从接口自动转换至车子的中控台上。 “哈喽两位老弟,龙谱在此。我谨代表朱利安家族的某一分支向你们表示祝贺,我过不来,只能在中子洲看新闻直播,喂,你们的心情如何啊?有没有很激动……” 是龙谱,林时微微抬了抬眼皮,最终还是没去理会。 林时和林羽曾经的队友和同学也发来啵露祝贺,一同要飞过荣光门的战士建立起临时啵露公共频道,里面有人统一指挥飞行顺序。 看着那些消息刷刷刷地自眼前滑过,林时长久沉默。 一条特殊标记的通话弹出来,那才是林时等待已久的。 那个充满魅惑与力量的女中音响起。 “林时中尉,林羽中尉。我答应过会为你们兜底,只是这次行动没有军衔积分,没有赏金,没有荣誉,预计会付出极大代价。” 林羽的声音先响起来,在私密频段里显得极为沙哑模糊。 “明白。” 林时也重复道:“明白。” “我能承诺你们的是,一旦岁岁暴露在建筑之外的任意摄像头下,就能被合法管辖,军方有权借此调查安德鲁斯通用医疗集团。我也保证能把岁岁救出来,医护人员已经准备就绪。” 林时疲惫地扬起嘴角:“感谢。” “谢得太早咯!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吗?林时,林羽,你们要考虑清楚,你们的安全只有你们自己来保证,安德鲁斯对侵犯他们利益的人毫不留情。” “上校,到了这一步,不用再向我们确认。”林羽说,“一定要带岁岁离开。” 艾茵沉默一会,玩笑意味十足地说:“现在回头还来得及,飞向九道荣光门,你们会度过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天。” 拥抱无上光荣,还是选择她。 林时置若罔闻。他按下发动键,引擎大声咆哮,车前热浪升腾。 林羽将巨大的行军包扛过肩头向林时走来,这里是长江一区某座高楼的楼顶,在能见度绝佳的晴天向北眺望,能看到直插云霄的安德鲁斯通用医疗大厦。 “难忘?”林时玩味似的咀嚼着这个字眼,“谢谢建议,但不了。” 林羽坐进车里,熟练地扣上安全扣。他吹了声口哨,轻蔑一笑。 “荣光之门?不过如此。” * 三天前他们开始寻找解救岁岁的方法。向父母求助看似直接,但林旭夫妇没有意识到严重性,坚持让他们国庆日后再商议,起了争执。 那晚林羽推开房门,看到林时望着游戏待机画面发呆,一筹莫展。那款游戏是曾经说好要和岁岁一起玩的。 他们也到了自己担责的年纪。 还好有艾茵上校。 她答应过,和岁岁有关的事都会出手帮忙,这是去年峡湾演习结束后,艾茵找他们面谈时给出的承诺。 不仅是安德鲁斯需要吸收优秀的人才作为家族旁支,军方亦需要拉拢林时和林羽这样的预备役。 如果这次所面临的危机是个体和整个安德鲁斯集团的对抗,那不如把军方也拉下场,这才是死局中唯一的出路。 艾茵爽朗一笑:“不愧是岁岁选中的男人。啧——称呼你们为男人太抬举了,等通过真正的考验再说吧。” 向艾茵求助果然有用。原来军方一直在监控安德鲁斯集团内部的动态,但一直缺乏切实证据。 军方知道的东西还不少,比如随着歌妮·安德鲁斯生命流逝殆尽,一切实验会进入停滞,这里留出一个绝佳平台期,是拯救岁岁的时机。 “国庆日吸引了大量公众目光,就连他们家族内部也会忙于歌妮的丧事和国庆日各种活动无暇顾及,我们只能祈祷安德鲁斯小姐死得其所。”那个晚上艾茵幽幽地说。 其实在歌妮断气的下一秒,军方就已经收到了消息,而林家夫妇这样的商业伙伴是等到几小时后消息逐步解禁才知晓的。 事实上国庆日当天凌晨,林时和林羽就已经确定了自己不会去飞荣光之门。要救岁岁,就在这关键的几个小时里。 “上校提供的东西不比我们用灭火器来得高效?”林羽从包里拿出一台装置,这些都是上校命人为他们挑选的装备。“这个,破解面板的。这个,爆破钻石强度玻璃用的。还有我们最趁手的加兰德!哥,我们发了。” “发了,大发特发。”林时把关闭消息面板,将提示音旋至静音。 “用灭火器砸钢化玻璃,墙没砸坏反倒把岁岁吓坏了。” 这次他们换了一辆不起眼的旧车,林时甚至有心情开玩笑了。 “……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想用枪还被警卫按住了。”林羽撇撇嘴。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想不想去荣光之门?”林时突然过来揪林羽的后领,一副好商量的样子。 “想你个头!林时,我看你是想自己去救岁岁。算盘打得挺响,可我不,同,意。” 金色的阳光打在林时脸上,他笑着看了林羽一眼,戴上墨镜。 林羽突然发现,林时笑起来也越来越像岁岁。以前总觉得岁岁笑的时候皱起鼻子像阳光下的鼹鼠或者是其他什么的,这种细节居然也出现在林时脸上。林羽赶紧对着镜子揉揉鼻梁,生怕自己也变成鼹鼠。 ** 战机飞过荣光门本不是很漫长的仪式,但足够亮眼。 在铺天盖地的欢呼声里,几十台战机拖曳着明红色的烟雾呼啸而过。 解说员慷慨激昂,唾沫飞扬地念完战士们的事迹,这片大陆成百上千万电视机前的孩子又要在心底种下英雄的种子了。 林时和林羽的两架飞机向前滑行了极长一段距离,长到其他队友都看不到了,才开始鬼鬼祟祟地转头。 “林时中尉,林羽中尉,请留步,你们还没有过家属合影环节!”无线电频道里突然响起声音把驾驶员吓了一跳,他手忙脚乱地操作着一大堆复杂按钮,急出了一身汗。 啊啊啊林时中尉走之前嘱咐过自己,发生任何事都不要给他发信息,他是不会回复的! 驾驶员眼看着林太太和林先生捧着两束鲜花气势汹汹地朝这里走过来了,决定全程不摘下头盔,能瞒一会是一会。 林太太还在生两个儿子的气,可她依旧为今天的合影环节换了一套橙红色的长裙,林先生也打上了相应颜色的领带。驾驶员只好和对面战机的“共犯”隔空交流眼神,林羽的战机里是李长鹏中士,他也是心虚得不敢摘头盔。 眼看着其他所有人都下飞机和家人合照了,让林先生和林太太在下面干等着也不是个事。 李长鹏无奈地一挥手,他们同时拉开门。 “林时,你还在生我的气?”林太太劈头盖脸质问道,“为什么连我的消息都不回?我们答应过要解决就一定会做到,这样够了吗?” “好了——阿岚,别跟孩子生气。生气不利于你的美容针吸收!”林先生赶紧安慰老婆,“你为了合影专门打的针啊!美容师怎么说的,要笑!来,微笑一个!” “我笑不出来!他们——” 林太太扛着那束花仰头望向下来的人,脸上的神情成了错愕。 两个年轻的小男孩从机舱里探出头,讪讪地摸着脑袋。 林时和林羽不见了,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来过。 2094PLANA 依旧是熟悉的股东专用通道,熟悉的黑色长廊,一尘不染的客梯。 全域监控面板上显示,研究团队的大多数人果然都聚在199层,为上传歌妮的意识做最后努力。 可是歌妮已经死了,无论他们怎么输入指令代码,仪表上都不会再有任何升幅数据。 奥斯卡躺在病床上,和死去的妹妹只有一墙之隔,他被迫注射麻醉针剂陷入睡眠。而他的母亲披着黑色披肩,在走廊上嚎啕大哭。 国庆日是全国性假期,因此,通用医疗大厦内工作人员的数量也较平时少了大半。 林时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屏幕上哭泣的安德鲁斯夫人。 战士执行此类任务,必须有人员配合。其实在平常,岁岁也可以做得很好。 艾茵上校指派一名专家级数据调试员在千里之外配合他和阿羽入侵大厦安保系统,调试员所有信息都不可见,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和性别。 “197层剩余人数14,五分钟内同时调离。”林羽留在车内指挥全局,他也能看到监控实时影像。 调试员默默响应,通过发送各种伪造信息到这十四人的接口上、电脑屏幕上,传唤他们离开工作区域。 与此同时,楼顶至197层的专用电梯一号开始显示为“故障修理中”,林时进入深不见底的电梯井,试了试安全绳的强度。 “林时,检查滑轮加固和安全绳扣。”林羽用一支笔在投影上一项一项地核对圈画。 “Check.” “检查道具和防弹衣。” “Check.” “你有叁分钟时间到达197层,下降速度将达到3m/秒。调试员请核对他的义体数据。”林羽说着按下车辆隐身按钮,他们临时淘来的旧车换上一层黑色车衣,隐没在不见光的角落中。 他又拉下遮光帘,打开工作用的视光灯,今天就像无数次演习中普通的一次,他和林时一向配合得很好。 林时将缆绳滑轮安装到钢轨上,他戴着防尘眼镜,手里的电动螺丝刀时不时发出工作声。他又扫了一眼屏幕上的199层:“核对,一切正常。” “下面报告目的地安保数据。”匿名调试员的声音响起:“他们为197层新加了特级安保,这叁名重装改造级战士应该会是这14人中最先回来的。此外建筑外圈还有杀伤性无人机和巡航飞艇不间断巡视,我已入侵该层179处监控摄像头,下一步会解决无人机群。” “收到,执行Plan A。”林羽抱起胳膊看哥哥在电梯井里缓缓下降,Plan A是最理想方案,潜入197层通风管道,拆掉天花板出风口可以直接进入囚禁岁岁的玻璃屋。 林时轻手轻脚地在狭窄的管道中爬行,他尽量收缩身体,带消毒水味的氧气涌入鼻腔。每爬行十米就有一个通风口,按照林羽的指示才能到达正确的那一个。 “So Sexy,林时。”林羽冷不丁地评论道。 “……闭嘴。” 透过玻璃屋正上方的通风格栅,林时能看到整个屋子的全景。一会把岁岁偷偷带上来,再合上通风格栅,沿着飞速上升的安全吊轨到达顶层,Plan A理想得不像话。 岁岁的病床在一扇白色屏风后,她已经陷入了不分时间与地点的睡眠,只要那些插在她身上的管子不移除,她就会一直睡下去。 “调试员,她身上哪些输液管可以移除,哪些仪器可以直接关闭?” “给我叁分钟,我得统计整理。” “来不及了,调试员,这一层的特级安保快回来了!”林羽直起身子,感到不妙。屏幕上身材魁梧的特级安保手持重型枪械,步履沉沉地从这一层叁处入口分别走进来。 “Plan A中止!”调试员已经在叫停了。 林时都已经打开格栅盖板了,只好又放回去。 “就差一点点……” “别灰心,林。就算你能下到地面,她身上这么多插管处理起来也很棘手。”调试员说,“现在向后退,消防楼梯间没有人,在那里开始Plan B。” 林时又望了一眼躺在下面的岁岁。 他双脚踩在楼梯间冰冷的地砖上,从装备包中取出金色假发,手指飞快蘸取发胶将自己原发压平,他为了Plan B特意提前理发,尽管这样让手感变得硬碴碴的,可至少,他的发型和岁岁的很接近了。 等她醒过来,他会陪她一起留短短的头发。 金色假发,蓝色美瞳。这次没有打印3D假脸,而是通过数据调试员将视网膜木马植入这一层每个工作人员的接口内,因为大部分人会通过安装眼部义体矫正视力或是升级改装眼部功能。 木马程序植入后,他们眼里的林时会变成另一张脸,只有非常贴近地看才能发现像素点在眼前飞舞。 林时披上白色褂子,戴好伪造工作牌。 他来到解锁面板前,上次正是在这儿,林时和林羽看到有人用面容识别打开玻璃屋。 安保人员朝这里走来。 “林,你的目的也太明显了!”调试员大声说,“我、我得马上为你破解,否则他们会起疑心的。” “这么警惕?——我懂了,现在玻璃屋是他们的重点保护对象,一般工作人员不会随意进出这里!”林羽按耐不住,简直想下到197层帮林时。 面容识别系统不受视网膜木马影响。 林时呼吸平稳,脸上挂着一抹伪装出来的、自信满满的微笑,远处的守卫越来越近。 “该死,他们单单加强了这道门的防火墙。”任务再次出现意外情况,调试员经验丰富,但任何东西都需要足够的时间…… 玻璃幕墙的面容识别一般只需要四秒即可响应,一旦超出四秒意味着遇到了不能直接识别的对象,系统在重复解算。 而这层楼的工作人员来来去去就这么一帮人,林时这样的意外情况就十分可疑了。 眼看守卫疑心已起,手放在机关枪的保险栓上,以一种轻松的步态朝林时走来。 “兰迪医生!”一个轻快的女声在叫林时,确切地说,是在叫林时工作牌上的人。而声音的主人林时也并不陌生,这个姑娘穿着同样的白褂子,下边是一双红色尖头高跟鞋,是安吉莉卡小姐。 安吉莉卡朝他小跑过来,一双眼里热情似火,可在公共场合,她还是规规矩矩地抱着记录板,暗暗朝林时抛媚眼。 林羽在频道里:“哈哈,我就说吧。可怜的家伙。” 林时:“……嗨?” 守卫看了一眼玻璃屋中的情况,一切正常,他转身走了。 这让叁个人心里都松了口气。 安吉莉卡却扯了扯林时的衣袖,把他叫回刚才的楼梯间里。 林时还没来得及梳理内心的无语,安吉莉卡就已经环上他的脖子。 眼看着红唇贴近,林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抬手按住莉卡小姐的眼睛。 “怎么了?”莉卡咯咯地笑起来,“是要玩点刺激的东西吗?” “什么?——嗯,对。”林时一脚把刚才伪装医生的道具包勾到自己身后,顶着林羽在频段里发出的啧啧声进入状态,“但不是现在,有个任务派给我。” “什么任务?”莉卡抱怨道:“你上司不是喊你去出差嘛。” “这个兰迪医生有点意思。”林羽评价道,“我们给他发了消息冒充他远在九龙区的女友来度假,所以他赶紧告假出去了。” “严谨一些,是其中一名女友。”调试员说。 林时顺着编下去:“我得去星云母体身上取一些样本组织再走。” “我来帮你。”这位助手小姐嫣然一笑,把手放在林时胸口,“但我要你把我按到墙上,像上次那样。” 林时:“……哈?” “197层人数开始增加,林时中尉,速战速决。”调试员说。 2094PLANB 不能耽误PLAN B。 林时豁出去,用力抓住安吉莉卡的手腕,压低嗓子作欲火焚身状:“帮我打开幕墙,我会好好奖励你的。” “有四人回到197层,要快!” “什么样的奖励?”她问。 林时口不择言:“这得看你喜欢什么样的教具了,莉卡小姐。” 安吉莉卡用一种火辣辣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推开门走出去。 林时跟在她身后,把微型麻醉针藏在乳胶手套下。 就等幕墙打开,他会把莉卡放倒藏在某处。 “安保系统加强后,没有大厅门禁级别的人开门都要报备,可不是每个男人来求我都会答应呢。”莉卡咕哝着,转身对准门禁面板。 特级安保远远地看着他们,林时用余光注意安保的动向,走上前,手掌轻轻敷在女助手的脖颈上。 安吉莉卡被这样亲昵的举动逗得直笑。 他们身后幕墙上一块玻璃凭空隐去,门禁被打开。 林时低头,挡住守卫投向这里的目光,手掌微微发力,安吉莉卡来不及反应,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他将女助手稳在自己的臂弯中,从远处看,两个人已经亲密到让别人不适的程度。林时微微侧头,确认安保员已经转身不再看这里。 视线内没有其他人,林时单手拖着女助手的身体,推开消防通道的门,他得把她藏在这门后。 “怎么样?”林羽问。 “口红蹭在我身上了。”林时推开门朝已经开启的玻璃屋走去。 “快去看看岁岁。” 林时不言。他朝那张病床走去,每近一步心就揪起一点。 她还在呼吸,却脆弱得像是随时会死去。 岁岁头部那道疤还未拆线,皮肤沿着黑色的缝线泛红。 鼻下两根软管管源源不断地向她输送致眠气体,手指上几块监测夹板却没能把指尖夹出通红的血色,她的脸白得像纸。 她没有被好好照顾。就连他最爱亲吻的小嘴也褪去生机勃勃的颜色,有干燥起皮的迹象。肩上未被纱布裹住的地方起了一片又一片红红的疹子,她在过敏,没有人在乎。 林时发现自己的手正因愤怒而颤抖。他迅速关闭监测仪器,以免发出蜂鸣引来安保。他将一些软管从岁岁身上移走,最后拔除的是导尿管。 任务频段里,林羽的呼吸也粗重起来,片刻后林羽好像被什么吓了一跳,大声提醒林时。 “快住手!紧急情况:有人向这里靠近!” 此刻林时已经不想再和任何人周旋,只想马上带岁岁离开。 他腾出一只手搁在腰间的微型手枪上,准备随时放倒后面来人。 “兰迪医生,你还没出发去华北一区?” 是个熟悉的散漫声音。 林时转身,微微侧头盯着来人的手,以防直视时视网膜木马失灵。 “楚少校。” 楚一玮阴恻恻地点头,他穿着液态护甲,实验室冷光灯打在光滑的金属色肌肉表面,这让林时的心脏又沉了一沉。如果是这样的装束,小手枪还真的不足以对付他。 “哥,我马上下来!”那一头,林羽已经起身。 “不能去!还有下次机会!你们这样冲动行事会闯大祸的!” 不顾调试员的阻止,林羽毅然决然前去支援林时。 “临走前还要取一些样本组织。”冒充的兰迪医生低垂着眼有点沉闷,楚一玮盯着他看了一会,随手翻动岁岁身上的纱布。 “不用少校动手!我来就行。”林时说。 “你忙你的。”楚一玮指着实验日志,似乎要和他商量什么事,“兰迪,星云母体的实验排期已经到叁个月后了,可我的内部提案才刚通过,能不能和你的头儿商量商量。” 林时还是低垂着眼,否则楚一玮会发现林时的眼神想杀人。 林时打开安吉莉卡的记事板,飞速滑动几下,“照规定,实验按排期进行。” 楚一玮不怀好意地笑笑:“你还不知道楚家是做什么的?我父亲有朱利安生命科技17%的股份,我们想要快速推进母体繁殖计划,朱利安和安德鲁斯两大家族联手,一定能做到。” 繁殖? 林时攥紧拳头,假装在看文件。 “其实就是几十年前试管技术的原理。先替母体取卵,在体外合成卵细胞后植入母体子宫,如果诞下的孩子能够继承母体基因,我们就可以无限复制星云芯片和芯片所需的自发育大脑……预估利润超千亿,我这里有更详细的计划书,要不要看看?” “砰!” 林时掌心里发出一记巨响,楚一玮往后退了些,兴致勃勃地盯着他。 是林时没有控制住情绪,将金属记事板砸在桌面上发出的声音。 “兰迪医生,你还好吧?” “林时,保持冷静!”调试员在频段里呼喊,“不要被他激怒,我现在就想办法引开他!” “我——”林时抬头正对上楚一玮浅灰色的瞳仁。 他浑身的血液被怒火烧的滚烫,却依然要保持理智,酌字酌句地和楚一玮周旋。 “我在听。” 林时死死咬着后槽牙。 楚一玮来劲了,随手比划着显示器的宽度:“到时候我们就用这么长的取卵设备,取下一些优质卵细胞。我们团队能提供母体孕育和仿真母体孕育两种方案。” 他将那段长度比划在眼前的岁岁身上。 “星云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楚一玮慢悠悠地走到强脉冲除颤仪前,他拆掉电极贴片,露出手腕粗的金属截面。他将包裹线缆的橡皮管举在胸前,一脚踩下地面的供电开关。 “星云芯片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唯一成功的意识上传载体,有了它,等同于拥有重塑世界的权力。”楚一玮扯了下嘴角,面上浮现出一种虚伪的悲伤来。 “这些话我们在中子洲会议的时候都说过,林时中尉,你没有认真参会吗?” 屏幕上的数据还在高频跳动,输液管中的液体持续下滴。 顷刻间,林时后背凉透。 一记非常轻微却清晰的蜂鸣声,由远及近。 又是一声,再一声,一共叁声。 楚一玮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却看见玻璃幕墙上开始出现裂缝,裂缝迅速扩张成了一片密密麻麻的裂痕之网。 又是第四记蜂鸣,像小石子随意投在玻璃上。 裂缝很快蔓延至整片幕墙,随着一声沉闷的爆裂声响,玻璃幕墙被打成无数玻璃碎片。在“哗啦啦”的巨响中碎了一地。 “你们!——我都说了不要冲动!Plan B中止,开始Plan C!”调试员重重叹了口气。林时和林羽都不再理会这位经验丰富的前辈了。 趁着楚一玮分神的功夫,林时反制住他的双手,将电缆末端逼至楚一玮的下颌,强烈的电流将他震得猛烈哆嗦了一下,林时往他腹部猛踹叁次,次次逼迫楚一玮往后退,直到林时对他举起枪。 “退到玻璃墙外去。”林时命令道。 林羽抱着一柄枪朝他们走来,他背后是一名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特级安保。林羽没有对安保开枪,是调试员用了义体短路木马。 楚一玮被林时踹的在光滑的砖面上向后滑了一段距离,他回头看到全副武装的林羽,又看向撕去伪装外衣的林时,狰狞地笑了起来。 “索图里给你们机会,可我不会。”楚一玮在林时的枪口下缓缓举起手来,浅灰色的瞳仁闪烁着冰冷的光,“二位,不要和安德鲁斯作对,你们父母未必乐意看到自己的孩子成为恐怖分子的场景。” “谁才是恐怖分子?”林羽毫不留情地举枪,朝楚一玮发射一剂麻醉针。 液态金属外衣立刻将子弹吸收进去,可楚一玮依然直挺挺地倒下了。 林时迅速回到岁岁的病床前,那些软管通通拆下来,握在手里也有一大把。脱离致眠气体后,岁岁的呼吸有了起伏。 林时将手伸进纱布下,小心翼翼地想要抱起她。林羽追过来将枪背在身后,手空空地托着一些想要帮林时一把。 “回泊车层准备出发。”林时下了一道命令。 林羽看着岁岁毫无血色的脸蛋,用力点一下头。 “明白,我去发动车子等你们。” 他将地上的白大褂捡起来盖在岁岁身上,转身溜进楼梯间,那里有林时来时的风道入口。 她瘦得像被抽空了很多东西,他不敢想象那些人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此刻林时无比迫切地希望艾茵尽快兑现她的话——只要他把岁岁带到有公共监控探头的区域,军方会立刻出手。 就在她身体离开病床的瞬间,警报鸣笛响彻整个楼层。 楚一玮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直挺挺地坐起来,他朝林时举起左臂,一拳粗的八孔子弹发射口猛地从胳膊上弹出,正对林时和岁岁。 “你们也太低估液态护甲了。林时,你们涉嫌闯入实验重地谋杀上级,证据确凿。按照《联合政府军事法案》我有权处置你们!” 林时下意识抱着岁岁背过身去。 巨响随之而来。 这么近的距离内,数十发子弹烧穿他的防弹背心,巨大的烧灼感在他背后蔓延开来。 林时心一横,抱着岁岁朝另一方向的疏散通道逃。 特级安保迈着能让楼层为之震颤的步子朝他们奔来,他们扛着青黑色的重装机枪,肩上的发射装置火力全开。 无数子弹飞向林时,弹径各异,有的尖细如鱼钩,有的是小臂粗的火箭弹,很快他的身后就发生爆炸了,火光照亮他眼前的路。 “哥?哥!”林羽那边是钢缆上升的噪音,“调试员!我要回到197层!” “不可以!”调试员的声音突然大了,“如果想救林时中尉,你就给我去顶层!我安排了区域级巡逻飞艇,一旦出现异常我们能马上介入!林羽,如果再这样擅自行事,你们叁个人都会死在建筑里……” 林羽单手抓着钢缆,上升带来的热能隔着手套也将他的掌心磨得发烫。 “策略出了问题。”林羽听着频段内林时中弹的闷哼声,居然有种痛苦之外的抽离感,他抬头望着通向天空的天井,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光点,“如果是我来带岁岁走,林时就不至于这么被动……” “我——我会把她……带回来。”林时喉头翻滚着痛苦的窒息声,尖细的子弹已经打穿他的腰骨,每走一步,痛不欲生。 他就要抱不动岁岁了,她随时会从林时怀里滑落。 “林羽,注意脚下!” 经调试员一吼,林羽望见深井里密密麻麻的无人机挤在这逼仄封闭的空间内,以超越钢轨上升的速度朝他冲过来。 2094PLANC 林羽一手取下胸前的微型火箭筒,用牙咬着粘带将武器固定在左手上,对准下方无人机,开火。 弹药强大的后坐力甚至把林羽往上推,拉远了他和无人机群的距离。火焰吞噬林羽脚下一切视野,热浪拂面。 “以林时现在的状况,他没法把那个女孩带到顶层。”调试员的语气有些沉痛,但他还是接过林羽全局指挥的担子,“195层有一段联通对向建筑的露天长廊,林羽,把车开到那里去接应,我保证让军方视域扩展到那里……” “林时!你听见了吗?去195层等我……”林羽迟疑了一下,频段里是长长的沉默,“哥?” 197层,火焰在林时身后烧成一道幕墙,他背上的弹孔在流血。 他带着岁岁跌跌撞撞地沿着步梯走下去,楚一玮居然直接穿过火焰,大步追了上来。 液态金属从楚一玮脸上和发丝上蜕去,他冷冷注视着林时的背影,抬手。 “为什么不好好做我们养的两条狗乖乖听话,非要这样。”楚一玮冷冷开口。 叁枚子弹打在林时后肩,他几乎要带着岁岁从台阶上滚下去。其中两枚打穿了防弹衣,一枚打碎肩骨。 林时体内的痛感调节义体早就不起作用了。 “废物。” 楚一玮的左手瞄准林时的脖颈。 就在此时,有人禀告楚一玮无人机群大量坠落。这让他眉头一耸,转身穿过跟上来的两名安保,离开了这里。 林时按下掌心的一枚遥控开关。 瞬间,狭窄的空间内腾起灰色烟雾,视野严重受阻。重装安保的咳嗽声透过铁铸的面罩传出,为林时争取到一些时间。他的气力都快流失殆尽了,忍着剧痛戴上夜视眼罩,再按一次开关,此处电力供应中断。 “林时,我们在呼叫你,收到请回答!”调试员说。 仿佛过了许久,久到林羽以为林时已经离线了。那一头林时带着岁岁穿过呛人的浓烟,本应他戴的呼吸净化器此时在岁岁脸上。 “收……到。” * 林羽打坏脚下几百台无人机,钢缆上升加速将他带到泊车层,可他没想到的是,深井火焰中赫然出现楚一玮的充斥着暴戾与杀戮的脸。 楚一玮全身的液态金属重组成飞行机甲,正往上急追。 林羽跳进泊车层所在的隘口,手中的弹药筒对准楚一玮。 “你敢对上级开枪?这是叛乱!”楚一玮吼叫着,肩部的机关枪发射模块却都全部弹出,蓄势待发。 林羽闻言只是扬眉,似乎有些惊讶。他随即按紧耳塞,举手对向头顶悬空的电梯轿厢,扣动扳机。 一声几乎要震碎耳膜的巨响,原本被程序锁定的轿厢底部燃起大火,它开始摇摇晃晃地下坠。 * 对于195层来说,这不过是个清闲的公休日,值班的员工在各自整理资料,却突然警铃大作。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四处张望,猜测是不是有楼层发生火灾。 疏散通道的门猛地被撞开,眼尖的人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孩抱着星云母体闯进来。 他步履蹒跚,几乎就要跌倒。 大片刺目的红色让那个小职员尖叫起来。 有鲜血从他额角淌下来,林时的眼睛也疼得厉害,只好对尖叫声的方向举起枪。 “歹徒!恐怖分子闯入大厦劫持人质,要对我们开枪!” 他原本只想威慑,从没想过对无辜的人开枪。 林时低头看了眼岁岁,她就快醒了,就快…… 身后传来脚步声的巨响,重装安保马上就追来了。 “全部,退后……” 林时的枪口逼得所有人在角落缩成一团,他眯起眼朝着亮光最充足的方向一步步挪过去,那是调试员所说的露天长廊。 他大概明白自己会死,体内为数不多的义体全部失灵,身上多处中弹,他身后每一个脚印都沾满鲜血和泥污。 在那些惊叫声,哭喊声,以及不断的警笛与警告声里,林时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通往长廊的门。 与此同时,重装安保发射的一枚梭形子弹穿过他胸腔,黑红色浓稠的鲜血溅上岁岁苍白的脸蛋,林时再也坚持不住。 频段中调试员也沉默了,他在千里之外盯着通用医疗大厦密密麻麻的监控屏幕,看着林时倒在光亮之前,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可这是为什么?他也只是第一天认识这两个年轻人…… “艾茵上校,收到请回答。”调试员打开另一个通讯频段,“特别任务小组,全组听令!林时的一只手出现在公共视域,请军方直接介入,他快撑不住了……” “公域摄像头没能拍到林时……”他的同事说。 “我在。”艾茵接入频段,声音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颤抖,“医疗小组,特勤机动队,马上出动。后续责任我来承担,快去!” “上校?”林羽也听到了,他驾驶车子猛地滑出去,绕着通用医疗大厦转了巨大的一圈惯性弧度,身后是如苍蝇一般密密麻麻的武装无人机,“他们没有顺利到达长廊吗?” “林羽中尉,不要再下去了,我们来解决。” 林羽猛地调转方向,身后无人机撞在建筑上纷纷自爆,二十秒后,他第二次急转,黑色的浓烟从缺失的建筑一角滚滚而上。 就在林羽以为自己摆脱了无人机的时候,楚一玮如鬼魅般跟上来,他张开双臂,液态羽翼坚实而充满韧性地辅助他高空飞行。 楚一玮的脸出现在他车窗外时,林羽整个心都颤了一颤。 “林羽,放弃吧。”楚一玮的声音直接占据所有通讯频段,“你的挣扎是无谓的,但是你如果就此逃走了,你哥哥应该会觉得自己死得其所吧?” 林羽目视前方,将车身拉成倾斜,楚一玮如影随形。 “阿羽别听他的!到安全标记点来!”调试员在大喊,艾茵上校也在叫他的名字。 艾茵上校是劝告也好,是命令也罢,林羽此刻不会听。林时没能把岁岁带到公域视野就倒下了,如果他林羽也不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他不能让林时的血白流,也不能让岁岁再回到那些恶魔手上。 荣光之门只是虚浮的表象,既然恶魔能被授予荣誉和勋章,好人也能被污蔑成恐怖分子和歹徒,那么—— 他想起在虫洞演习时自己就演练过用飞机撞轿厢的操作,这次是浮空车,但……也够用了。 银灰色浮空车蜕去隐蔽车衣,车头朝斜下方,收油落地,借着惯性向前冲行。 老旧的引擎不好控制,方向盘在林羽手中失控,他的确落在195层长廊上,一只轮胎已经悬在边缘,依靠其他叁只轮胎向前滑。 一枚榴弹划过半空飞向这辆车,在巨响中打爆轮胎。楚一玮狞笑,在半空隐形,就此消失。 车尾燃烧,车身再次外斜,林羽依然极力控制着浮空车,直到车头撞进195层的玻璃墙,细碎的裂缝再次飞快扩散,像一颗白色的,飞快生长的大树。 这一撞,撞得林羽头破血流。 他再次发动车子,子弹已经打碎所有车窗玻璃,他往楼层里开,试图挡住拖行林时和岁岁的安保员 在滚滚浓烟中,他推开车门,朝人群脚下的位置扫射,逼得所有人一退再退。 重装守卫把林时丢在一边,朝林羽走过去,他在和上级沟通。 “砰!”一枪打在林羽的手上,打得他鲜血淋漓,被迫松开武器。 “目标已到达,是否射杀?” 他一边说话,一边又用电磁脉冲机枪朝林羽开了几枪。 林羽控制不住地吐血,但依然朝林时和岁岁的方向爬过去。他几次想起身,都痛苦地支不住手脚。 风从破碎的落地窗里吹进来,却再也吹不动岁岁身上被鲜血浸透的纱布。 守卫远远地看着,看着林羽放弃武器,拖着残破的身体朝另外两个没有意识的人爬过去。 岁岁被保护得很好,林时却被打成了筛子,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未沾血的皮肤。 “确认,射杀入侵者。” 耳机里传来指令,守卫举起枪,却陷入片刻犹豫。 千里之外,调试员离开座位,最后看了一眼监控屏幕上的叁个人,缓缓摘下耳机,退出林时和林羽的频段。 艾茵也在自己的办公室内,一手紧紧攥成拳抵着额头,原本的救援计划发展成这样,她该如何向阿岚与林旭夫妇交代。 今天确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远处有巡逻艇和直升机朝这里靠近。 “联合政府长江二区暴恐机动队执勤中,所有人放下武器,配合调查。” “联合政府长江二区暴恐机动队执勤中,所有人放下武器,配合调查。” …… ------------------------------- 好久不见,读者宝宝们。 其实我自己在写的时候也会想, 如果我是林羽,我会驾驶浮空车前往安全点,还是义无反顾地去找林时和岁岁呢。 2094最后的城墙 亚特兰大一区,战争医院。 方杰明低头注视着手术台上的少年,主刀医师是他的同僚松山智。 “只穿了防弹衣——这和赤手空拳立在枪口下有什么区别?”松山智操作着机械臂,从少年胸口取出子弹,他难以置信,“头盔也不戴,一个个脑袋里都安了合金颅骨?” 一把子弹落在托盘里,零零落落地发出脆响。 “还得测量骨骼尺度做一套替换品,更换的过程会很痛苦。这种疗法曾经用在几个中校身上,根本没有哪种麻药可以抵抗那种疼痛……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 “松山,所有人都坚信他们遭到的是虐杀。完完全全反人类的行为。”方杰明戴上一只机械手臂,走向躺在另一张手术台上的林羽,“可他们猜不到这事就发生在通用医疗大厦。” 方杰明替林羽清理浑身二十多处中弹伤口。 如今变成林羽和林时不省人事地躺在那里,长达几十个小时的手术过程需要吸入大量麻醉气体,主治军医分两批人手接力进行,方案也从十几种迅速敲定了最合适的两种。 两个年轻人伤得很重,如果不送来战争医院,大概率是活不下来的。 松山智望着屏幕上助手传来的资料,有新闻报道,监控画面和航拍视频。长江二区一处高层建筑浓烟滚滚,执勤机动队在万米高空转移伤员,安德鲁斯法务部却声称自己遭到了恐怖袭击…… “所以是艾茵放任他们闯进大厦的。”松山智锐利地扫一眼方杰明,而艾茵也恰是时候地接通了重伤救治室的内线。 “松山博士?是我。” 松山抬头,隔着几重玻璃看到了焦急等候在外面的艾茵上校。 “两个孩子的父母来了吗?” “他们在。” “艾茵,你应当为此承担责任。林时和林羽还有几个月才成年,什么决定都应当过问他们的父母,而不是你!” 艾茵望着屋子里嘴巴一张一合训斥自己的博士,垂下了眼。 她抬手把制服肩章拆下来,脱去帽子,神情凝重。 另一个女人扑过来,扯着艾茵的衣领,满脸泪水。她是两个少年的母亲,今天原本是她观看儿子们飞过荣光之门的日子。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瞒着我做决定?你明知道小时和阿羽就是那种冲动的性子!艾茵,你要明白他们是我的儿子!” 林时的父亲抱住自己妻子,他低声劝慰她要冷静,哪怕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 “我会主动向上面递交处分申请。”艾茵再也没有往日的自信,她只能以最低姿态表达歉意,“是我考虑不周。事态恶化后,我第一时间联系最权威的救治机构,所有救援计划都跳过程序直接进行。……阿岚,林旭,对不起。” “艾茵,我和阿岚有权知晓事情原委。”林旭一双发红的眼睛望向上校,努力维持镇定,“我们还想知道的是,那孩子……脱离危险了吗?” ** “岁岁没有大碍,过几天就可以转去普通医院。” 艾茵提到岁岁,眼神还是变得十分悲伤。她披着一件青黑色大衣,发丝无精打采地散落肩头,指尖夹着一根未燃的烟。 战争医院的餐厅里,激光帷幕隔出特定的空间留给密谈人群。 限时供应的新鲜肉类窗口挤满了人,各种口味的炒豆子和肉汤都会配一颗饱满的甜李。 匆忙往来的医师和护士在谈论最近的政治新闻;恢复良好下来散心的伤患在和护工聊天打趣;身姿挺拔的将领们成群结队地来去,或许几小时后他们就要回前线战场。 激光帷幕上播放着中子洲局势再度紧张的新闻报道,有记者猜测这和长江二区通用医疗大厦发生的事情有关,弹药在海面爆炸的光影于用餐者的脸上一晃而过。 “你说岁岁是朝暮和老吕的女儿?!”林旭和妻子对视一眼,试着接受这个爆炸性消息。 “绝对不可能……小夕去世前怀孕了?”林太太喃喃着,大颗泪珠从眼底涌出。 林太太向左滑动手指,年少时的影像挡住艾茵的脸。照片上叁个女孩手挽着手,年轻的艾茵和自己穿着中士迷彩衬衣,戴着崭新的盖帽。 朝暮的眉眼和岁岁何其相像,正靠着艾茵,牵着那时候的阿岚,眯眼笑着。因为暮色让人想到夕阳,她也就是林太太口中的小夕。 “果然很像!”林先生将照片设置得更清晰。 林太太见到岁岁的第一面只觉得像故人,却不忍多猜测。朝暮牺牲时自己正怀着双胞胎,为了孩子能平安诞下,只好努力克服好友去世的巨大悲伤。 艾茵也是在2091年岁岁要来洲际公学读书前夕才知道这件事。远在蓝祖海的福利院长瞒了十多年,直到下定决心让岁岁获得更好的教育,才向艾茵发出求助邮件。 “林时和林羽的第一阶段手术已经完成,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林时身上多处骨骼被打碎,晚上会开始第二阶段重组工程。”方杰明走入帷幔,在艾茵身旁坐下,“林羽比林时好些,但同样是重伤。岁岁的情况,艾茵应该已经说了——朝暮去世前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她唯一的女儿身上。他们剃光岁岁的头发,就是为了找到她颅内的芯片。” “林时和林羽第一时间就向你们求助了,可后来还是找到我。”艾茵紧紧握着咖啡杯,“没有怪你们的意思。我们活到这个年纪,都有各自的不得已。” 林太太飞速阅读叁个孩子的治疗报告,泪流不止。 “我也有脱不开的责任。”林先生替妻子擦去眼泪,“为了集团发展不顾一切向安德鲁斯靠近,还说服林时和林羽,让他们以为这对他们的发展大有益处。直到那天他们求我们救岁岁,我们想的竟然是不破坏自己和财团家族的关系……” “如果不是我们被利益冲昏了头,两个孩子也不会——”林太太再一次哽咽。 “如果不是楚一玮下的命令,特级安保最多是羁押而非赶尽杀绝。”艾茵眼神清明,渐渐厘清思路:“安德鲁斯想给你们一个下马威,又或许——朝暮留在岁岁身上的东西,价值胜过很多条无辜的人命。” “什么东西?”林先生问。 “上一次安德鲁斯为了什么害死岁岁的父亲,又追杀朝暮直到蓝祖海?”方杰明反问。 林先生在彼此的眼神里确认了那个答案。他往后靠去,语气依然是不确定的,那样东西根本只是传说,从没被证实真正存在过。 “为了……星云大脑。” *** “林旭先生,莫岚女士,你们好。 我们是安德鲁斯通用医疗法务部门的律师团队,现就该起案件与您商讨。 集团后续的决定是追究林时、林羽两位先生的法律责任并申请撤销军衔。 因为他们的相关行为已涉嫌严重违反《联合政府公共安全法》、《联合政府预备役行为准则法》、《军事法》。 相关证据和起诉材料已提交,请您知悉。” 十天后一个阴沉沉的周末,林太太坐在林羽病床边阅读这封邮件。 目前林时、林羽术后状况稳定,只是未来依然需要接受多次小手术修复身体。像是林羽的左手掌被子弹打穿后,需要再度进行精密手术。 林太太的眼角没有眼泪,甚至没有怒容,林羽偶尔会醒来,却没法说话,林时更虚弱,陷入深度睡眠。 她和丈夫订好私人疗养中心,也约见了自己的律师团队。 多方商议下,林家亦决定向安德鲁斯通用医疗集团提出指控。 窗外是亚特兰大萧瑟的寒冬,春天迟迟不来遥远的北境,林时和林羽的父母将办公室临时搬到战争医院,一边照顾两个孩子,同时写好了反诉文件。 一、基于通用医疗集团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的行为提出指控。 二、基于通用医疗集团擅自动用数据虫洞这一大型公共设施提出指控和赔偿诉求,并提交至国际法庭。 叁、基于通用医疗集团内部员工擅自杀害绿洲公民未遂提出指控,同时提出撤销楚一玮少校军衔。 这封邮件抄送至通用医疗集团后不到一小时,对方立刻拨来电话要求再次协商。集团董事长夫妇和索图里·安德鲁斯甚至要求亲自来探望林时和林羽,被婉拒了。 “林川气电是我们重要的合作伙伴,如果只是这样的小事,我们可以更稳妥的方式解决。”安德鲁斯夫人说,“此外,星云母体也和你们在一起吗?” “夫人,那个女孩已经不再是星云母体了!她如今受军方保护,是一个普通不过的绿洲公民。”林先生厉声说,“一切尘埃落定后,她和我的儿子们都会回到洲际公学完成学业,请不要再打扰他们。” 林家要是将那些反诉请求公之于众,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对方也不想放弃和林川气电合作带来的巨额利润,僵持几日后,居然奇迹般地开始协商这叁个孩子重返公学的相关事宜。 “你们提的条件,我方勉强接受。”会议屏幕里,索图里盛气凌人地看着他们,“但有一点我们决不让步。你们也想要保住两个孩子的军衔,对吧?” 尽管索图里在心中责怪林时和林羽怎么如此顽强没有被打死,楚一玮这个白痴为什么这点事都处理不好,可他更惧怕国际军事法庭的审判。 “中校,你想表达什么?”林太太双手交迭在膝上,肩背挺得笔直,没有让步的意思。 “我亦不希望联合政府失去如此优秀的两名中尉。如果他们可以彻底忘记自己犯下的错,重新成为朝气蓬勃、心思单纯的好孩子,这对我们双方都再好不过了。” “彻底……忘记?”林太太眉头紧锁。 “没错。从根源上忘记与星云母体有关的一切,忘记他们共同经历的所有事情,忘记他们曾为她犯下的暴行,防患于未然。我们也承诺不会再动星云母体。” “同样的,星云母体也应当进行一些记忆海马体处理手术。以后只要我们闭口不提,这件事就不会再浮出水面,他们在通用医疗大厦制造的恐怖袭击,也可以一笔勾销。” 2094回溯一月·沙漠之舟(上) “气象小组预计今晚起昆仑叁区夜晚气温将维持零度左右,小到中雪。 请各位出行时注意保暖。 ‘蒙特尔’智能家护公司友情提醒:一月沙漠地区供暖价格迎来区间式价格下调……今天的天气预报就放送到这里,明天同一时间……” 电台开始播放都市飞艇广告,五彩斑斓的画面在荧幕上闪烁着,浴室里有隐约水声。岁岁一边听,一边把打印好的照片牢牢扣进相框里,完事后满意地翻转相框,欣赏叁个人的合影。 彼时,她正在昆仑叁区的私人庄园「沙漠明珠」度过休整假期的最后一个晚上。 新年前后来拜访的客人早已启程离去,林时和林羽终于有更多时间和岁岁独处了。 岁岁知道林时招待年轻客人时,带大家去玩了沙漠越野车,她回趟蓝祖海恰好错过了,心底馋得不行。 尽管林太太安排了沙漠热气球,带岁岁和美惠俯瞰了昆仑叁区在建中的城市岛;林先生请两个女孩在空中餐厅用餐,在大漠橙红色的余晖里,岁岁和美惠交换着不可思议的眼神,抬头看到林羽支着腮,手上的戒指映着天光,在朝她笑。 作为两个来做兼职的孩子,她们得到的奖励实在超出了预期,这样的招待已经十分郑重了。 林太太说因为她们表现得特别好,这个答案让岁岁心里始终惴惴不安。 先前那个晚上美惠带着一身伤回到房间,吓得抱住岁岁嚎啕大哭。美惠对林太太的解释是自己在楼梯上崴了脚,摔伤了。 林太太十分愧疚,带了家庭医生来替她处理伤口。 岁岁却在一旁不说话,因为她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奥斯卡·安德鲁斯,他只是随随便便发一通脾气,就把美惠伤成这样,最后还要让无关的人来背负这份愧疚。 美惠却说,她想提前一天离开,回家去看看自己的父母。 也许是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岁岁,对两个女孩来说,这个假期的不断惊喜中夹杂着令人心碎的东西。 又也许是…… “你这几天一直在陪我,该去让你的心上人们好好陪你了。”走之前,美惠把岁岁分给自己的礼物全数还回去,叹口气,“日光浴和泳池我享受过了,热气球和空中餐厅也很难忘。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喜欢你,谁会这么对待兼职员工?” “美惠……” “别太想我哦,下周学校见啦。” 于是美惠坐进管家先生安排的浮空车,先岁岁一步离开了昆仑叁区。 “你们女孩子分开一个礼拜……需要这么伤感吗?”林时摸摸头发,小心翼翼地打量岁岁红红的一双眼。 “喂,你要和我们分别好几个月呢,到时候岂不是哭晕过去?”林羽的手已经在岁岁腰上了。 “哇啊——”岁岁被点到痛处,崩溃不已:“我,我的假期结束了啊……” “没错,新的一年要开始啰。”林时提醒她,“在这里还有什么心愿没实现?” 岁岁开始思考。 “要不要玩滑翔伞?还是去球幕影院看新上映的「太空战争」?”林时满眼温柔,“或者……” “岁岁,今晚是一个人住吗?”林羽在她腰上捏了一捏,问出一个让他和林时瞬间兴奋的问题。 林时笑出声了。 “一个人住怎么了?看不起一个人住吗。”岁岁嘟囔。 林羽已经满脑子岁岁绯红着脸在床单上滚来滚去的黄色废料了。他耐着性子,循循善诱:“一个人住多危险啊,沙漠里也有小狼猎食的,而且你不怕黑吗?怎么说这座房子也有几十年了,万一有什么白色透明生物飘来飘去……” 岁岁的脸涨红了,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林时,又转头看看林羽。 “越野车……” 林时一个抬手把林羽那张嘴捂上了。 “你说什么?大声。” 岁岁好像根本没听见林羽那一通吓唬人的废话,眼里瞬间燃起兴奋的光,她大声重复道:“沙丘上开的大摩托车!就是你带别人玩的那个,我也想玩……” 她的尾音又嗲又软,摆明了在向林时和阿羽撒娇,哪怕她知道自己不撒娇,他们也一定会答应的。 于是假期的最后一天,林时和林羽带着岁岁在沙丘上玩了个尽兴,他们看到了形态各异的蓝色仙人掌,看了沙漠里的日落,晚餐也在附近的城市岛,这座沙漠中的巨型综合体有一种不同于罗科菲的繁华感,显然昆仑叁区更安静,不及后者喧闹。 回到庄园时,林时别有深意地提醒她,把今天拍的照片带到他们房间好好挑一挑。 岁岁学着做手工,在一个相框里剪出四格,她满意的照片有好多好多,怎么都放不完。 照片里两个男孩把脸贴在岁岁的脸颊和头发上,叁个人或亲昵地抱在一起,或因为岁岁紧张笑场糊成一团;还有一张是她和林羽悄悄做鬼脸的,有林时背着她走在沙丘上的;还有他们的越野摩托,岁岁觉得十分霸气,却还得阻止林时把它买下来…… 她趴在林时房间的斗柜上看得出神,甚至没注意到一双结实的胳膊将自己的腰身牢牢环住。少年滚烫的胸膛贴上来,隔着薄薄的睡衣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林时蹭着她的鬓角,嘴唇缓缓下滑,在她耳边呵着热气。 “我喜欢这张。” 岁岁吓了一下,却被他抱得更紧,她强忍着回吻林时的冲动,抽出手去挑出两张。 “这张,这张。哪张更适合放在相框里?” 林时懒懒地靠着她,几乎把一半重量压到她身上了。他微微笑着,把带林羽的照片全丢到一边。 岁岁叫起来:“不行不行,不能丢掉阿羽!” “你很着急?这是我的房间,为什么要放林羽的照片。”林时在她小腹上狠狠地揉,手掌不甘心地上移,隔着睡衣继续揉捏那对他最爱的小白兔。 岁岁红着脸放任林时攻占自己的边界,他的手掌粗粝而滚烫,随手就能解开一颗扣子,接着是第二颗…… “你们长得一模一样,我偷偷放一张林羽的你也发现不了!” 岁岁是怎么懂把林时气吐血的。 林时已经不是吻,而是咬她。他小口咬着她的耳垂惩罚她,惹得岁岁小声哼哼起来。 “一模一样?你真的觉得我和他一模一样?” 他又解开一颗扣子,大手直接探进去,抚弄着她脂玉般光滑细腻的肌肤。岁岁小口喘息着,赶紧投降。 “我错了嘛——林时,别……” 林时直接把她的睡衣解开丢在脚边,抱着她转身正对自己。岁岁的眼睛亮亮的,挺着粉糯糯的一对白兔和他对视,好像真的在乖乖罚站。 “林时……” “小珍珠……”他看得口干舌燥,低声喃喃,“不许说话。” 他轻轻捏着岁岁的下巴,却没想到她更主动些,胳膊缠上他的脖颈,踮脚吻了他。 这一吻便不可收拾,岁岁吻得认真又投入,他粗暴地索取粉嫩的小舌,她都会应允。林时心底的贪婪生长起来,变成贪得无厌的怪物一般,想要把她吃掉。 他将岁岁抱上斗柜,仰头吮舔着她甜丝丝的唇舌,吻从颈间落到胸口,他轻车熟路地含住一只白兔,另一只用手揉着,岁岁小声娇吟起来。 “林时……别呀……” 少女两条纤细的小腿不安地摆动着,可林时想就此制服她,如何抚平她的不安,成了林时每每要面对的课题。 “我停不下来。”林时哑声说,“你知道我没法停下。” 岁岁含糊地应了一声,实际上她已经被亲得晕头转向了。 “唔……要做吗?” “现在就要。” 林时的吻一路向下,他想把岁岁这条多余的睡裤也脱掉,可不知是哪个吻弄醒了岁岁,她按住林时的肩膀,骤然清醒了。 她好像被什么路过的神仙天使点醒,响亮地“唔!”了一声,红着脸把林时推得老远。岁岁一脸严肃地用手掌抵着他的胸口,然后,飞快地回手给自己的睡裤腰带打了个死结。 这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把林时看傻了。 “今晚不可以——我来例假了!” “……哈?”林时好似晴天霹雳,他盯着岁岁的眼,确认她没有在整自己,然后拾起她的睡衣重新为她披上。 而岁岁还理直气壮地坐在斗柜上,乳尖闪烁着一些无辜的水光。 “洗完澡发现的。”岁岁说,“然后就忘记说了。” 林时的表情可以用惨淡来形容,他无可奈何地埋进岁岁胸口蹭来蹭去,发出一些有心无力的哀嚎。 岁岁摸摸他的头发,林时又把头抬起来了。 “那你下午喝那么大一杯冰茶?” “那时候很渴嘛。”岁岁小声说。 “阿羽还抱着你在沙子上滚来滚去?” “挺好玩的嘛……” “林羽,给我过来!”林时直接对着林羽房间的房间吼。 “吵死了,林时。”林羽从两间卧室的贯通门里走出来,用一块毛巾不爽地擦拭着头发,“吼什么吼,我聋了吗?” “阿羽!”岁岁甜甜地叫了一声,“唰”地朝他张开胳膊。 “林时这家伙脾气真差,去我房间怎么样?——喂!” 林时二话没说,已经侧身挡住岁岁,顺便把她敞开的睡衣扣上了。尽管林时还扣歪了两颗扣子,也没有把她的胳膊塞回衣袖里,岁岁被胡乱裹在睡衣里,看上去很滑稽。 “她又不是玩具,让你带来带去。”林时训斥弟弟,一边手速飞快,将岁岁挑剩的照片统统扫进抽屉里。 “那么,岁岁愿不愿意让我带来带去,愿不愿意?嗯?” 林羽抢着把岁岁从斗柜抱下来转了个圈,逗得岁岁咯咯直笑,他们大概在沙丘上还没有玩够。 “阿羽!林时刚刚叫我‘小珍珠’喔!”她得意洋洋地向林羽宣布这一消息。 “‘小珍珠’?哦——那我该叫你什么呢?”林羽皱着鼻子佯装思考,“就叫你小土豆好了,毕竟你连胳膊都没有。” “不做洋芋!我是小珍珠!”岁岁尖叫起来。 林羽抱着她倒在床上,气息微喘,手滑向女孩的衣襟,他心情极好。 “可以把洋芋皮去掉吗?拜托,我很心急。” 话音刚落,他就被林时一脚踹出去了。 “哇哦!”岁岁睁圆眼睛。 “急你个头。”林时冷冷看着他,“岁岁来例假了。” “你在逗我?!” 林羽爬起来,这个消息对他无疑也是重大打击,他的表情好像被雷劈了似的,十分难看。 “林时说的是真的哦……”岁岁幽幽地补刀,好像当事人不是她自己一样。 “不要啊——” 最后林羽只好悲痛欲绝地把头枕在岁岁腿上,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手还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岁岁靠在林时怀里,抚摸着阿羽的黑发。小腹开始隐隐作痛,还好有两个大男孩一前一后地护着她,岁岁带着那一点点庆幸,轻轻蜷起脚趾。 2094回溯一月·沙漠之舟(下) 窗外真如气象预报说的那样下起纷纷扬扬的小雪,屋里暖融融的,窗上映出叁个人的影子,他们说着对彼此的悄悄话,也会七嘴八舌地讨论今天在沙漠里的约会。 她拼命搜刮表达自己幸福的词句,告诉他们这个下午有多重要。说着说着,岁岁又觉得自己很任性,这才只是他们第一次约会,她却已经想好往后的日子里该如何占据他们宝贵的时间,又仅仅只能与她消磨。 她主动提起林时和林羽即将去往的战争前线中子洲。 “你们要去那里呆很久呢,真的不能来看你们吗?”岁岁试探着问。 听说那里的数据矿洞已经建成,局势变幻莫测,不及沙湾血腥激烈,却比沙湾形势更复杂。 “你呆在洲际公学好好接受脑部理疗,以后会有机会的。”林羽说,“上次演习后不是已经用脑过度了吗?” “这不是有休整假期嘛,我现在恢复得不错呢。” “在假期端盘子做家务有利于大脑机芯化恢复是吧?”林时揶揄她。 “那岁岁更不用去中子洲了,就呆在昆仑叁区继续兼职,还可以支付你薪水,一举两得喔。”林羽说。 岁岁急了。 “我就是想和你们呆在一起嘛!” “怎么说这组理疗套餐也是我送你的礼物,这么不受待见?”林羽仰头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不,想,做理疗!” “要不要看看我的礼物?”林时突然问。 他坐起身,居然很局促的样子。林时绷着脸,为避免尴尬,他还咳了一声,松开手,岁岁就看到两颗弹壳串成的项链从他掌心坠下。 岁岁本来就因为要和他们分开的事生闷气,这下更是一点期待的表情都露不出来了。 她实打实地沉默了一阵子。 屋子里一度非常安静。林羽也很紧张,因为这里也有他的一份。 “不喜欢吗?”林时试探着问。 “这是什么呀。”岁岁没好气地嘟囔。 “这颗是我常用的大孔径,这颗是阿羽用的远距离狙击子弹,都做过处理只剩外壳。你……不喜欢吗?”林时被岁岁的反应弄得额头沁汗。 谁会送子弹给喜欢的人啊?岁岁有气无力地抬手掂了掂两颗金属玩意,正在气头上,自然说不出什么好话。 “哈哈,我就说嘛。”林羽开始活跃气氛,“下次挑礼物得向老妈讨教讨教了,她送给岁岁的礼物样样都不赖。” 林太太送给岁岁的礼物,堆在床上都成一座小山了。 “再给我一些时间,重新选礼物。”林时说着想把项链收回去,却被岁岁紧紧攥住了。 “下次,下次用新的礼物来换子弹吧!”岁岁不肯松手,声音越来越小,“林时你把礼物拿回去,我就一无所有了。” 林时眼底微动,松手。 她勉为其难又看了一眼掌心的项链,把它顺手塞到枕头底下,情绪低低的,不肯说话。 他们必须做点什么让她高兴起来。 “长期任务当然是有休假的嘛。”林羽说,“我们去中子洲呆上叁周就有一次春假。” “到时候就回洲际公学找你。”林时抱住岁岁,小心翼翼地安抚她的情绪。 “找不到的。”岁岁说,“那时我大概在雨林参加短期任务呢,正好是你们休假那几天。” “原来如此,那我们也来雨林。”林羽爽快地接话,俯身吻了岁岁的脸颊,“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雨林。”林时也在她另一侧腮上啄了一口。 岁岁既高兴又害羞,半张脸都快藏进林时怀里了。 “雨林之后呢?”她问。 “对啊,四月该去哪里见面?”林羽凑过去挠挠她的脸蛋,把岁岁逗笑了。 “涉谷区。”林时提议。 岁岁眼里亮闪闪的,燃起了对下一个目的地的向往。 “涉谷天桥的霓虹灯,是绿洲大陆最最最繁华的!” “好,那就约好去看涉谷天桥。”林羽吻在她肩上,似乎想做约定的记号。 “想不想去世纪塔?”林羽说。 “长江一区的世纪塔!”岁岁有了精神,“阿羽,你说他为什么叫世纪塔呢?据说是提前纪念22世纪,用了22个月建造而成的伟大建筑,哇呜!” “那就去世纪塔。”林时温柔地附和他们,在岁岁鼻尖吻上一吻。 岁岁脸颊泛着淡粉的红晕。 “大本海礁也不错,是世界上第一块人工培育的巨型海礁,还哺育了好多好多小动物!” “那等到海水变蓝的六月,我们去大本海礁。”林羽的吻向下游移,落在她微微敞开的胸口。 林时的手掌也跟上,从领口探进去揉弄。空气也变得甜蜜而暧昧,左右两人紧紧围着,让她羞得无处可逃。 林羽用舌尖试探着她粉糯的乳尖,她不安地扭动起来。 “特姆罗瑟。”林时被欲望冲昏头脑,随口喃喃了一个地名哄她转移注意。 岁岁喘着气。 “不知道……特姆罗瑟的冰雪是不是真像说的那样纯洁无瑕……”她微微仰头,林时就吻她的颈侧,滚烫的气息在她耳畔流连。 “快说点和冰雪有关的地方。”林时提醒她,“我浑身都快烧得滚烫了。” 林羽也覆上来,手掌抚过她的小腹和腰肢,他咬住岁岁的下唇,似乎想瓜分她的喘息。 “冰川……嗯……”岁岁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她显然认为答不出这道题的下场是,今晚会被吃掉。 “福克斯冰川?”林羽问。 “……嗯!没错。” “好吧,岁岁加十分。”林羽笑着亲她一口。 “麦瑟威迪,还有罗科菲……”岁岁抚摸着林时的小臂,“我想去那个你们带我去过的地方。” “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林时赞同道,“那时候岁岁还是平胸。” 林羽发出一声爆笑。 岁岁气得想挣脱,被他抱得更紧。 “再去一次蓝祖海吧,那时应该是十一月了。”林羽笑眯眯地替未来一年的旅行计划做收尾。 “你们不许反悔爽约喔。”她眼巴巴地看着阿羽。 “一言为定。” 岁岁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她美滋滋地,将旅行清单又念了一遍。 “雨林。……” “没错,雨林。”林时和林羽的吻,又依次落下来,他们保持着最大的克制不动她,只剩下爱无法克制。 “涉谷天桥……” “涉谷天桥。”林羽重复着,爱惜地亲吻她的小腹,他猜岁岁今晚小腹会涨得难受。 “长江一区世纪塔……”岁岁轻声说。 “世纪塔。”林时又一次吻她,似乎决心把后叁周的吻都在今晚用尽。 “……大本海礁,特姆罗瑟……福克斯冰川……麦瑟威迪一区,罗科菲……最后,我们回到蓝祖海,再回到昆仑叁区…” 她念了多久,他们就吻了多久。 岁岁似乎已经很满足,尽管她没法无视他们蠢蠢欲动的手,和靠到哪都躲不开的硬硬的家伙,像一把温柔的武器时时“威胁”着她。可一串有点儿丑的礼物项链,叁言两语,居然也组成一个温暖的夜晚。 直到入睡之前,林羽还对她说:“明天我们会很早出发,你醒来后找不到我们,不许哭鼻子喔。” “才不会哭呢……”岁岁睡眼惺忪地贴着林时的脸。 林时闻言也闭着眼轻笑。 “嗯,我的好女孩。” -------------------------------------- 因为写了太多灾难,我愿意用两章时间写写他们之间幸福的回忆,像流水账,但至少会觉得不那么残忍了。(欸,一对比当下,不是更残忍了吗 哈哈哈) 2094亚特兰大 rou wenw u7.co m 岁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头发不翼而飞。 她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噩梦,梦里自己就是这样的脑袋,然后她尖叫起来,就没了意识。 现在看来,那不是噩梦,自己被自己的光头吓晕也是真的。 到底是谁干的!她含着两包泪气哼哼地照镜子,抚摸着脑袋上硬碴碴的发根,触感像林羽和林时未打理的胡茬。 她也不在中子洲,而是在亚特兰大一区的疗养院。很安静,养身体的好地方。等等,亚特兰大到中子洲跨越了大半个绿洲大陆呢! 她也没搞清楚自己怎么在睡梦中赶了这么久的路跑来这里,还把头发丢在中子洲了。 “你是不是睡太久,一些关键信息都忘记了?”护士小姐试探着问。更多免费好文尽在:fqhyzj.com 岁岁开始检查自己的随身物品。 林时和林羽送的吊坠还在,ID卡还在接口插槽里,自己改造的微型终端不见了!那可是她带去中子洲,应对任务用的。 她又一次看向镜子,发现自己脑袋侧边,有一道缝合的疤。 岁岁被这道疤吓得不轻,一度怀疑是这里的护士和医生把自己脑袋切开了。 可她依稀记得,自己还没力气爬起来的时候,他们每天那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由此看来还是有一定医德,不至于未经自己允许就开她颅吧? 她有几天都处于这样疑神疑鬼的状态,躲在被窝里抓着胸口的吊坠,眼睛偷偷打量四周。 除此之外,岁岁还发现了第二件事……她变笨了。 没错,变笨了。她原本想随手入侵一下这家疗养院的后台系统,了解一下自己是什么时候来的,有时候档案记录比口口相传靠谱多了。 然而,她发现自己没法像以前一样解码了……很笨,笨得像泥水里行舟,别人好歹是逆水行舟,她像在沼泽里推一艘船,解算花费的时间变成了原来的十几倍不止。 岁岁很惊恐,她把周围能入侵的东西都试了个遍,最终确认了这个事实,她的脑袋变钝了,不知道是不是大脑机芯化发作带来的副作用,总之,她丢了头发又丢了智商。 最后一件事,她发现自己账户上多了一大笔钱。可以说是巨款,源头不明。 这这这,不会是林时和林羽给自己打的分手费吧! “嗨,恢复得如何?朋友们很关心你,明晚安排一场视频通话怎么样?”护士小姐说。 “不不不不!”岁岁万分抗拒,“我的光头会吓到她们的!” 她开始彻夜刷超网,护士站开始收到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快递包裹,收件人写着岁岁。 而岁岁买这些东西的谜底终于在一个清晨揭开,那是一声无比凄惨的尖叫声。 等护士冲进房间时,只看到将病房一分为二的窗帘后钻出另一个短发女生幸灾乐祸地笑成一团,岁岁举着镜子嚎啕大哭。 “我只是……想用快速育发液!广告说它可灵了!没想到,没想到呜……”岁岁的眼泪彻底绷不住了,一颗一颗往下掉。 护士发现岁岁对来路不明的育发液过敏,而且十分严重,不用半个小时,岁岁的脑袋已经肿成小猪头了。 她的眼泪把睫毛打湿了,眼皮肿得抬不起来。岁岁哭累了就死死抿着嘴,泪珠顺着鼻尖往下掉,而她的室友还在笑,好像许久没遇到这么好玩的事。 “金太熙小姐,别再嘲笑她啦!”护士着急忙慌地叫来主治医师,医生带着一个团队冲进来,结果啊团队里一半的人看到此情此景,都在憋笑。 岁岁是这个房间里最伤心的人,她低着头,她的室友还拼命往她跟前凑,于是众人看到岁岁挤出一个巨大的鼻涕泡。 “呃……还在康复期间的话,请不要随意使用医嘱外的化学试剂哦,尤其是劣质产品……” “我只是想让头发快点长出来。”岁岁小声说。 “不要急嘛,你又不是病理性脱发,人为剃掉的头发自然会长的。” 岁岁抬起肿成包子形状的脸看向医生。 “所以,我的头发是谁剃掉的?” 医生好像泄露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心虚不已,搪塞几句就丢下过敏药方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护士小姐,她,和她的新室友金太熙。 “喂喂,别哭啦,你看看镜子应该能笑出来吧?真的很滑稽啊哈哈……”金太熙没忍住又捂住肚子笑倒在床上。 “不许笑!”岁岁大着舌头吼回去。 不过后来岁岁才知道金太熙的短发都是假的,她的原发早就在化疗过程中掉光了。 不过好消息是,金太熙幸运地活了下来。她父母开了一家专治肤质变异的诊所,家底很厚,所以送她来这里疗养康复。 “你忘了来这的原因?我帮你回忆回忆!”金太熙每天在这呆着也闲得慌,盘腿坐在床上开始帮岁岁分析来龙去脉。 “你之前是战士啊?还挺厉害……去了哪执行任务?中子洲!不会吧——”金太熙突然不敢说下去了。 她给岁岁看这段时间的新闻头条,刚建成的中子洲虫洞前段时间发生重大事故,内部燃起熊熊大火,大量建筑主体遭到损毁,有人员伤亡。 官方通报此事时,说是有人违规使用虫洞造成的,目前造成的损失以数十亿计算…… “人员伤亡……”岁岁打开自己的接口,第一次醒来时她就试过给林时和林羽发消息,却无人回复。 没人告诉她,他们可能已经身处危险中。 这次岁岁发现,他们不回消息是因为两个男孩的ID卡已经注销了。 她怕金太熙笑话自己。 “是啊,我是参加了那次演习,脑子被炸糊涂了,才转院送来这里。”岁岁低落地赞同了几句,金太熙觉得她表现得太淡定了,甚至不如刚才的过敏反应。 “你知不知道,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注销ID芯片?”岁岁没精打采了一会,实在无人可倾诉,只好问金太熙。 金太熙大大咧咧地拍着床铺,“人死掉的时候啊!呐,之前我做第十七次手术的时候就购买了自动注销服务。那时候我想,如果我真死了,我爸妈看到芯片里一长串的超网浏览记录可能会想‘这丫头生命都垂危了还看色情视频啊’?我可丢不起这人!哈哈所以……唉?岁岁!” 岁岁根本没听完她讲话,岁岁直接晕过去了。 2094金鱼 岁岁攒了一肚子不满,用力推开方杰明办公室的门。 “砰”的一声,颇有破门而入的气势。 方杰明喝一口咖啡,看上去心情不错,这段时间此处都是他的临时办公室,所有脑部理疗的仪器都大老远从长江二区运到了这里。 “早,恢复得怎么样?这次理疗的时间会长一点哦。” “明知故问!”岁岁气势汹汹,“我问你,林时和阿羽去哪了?” 方杰明刚喝进嘴的咖啡一下子喷出来了。 “你——” “是不是很惊讶?惊讶我为什么还记得?!”岁岁叉起腰兴师问罪,“你们觉得我是金金鱼嘛,睡一觉就把事情都忘光。” “那么,岁岁同学,还记得你的头发是怎么丢的吗?”方杰明换个话术。 岁岁老老实实地摇头:“不记得!” 他费解地找出手术团队的主刀大夫,偷摸着编辑了一条信息:不是说三个人都做了记忆覆盖吗?岁岁怎么还记得?请回复! 很快他冷静下来,把信息删掉了。 岁岁紧接着问:“你知道我头发是怎么丢的?” 方杰明快冒冷汗了:“不知道。” 她鄙夷地撅起嘴。 “骗人。不想说就不说吧,反正你们这些大人有很多事瞒着我呢。” 岁岁坐到真皮椅上,满不在乎地嚼起口香糖。 “哈哈,我只是个医生,你说的这些我都不了解哦。”方杰明开始替自己辩驳,岁岁本来已经闭上眼准备接受治疗了,现在又一脸狐疑地眯起眼睛打量着他。 “我都知道你在骗人了。”岁岁说,“我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你在外面看着呢!那是什么手术来着?在我脑袋上打针,疼死了!” “咳咳,咳咳,咳……” 方杰明又呛住了,他别过头疯狂咳嗽掩饰自己的尴尬和惊讶。 “你不是已经麻醉了吗?” “可我就是知道,看得清清楚楚的!”岁岁嘴上不饶人,但还是安静了一会才重新开口:“所以,方医生你一定知道林时和林羽去哪里了,对吧?” “我不知道。” 岁岁说:“那你帮我打听一下?” 方杰明:“……” 然后整个理疗过程,岁岁的嘴就没停过。方杰明也很纳闷,本来看着挺乖巧害羞的小女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话…… 岁岁还在说话,从国际局势一直聊到疗养院的餐厅。 “岁岁同学?安静接受治疗才能让效果最大化哦。” “可是我觉得餐厅的速食汤口味更丰富一点,虽然尝得出是用二十年前的老母鸡熬成的,但是我们谁也没亲眼见过没变异的老母鸡,听说鸡和恐龙还是亲戚呢,亚特兰大有支球队的标志就是大恐龙!嗷呜嗷呜——” 方杰明烦得开始抓头发:“我真的不关心速食汤和亚特兰大第二球队。” “方医生你喜欢大恐龙吗?” “我不感兴趣!” 岁岁话锋一转,飞快地接上:“哦!那我可以出院去找林时和林羽吗?” “不可以!他们需要静养——” 方杰明一下子变了脸色,已经来不及了。他看到岁岁靠在椅子里,戴着满头电缆朝他飞了个得逞的小眼神。 当天下午,岁岁就带着新室友金太熙溜出去了,两个人戴着一红一黑两顶假发漫无目的地走在亚特兰大雾蒙蒙的天桥上。 把金太熙骗出去一点也不难,只要告诉她要去找男模,找亚特兰大最帅最贵的那一档,这位化疗N次还顽强活下来的年轻女人就会飞速换掉病号服,向岁岁介绍逃出疗养院的八大捷径。 这家疗养院好就好在极其负责,病人只有在健康评级达到A+以后才可以自由出入,否则一律需要在后台申请,经审批后才可以短暂出院。 金太熙健康评级是B,岁岁是B+。审批需要三十六小时,岁岁等不了。 “哪有男模哪有男模啊!再不摸到男人的腹肌老娘要死了……”金太熙开始扯着嗓子哀嚎。 岁岁把把脸埋在城市俯瞰镜里,沉重的镜筒能够让她看到城区部分建筑,有上百层的高楼,顶楼机场和堤坝上的港口。 如果自己没有变笨就好了,她心底懊恼,听不见金太熙的牢骚。 如果没有变笨,接入腕上借接口就可以连联通超网快速检索……如果林时和林羽也在亚特兰大的话。 实在不行,找一台算力强大的主机,坐在它前面用三天三夜去检索整个绿洲的数据记录……虽然会透支好不容易恢复的精力,可她没有别的办法。 她叹了口气,头顶巨屏不断播放着新闻画面,播报声响彻每一处角落。 “近日,朱利安家族公开表示中子洲虫洞事故应以和平手段处理……为此该家族中在役的七名军官已于三小时前抵达亚特兰大参与联席会议,自由联邦发动战争的念头一旦燃起就不会轻易熄灭……” 岁岁闻声抬头,看到一张还算熟悉的脸。少年古铜色脸蛋上再没有以往的戏谑笑容,琥珀色的眼珠假体无神地闪烁着,一排加粗加厚的新闻字体冲出屏幕,以一种立体姿态投射在空气中: 龙谱·朱利安(现役少校)。 岁岁转头去摇金太熙的胳膊:“喜不喜欢军官系?喜不喜欢棕色皮肤卷发帅哥?” 金太熙拆了一根棒棒糖,刺激性成分让她闭着眼打了个哆嗦。 “没尝过这口。”金太熙也看到了大屏幕上的朱利安少爷,不敢置信地问岁岁:“这是我可以尝的吗?” 岁岁笃定地答:“只要你想,只要我能,走,我带你去见他!” 金太熙没跟上来,棒棒糖有致幻成分,但还没颠到这个程度。她的眼睛已经开始冒星星了,头顶大屏上的时政新闻也被亚裔性偶广告画面所取代。 “要找乐子就去找乐子的地方,你这么想见刚才这个男人,甚至不惜让我带你逃出来,莫非他就是你那个注销ID芯片的‘男朋友’?” “他不是!”岁岁又慌又急,“可我真的真的需要见他一面,求求你陪我去。” 金太熙舔着棒棒糖不说话。她从小到大没什么女生朋友,心里正疯狂打鼓不知道怎么应对岁岁。 “我有很多很多钱,你想包一个,一百个男模我都可以帮你付账单。”岁岁见自己的小心思就要败露,更加低声下气地求她。 “我不缺钱,不用你给我付。”金太熙摸着颈上的脉搏控制器,心不在焉地打量眼前的女孩。 其实岁岁也挺可怜的,别看过敏那次她面对金太熙的无情嘲笑吼得那么凶,都是装的。 金太熙听护士说岁岁莫名其妙被剃光头发还开了颅。才被人救出来丢在疗养院里,想要找到曾经亲近的人也无可厚非吧。 “那你缺什么?”岁岁失落了一会会,眼神又明亮起来,“我知道了!你就缺这一口!”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肤浅吗?”金太熙做了个恶劣的鬼脸,“我缺朋友,正经的朋友。” “哈?”岁岁没明白,“我们不是朋友吗?” 金太熙居然被这话噎了一噎。 “我们不是室友吗……” “也可以是朋友!对我来说,可以一起出来逛街的就是朋友。”岁岁暂时忘掉自己的烦恼,她看着金太熙,“你还借我假发呢。” 金太熙好像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感冲击,以至于带致幻成分的棒棒糖都不管用了。她知道那是岁岁在说话,而不是神经幻觉凭空产生的内容,因为她的幻觉从未如此热烈过。 “我——我可不能让朋友的烦恼持续超过三小时。”金太熙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台词,这来自于她最喜欢的热血漫画《电磁风暴:同伴集结号》。 岁岁显然没看过,所以没懂这背后的笑点,只是热切地望着金太熙。 “你负责检索这家伙的具体坐标,我来想办法。”金太熙说完,便看到新朋友脸上露出了自己从未见过的笑容。 金太熙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2094狗崽子 “朱利安少校,有传言说中子洲地区冲突的导火索是以个人为单位的操作失误导致虫洞着火,可以透露下这一消息是否为真吗?” 龙谱·朱利安成了所有镜头和话筒所指之处。摄像头漂浮在天花板上,话筒像通了电的银蛇将他包围,黑压压的人群窃窃私语,一滴汗从龙谱额角滑下。 “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军方对此无可奉告!” “请问调查结果什么时候公布?” “还需要一些时间。” 记者的问题穷追不舍,龙谱望过去,只看到人群中接连不断闪烁的灯光,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被实时转播至全球。 “事故现场还出现了安德鲁斯的雇佣军队,请问——”记者还没有问完,保镖突然冲上去牢牢捂住他的嘴,人群掀起一阵骚动。 其他几位将领以一种高度警惕的姿态交换眼神,谁都知道安德鲁斯家族私自启用时空虫洞闯下大祸,这是公开的秘密。 “下一个。还有谁要提问?汉城一区YTS新闻,轮到你了。” 话题被飞速转移。 岁岁扶了下脸上的假镜框,飞快地跪到众记者脚下,在地毯上找到了刚才那位被保镖拖出去的记者遗失的问题本。 就在刚才,金太熙变魔术似的拿出两张记者证,给岁岁套上一身临时弄来的西装,自己摘下夸张的假发。两人赶在联席会议结束之后,新闻发布会召开之前,顺利潜入会场。 后来岁岁才知道记者证是金太熙花大钱买的,被她们取代的两位记者闭着眼都能猜到发布会上能有什么问答,干脆拿了钱去隔壁酒吧开始编新闻稿。 龙谱刚刚松口气,就看到新闻记者中岁岁的身影,她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努力把手举高,生疏又紧张的姿态实在太显眼了。 他惊得忘记管理表情,发布会主持人不明所以,下一个就点了岁岁。 摄像头们朝岁岁转了转,更多的还是聚焦在龙谱脸上。 岁岁开口时,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请问,朱利安少校,事故现场是否有人员伤亡?失踪的演习人员去了哪里?” 此话一出,现场哗然,其他几位朱利安家族的成员也认出了岁岁,他们必定是认识星云母体的,因为他们在通用医疗大厦里见过她昏迷时的样子。 她就是这么令人措手不及地出现了。 接着发布会被强制叫停,直播设备被切断,话筒和摄像头失去连接,乒乒乓乓掉了一地。在所有记者被请离现场之时,岁岁回头看了眼逼近的保安和瑟瑟发抖的金太熙,鼓起所有勇气钻过隔离线,拦住眼前的人,朱利安是最后的机会了。 “朱利安少爷!别赶我走,求求你。”岁岁恳求似的放低声音。 岁岁令龙谱想到那两个人,还躺在重症室里接受治疗的林时和林羽。他们三个家伙就在彼此不知道的情况下莽莽撞撞地寻找对方,闯出多大祸都不在乎! “我们的专机十分钟后起飞。”龙谱微微动容,示意保镖不必过来。 金太熙抱着胳膊,“哪家航司?我让他们改飞行时间表。” “……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今天你必须听岁岁把话说完,她什么时候说完,顶楼的飞机什么时候解除限行。”金太熙居然成了岁岁的后盾。 龙谱被气笑了,十二财团之外,不可能有哪方势力再有资格限制他们的出行自由。 “据我所知,你应该在疗养院呆着。”龙谱转向岁岁。 “我就是从疗养院逃出来哒!她是我的室友。”岁岁向他介绍金太熙,“只是,你怎么也知道我在疗养院的事?” “让你呆着就不要出来了!这可是——”龙谱说到一半,生生把接下来的话咽下去。 这可是林时和林羽用命换来的。 他们三个人就不能安分点不要满世界乱跑吗?通用医疗大楼也能被他们打穿,这么严肃的发布会场合也能被她混进来! “可是什么?”岁岁小心翼翼地追问。 “没什么。”龙谱顺手将烟塞进嘴里,另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他只好给金太熙一根。 岁岁被两个烟鬼呛得快掉眼泪了,还是没有挪动一步,执着地盯着龙谱。 “林时和林羽在哪里?我听说虫洞起了很大很大的火,他们在火里受伤了是吗?” 龙谱拾起排扣的外套和制服帽子戴好,他渐渐恢复了以往那种戏谑的语气,嗤笑一声。 “你就当他们死了吧。” 岁岁红着眼,泪水在眼底打转,她不说话了。 “我说的这些都是为你们好。别再添乱,养好身体就回洲际公学完成学业。他们——会有人照顾好他们的,外界只知道你们是演习队友都关系,就让这层表象保持下去吧。”龙谱吸一口烟草,金属外嵌体在腕上闪闪发亮,他疲惫,心烦意乱。 “为什么?” “如果你再坚持要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会害了所有人。天知道我们为了平息风波付出了多大努力,朱利安家族,林时和林羽的父母,还有他们自己。”龙谱长长地吐烟,“看看你今天搅浑的发布会吧,以后安分一些,别再——” 门外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岁岁原以为是其他军官,直到金太熙叫了一声“不好!”。 是疗养院的人。 “是我派人通知疗养院来接你们回去,你要恨就恨,我不在乎。”龙谱从她们面前走过,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住。 他抬手,飞快地取走金太熙嘴上那根烟。 “呀!——” 不顾金太熙快要飙母语骂人的姿态,龙谱把烟按熄,留下烟蒂。疗养院的工作人员也没有全副武装的架势,只是带了医疗箱和信息记录设备,他们最害怕的是两个出逃的病人突然发病晕倒。 “疗养所不能吸烟憋坏了吧?”他眯起眼坏笑,“可生命的长度都是一分一秒挤出来的,用烟草烧的飞快。” “狗崽子!”金太熙气得尖叫。 岁岁滞在原地,任凭小护士把监测绑带缠在她手腕上,眼看着龙谱的身影就要从窄门里消失,她挣扎着往前追了几步。 “你知道是谁切开过我的颅骨吗?龙谱,你一定知道对不对?”她绝望地呼喊,希望能有一个人不把自己当成局外人。 岁岁知道自己微不足道,太多事情瞒着她。 龙谱却因为心虚加快了步子,没有回头。 银灰色电梯轿厢通往天台机场,朱利安家族的兄长们在等他。 龙谱·朱利安戴上降噪耳机,新的工作、战事情报接踵而来,新的局势沙盘在几位军官中间展开,此时飞机才徐徐上升至半空。 他不经意间瞥一眼窗外,疗养院的天蓝色浮空车载着岁岁和刚才那个韩裔女孩飞出这座建筑。他们脚下是亚特兰大军区医院,方才的联席会议、新闻发布会亦在此召开。 浮空车很快涌入星点般密集的车流中,跟随无尽的信号灯消失在亚特兰大浓浓的白雾里。 龙谱还记得几小时之前他站在病房外,那是林时和林羽出事后他第一次见到他们。他们的情况依然不乐观,由于记忆覆盖手术和治疗交替进行,病房不允许医护之外的人出入。 林时浑身装满辅助治疗的装置,冲他虚弱地笑,用口型对龙谱说话。 主治医师问龙谱是否看得懂林时在说什么? 龙谱说:“他希望你们能把他的头发剃成干干净净的光头。” “为什么中尉会有这种请求……”医生摸不着头脑。 “他心爱的人也被剃光了头发,他想陪她一起,女孩就不会难过了。” 医师用一种警惕的眼神望着龙谱,欲言又止。三分钟后,他吩咐治疗组为林时和林羽增加一次记忆覆盖疗程,因为覆盖效果还不够彻底。 龙谱好像意识到自己坏了什么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安德鲁斯能站出来承担责任,或许我们还有和自由联邦斡旋的余地……”一位朱利安家族的军官轻声说,“我们在讨论几十亿人的未来啊,龙谱。” “战争对你们这一代人来说是绝佳的机会,我从未设想过林时和林羽会死在战争之前。” “他们没死。”龙谱在辩解。 “和死也差不多,但这样的事在绿洲太多了,不值得可惜。”龙谱的哥哥揉着鼻梁,很快把这个话题抛到脑后。 * 岁岁坐进回疗养院的浮空车里,整个人好像被抽空了一样。 刚才在军区医院,她真的觉得离他们已经很近很近了,可最后还是……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几乎精疲力尽,于是靠着金太熙,闻着新朋友胳膊上古怪的烟草味,再没有说一句话,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 2094小偷组织? “以岁岁的资质怎么会被选拔到中子洲参加最高等级演习?又怎么会是安德鲁斯?艾茵,我要你告诉我,为什么好好的孩子去了一趟中子洲就变成这样了!咳——” “噔,噔,噔。” 蹒跚的脚步间杂着拐杖触地的声音,由远及近。他止不住地咳嗽,亚特兰大的空气比起蓝祖海更为浑浊,这对他多年的肺疾无疑是雪上加霜。 孤儿院的院长先生是最后一个接到消息的人。 当他得知岁岁经历的一切后(他当然有权知道),远在蓝祖海的他即刻动身出发前往亚特兰大。 艾茵难堪地抿起嘴,这位高级将领大概从未被这样劈头盖脸的臭骂过。方杰明的双手宽慰似的笼在她肩上,数颗金属星章冰冷地贴着他的掌心。 “岁岁需要一个契机去知道一切。”艾茵说。 “但她不需要付出那么沉重的代价!我是有辐射病,可医生说我还能活十年!所以不牢你费心把岁岁送到安德鲁斯的枪口下!” 艾茵撇过头去,眼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但我的出发点没有错,就算你能保护她,又能保护多久?”她再次坚持道。 “我们的线人说,真正让安德鲁斯察觉的起因是岁岁导入平行时空中朝暮写好的代码,激活了星云芯片。”方杰明望着半空中扁平的人物影像,试着缓和院长的情绪。 院长好一会没说话。艰难地理解了方杰明说的每一个字后,他惊讶的无以复加。 “是那两个男孩把她救出来的。从安德鲁斯发现芯片开始,一切都超出了我们的控制范围。”方杰明说,“还好有他们。” 屏幕闪烁片刻,凭空熄灭了。 院长的腿脚微跛,步子轻重不均,却沉重有力。他切断通话,来到疗养大厅前,隔着透亮的玻璃,他看到岁岁坐在一块石头上。 岁岁坐在全息影像组成的茂密森林之中,闷闷不乐地晃着小腿。 和金太熙一起被“逮”回疗养院后,其实也没有什么激烈的反抗啦,冲突啦,大喊大叫,岁岁变得不爱说话了,也没去追问方杰明,更没有再上超网买育发液,护士建议她多去全息疗养厅坐坐,她就每天按时去呆着,该吃药的时候就吃药,戴着金太熙分给她的假发,很乖很乖。 疗养院分好多个大厅,像是她所在的“自然之森”厅,还有昨天金太熙带她刚去过的“醉生梦死男模厅”,还有从未尝试过的“禅寂世界”、“马里亚纳”等数十种不同的疗养环境。 起初她觉得新奇,还会跟着金太熙到处探索一下,玩了两天就提不起劲了。 岁岁花了些时间在超网上搜索朝暮和吕向岳,关于虫洞演习的记忆居然变得很模糊,记忆出了偏差,她只记得这两个名字。看着看着,她就觉得他们很像自己的父母,还挺自作多情的,大名鼎鼎的科学家和武器学家怎么会是自己的父母。 没人告诉她答案,她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到午休时刻,丛林里漫步的人少了大半,现实的边界渐渐显现,头顶原本逼真的自然光也变成了白炽灯光,岁岁无意间抬头望一眼,看见院长叔叔在玻璃幕墙外朝自己挥手。 方才满布沉闷的小脸一下子被点亮了,她又惊又喜,小跑过去趴在玻璃上和院长对视着。 “叔叔你从没穿过这么新潮的衣服,我还以为是疗养系统生成的虚拟影像呢!” “亚特兰大是大城市,我打扮的入流一点,不给岁岁丢人。”院长笑眯眯地抖了抖身上聚合纤维材质的新外套。 岁岁背着手蹦蹦跳跳地跟在院长身边,眼前的森林又向远处延伸开去,他们沿着一条小路走过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头顶鸟鸣阵阵,微风拂面。 他们谈了蓝祖海,谈了洲际公学,唯独跳过了中子洲。院长发现岁岁的脸还因为过敏没有完全消肿,假发也很滑稽。 “叔叔,是谁带你来的?”岁岁还是起疑心了。 “方杰明医生。”院长呵呵地笑,“后备役在演习中受伤在所难免,以后要当心啊。听说你不肯做理疗了,是这样吗?” “……你知道了?我有大脑机芯化的事。” “哦!看我这记性。”院长轻敲自己,“我是你的监护人嘛,即使你有意瞒着我,洲际公学还是会把你的健康档案传送过来的。” 岁岁把假发摘了,用一台便携按摩仪在自己脑袋上磨来磨去,一边按摩一边忍不住和院长抱怨:“我的机芯化提前发作了,可能没法在军事学院呆下去啦。之前还能做信息调试员的工作,现在脑袋好像空空的。” 说到“脑袋空空”,她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原本以为自己还算拥有一技之长,可以和林时、林羽并肩作战,甚至可以梦想一下自己进入莫比斯大厦,现在一切都成空了,也不知道这是否就是被抛弃的意思。 站在她身边的院长何其心疼,他眼里闪烁着不忍。 他思虑再三,把方杰明从办公室叫过来了。 方杰明从森林那头走来,身边是艾茵,她一见到岁岁就忍不住叫她“小宝贝”。 可岁岁这次没有笑眯眯地接受这个爱称,她茫然地往院长身后躲了躲。 “你们必须告诉她一些事情,不能再瞒着了。既然有意让岁岁知道,就不要怕保护不了她!”院长似乎也在心里下了很大决心。 “瞒着什么呀?”岁岁谨慎地问,因为上一次问方杰明,他就什么都不肯说。 “岁岁,你的大脑机芯化是一种……适合培育芯片的疾病。”方杰明索性从岁岁自身说起,丛林的影像时不时化成像素小点,又马上结合得更加紧密。 阳光洒下时,艾茵挥手将“自然之森”大厅上锁,周身的绿色丛林褪去,变成一片纯白空间。 “还记得几年前我帮你诊断时说的吗?你的大脑能快速写入大量信息,但也会在未来越发趋近于计算机,直到失去意识。”方杰明在纯白空间里拖出一张脑部剖面扫描片,“不是所有机芯化都能快速读写,全球被记录在案的大脑机芯化患者不过一百例,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也想不通,直到我在扫描仪屏幕上看到了这个。” 方杰明放大图像,灰白色的影像片上曲曲绕绕是她的脑部结构回路,在这之中有一块小小的几何形状,尤为不同。 “自生长芯片。对于遏制大脑机芯化实在是大材小用,我更愿意把你大脑和这块芯片的关系称作‘相辅相成’。你说过自己身体有排异反应,不能安装义体,也是这块芯片在管控的缘故,难道你不好奇芯片的来路吗?” 岁岁才把目光从影像上移开。 “你一定会告诉我的,对吧?” “你的妈妈。”艾茵温柔地插话进来,似乎比方杰明更迫不及待地要告诉岁岁些什么。 “没错,母亲。”方杰明说,“芯片附着生长在大脑内,可以通过母婴途径遗传,也可以……人为注射。” “我的妈妈?”岁岁惊喜地重复一遍艾茵的话,似乎没听见方杰明接下来说了什么,她掏出自己在超网上搜索的结果——朝暮博士,曾经的脑部科学专家!她迫不及待地追问方杰明:“是她吗?我从中子洲回来后,脑袋里就多了这个名字,你们看,我的鼻子是不是和她很像!” 院长这才露出笑容:“所以不用你们瞒着,岁岁自己也会慢慢搞清楚的。” “像,鼻子,眼睛,嘴唇都很像她。”艾茵的笑容有些苦涩,她把那张三个女孩的旧合照展开,周围的空间算法好像有感应到什么,居然自动化成一个发黄的,起风的港口。 岁岁站在落日码头旁,听着耳边的海鸥叫声,看着影像里曾经意气风发的朝暮,艾茵,还有…… “莫岚,你见过她的。”艾茵提醒道。 “林太太?” 艾茵笑着点头。 “所以,是我的妈妈给了我一块超——级厉害的芯片!”岁岁欢呼一声,把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直到和妈妈隔着影像对视。 “可是芯片丢了。”方杰明一盆冷水,“前段时间扫描你的大脑时,它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所以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处理信息。” 岁岁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击中,狠狠捂住胸口,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别灰心,自生长芯片嘛,还能再长出来的!”艾茵马上安慰她,尽管艾茵看上去很心虚。 “我——我的芯片呜哇啊啊啊啊——”岁岁绷不住了,气的捶胸顿足。 “但是从此以后,你可以像其他人一样装各种义体了,不会再有排异反应。”方杰明也跟着安慰她。 “到底是谁干的!”岁岁再次问出那个她刚醒来时就脱口而出的问题——到底是谁开了她的脑壳嘛! “国际小偷组织。”院长突然编了个煞有介事的名字,“你在演习中遇到爆炸受伤昏迷后,他们本来想偷你的肾脏器官,结果发现了更值钱的东西。小偷没有白拿,他们给你打了一笔钱,看到了吗?” 艾茵赶紧附和:“没错,我们在追缉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结果……” 方杰明不参与他们幼稚的谎话局。他明白院长的用意,林时和林羽伤得那么重,安德鲁斯才答应息事宁人,赔偿金也是在艾茵和林家施压之后才付给岁岁的,想要保护好她,就别让岁岁太早种上仇恨的种子。 岁岁眼睛湿湿的,仔细地把三个人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像在确认他们没有说谎。 “你可以挑选一些义体,像是视觉辅助系统,耐力增强,肤色改善……很多可选,而且这次你可以选最昂贵的。”方杰明随手拖出一串五花八门的义体全息影像,岁岁却无动于衷。 “平时多做脑力运动,按时理疗,能缓解机芯化症状,可以让新的芯片尽快长出来。”艾茵哄她。 “多久才能长出来啊?”岁岁问。 “其实……我们也没有样本数据,因为世界上唯二两颗芯片,一颗在你妈妈身上,已经被毁掉了;一颗就在你身上。”方杰明说。 面前三个人的话语突然模糊不清,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岁岁不记得自己听过这样的嗓音,却在第一时间确认……那是朝暮! “……妈妈有星云,所以你一定也有。星云无处不在,星云无所不能。这世界上原本只有一颗星云……”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左耳想要听完朝暮的话,可一切又都恢复如常。 他们都以为岁岁有了新的事物转移注意力,短时间内她不会再缠着他们问林时和林羽的下落了。 回病房的一路上她都兴致不错,叽叽喳喳地问艾茵自己妈妈年轻时的样子,爸爸和妈妈是怎么在一起的。 她很聪明地跳过故事的结局,不提事发的缘由。甚至连院长和方杰明都认为,她又变回以前懂事的模样。 方杰明没有想到的是,记忆覆盖的针剂在岁岁大脑里起了作用,只不过被星云芯片附生过的大脑没那么脆弱,最后只是中子洲演习的十几个小时被覆盖,仅此而已。 直到她和其他人告别,关上房门。 金太熙还没有回来,岁岁捧起自己改造的微型终端机,那是艾茵派人去中子洲找回来的。 岁岁拧开微端,爱惜地抚摸着擦拭干净的屏幕,眼底的落寞再也掩饰不住,微端是林时和林羽拆了无人机帮她改的,她又有新鲜事想要分享,可如今他们又在哪里呢。 2094玫瑰色沙漠 po18cg.com 岁岁的生活有了新目标,她揣着账户上的一大笔钱,老老实实地住在疗养院,直到护士宣布她可以离开。 金太熙也老实了,不再大呼小叫要泡男人,也不过量吸烟滥用药物。金太熙第一次认认真真交朋友,从小到大因为身体不好,并没有在学校呆太久,接受治疗时也是一个人。 现在有了岁岁这个朋友,她才知道朋友之间不用一直花钱维系,两个人时不时分享一些小事就足够快乐了。 岁岁在超网上搜索了很多父母生前的照片资料,她想做一本小相册,还夹着他们以前写过的论文。她好像发现了一片甜甜的海,每天都沉浸在幸福里,疗养的日子也没那么无聊了。 “出院以后你想去干嘛啊?”金太熙恋恋不舍地问。下周两个女孩就要各自离开这里了,其实金太熙家里有专车来接,她想邀请岁岁去自己家玩。 “回学校!”岁岁说,“新学期刚开始,我要赶上新的演习项目。” 岁岁还有一整年就要毕业了,洲际公学有专门为积分不够的战士们设置的针对性演习,帮助他们最后冲刺一把军衔和积分。 虽然脑子不好使了,但她体力还算不错。岁岁决定从小战士的角色重新做起,毕业那年能够加入军方成为预备役。如果运气好获得联合政府功勋,她就可以去莫比斯大厦了! 这就是岁岁心底的秘密,她谁也舍不得告诉,生怕说出口就成不了。 院长回蓝祖海前终于松口,他鼓励岁岁去无尽特区,是因为莫比斯大厦与她父母有关。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 ileh ai.co m 只有获得功勋的战士才得以一次进入大厦的机会。 里面存放着当今世界最大的人工智慧生命体,而覆灭的星云团队,此前成果之一便是仿神经元网络的数字生命,以朝暮博士本人的一部分意识做为样本,无限延伸扩大。 无尽特区莫比斯大厦竣工于2076年,大厦交付后一年内,对于进出人员没有任何门槛,数字生命体永久进驻后每秒都在进行巨量样本学习,帮助专业人员解决各类问题。 而不久后,数字生命计划被叫停,吕向岳去世,朝暮团队被通缉,大厦成为十二财团和绿洲联合政府的共有资产。 “哇——还继续做战士吗?我的朋友未来一定会成为英雄!”金太熙一脸崇拜,她自己身体底子差,和学校都几乎无缘,更别说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了。 “你呢?你有没有正在研习的课程,或者什么目标?”岁岁捧着小相册兴冲冲地问她。 太熙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我吗?我只要活到30岁就是大成功了。” 岁岁向金太熙展示了自己的行程计划:出院第三天,她要赶到亚特兰大最大的私人枪支馆挑选自己趁手的装备;出院第四天她要回洲际公学报道,得坐7个小时的空轨呢;再往后一天,她要去九龙一区接受每周两次的耐力训练,为参加户外演习做准备;还有…… “改装车?”金太熙说,“长江二区赛车俱乐部……你还喜欢这个啊?” 岁岁笑眯眯的,看上去对这些地方充满了期待,这三处报名费无一例外的昂贵,如果是以前,她绝对付不起的。 “那么出院第一天你要去哪?”太熙又问。 去昆仑三区。 四月沙漠里风沙漫天,没有前阵子那么静谧安宁,岁岁从旅游线飞艇爬下来,先吐了口沙子。 这种公共飞艇是不许靠近私人住宅的,她只有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丘上行走,顶着春季干燥的风,用反光又防风的外套把自己尽量裹住,她远远地看到「沙漠明珠」了。 她小心翼翼地滑下沙丘,似乎还能看到这座度假别墅外层的调温虹膜。 此时沙漠里的日落是玫瑰色的,有点儿像岁岁和美惠初次到达的那一天。远远看到庄园点起璀璨的灯火——那里面有人在!岁岁兴奋极了,来不及抖抖手套上的沙子就朝那个方向小跑过去。 亚特兰大离昆仑三区不算远,她办完出院手续就迫不及待地来这里。 其实此刻庄园里只有管家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弹奏钢琴,这样的曲子配着日落很惬意。 门铃声居然响起来。 “叮咚,叮咚,叮咚。”规规矩矩,很有礼貌的三声。 是谁?管家起身,猜测是不是预约的修理工提前到了,还是镇上的义工又来发广告,他打开屏幕,看到一张被口罩和外套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脸也正仰着朝摄像头看。 “你好,哪位?”他客气地问。 “请问,”那头响起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很礼貌,又很谨慎,“林时和林羽在家吗?” “岁岁?” 他来到庭院,打开门的一瞬间,一股穿堂风吹来,把岁岁头上的帽子吹掉了。 “嗨呀!——” 管家眼睁睁看着岁岁露出一颗光秃秃的脑袋,她狼狈地转身去追回自己的帽子,拍了拍就匆忙戴回自己头上。 “管家先生!……你,你没被吓到吧?”岁岁涨红了脸。 “怎么会?”管家笑,装作无事发生,“我一直盼着再见到你,请进。” 管家只知道林时少爷和林羽少爷在前阵子的演习里受了很重的伤,不知道岁岁也……他看到岁岁脑袋上那道疤,心情复杂。 岁岁在大厅里坐下,局促地张望着,似乎盼着林时和林羽能从哪个房间走出来。 “我一个人在这里,先生一家只有在假日才会回来。”管家去吧台后上上下下地忙碌,在沙漠里的大部分日子很孤独,偶尔有人来做客,他自然高兴。 “哦……”岁岁低落极了,过一会又问:“那你知道他们在哪吗?” “抱歉,这是雇主的隐私,我无权透露。”管家递上一块樱桃小蛋糕,一杯热茶,“他们有很多度假别墅,这里只是其中一处哦。” 岁岁绞着手指。 “他们不会回来了,是吗。” “岁岁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管家没懂,赶紧补充道,“我是说,他们短期内不会在这里,至于在哪我也不知道——你要留下来吃晚餐吗?” “不,不吃了。”岁岁站起来才发现自己没有脱外套,沙子纷纷撒进地毯里。她难堪极了,哪怕管家抢着说没关系他会清理,她还是很愧疚,愧疚到几乎要哭了。 “岁岁,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请不要哭。”管家温和地安抚道。 岁岁低头吸着鼻子,过了一会才闷闷地开口:“先生,你去做晚餐吧,我来清理地毯。” 管家笑着答应了。 岁岁在这里做过假期工,知道清理机在哪。她打开大厅暗角的帘子,娴熟地蹲下身去设定机器。 机器后是藏酒室,林羽曾和她在里面偷偷接吻。 清理机伸出八个小触手似的轮子朝目的地奔去,她看着通往楼上的玻璃电梯,问管家自己可不可以去林时的房间。 管家每天都有细心地打扫庄园每一个角落,主人间的卧室没有放下窗帘避光,推开门时玫瑰色的光线洒满屋子,桌几床头一尘不染,好像他们昨天才从这里离开。 而空气里属于他们的味道已经稀薄至无。 岁岁打开那张斗柜,林时曾经把所有的照片扫进抽屉里,如今里面却空空如也,好像被特意清理过。 岁岁找遍抽屉的每一个角落,确认她那个晚上精心做的小相框也被收走了,就连地毯上也什么都没有。 他们三个人在沙丘上看日落的合照,那个暖洋洋的下午,一切踪迹都被抹去了,似乎从未存在过。 管家做的晚餐简单又美味,她吃得安静又认真。 管家提议岁岁在这里住一晚再走,她摇头拒绝了。 于是管家说,自己约镇上的司机过来一趟,把她送回长江三区,岁岁执意不肯,就在他走开去联络司机的时候,岁岁已经悄悄拾起衣服离开了。 岁岁坐上了回亚特兰大的夜班空轨,这条始发于伊斯兰堡特区的线路,轨道从荒芜的戈壁上凭空伸出,穿行在巍峨的山脉之间,好像和繁华的外界隔着一整个世界。 在到达亚特兰大以前,这都是漫长而枯燥的旅程。车厢里空荡荡的,喇叭里用阿拉伯语循环播报广告,空酒瓶和纸壳随处可见。 冰冷坚硬的座位一角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她帽子压得很低,外套上裹着防寒的围巾,整张脸遮得只剩鼻子。 她抱着胳膊睡着了,梦很浅,模模糊糊的,总能回到那个温暖的夜晚,在梦里她一次又一次地念着地名。 雨林,涉谷天桥,长江一区世纪塔…… 岁岁怀里还有一张揉皱的刘易斯车改会所传单,听说林时的黑豹就是在那里诞生的。 设置成消息外接模式的微端“嗡嗡嗡”地响起来,是金太熙给她发了一条语音消息。 “岁岁,明天你要去试枪?嘿嘿,我还没有离开亚特兰大呢,你想我了没?要不要我陪你去啊,我和家人住在特露西亚酒店……” 这条消息,岁岁醒来后会听到的。 轻轨这样的环境很难让人睡得好,她模模糊糊间想起日落时漂亮的霞光,空荡荡的房间,那种失落感像钝刀割在心里——也许过去的几个月都是玫瑰色的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2094积分赛和转机 “哇——哦——”岁岁把脸贴在展示厅的玻璃上,听车改会所的员工介绍聚光灯下那台「黑豹」样车。 员工小哥说,真正的黑豹在车主那里,这台缺了一些部件。但它实在霸气,黑色的“肌肉”威风凛凛,轮毂和卡钳的搭配也十分漂亮,老板就做了一台展示车。 “车主什么都会一点,黑豹的车身线条也是他手绘的,你看那块屏幕,展示了他的部分手稿!”小哥说起林时,目光中不免流露出崇拜之情,“听说他年纪轻轻就获得了联合政府功勋奖励,还飞过了荣光之门!好帅啊……不过他很久没来这里了,或许是工作太忙吧?” 以前岁岁只知道这台黑豹很贵,是林时的晋衔礼物,她不知道黑豹是林时最得意的作品——它不是从橱窗里买来的! 岁岁听着那些讲解词,忍不住像一个第一次了解林时的人那样,红着脸赞叹,好像又爱上了他一次。 他们不在的时间里,她偷偷地,认真地,又将他们认识了一遍。她拿出脖子上的弹壳项链,让枪支售卖的老板寻找对应型号的产品;凭着记忆来到刘易斯车改会所,见到林时亲手打造的黑豹和林羽同款的布加迪;在耐力训练营,她在泥沙里摸爬滚打一身臭汗,只为了能像记忆里的他们一样矫健有力,反应灵敏。 她告诉自己不会再哭鼻子了,林时和林羽还活着,在绿洲的某个角落,那他们就一定会有重逢的那天。到那一天,她就已经是全新的岁岁了,要让他们刮目相看。 她本想退出信息处理后备役,可洲际公学内没有这样的规定。 岁岁知道自己芯片缺失后功课会跟不上,只好加倍努力地补。 每周从长江二区到九龙区的六小时空轨旅程她都没有闲着,常常戴着便携的理疗设备给自己做大脑按摩,同时认真复习过往的笔记,盼着着第二块自生长芯片快点长出来。 她还选修了战争预备役的课程,像是战争策略,武器学通识与深化。 最后一年对他们来说本是最清闲的一年,有很多时间可以自由安排,可岁岁的时间表一罗列,每周只有几小时的休息时间。 她还是咬牙办了刘易斯车改会所的天价会员卡,一得空就去那里逛逛,摸摸新到的零件也好。 “Oh!我的岁岁头发怎么成这样了?!”岁岁在后勤学院的好朋友Andy见到她第一时间就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她们都听说岁岁参加演习出事故了,还不让朋友们去亚特兰大探望,这是怎么回事,不拿她们当朋友? 岁岁只好解释,怕自己的状况让大家担心。 楚菲菲抱着胳膊冷哼一声:“太不够意思了,你不知道美惠多担心你?她担心到掉眼泪欸!” 美惠躲在菲菲身后,赶紧摆手解释:“你没事就好,是我性格软弱,遇到事爱哭罢了。” 说完,低下头去躲避岁岁的目光。 “岁岁啊,咱以后不参加那么大的演习了,好不?”楚菲菲这么倔强的性子,却也劝起岁岁来,“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安安分分的不要再出意外,答应我?” “对啊!”Andy大叫,“你都不知道,我看到新闻那一瞬间差点晕过去,太吓人了。……” 岁岁心想,还好自己已经替Andy晕过去一次了。 她们拦不住岁岁报名半个月后的积分冲刺赛,她唯一遗憾的是,因为自己身材比男性娇小许多,不被建议使用林时用过的几款重型枪,在冲刺赛演习里恐怕只能拿轻便的武器上阵了。 学生在军事演习中受伤、致残十分常见,丢了头发反而算是轻伤,没人会为此对她冷嘲热讽。 大家都在忙各自的事,其实岁岁在军事信息学院很孤独。 她想报名积分冲刺赛,可这是组队参加的赛事,她必须找到队友。 没人会愿意和信息处理模块废掉的调试员并肩作战,岁岁厚着脸皮问同班同学,得到的只是无数种花式婉拒,像是“我已经有队友啦,下次带上你!”、“我的义体型号和你的带宽不匹配吧?”又或者是“我们队伍需要能熟练应付任务的调试员呢”…… “菲菲你拳法这么好,不如做我的战士吧。”岁岁赖在楚菲菲床上,异想天开。 十六人间如仓库般的宿舍里,楚菲菲扯着嗓子拒绝:“我才不要去送命!我的拳头只能打爆不听话的机器人,挡不了子弹啦!” “不会出人命的!”岁岁赶紧安抚她。 “谁说不会?你不就漂漂亮亮地去,变成一个大光头回来嘛。”菲菲惊觉自己说错话了,马上闭嘴。 岁岁坐起来,摸着自己新长出来的发根不说话了。 “对不起啊……”菲菲挺内疚的,她用戴着护腕带的手去拉岁岁的手,“这不是担心你嘛,你要是成了预备役也够让人操心的,以你的能力找个科技公司做一年实习生,不比演习舒服得多?” “我也不是非要当预备役……”岁岁嘟囔,“我只是有一个小愿望要实现,再不实现就来不及了。” “什么愿望我和Andy还不能帮你达成吗?” “我想去无尽特区,莫比斯大厦。”岁岁坚定地抬起头。 楚菲菲拍自己胸脯的手直接收回了。岁岁这个愿望,自己和Andy就是哪天暴富,富可敌国了也实现不了…… “为什么非要去无尽特区?无尽特区有谁在啊?”楚菲菲忧心忡忡。 “悄悄告诉你哦。”岁岁得意起来,“我妈妈在无尽特区!” 其实岁岁没忍住把这个秘密告诉了Andy,美惠,最后才是楚菲菲。现在三个朋友都知道岁岁的妈妈曾是一个很厉害的科学家,岁岁的生日在十二月,岁岁…… “也就是说你要获得联合政府功勋奖?”楚菲菲说,“换个思路,咱后勤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也有一定几率成为莫比斯大厦的保洁人员,这是不是比成为预备役简单多了?” “好像是哦。”岁岁呆住。 “对吧?你能力还比我们强些,可以去做调试系统和管理后勤的复合型岗位,第一年先去大公司,过几年表现优异就被挖去了。” “……” 最后,楚菲菲还是表示自己当不了演习队友,九龙区有家正统中华武馆给她发了学徒邀请函,需要在那呆整整一年直到毕业,她实在腾不出时间。 就在岁岁一筹莫展时,啵露居然收到一条新消息,她仔仔细细读了两遍才确认这不是恶作剧信息——有人要来做她的队友! “岁岁同学你好,听说你要报名参加积分冲刺赛,我和你有过两次作战经历,相信可以配合的很默契。” 岁岁手忙脚乱地打字回复,对面又发来一条。 “你有意向的话,三小时后学院餐厅见,我们面谈?” 2094新晋调试员 是小薰同学!他和以往一样彬彬有礼,坐在岁岁对面温和地笑着。 小薰说,中子洲演习后他也休养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他和岁岁都签了机密信息记忆消除协议,所以不记得那次演习的具体内容,只看到积分蹭蹭蹭地上涨。 不知道是记忆手术的后遗症,还是在那次演习里受了很重的伤,小薰的状态一直很差,义体数据需要再次校准。 他已经不打算走职业军人的道路,而是希望凭着足够高的演习积分进入军用科技集团工作,成为一名武器学专家。 “倒也不是因为没人愿意和我组队才联系你的。我和你两次作战,彼此之间肯定更熟悉些,而且比起其他人,我更信任你。”小薰看出岁岁的顾虑,开口宽慰,“你可是只听到我的语音波段就敢潜入实验基地救我的人,岁岁同学很厉害的。” 这一夸又把岁岁哄高兴了。两人一拍即合决定组队后,小薰提出以岁岁现在的身体素质和训练计划,可以试试战士兼策略专家的职能,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谁来担任信息调试员? “我可以帮你调试义体中枢!反正在行动中我们始终是一起的呀。”岁岁提出。 “这样你的工作负担会很大。”小薰思索道,“现在熟练的调试员所剩无几,我们可以降低要求——至少需要一个监控全局的人,负责报告一切意外情况。” “那……我们先组一个三人小队,报名试一次?”岁岁脑海里突然有了合适的人选。 “怎么,你瞬间找到调试员了?”小薰被逗乐了。 冲刺赛和真实演习的区别在于,赛事过程中用的弹药是没有杀伤力的,全程在封闭区域中进行,“敌军”也是专门安排的角色扮演,因此危险系数很低。 岁岁想着冲刺赛可以邀请战斗评级低于学院内战士水平的校外人员参加,所以—— “太熙,你最近怎么样?”岁岁小心翼翼地按着耳麦,“想我吗?” “岁岁你终于联系我了!我以为你回洲际公学就把我忘了……”太熙听起来居然有种等了很久的委屈感,尽管她一回家就开始了打着滞留针天天喝花酒的日子。 “当然不会忘记你!……唔,那个,太熙啊,你玩过团队越野赛吗?” “没有!这是什么好玩的新活动?” 太熙一看就是没在演习战场上打过滚。 岁岁组织一下语言,把冲刺赛包装成“越野游戏”,金太熙身体弱就不要跟着她摸爬滚打了,岁岁替她远程安装一套通讯系统,让她在家也能担任自己和小薰的信息调试员。 金太熙新奇不已,还是第一次有人邀请她参加不用花钱的娱乐活动!虽然她也知道是岁岁的训练项目,但还是劲头十足,甚至提出和岁岁一起去九龙区的耐力训练营。 “你不用瞒着我,我知道它叫‘冲刺赛’,不是打打闹闹的越野游戏!”金太熙已经坐上私人专机飞往九龙区,甚至激动到主动拉了一个有岁岁、小薰和她自己的群组。 小薰半夜被刷屏般的消息吵醒,还以为是自己的接口被病毒入侵。 “你的朋友……能胜任吗?”小薰这么文绉绉的人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我们再找找合适的调试员?” “她……”岁岁坐在九龙区旅馆的小床上,觉得这事十分难解,太熙这家伙经常凌晨五点都不睡觉。于是她试着打字劝告太熙:太熙呀,现在是战士休息时间段,请不要打扰到小薰同学哦。 消息提示一下子安静了。 过了五分钟,金太熙又发来一条消息,这是最后一条。 “收到,保证遵守纪律!” 看得出金太熙对于自己的新身份感到十分兴奋,她在岁岁的训练营附近订下豪华套房,还特地跑去等岁岁下课。 “我订好旅馆房间了,不用不用……”刚从射击演练室出来的岁岁擦着脸上的迷彩颜料,怪不好意思的。 “那就退掉呗。”金太熙说,“我的套房有两个房间,就我一个人住,我好害怕——” “你就是故意订两张床哒!”岁岁识破她。 金太熙得意洋洋地笑:“对啊对啊,那又怎样?快——跟——我——走!” ** 岁岁坐进浴池中,洗澡水是蓝色闪着金色光泽的,泡沫球像流星一样划出一道长长的尾翼,在消散之前露出浴球品牌的符号。 太熙订的套房什么都有,甚至还有沾着露水的花瓣和倒好的香槟摆在按摩浴缸边。 金太熙坐在她对面,她们身边是九龙区繁华的夜景,高低错落的是旧时香港特区建筑遗存,从遥远的港口一直延伸至脚下,又在核爆危机后建立起无数崭新的超高楼,茂密的树木在城区每一个角落生长,楼宇间缀满各色霓虹招牌,多是旧式中文和英文。 比起长江三区,九龙区更加湿热,也充斥了更多南洋风情。 岁岁揉着因训练酸痛不已的小腿和脚趾,恋恋不舍地看着九龙夜景,她说:“等我毕业了,一定要住进繁华城区最高的公寓,天天看这些霓虹灯。” “这些?”太熙说,“我从小看到大,看腻了。” 太熙看看岁岁的身体,又看看自己的,自己光是一边胳膊就有十多个针孔,还有为了好看或是为了续命装的许多金属部件,还有不知道什么意义就纹上去的两条青蛇;岁岁的皮肤又白又光洁,居然只装了数据接口,这要是睡起来……真不知道便宜谁了。 太熙咽了口口水,盯着岁岁的肩和颈窝一直看。 “训练真是辛苦,不过今天我连发命中率提高了!教官说我比那些男孩子都要敏捷,还肯吃苦!”岁岁看上去挺高兴。 “岁岁,你喜欢的人联系你了吗?” 岁岁正伸出胳膊去取小叉子上的甜品,水滴形的一对胸乳湿漉漉的,沾着几片花瓣。她怔了怔,没想到太熙突然问这么认真。 “早就不联系了!”岁岁装出很享受食物的样子,往嘴里连塞了好几口小松饼,“好香!唔,我再吃一口。” “好吃吧?我就知道你喜欢这种口感的!还有这个好东西,你一定没吃过!”金太熙从冰盒里拿出另一道甜品——层层迭迭的冰块上摆着两颗荔枝,厨师用刀在壳上划出极细的一道切口,九龙区是世界上仅剩的一处荔枝产地,季节未到,只有一些实验室荔枝存在于高端酒店和会所的保鲜柜中。 太熙用小刀切开荔枝果肉,取出核,却发现岁岁没有一点好奇的情绪,而是盯着晶莹的果瓤发呆。 金太熙直接往岁岁嘴里送了一块:“好吃吗?” 好吃吗? 他们也问过一样的问题,那时候他们坐在林时那台崭新的「黑豹」里,可这句话是林时说的,还是林羽?记忆的闪回模糊不清,她居然已经开始忘记彼此相处的细节吗…… 岁岁咬下一口的瞬间,一滴泪滑下来,把金太熙吓到。 “好吃到要哭了啊?不至于不至于!” 岁岁咀嚼着甘甜的果肉,带着眼泪笑起来,可能她自己也觉得挺滑稽的。 “好吃!”她大声说着,又拿起其他甜品,好像在回答金太熙,又像是在回答已经浑浊的记忆。她迅速扯开话题:“太熙,一会我和你讲讲积分冲刺赛的规则哦!过段时间,我们和小薰同学开个小组会,毕竟是第一次团队合作嘛。” “你说,我听着!” 岁岁坐在浴池沿上,温暖的水在她脚边打起漩涡,她披上浴袍,用一根金属笔在空气里画出一张逻辑导图。岁岁翘着小腿,白天训练擦伤的红肿若隐若现。 而金太熙,这辈子难得一次如此认真地听。 “冲刺赛分上半场和下半场,上半场是小队夺旗赛,注定要淘汰三分之二的队伍;剩下三分之一的小队晋级下半场,限时任务赛,下半场敌人数量会激增,‘伤亡’率极高,系统会根据个人表现和最终成绩给予存活者不同程度的加分。” --------------------- 没有臭男人的日子里,岁岁也在努力成长QVQ 2094创伤的夜 林时猛地睁开眼,房间对角悬挂的数字屏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 剧痛感与意识一同复苏,吗啡,镇痛剂通通失效,自己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寸骨头都在无声地燃烧。 他疼得想大声吼叫,却还是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残存的理智告诉他,父母得知他如此痛苦只会更伤心,他不能,不能表现出来。 额角冷汗如雨下,纳米修复针在这漫漫长夜悄然生效,于是剧痛中夹杂着奇痒,林时明白天亮时,他浑身的伤疤会淡去大半。 他得向护士要些安眠药,可如果是这样,他便会连续昏睡几十个小时,只有醒来片刻时彻骨的疼痛,飞速愈合的伤口才能证明他是活着的。 他依稀回忆起前阵子,他和林羽参加了一次保密级演习,受重伤差点丢了性命。再醒来时就被缚在病床上,被重重医疗装置和电缆包围,动弹不得。 原来这就是战争。 林时与黑暗对视,突然觉得自己过去十几年的人生很无趣,他一直以为战场是自己最后的归宿。现在看来死在战场上,自己还不够格。 “林时中尉,您醒了?”耳边响起监护系统的声音,那是一种毫无感情的拟人声,过去一个月里,它天天陪伴着林时。 林时没吭声,他不爱理睬它。 监护系统啰嗦极了,把他的康复情况播报一遍,最后它又说:“林羽中尉想见你。明天下午两点,你们将同时接受战后创伤心理辅导。” 林时觉得讽刺至极。 “辅导?我该如何参加,就躺在这里吗?” “请问您措辞中的反问语气是表达疑惑,还是不满?” “……”林时不说话了。 这样的折磨持续了四周,随之又展开了新的折磨。四周后他们可以勉强活动肢体,开始被按在复健设备上锻炼修复好的骨骼和肌肉,林时见到林羽被打穿的掌心,抬手笨拙地抚摸着自己还戴着止血阀的喉咙,突然意识到这一仗他们输得极为惨烈。 看来先前在沙湾获得功勋的确是因了运气好。真正的战场可太不留情面,打掉他们半条命。 林时的每个器官上都有再生纳米小组在工作。除此之外肋骨被打得粉碎,胸腔上数个触目惊心的伤口,肺泡被刺穿,天价的治疗费用还好有父母顶着。 老爸和老妈穿着防护服走进来时,林旭先生用一种冷静有力的目光低头看着林时,用口型说:有我和你妈在,你和林羽会很快好起来。 疗程度过了四分之一个节点时,林旭和莫岚便带着医疗团队来到了阳光和雨水同样充足的新曼城,那里保留着绿茵土地与独栋建筑的社区形式,在整片绿洲大陆极为罕见,当然新曼城每公顷土地的价格也已飙升至天文数字。 其实直到出院后,林时和林羽都不知道自己所处的医院在哪个城市,他们对亚特兰大毫无印象。 他们受伤的事在社交圈子里传开,爸妈难得态度鲜明拒绝一切访客,没有再让成群宾客来新曼城开什么“祝康复晚宴”,林羽说如果爸妈干出这种事,他一定会从山庄所在的悬崖边直接跳下去。 “臭小子!都这样了还在跟我开玩笑。”莫岚捂着脸快哭了。 “林时,你凭什么伤得比我重?”林羽把注意力投到哥哥身上。 “连这都要比。”林时已经坐上轮椅,将自己背过身去不理弟弟,“可能因为你在战场上是个胆小鬼吧。” “……去你妈的。” “我妈就是你妈。”林时面不改色。 “我去你的,林时。”林羽腿没受伤,能跑能走,他作势要在后面踹上一脚,但还是没有实施任何恶行,“林时你是造了多大孽,头发都剔完了。我头顶缝针都没有剃发,这叫微创技术。” 说着,林羽朝哥哥做鬼脸。 林时也不知道,大概自己伤得重,治疗时麻烦就剃去了而已。 别看林羽能满屋子溜达,和害羞的护士小姐搭讪聊天,和年轻的医师称兄道弟,好像没怎么受伤。 事实上林羽的颅骨修复手术长达几十个小时,他好像是撞在什么坚硬的东西上了,医疗团队不得不把数块忆金属焊接上去,帮助他的脑袋回到原来的形状。 “所以你们术后体重各增加了45%,别担心,随着一些辅助配件慢慢被取出,会恢复到受伤前的正常水平。”医生说。 五六个人围着林时,给他更替石膏包扎。林羽长叹一声:“林时你这段时间小心点,不然我两百多斤的一拳下去……保准把你的石膏打碎。” 林时冷哼:“打的时候戴好头盔,否则我会夹扁你可怜的脑袋。” 于是林时和林羽给彼此起了新的绰号,林时是岩石骨头,林羽是钢铁脑袋。 再后来陆陆续续有人来探视。林时记得伊藤株式会社和军用科技分别来拜访过,那是瓜分军火产业链的两家巨型企业。只是两家财团都奔着林羽来,而不是他。 他们先后在会客厅里见了林羽,大概因为林羽伤的轻,还能够继续战士生涯。那些时候林时都在楼上,他坐在轮椅里,面朝白色的悬崖和蔚蓝无际的海一言不发。 林太太不喜欢那些功利得过于明显的拜访……带着昂贵的礼物,打着满腹算盘,计划着如何让林羽再次献出他们年轻的生命。于是那些时候她会去康复训练室看看林时。 直到有一天,林时自嘲地笑了。 “妈,我觉得自己好像丢了东西。” 莫岚在查看监控林时康复情况的数据报表,手指微不可见地一滞。 紧接着她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是吗?丢了什么。” “时间。”林时解释道,“2093年的几个时间节点突然想不起来了。……妈,我真的飞过荣光之门吗?” “飞过啊!你连这个都忘记了。”一张晴空与战机的合照在莫岚指尖展开,她低头假装忙碌,嘴上温柔地叙述着,“我和你爸那天盛装打扮,出尽风头,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亲人和朋友羡慕我们呢。” “原来是这样。”林时淡淡地应了一句。他盯着那张照片却想不起一点儿那天的任何细节,医生说是战争带来的心理创伤,导致一部分美好的记忆会消失,好吧。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节点,他不记得沙湾战役之后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莫名其妙获得了功勋,歌妮·安德鲁斯小姐去世前他献出自己的熔岩子弹带她去了莫比斯大厦,可从无尽特区回来以后呢,发生了什么?难道就直接前往中子洲了么?…… 看来2093年是他受战争创伤最严重的一年。空闲时林时会查资料,数据和研究结果表明和战争带来肉体创伤同样难以治愈的是心理创伤,失眠,幻痛,记忆破碎,应激综合症……很多种症状,看来很符合他的情况。 至于林羽,林时变得不爱和弟弟说话,他不知道林羽有没有丢失记忆,大概没有吧,否则阿羽不会被那些财团如此重视。 他们还有整整一年就要从洲际公学毕业。军用科技邀请林羽参加他们为他定制的训练疗程,可以在今年圣诞节前完全康复,重返战场。林时中尉想参加自然也可以一起来。 面对如此顺带的邀请,林时根本没有理会。林羽注意到哥哥的态度,也犹豫了。 “哥,你不去吗?” “不去。” “好吧,”林羽轻碰林时的肩膀,“你不去我也不去。” 林时微微动容。 “你是不是知道了?军方也派人来加入我们康复团队的事……艾茵上校是我们爸妈都朋友,她派来的人应该不会打我们的主意。唉——军用科技的几位董事我只在晚宴上见过,总觉得他们没安好心。”林羽推着轮椅上的林时在绿道上行走,其实阿羽内心也很迷茫,潜意识里并不想和哥哥分开。 等到林时能站起来自由走动时,绿洲大陆超高温的夏天已经燃烧至殆尽,他和林羽离开新曼城的度假别墅,回到长江一区开启下一阶段复健疗程。 他们在学院的积分很高,连着休息半年都很难有人赶超,可如果未来的职业规划是军人,还是不要放下计划,按序推进。军方带来新的康复团队却没有劝说双胞胎过早回到前线,既然快毕业了,不如多回洲际公学享受最后的校园时光。 林羽这才意识到他们离闲适的校园已经很遥远了,他答应得很快,因为知道林时也会同意的。 其实林羽并没有觉得过往的记忆天衣无缝,丢失了一些重要节点,疑点重重。此外,他的手需要漫长的康复疗程,还不能马上回归射击训练,是时候给自己和哥哥放一个悠长的修养假期了。 林时和林羽有专属的职业生涯顾问,按照顾问的话来说,一定要好好过这个假期,因为一旦身体养好开始推进接下来十年的生涯计划,他们都不会再有这么长的休息期。因为,想要成为最年轻的高级将领,要付出超常人数十倍的汗水和努力。 这次林旭和莫岚也十分尊重两个孩子的意见,哪怕他们想要放弃规划好的战士职涯也没有关系。 林时和林羽才不会就此放弃,荣光之门巨型浮雕上的将领哪个不是伤痕累累。何况他们已经飞越过一次,再下个阶段的目标对他们来说,志在必得。 只是……真的有那么坚定吗?对林时来说,他能听到自己心里意志松动的声音。可是除了眼前这条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于是他同意回到洲际公学完成康复疗程的最后阶段。 “最近和你们同级的战士还在参加积分冲刺赛呢,和你们比起来简直是小儿科了。”生涯顾问乐呵呵地将几块屏幕转向林时和林羽, “以你们的资历可以去当评审,也给老同学们一个惊喜嘛。” 屏幕上显示着冲刺赛上半场夺旗的画面,如此简单没有任何危险系数的机制却把一群生疏的后备役弄得灰头土脸。 林羽根本没心情看。 林时在影像中瞥见一双灵动的眼,她隔着摄像头茫然地和林时对视,只一秒钟便戴上头盔,把行军水囊藏到配枪后面。她拿枪的姿势很生疏,动作却十分灵敏,正故作老练地按着耳朵上的听筒,一弯腰消失在茂密的丛林里。 他下意识流转目光,不再去看那块屏幕,长长的食指点在唇边,佯装考虑,他想去冲刺赛看看。 “好吧。”林时答应了。 2094大餐 白发少年举起一柄电磁步枪,一根线缆从枪柄伸出连进他的左耳,瞄准的瞬间脑中已罗列出一系列辅助数据,像是精确到毫米的目标距离,周围环境声波变化,红色的准心在跳动,数据每秒都在更新,他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句。 这芯片,真他妈的好用。 这几个月,奥斯卡·安德鲁斯过得不算顺风顺水,如果能让妹妹活下来,他一定不会接受这颗芯片。 芯片是从死去的歌妮身体里拿出来的。实验失败了,从星云母体身上取下来的芯片没了去处,父母义无反顾地让奥斯卡成为了第一顺位继承人。 他不知道星云的威力,直到家族为他定制更新了一整套义体系统,配合芯片超强的解算能力,他和武器融为一体,在行动时百发百中的同时解析大量数据。 义体更新团队说,这只是芯片开发程度的1%,但那也足够了,照这样下去,不久的将来他就能成为中尉,上尉,很快就能升到少校! 可惜,歌妮看不到这一切了。正如莫比斯大厦给出的结果一样,世界上最顶尖的医疗团队也无法延长她的生命,她死在国庆日当天凌晨。 奥斯卡将团队匹配好的武器都试了一遍,成绩比任何时候都好。 他欣喜若狂,第一时间想到的除了妹妹,还有那两个躺在医疗器械之间将死的人!现在没人可以超越他奥斯卡了,父母也不会再把林时和林羽作为他的标杆,旧标杆在国庆日轰然倒塌。 从此他才是绿洲大陆的新星! 他把线缆从耳朵里拔出,把专门定制的武器「风暴隼」放回保险柜般精密的随身行李箱。一个女孩低着头小跑过来,替他擦拭干净灰尘,扣上锁扣。 他看着美惠做这一切时的样子,沉默,动作利落,有些粗糙的指尖微微发抖。她总是这样卑微胆怯,哪怕在床上也闭着眼不敢看他。 他架着腿看美惠忙活,指尖在饮料罐的拉环上摩挲,寻找最佳撬点。 “你的朋友去参加积分冲刺赛了,听说成绩不错。” 美惠的身体明显一滞,“奥斯卡少爷,我最近没有和她联系,不太清楚这些。” “呲——咔。” 奥斯卡把打开的汽水罐递到美惠面前。 她这才抬起头,一双易碎的眸子对上他,奥斯卡常常被美惠弄得不是滋味,这眼神分明在谴责自己。 美惠接过去,跪坐在他脚边小口地喝。 “把泡沫吸掉,给我。多的不许喝。”奥斯卡撇撇嘴。 美惠很快递回来,继续低头忙碌,同时隐藏自己吞咽的动作。 她像一块毫无脾性的木头,刚叫她过来时美惠还会有一点害羞的情绪。打了几次,做了几次后就成了这样,真没劲。 奥斯卡啜饮着凉凉的能量补充液,心情不错,今天给自己一个理由对她友善一点。 大概是去年,峡湾实验基地沉入海底后,家族内部开始怀疑林时和林羽,还有一个不起眼的目标,谁能想到那个女孩是后来的星云母体。 因为这件事,他秘密派人把美惠接来,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她很好收买,从她那里获取信息只需要为其介绍一份能在课余时间来的保洁工作,穷人的价值观奥斯卡难以理解,但还是照做了。 “你有没有觉得我的命中率比林时、林羽高多了?”奥斯卡问。 “嗯。”美惠哪里见过林时和林羽行动的样子,但她知道怎么回答不会挨踹。 “他们也是靠着义体辅助才取得那些成绩,我看不过如此。”奥斯卡又说,“你朋友还能参加积分赛,不得不说你们穷人真是顽强……她是为了毕业时结算积分奖金吧?” 美惠“嗯”了一声,连连点头。 在奥斯卡看来被挖空芯片丢回去的岁岁没有任何威胁性,林时和林羽为了救这具无用的躯壳险些死掉,这么做最大的意义是让碍眼的人从奥斯卡眼前主动消失,仅此而已。 美惠把外接屏幕连进奥斯卡的接口,安装芯片后几年内,安德鲁斯养的团队都需要实时监控奥斯卡和芯片的融合数据。 他想起晚点要和伊藤株式会社的千金共进晚餐,让美惠给他准备合适的行头。 别说,虽然这个女孩什么都没见识过,但教了几次,意外的好用。 ** 清晨天刚亮,岁岁趴在伪装的草垛下,百无聊赖地嚼着草根。 咦,这个浆果能不能吃?不行不行,野外生存指南里讲过,这种浆果吃了会拉肚子! 好饿啊……好累啊……身体都快没知觉了…… 金太熙还有一个小时才睡醒呢…… 小薰说好这个点会开车来接她的,怎么还没来嘛! 算了,再等等。 等到蘑菇都要在自己腰窝上长出来了! 他们正在上半场夺旗赛的最后关头,看起来轻松的赛事已经持续整整四天。 本来想好的分工合作,直冲小红旗,没想到开局就是腥风血雨,为了淘汰尽可能多的对手,一部分人不惜混战。 岁岁和小薰在金太熙半吊子的指挥下分头行动,虽然金太熙总是隔着屏幕都能被吓得吱哇乱叫,但也算保住了两个队友。 他们正在滇南一区的丛林中,全域广播通知本场积分赛的最后一面旗就在岁岁十二点钟方向一公里的废弃防空洞内。偏偏是这时候,四周一片风平浪静,明明还有十几支队伍还在场上……现在朝目标奔去,可能会被某处不知名的子弹直接送出局。 小薰收到岁岁的坐标后,决定弄一辆结实的战车带着岁岁冲进去,拿到旗子那一刻上半场就结束了。 于是岁岁就趴在伪装下面等啊等,等着小薰来接她。 岁岁是真的饿了,有点发晕。 她在微端打开一张美食照片悄悄咽口水,朝话筒悄悄说:“小薰,比赛结束,咱们三个去吃大餐吧。” 四周只剩树叶被风摩擦的沙沙声,瘴气散去后,虫鸟鸣此起彼伏。 岁岁为不可见地挪了挪身子,趴太久,怕全身都麻了。 “好啊。”频段里有人答应她了! 岁岁发现视野里有异动,赶紧贴到瞄准镜前,一边瞄准一边看自己的微端数据分析。金太熙没起床,四周有什么动静只能靠她自己观察。 也难为太熙了,这几天为了和他们参加冲刺赛,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 她拧了拧消音器,确认好弹药数量,对面山坡上有人顶着和她一样的伪装在挪动。岁岁不带犹豫,准心瞄在目标背部,“咻”的一声闷响,白烟猛地窜起,有人出局了。 “您成功淘汰一名对手,加五十分。” “小薰,我又打中了一个!”岁岁快乐极了,迅速藏好枪口。 还不等小薰回复,她身后先传来脚步声,一步,两步,有人谨慎地碾过枝叶,朝这里行进。 岁岁闻声向下一趴,脸紧紧贴着土地,枪也嵌进事先挖好的土坑里。 她本以为能躲过去,不想一只沉甸甸的靴子直接踩到自己背上来了! 她大气都不敢喘,等着对方从自己头顶踩过去——她一定要狠狠给他一枪!太可恶了! “岁岁!我找到载具了,十分钟后到你的坐标,刚才信号不好,你有和我说话吗?”小薰的声音响起来。 岁岁哪敢说话,她趴在那里脑袋嗡嗡作响——刚才和自己搭腔的人是谁? 他们的频段被别人入侵了! 如果自己的芯片没被偷,一定不会发生这种事。 她过于惊恐,甚至没注意到对方已经在自己身上来回踩了一遍。 岁岁被踩了好几脚,本来肚子都饿瘪了,现在整个人都要变成一块地瓜干了……她含泪挨着这几脚,心里想着“我忍,我忍,我再忍!” 对方蹲下来,他眼前是一片微微凸起的枯枝乱叶,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岁岁所在区域,至少八九位战士和她一样伪装潜伏着,而除了岁岁之外的其他人,都同时在瞄准镜里看到了一个全副武装没有露脸的战士,他蹲下来,隔着头盔注视地面。 最后一面旗还没有确定谁是得主,下半场生存赛的重装评审官提前进场了。 作为评审官兼下半场的终极BOSS,入场前一直在监视器里观察各组的表现,这一场的参赛者堪比小孩过家家,通讯频段被人入侵了都毫无知觉。 他伸手拨开枝叶,揪着岁岁的衣领把她从土里拎起来了。 岁岁像只被发现冬眠的小动物,紧紧抱着枪闭上眼,好像这样对方就能饶过自己。 “啧,”对方在笑,“想好去哪吃大餐了吗?” “……”岁岁大气都不敢喘,继续装死。 那人继续揶揄她:“我看你挺像大餐的。” 清晨瘴气已被阳光驱散,林间稀微的光线投射下来,评审官的手套上,一段金属铭牌流转着光泽,那上面写着Evan Lyn。 林羽。 2094再见 po1 8 ai.co m “你,出,局,了。”蒙面评审一字一句地向岁岁宣告。 岁岁满头树枝,脸上全是泥巴,听到自己被这么通知,吓得一激灵睁开眼,拼命挣扎起来。 “岁岁你还在吗?太熙快醒醒,有意外情况!”小薰听到岁岁那边的动静,急忙呼喊信息调试员。 “莫?啊啊啊啊!”金太熙从睡梦中惊醒,一边打开岁岁替她部署的摄像网路一边吓得飚母语,“我看到岁岁被抓住了,可他看起来不是其他小队的,怎么办啊!” 评审官一松手,岁岁又跌回去吃了一次土。 岁岁巴不得自己有打地洞的本事,这样就能直接挖个洞从他脚下溜走!太熙和小薰已经在频段里炸了,太熙让岁岁直接开枪把那人崩了,闹出动静小薰来挡着。 岁岁小声说:“是评审官,而且咱们的频段被入侵了,你们说的他都听得到。” 小薰:“啊?” 金太熙:“…¥%@*((!#!……” 岁岁嘴上这么说着,心底并没有放弃,评审官说她出局又如何?赛事规定没被武器打死就不算出局,下半场的官凭什么来判上半场的比赛,嘁!看好文请到:r ou wenxiaoshuo.co m 她迅速测滚到一旁,不带犹豫地朝评审官腿上开了两枪,厚厚的战术裤被岁岁的空包弹打出一个小洞,开始冒白烟。 “不许过来!手,举起来!”岁岁依旧卧在地面,枪口朝着面前全副武装的战士。她指一指对方的枪,示意他放下武器。 林羽才不会被这种新兵吓到,女孩子也不行。他毫不留情举枪瞄准岁岁,别听她声音软软的,却留着男孩子似的寸头,有意思。 “阿羽,放过她。”林时在频段里说,“生存赛才是我们的主场。” 林羽的枪口向下撇了撇,现在的他还未完全康复,动作没那么灵活。 岁岁却抓住这几秒钟的机会,向草丛里一滚,钻进去没了踪影,只留下林羽站在那,好像他才是被淘汰的那个参赛者。 岁岁滚进草丛,却没想到边上是个陡坡。她直接掉了下去,结结实实地摔了,石块划破了胳膊肘,真疼。 “太熙,切换备用频段,我逃出来了。” “岁岁你太棒了!收到!”太熙美滋滋地照做,这几天远程跟着岁岁和小薰参加积分赛实在太刺激了,她虽然生疏,但配合起来毫不逊色于其他选手。 他们小队的声音就此消失在林时和林羽的监听频段中。其实他们有权入侵在场所有队伍的频段,林时坐在数十个屏幕前,食指拨过旋钮,每个频段轮番切换。 其实一开始他和林羽选择岁岁的频段纯粹是因为,他们小队很安静。(因为金太熙还在睡觉,当然安静了。) 其他频段要不就是起内讧,要不就是聊些不堪入耳的内容,还有想些损招的,或者是还在睡觉鼾声震天的,林时和林羽奉命给所有活着的小队打分不得不听,所以十分受罪。 最后滑到岁岁的频段,居然没什么人说话,林时停留在这里清净一会,过了很久有个女孩在说:小薰,比赛结束,咱们三个去吃大餐吧。 吃大餐? 林时不为所动,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看来这支队伍氛围不错。 所以在林羽抓到那个女孩的时候,林时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何况她已经先开枪打中了阿羽。 看他们就像在看初次参加演习的自己,林时百无聊赖,最后一面小红旗就在他手边。他觉得自己像个退休的看门老头儿,等着新兵们冲进来抢走它。 林羽捻了捻裤子上的弹孔,哭笑不得。他扛起枪往回走,带消音器的射击声在林间此起彼伏地响,系统播报瞬间有三人退出比赛。 “您刚刚的行为判定为虎口逃脱,加十分。”听到微端给自己判定的加分,岁岁都来不及高兴,只顾着逃命,可她不想离小红旗越来越远。 已经有人开火了,这时候转头离开,最后一个晋级名额就拱手让人了! “岁岁,我从三号隘口冲进来,蓝色猎装皮卡,你看准了!”小薰已经启动载具过来,是输是赢就在这一搏。 “收到。”岁岁义无反顾回身往三号隘口去接应队友,她弓着身子在林间穿行,不停有小树枝划过她的覆面。 “三号隘口附近至少有两组竞争者,他们要朝防空洞去,就快进去了!”金太熙汇报实时情况。 岁岁不敢喘气,在瞄准镜里寻找太熙所说的方位,看到了在挪动的人影,扣下扳机。 “成功淘汰一名对手,加五十分。” 岁岁迅速搜寻那个人的队友,应该就在附近。“嗖”的一声响,她趴下去,子弹擦着她头顶飞过。 “刚才的子弹来自你的——你的——欸这是几?一点钟方向!”太熙说。 岁岁在太熙话音落下的瞬间已经朝对面开枪,但也没有打中。 快撤。她心中警铃大作,居然听到滴滴答答的发条声。 很快岁岁意识到发条声不是幻觉,是真的在脑袋里响,她猜测是自己太饿了。 顶着那种不适的感觉冲到隘口附近,真的看到远处有一辆蓝色皮卡飞奔而来。 “岁岁不能上车!我才发现周围还有七八个人——小薰,换战术!不然你们两个都会被淘汰的!”太熙声嘶力竭。 “我正有此意。”小薰听起来很从容,“我掩护岁岁,拿小红旗的事就交给你了。” 岁岁眼看着数颗子弹飞向小薰的载具,轮胎都被打瘪了!她没吭声,先举枪把那些暴露自己的人一一送出局,自己朝防空洞入口横向移动,可就在这时,有人朝小薰车斗里投掷了炸药。 林间回荡着巨响,爆炸震碎驾驶室的玻璃,小薰“哎哟”了一声,打开车门滚了下来,躲到掩体后面了。 “岁岁,快进去拿旗子啊!”太熙提醒她。 “不!”岁岁朝掩体移动过去,“小薰你要和我一起,你得活到下半场!” 小薰还受爆炸余波的影响,心有余悸,但还是笑了:“看吧……我就说岁岁同学,是很可靠的队友……” “太熙,启动我留给你的干扰代码,切断其他人的频段通讯。”岁岁下指令了。 “终于可以用那个秘密武器了!哇啊啊啊我好兴奋啊!”金太熙说着翻出岁岁给的小本本,上面有她费好大功夫写的干扰代码,这可是他们留在最后的大杀器。 步骤也是岁岁教过的。照做之后,他们小队倒是没有影响,还存活的其他队伍一下子都安静了,此起彼伏的消声枪战告一段落—— 他们中绝大部分人是靠义体辅助射击和通信的,频段代码是爬虫,从金太熙一个接口强制上传到演习公共平台,对手们的义体辅助短时内陷入瘫痪,通讯信号都被屏蔽…… “太酷了吧!”金太熙又一次发出感叹。 趁着这几秒的间隙,岁岁已经找到自己的队友,她拉过小薰的手,两人躲进防空洞。 那是一条阴凉的地下隧道,两人不敢轻言胜利,小薰面朝外保持警戒,岁岁朝里推进,小红旗一定就在隧道尽头生锈的防爆门后。 “你们在地下吗?这里信号不好——”太熙的声音开始卡顿了。 “这扇门很陈旧了,还是要用物理方式打开。太熙,你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岁岁说着,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握住沉重的阀门。 门打开后,岁岁和小薰两个脏兮兮的战士挤进来,望着里头的一切,目瞪口呆。 小红旗就在屋子那头,可在红旗和他们之间的小桌上,摆着满满一桌口粮,有干酪罐头,水果干,肉罐头……还有一个正燃着的行军小炉,方便战士加热食物! 虽然这一切比不起外面的大餐,可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岁岁看到这些,眼睛都直了。 闻到食物的气味,她因饥饿而生的晕眩感更明显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冲过去把小红旗一把抱进自己怀里,心脏在咚咚咚地跳,耳麦里传来声音,他们小队晋级了,上半场结束。 小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什么岁岁也听不见了。她的体力早已透支,晋级了就好,也算没辜负这段时间的刻苦训练。 太熙在那头高兴到尖叫,听得出她在床上又蹦又跳。岁岁含糊地应付了几句,摘下耳麦,直勾勾地朝餐桌扑过去。 咸香口的干酪进嘴那一瞬间,她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她大口喝水,又止不住地呛水,可岁岁管不了这么多了,她需要食物来填满自己的胃。 饥饿带来的晕眩感比起幸福带来的晕眩感,是天差地别,但她很久没有体验过后者了。 岁岁认为其实没有幸福她也能忍,极饿后一顿饱餐也足够了。 她致力于用食物塞满自己的胃,想着前几天趴在草里被蛇虫鼠蚁咬,警惕到觉都不敢睡的日子,自己成长了许多。 一开始没有组队经验,战战兢兢地撮合两个队友一起磨合,最后的结果也不错。 她还是忍不住想,如果他们知道了,会不会靠过来亲一亲自己的脸颊,夸一句“岁岁真厉害”? 一定会的,对吧? 她可是他们的宝贝。 有人朝这里走来。 步子很沉,走得很慢,不是小薰。 岁岁猜到会不会是刚才的评审官。 她开枪打了人家算是得罪了,又在这里大吃大喝,需要表现得低姿态一些。 她听见更替弹匣的声音,条件反射一激灵,丢了罐头,抱着自己的枪躲到桌子底下。 “砰。”罐头从桌上滚下来,一直滚到她脚边,岁岁只能望见桌前一双结实的军靴,是中尉及以上才有的装备。 林时背着手,在等这名选手自己爬出来。方才在频段里听到她喃喃着好饿,随手开了罐头,把本属于自己的早餐留下。 在这种场合照顾一下陌生的女孩子,举手之劳。 可她好像很怕自己,林时看她往桌底一缩再缩,只好提醒她:“我不会伤害你,上半场积分赛已经结束了。” 岁岁脑袋里的发条声停了。 她支着地面爬出去,不敢置信地抬头。 防空洞里亮着昏暗的灯,林时将头盔夹在胳膊下,平静地望着她。这双眸子就是他来这儿之前在屏幕上看到的,想不到,她表现还不错。 他没有摘覆面,蹲下身去拾滚落的罐头,手套上的铭牌刻着「Kai Lyn RFCG-J-000131」。 联合政府预备役,000131号,林时。 她心底掀起一场酸楚的暴雨,把她所有的蜕变冲得一干二净,所有的坚持都泛起委屈,所有吃过的苦都变得无法承受。 林时很意外,女孩紧紧抓住他,接着手脚并用地爬出来,不顾一切扑进自己怀里,把他新架上的外骨骼挤了一挤,隐隐作痛。 他僵在那里。若是她突然发动攻击,那他可用肌肉记忆轻松解题,可这种情况,林时的确不知道怎么应对。 林时任由她抱着,缓缓起身。岁岁没有松手的意思,将脸紧紧蹭着他的胸口,过了一秒,两秒,三秒,他听见女孩的抽泣声,像淅淅沥沥的雨。 林时只好将双手置身事外地平举。 这下他可以更近地望着那双眸子,他们的距离好似用一条尺度格规制着,从长江一区到这里,他离这双眼越来越近。 岁岁望向他,露出一个脏兮兮的,含泪的微笑。 林时对这种事倒也习以为常,只希望对方快点放开自己。 “……这位同学,我们认识吗?” 2094冒犯 “怎么不认识啦?!”岁岁惊呆了,下意识的反问脱口而出。 “放开我。” 林时隐隐有些不耐烦,从前在洲际公学自己的确很受欢迎,但突然被这么抱一下挺冒犯的,何况自己体内架着那么多金属部件还没适应,疼得他冷汗直冒。 这女孩连长发都不留,看着像假小子。 眼下她泪汪汪地盯着自己,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帅的一双眼。林时觉得也是人之常情,但他可不是说抱就能抱的,再纵容她抱下去恐怕要啃上来了。 于是林时毫不留情地把她推开。 “呜!”女孩往后跌了一步,很快站稳脚跟又要扑上来。林时的动作已没那么灵敏,躲闪不及,又被她抱住。 这一次,疼得他想返厂重修。 林时气得想把她丢出去:“你这算偷袭评审官,按规定要扣分。” 她脏着一张脸好像小花猫,不带犹豫地问:“扣多少分?” 林时:“五百分。” 令人毫不意外,她把整张脸贴在自己胸口蹭了蹭,嘴里还在耍无赖:“五百就五百,你把我的分都扣完吧呜呜呜啊啊啊啊!” 林时疼得掰不动一个女孩的胳膊,紧接着又变成抠她手指,可她就像石化在他身上似的,掰都掰不开。 “放开他,否则立刻淘汰出局。”是林羽走进来,解救了他。 她倒是很听得进去,飞快地松手,转身朝林羽扑过来。 结果被林羽的枪硬生生挡住。 林时咬牙捂着胸口,胸腹被她这么一挤,不知道下半场还能不能正常发挥……不过此刻他更恨自己,他早就不是受伤前的样子了,连推开别人的拥抱都得用尽全力。 岁岁握住冷冰冰的枪口,满脸惊喜地望着林羽——原来他就是刚才把自己揪起来的人,裤子上还留着自己打的弹孔呢!虽然阿羽戴着厚重的头盔,根本看不清脸,可是他的声音,手背上的铭牌,都明明白白地告诉着她林羽回来了! 这么一想,她握着枪口又哭又笑,看起来傻兮兮的。 可是,他们为什么冷冰冰的? 林羽只觉得眼前人不太正常,哪有人被枪指着还惊喜交加,也不知道这种人怎么拿得到晋级资格。 “花痴。”他嗤笑一声,被岁岁听见了。 “阿羽你说什么?” “……”林羽深吸一口气,“出去,下半场比赛不定时开始,我随时会把你送出局。” “岁岁同学!”小薰抱着脏兮兮的电磁步枪小跑进来,他刚在外面和金太熙通话,转头岁岁就被人用枪指着了。 “林时,林羽,好久不见!”小薰温和地与老同学打了个招呼,双胞胎还是记得他的,毕竟曾经一起训练过,只是后面差距渐渐拉大,去了不同的专项课才没了交集。 “我队友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饿坏了,拿了你们的罐头吃,不用这么上纲上线吧?”小薰笑,“比赛章程里没禁止参赛者吃评审员的口粮哦。” 林时微微颔首,林羽把枪放下了。 “不介意,走的时候把这个罐头带上吧。”林羽递过来。 岁岁呆在原地,还是不明白阿羽和林时怎么就不理自己了,她心里有个模糊的假设,眼泪很快在眼底打转,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听说你们又要升军衔了,提前祝贺!”小薰把岁岁往外拉,“岁岁,我刚和太熙在听系统公布结果,我们小队得分在晋级队伍里位列前叁!……” 岁岁回头看了一眼冷冰冰立在那里的两个人,揣着满肚子失落跟小薰走了。 趁小薰不注意,她把自己的眼泪擦擦干,林时和林羽能回来已经是最大的惊喜了,应该高兴才是,一切等他们小队赢了冲刺赛再说。 看来那次神秘演习不简单,明明林时和林羽也参与了,忘得比她和小薰还彻底,居然……把自己也给忘了。 岁岁跟着小薰坐上运载战士的直升机,去往更残酷的淘汰赛现场。 金太熙在屏幕前激动得不得了,说已经预约了一场派对庆祝胜利。岁岁想让她别高兴的太早,最后的结果还指不定谁输谁赢,可她开不了口。 “我们获胜的情节太像我爱看的那部漫画《电磁风暴:同伴集结号》了!超级热血!爸妈,拜托请过来看看你们女儿金太熙在做的事吧——” 岁岁第一次觉得太熙这么聒噪,她没精打采地擦拭着自己的外接微端,又把背后背着的「纳米猎手」擦了一遍。 小薰乐呵呵地和太熙讨论漫画里的情节,就她一个人闷闷不乐,因为刚才受了天大的委屈。 “岁岁请看赛事组新发来的地图,下半场目标是突破重重防线解救人质A,只有A能判定比赛结束,解救成功的小队无条件位列第一,第二、第叁小队根据积分来定,同时要尽可能多地淘汰其他队伍,否则你就会成为他们淘汰的目标。” 下半场机制更加残酷,岁岁压下心里的难受劲,决心不辜负两个队友。 他们被送到滇南一区废弃城区边缘,疏松的土质无法承载超高楼,导致财团直接放弃对这里的开发,大片白森森、墙皮脱落的建筑爬满深灰色的藤蔓。那些颜色暗沉的植物能默不作声爬到几十层高,高楼林立间无处不在的巨型杉木像从地底伸出的怪手,牢牢擎住水泥钢筋组成的林子。 不知道是不是树木遮蔽了天空,整个城区阴沉沉的,无数监视无人机在空中巡逻,居然一点休息的时间都不给,直接转入下半场。看来,岁岁和小薰、金太熙的大餐要等到冲刺赛结束了。 她和小薰靠着机舱壁勉强睡了一会,太熙在频段里放歌,如果不是如此激烈的赛事,滇南一区凉飕飕的天气也不错。 没多久他们就被耳机里系统分配任务的声音吵醒。 “嘿,你听到了吗?”小薰打个呵欠,“除了终极任务解救人质A,我们的额外任务是……拆除建筑中的十几颗炸弹。” “其他小组的任务会是什么?”太熙追问。 “我猜,”岁岁揉揉脸,回想着比赛前自己查找的资料,“他们的任务是安装这些炸弹。” ** 林时又一次拨动收音旋钮,切换十几个频段,原定的风田薰叁人小队一片死寂。 她更换频段后,审判组就再没收到过信号,他们小队已经脱离掌控范围。 他想听听风田薰战队会说些什么,那个女孩好像认识自己,可他不记得。因此哪怕偷听是项不礼貌的举措,他还是忍不住把手放在旋钮上。 不礼貌?——林时转念一想,她扑上来动手动脚,岂不是更没礼貌。他有义务监听,以防那个女孩再对自己做出什么举动。 林羽坐在他对面把玩着康复器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医生说这种套在每个指关节上的装置可以帮助肌腱进一步恢复,上一次任务失败,林羽被打穿手掌,修复肌肉和骨骼后好一阵子都在用这玩意。 “哥,还好吗?” “我没事。” “刚才那一下很疼吧?”林羽扯开战术服外衣,露出里面的充能线路板,“把充气功能打开,它能够很好地保护你。从前我们在水下作业时也会用,记得吗?” “别担心我。”林时依旧戴着覆面,长长的睫毛下阖。 “那就按照原定计划,你扮演人质A。安啦,可以一直坐着不动,我出去吓唬吓唬他们。” “阿羽,”林时叫住他,还是没忍住问了,“我们和风田薰一起执行过什么任务吗?为什么他和我们的熟悉程度,与我直觉感知到的不同?” “小薰?”林羽思索一会,“名字很熟悉,我记得他曾是同班同学,仅此而已。” 林时抱紧怀中武器,整个人闷闷的。他没敢告诉林羽,自己发现丢了很多东西,大片空白的记忆,几乎废掉的身体,以至于他坐在这里都像是在强装什么。 扮演人质——真可笑!他林时什么时候需要被这样对待?!可他看着阿羽,又决心不把这些话告诉他,林羽伤得比他轻,会很快恢复,军用科技的建议对阿羽或许是有益的,是时候和弟弟走上两条不同的路了。 也许他要单独去找他们的生涯顾问谈一谈。 2094突发 积分赛进入到下半场,留下来的可不都是那些聊天喝水打屁过家家的队伍了。 上半场在丛林时,一个贸然行动的战士很容易被暗处的子弹淘汰出局,而下半场就是暗处潜伏队伍的大合集。 现在走到哪都不会贸然引发枪战了,真正的子弹都是悄无声息,不给人一点反应的机会。 截止傍晚四点,仅有一支队伍淘汰出局,小薰推测真正激烈的交战可能会在晚上。 岁岁负责写代码,传输给金太熙后,再教太熙如何使用。这里地形复杂,需要实时入侵无人机获得更全面的监控视角,以免被其他队伍包抄。 岁岁的「纳米猎手」是目前她用着最趁手又轻便的狙击步枪,她还加钱选配了昂贵的狙击校准功能,因为买来时是最时尚的“雪豹白”,不适合野外作战,于是特意贴了迷彩枪衣,这把虽然比男孩子用的小巧,威力不减,她很是满意。 她把枪架在一处废弃窗口,时不时有蜘蛛和壁虎在余光里爬行,小薰提出该换班了,还称赞岁岁的装备。 “岁岁同学眼光不错,选了一把适合你的武器。不过,我看你脖子上的项链,好像不是这把枪适配的子弹吧?” 岁岁才发现弹壳项链掉出来了,她把林时和阿羽送的这串新年礼物塞回衣领,怪不好意思的:“这两颗子弹有特别的意义。” “原来如此。”小薰很礼貌没有再追问。 “喂喂,我在监控里看到一个特别的女人,连路过的蚂蚁都要赞叹一句‘好性感’的程度……”太熙觉得这种全域监控的方式很有趣,把能入侵的摄像头都看了一遍,“西八……居然穿了紧身的黑色皮裙,举枪的动作也很利落,性感的不行……” “太熙,你看到的可能是我们的敌人啊。”小薰颇为无奈。 “多性感?给我也看看!”岁岁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 她联上太熙的监控视角,发现一支敌方小队正和他们一样躲在某处建筑内,是一个棕色皮肤的男孩子和一个穿皮裙的女孩,雪白的大腿上还有一个固定环!岁岁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直到小薰凑过来看了一眼微端屏幕,突然按着岁岁的脑袋,两人一齐趴下了。 “注意隐蔽,他们在我们七点钟方向瞄准啊喂!” “莫?啊!——原来她在瞄准你和岁岁啊,啊啊啊啊!”太熙又开始惊慌失措地尖叫。 与此同时,一发子弹划破潮湿的空气,“嗖”一声打碎小薰身后蒙尘的窗玻璃。 岁岁和小薰犹如惊弓之鸟,连滚带爬地离开这处临时庇护所。 “太熙呀,你能不能专业一点儿!”岁岁很气愤。 “你不是也和我一起看嘛?”太熙反问。 岁岁委屈地“哼”了一声,马上翻篇。 “不过我发现,他们就是负责安装炸弹的队伍!咱们就跟在他们后头,等他们走了马上去拆,他们装一个我们拆一个,任务不就完成了?”小薰说。 “好主意,留着不杀!”太熙说。 岁岁吹吹扳机上的灰尘:“……杀不杀是我们能决定的吗?” 他们一边东躲西藏地行军,一边搜索敌方资料,才知道这一男一女是武器科学学院的后备役陶氏姐弟,没想到基本功也如此扎实,朝这里发射子弹的时候一点也不留情。 他们叁个好像发现别人粮仓的小偷一样,来到陶氏姐弟刚才在的楼层平台,果然在那里发现了一颗安装好的炸弹。 叁人小队乐开了花,紧随其后。十分钟后,小队任务进度显示为1/10。 太阳落山时,岁岁和小薰已经赶到第二处安装炸弹地点附近。他们只是紧急学了一下简易炸弹的拆除过程,因为想着没有太大危险系数的积分冲刺赛绝对不会用真炸弹。 而这次的炸弹,长得和上一颗不太一样。 岁岁犹豫了,望着那颗绑在柱子顶上的炸弹,红色的信号灯一闪一闪。 “确认,周围暂时没有其他队伍,行动吧!”金太熙指挥道。 “这个高度得爬上去拆,还是个体力活。”小薰看到岁岁谨慎的样子,建议她:“不如这个开枪打坏,就当我们拆了,系统会计入得分的。” “小薰你看,炸弹的形状和上次不一样,它后面绑着的是雷管吗?”岁岁用手电光打过去让队友看得更清。 小薰也没见过这情形,金太熙更是不明情况,问岁岁怎么还不动手。 “咱们冲刺赛用的道具炸药这么逼真吗?”岁岁找了根小棍子,踮起脚朝上捅,发现炸弹很沉,比起陶氏姐弟上一颗炸弹,眼前这颗用胶带多缠了好几圈,依然有随时掉下来的势头。 “我的天……”小薰倒吸一口凉气,“岁岁,你把藤蔓拨开,动作一定要轻。” 随着时间流逝,这个区域的树木已经长进建筑之中,疯长的枝干从窗口戳进来屡见不鲜,天花板和柱子上也爬满藤蔓,轻轻一碰就有蚊虫飞出来。 小薰搬来一个快散架的破柜子,岁岁踩上去,小心地拨动天花板上的藤蔓,但那些植物没有缠得很紧,有些甚至用胶带粘在上面,好像在刻意掩盖什么。 岁岁挑掉一根藤,一串藤蔓连着叶子“哗”地垂下来,露出了……贴满半个天花板的雷管炸药。 “怎么了?我看不到天花板视角,发生什么了?”金太熙在频段里追问。 “怎么办呀小薰?”岁岁浑身僵硬,吓得一动不敢动,“这些,这些都是我们要拆除的炸弹吗?” “不可能啊,陶氏姐弟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之短,身上也没有携带这么多雷管——”小薰紧皱眉头,就在此刻一个移动的红点从窗外飘进来,定在岁岁的小背包上。 “不好!” 岁岁一惊,直接被小薰扑倒了。两人重重摔在灰尘里,小薰还抱着自己的腿,她在队友震惊的眼神里确认了不对劲的气息,危机一触即发,就在同一秒内。 他们同时听到一声“咻”的枪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嘀嘀嘀——嘀——” 这信号提示声,仿佛一只尖爪将人头皮拎起。 “嘭!——” 城区西南方向建筑内发生大爆炸,火光盖过远处橘色夕阳。落日,像一颗巨大的火球。 林羽在巡查浮空车内,和其他赛事组同事一起注意到这场爆炸。冲刺赛过程中不可能出现真正有杀伤力的武器,而突如其来的爆炸无疑加剧下半场的不可控性。 一声苍凉幽远的巨响,是水泥建筑在向重力失衡处倾斜。炸药炸断建筑承重柱,本就松垮不牢固的工程产物不能撑住一点儿。 “有人私自带杀伤性武器进比赛区域?”林羽厉声质问赛事规则组。 “不应该啊……不可能……”规则组吓得脸色都变了。 “收听各小队频段,确认没有人在爆炸点。”林羽说。 于是几个信息调试员开始轮流监听,最后他们向林羽报告,其余小队都是安全的,唯独风田熏战队因为更换频段代码,脱离监听范围。 “无人机监控显示,十分钟前风田熏和岁岁出现在爆炸区域。……林羽中尉,这怎么办?” ** “岁岁?小薰?!喂,喂喂喂,你们还在吗?” 回应金太熙的,只剩听筒那端无尽的沉默。 注视着屏幕上各个角度的爆炸画面,金太熙佩戴的心跳监测都开始蜂鸣警告了,这比赛未免太考验心理素质!她不敢等下去,只好试着连接赛事组紧急沟通频段。 “呀!有人在吗?请问——” 频段倒是一秒接通,金太熙急得手足无措,话都未完整说完,那头的人听起来无比冷静,却也像是……在等她求助。 “我是评审官林羽,请说。” 2094兵不厌诈 林羽踩在爆炸后的焦土上,身后白色的灭火泡沫迅速盖过滚滚浓烟,赛事组同事搜寻岁岁和风田薰的下落,焦黑的残片时不时从天花板坠落下来。 他抬头看到那些雷管。 “阿羽,发生什么事了?”林时接通频段。 “不知道哪个蠢货把真雷管带到比赛现场,还安装了一大堆。”林羽说,“刚才爆炸声听见了吧?我已经到达现场,有两名参赛者失踪了。” 林时把玩枪托的手不由得停了。 “是公共频段里不停呼叫的风田薰和岁岁吗?” “是。” 林时觉得心底有种古怪的惯性将情绪小小地揪起一块。 “我过来一起找。”林时说着就要起身,被林羽拦了回去。 “不必了,哥。他们就在这附近,没有尸体就是逃出去了,我去巡查一下,一会给你消息。” “……” * “岁岁,你们还在吗?赛事指挥中心要求你们接入公域频段!拜托啊,给我回音吧!” 太熙用手抵着额头祈祷,她这人没什么抗压能力,更没见过这样焦灼的情形,就在她要摘耳机崩溃退出的时候,终于—— “太熙,我是小薰……” “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被炸伤,但……冲击波太强了,岁岁还没醒……” “我们还要继续比赛吗?赛事组说你们最好去找医疗车,后续带伤也会影响成绩。” 炸药被子弹引爆时,小薰和岁岁已经远离现场,沿着枝干连滚带爬地往对面建筑爬,可爬到一半爆炸就在他们头顶发生了,小薰被坠落的石块砸到,半天都没苏醒。 等醒来时,发现岁岁和自己都躺在粗壮的枝节之中,脚下悬空几百米,他冷汗倏起。 他的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岁岁扣了安全扣,两人之间连着缆绳,这大概是岁岁在昏迷前做的。 “岁岁一定不会答应就这样退出。”小薰决心要让岁岁醒来一起参与决策。 接着小薰接通赛事组频段汇报坐标,只提出医疗援助请求,坚决不退赛。 ** “林羽中尉,两名参赛者就在我们脚下叁层的位置,只不过……在建筑之间的树干上!” 他转身朝坐标点走去。 从爆炸点往下的确能看到杂乱的脚印,接着两名参赛者看到伸进窗口的枝干,便匆忙爬上去,带下很多干枯的叶子。林羽稳稳踩在枝干上,朝前走,两个人果然躲在那上面。 他蹲下身查看女孩的状况,十小时前还冒冒失失地钻来钻去,现在老实了。一想到她被炸懵了,还挺好笑。 林羽替她摘掉头盔透气,也好减轻她的负担。她的头发短短的,很扎手,侧面还有一道古怪的疤,林羽将头盔塞到小薰怀里,把岁岁抱起来。 “林羽同学,我们——我们还没决定退出比赛!要等岁岁醒过来再做决定。” 林羽走在前面,下意识看怀里昏睡着的一张小脸。 “她叫岁岁?” 这个名字既不陌生,也不熟悉。林羽断定自己不认识此人,但秉持着评审官工作准则,会把她带到安全地方检查状况。 “如果叁小时内她不醒过来,你们就自动退赛吧,这样下去注定赢不了。”林羽冷静地建议道,“就你一个人行动,会被围剿得很惨。” “叁小时就能决出第一名吗?”小薰不甘心地反问。 林羽没接话。 医疗舱临时停放在某处高空平台。清冷的月亮悬在窗外,小薰出去和太熙商量接下来的对策,而林羽,走不掉。 他断定岁岁在装睡!刚才手还是垂下去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居然紧紧抓着他作战服的绑带,掰都掰不开。 “醒了就别装睡了。”林羽忍着脾气提醒她,可怀里的人哪有反应,脸色都不带变一下地靠在他怀里。 “中尉,把她放到医疗床上来。”军医说。 “我——”林羽又是一阵掰。她的手摸着很软,手劲却大,他又不想把女孩子的手掰破皮。 “……就这样检查吧。”努力了几分钟,林羽只好咬牙放弃。 “帮我连接一下她的接口,我要看看健康数据,”军医抛过来一根线缆。 林羽只好照做,结果发现岁岁的接口无法识别。 “我的接口在更新呢,医疗署替我们购买了最新的精护3.0系统。”军医又抛过来一个转接头,“中尉,借你的转接一下咯。” 林羽只好忍受。他怀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不省人事的“花痴”,手腕还用一根缆线和她连在一起。 “还要检查多久?” 军医:“这个转接头读取数据这么慢,大概30分钟。” “……” 检查出来岁岁晕倒不醒的原因大概是低血糖,输点葡萄糖就行。林羽也不能闲着,他得听赛事组工作人员向他汇报爆炸现场处理后续,还要向上反映突发状况,还有……林时。 “哥?是我……人找到了,在输液。……你呢?人质当的真是闲啊,还没有人找到你吗?”林羽望向窗外,终于有点闲心和哥哥打趣,他们两个一致认为这届比赛的战士水平不行,这么简单的机制,比赛开始叁小时都没人找到林时的坐标。 林羽只想快点消磨掉十五分钟,甚至没注意怀里的人睫毛在微微颤动。 “输液完成了哦!这位战士还没苏醒吗?”军医把线缆拔掉,岁岁和林羽失去了连接。 她下意识地松开手,睁眼正对上林羽隐隐不耐烦的神情,她好想念好想念的人,这个时候变得好陌生。 岁岁想摸摸林羽的脸,他们分开的日子里,他和林时到底经历了什么呀。可林羽毫不留情地抓住她手腕,强硬地往下放。 “醒了就别再动手动脚,我拥有判人出局的绝对权力喔。”林羽慢悠悠地说。 岁岁有点不甘心,从他怀里坐起来时都想着能不能亲到他一下,可林羽把脸别开,躲得很远。 她小心翼翼地问:“林羽中尉,我表现得怎么样?” 林羽勾起嘴角,没有看她。 “就战士综合表现来说,勉强合格。” 她抿起嘴很不服气。 “哪里勉强合格了!我哪一步做的不好?你——你不许区别对待我!” “我哪有区别对待?”林羽看她炸毛,觉得逗她生气比顺应她高兴有趣得多,“我又不认识你,难道只是为了吸引你注意刻意贬低你?啧,你还不够格。” 岁岁低头四下寻觅,找来一张纸巾和一支笔,“唰唰唰”几下写了一串数字,那是……林时的坐标! 林羽反应不及,她已经把纸巾攥成球塞进自己领口,又把拉链拉得老高。 “你刚刚装晕偷听我们对话?”林羽瞥见转接头,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方才连着转接头顺藤摸瓜进入他的接口,那十五分钟内,他和赛事组的对话,和林时的对话,完完整整被她听了去! 岁岁跳起来,一把抢回自己的「纳米猎手」,退到平台出口处,小薰见到队友醒了,惊喜地在外拍门。岁岁好似没听见小薰狂喜的呼唤,以举枪提防林羽的姿势向后退。 “中尉,兵不厌诈哦。”岁岁说这话时,眉眼满是不服输的倔强。她退到门边,还把军医备用的机械羽翼取下来一并背在自己身后。 林羽并没有拦她的意思,越是这样,这场冲刺赛还更有趣些。于是他起身朝她逼近,可越近,她眼里的倔意就越支撑不住。 岁岁一手后伸拧开们,把机械翼丢给小薰。 “组装好,我们即刻出发。” 小薰惊呆了。 “队长,我们去哪里?”他居然下意识地叫岁岁“队长”! 岁岁退到平台上,起风了。 林羽举起一把手枪,一步步朝她逼过去,他在赌岁岁会开枪,他倒想看看她被逼急了是什么样。 “不许过来!”她尖叫一声,感觉快哭了。 “可我过来了,然后?”林羽挑衅道。他拨动充能轮盘,空包弹让整支武器变得很轻,岁岁听到轮盘的声响,脸色是无以复加的绝望。 “小薰,快!”岁岁回身瞬间,林羽的电磁标记子弹朝这里冲出,正正打在……小薰的左肩。 战士风田薰,淘汰。 小薰都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似乎有点庆幸似的松口气,把机械翼塞给岁岁。 他挡到岁岁跟前,张开双臂向林羽表示自己已退出比赛。 “好啰,林羽,这是我第一次做你的手下败将。”小薰笑,“以前还没这个机会呢。” 岁岁越过小薰的肩膀,最后看了林羽一眼。 说话的瞬间,她已经穿上机械翼,纵身从高楼平台跳下。 林羽放下枪,上前拍拍小薰。 “现实战争就是这么残酷。况且我放过你们,赛事组可不会放过我。”林羽说。 “好吧……我懂。”小薰探出头看岁岁的背影,长长的机械翼展开,她像一只鸟冲进无边的夜。 林羽凝视着那个影子越来越小,系统提示岁岁小队又一次退出公共频段,拒绝赛事组监听。 他打开赛事组联络频段。 “组织,要求覆盖全域频段信号,有参赛选手躲避监听。” 她又一次逃跑成功,似乎轻而易举。 2094林中猎手 气流从她耳边急速拂过,岁岁努力张开双手稳住飞行方向。 “打开夜视镜!太熙,帮我打开夜视!” “还要继续吗,岁岁?”太熙迟疑,“小薰方才被淘汰了。” “不是还有你吗?”岁岁顿了一会,“太熙,你是不是累了?” 太熙远程打开岁岁的夜视镜,否则当前户外视野差得几乎要有生命危险。 “和你并肩作战,不累!” 接着,太熙听到岁岁的轻笑声。 好像已经不是亚特兰大军区医院里那个因为过敏放声大哭的女孩了,岁岁笑起来甜甜的,带一点妩媚,撩动人心。 “我们两个继续用私域频段,非紧急状况,不要连接公域,赛事组在监听。” “队长,收到!” 方才岁岁试着控制自己的接口无法识别,军医只好用转接头把她和林羽连起来。她很久没有入侵别人的义体中枢,这次花了几分钟才成功。 兵不厌诈,就是这样的!她才不要一步一个脚印去找人质A,本来只是想看看有没有关键线索,结果在林时和林羽的通话里,得知林时就是人质A,那么她飞也要飞过去找林时。 岁岁小心地滑进一簇树冠中,还好戴了头盔,否则尖利的树枝非把她眼睛戳瞎不可。她打开热敏探测,本以为能看到隐匿在黑暗中的竞争对手,第一眼看到的是……树干上的蛇。 岁岁的脑子也没有恢复以前那么好用的状态,林时的坐标她记不下来只好写在纸上。此刻她把坐标发送给金太熙,太熙定位后,做她的向导。 可太熙实在是个新手……她只能看到平面坐标关系,完全不考虑第叁条轴线,以至于有几次岁岁都爬到枝干末梢身子悬空了,太熙还让她往前去。 岁岁欲哭无泪,但真诚的队友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她忍。 “离你发送的坐标还有200码直线距离,附近暂无可疑迹象。岁岁,休息会吧!”夜深了,太熙在屏幕前打呵欠。 “太熙,都说了直线距离对我没用。”岁岁说,“沿直线距离我会掉下去的。” “这不是想让你高兴高兴嘛!我们离目标很近了。”太熙好像在吃什么东西,嘴里鼓鼓囊囊的,“喂喂,我从无人机视角看到这次比赛的评审官,看不到脸都会觉得很帅的程度!身材也是一级好——再让我看一眼吧。” 说完太熙“嘻嘻嘻”地轻笑起来,好像在做什么美梦。 岁岁在瞄准镜里观察四周,随口应道:“那个叫林羽的?就那样吧。” “这你都不觉得帅?我问你,他和你喜欢的人比,哪个更帅?” 林羽坐在医疗舱沙发上,看着对面小薰津津有味地嚼奶酪面包喝啤酒,自己耳机里播放着岁岁和金太熙的对话。 他觉得自己的脸皮很厚,有种偷听女生私房话的感觉,但他有义务听,万一这个岁岁又出事了,他要为参赛者人身安全担责。 金太熙提到他身材好,他面无表情。 岁岁说“就那样吧”,他面无表情。 金太熙抛出“哪个更帅”的问题,岁岁沉默了,林羽不自觉起身拿了一罐啤酒,手指碰在拉环上。 岁岁想到林时和林羽那样冷冰冰的态度,想到今天受的天大委屈,她又闷闷不乐起来。他们成了陌生人,自己还傻乎乎的保留着从前对他们的爱。 “他哪里比得上呀。”岁岁嘟囔道。 太熙又傻笑起来。 林羽本来就是偷听墙角,吃了个闷亏,只好把易拉罐凑到唇边,狠狠呷一口啤酒下肚。 ** 岁岁决定放弃小队接到的拆炸弹任务,直奔人质A的坐标。离林时的位置越近,环境越是不太平,能听到子弹的声响穿梭于建筑之间,偶尔有红色光点在眼前滑过,她就低下头伏在那里生怕别人发现。 行走于树木枝干之间比躲在建筑里危险得多,可如果想要达到金太熙指出的直线距离路线,就得多多沿着树木爬过去。 她这时候开始害怕高度,好几次都是关了夜视镜,小心翼翼地爬。她觉得自己像树上居住的小蛇,想去哪就蠕动着,悄没声地去。 “我看到陶氏姐弟了!他们居然没被淘汰!”太熙大叫起来。 毕竟是陶氏姐弟留下的炸弹打破岁岁小队全盘计划,岁岁往隐蔽的树丛下缩了缩,一边紧紧追着盯住瞄准镜中一闪而过的人影。 “太熙,帮我切换到他们附近的无人机视角。” “可是看不到你身边的情况会很危险的!” “不怕,前面打起来了,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岁岁眯着一只眼睛,一副很专业老练的样子。 “呃,那个,岁岁啊——切换入口的秘钥是多少?我又忘记了……” “欸?”岁岁傻了,还来不及报秘钥,前方子弹已如雨般在林间穿梭,白色的淘汰标记烟雾在各处升起。激烈又无声的战斗悄然打响。 就是现在! 岁岁朝混战中心匍匐靠近,她躲进建筑中,看到陶氏姐弟中的高个子男生已经被淘汰,而那个穿性感短裙的女孩还在殊死抵抗。 岁岁不假思索,瞄准半空中的树藤,“咻”的一声,淘汰了一个本要瞄准陶氏姐弟的参赛者。 剩下那个女孩大喜过望,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转机,赶紧趴在地上找暗处隐蔽。 岁岁换上亮光弹,朝女孩所在位置附近开了一枪。陶氏姐弟位置瞬间暴露,附近的参赛者们同时朝女孩所在位置发动攻击。 而岁岁躲在暗处,把那些子弹的源头一一解决。人在接近猎物时会情不自禁地狂喜,那些参赛者看到有现成的目标,更是忘了隐蔽自身。 “哇,这是什么战术!”金太熙惊讶到跳起来了,“声东击西吧!” “太熙,别骂人哦。”岁岁心里也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不一会远处便升起一缕缕白色烟雾,他们都成了岁岁名下的积分。 “您已击毙目标,系统加权得分52…… 您已击毙目标,系统加权得分30…… 您已……您已……您已……您太累了,请稍作歇息吧。” 系统都忙不过来了。 岁岁其实也很紧张,汗水直冒,趴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也成了别人加分的目标。忙活了好一阵后林间终于安静下来了,岁岁瞄准了穿皮裙的女孩,她居然也很幸运地没被那些子弹击中。 女孩慌乱地爬起来,随身的匕首都掉在地上,钻进暗暗的窗户里不见了。 岁岁起身迅速跟上,太熙说现在已经离人质A坐标越来越近,看来那个女孩也一定知道了。 “岁岁,她跑得比你快,搞不好你忙了半天都是在为第一名清除路障啊!” “当然不会。”岁岁嘴上这么说,但也加快了步子跟上去。 她穿进一道矮门,猝不及防地被绊了个脸朝下摔倒了。 好疼,岁岁感觉自己鼻尖被擦破皮了。 “呀!我忘了切换视角!”太熙观战过于投入,甚至没注意观察岁岁身边环境。 这下好了,陶氏女孩立在门边,长长的枪口抵上岁岁的脸颊。 “转过来躺,双手手心朝上!”女孩命令道。 这下岁岁成了瓦罐里的小王八。 她听话地仰躺在女孩枪下,女孩又让她把所有武器和装备都丢掉。 岁岁只好照做,她一边以最慢的速度做这些事,大脑一边飞速运转。 “动作快些!”对方催促。 “岁岁!还来得及吗?……”金太熙终于把视角切回来,看到的却是岁岁即将被淘汰出局的画面,“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呜呜呜,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信息员啊呜呜呜……” 2094空间绝对定律 po18por.com 岁岁听着频段里太熙的忏悔,觉得怪吵的,伸手把耳机连着线一块拔出来扔在一边。 她转眼看向女孩。 “为什么要装真实炸弹害我们?” “这——谁让你们跟屁虫一样跟着,难道心里想的不也是‘把炸弹拆够就一锅端’?嘁!为了赢,这点算得了什么?” 岁岁却看出女孩话里的心虚。 “赛事组一定会追查,你们引起这么大的爆炸应该庆幸没有人员伤亡才是,否则成不了预备役就要去坐牢了。”岁岁努力使自己嘴上镇定,“你现在把我淘汰出局,我就立刻举报你们故意伤害其他选手。” “你——”女孩慌了,“你们自己拆炸弹的时候失误了,才错误引爆的,关我什么事!” “是你们朝炸弹开枪才强行引爆的!”岁岁说。 这下女孩也厘清了一些,她直接否认了:“我们的确想回过头朝你开枪,但还没等我们找到你,爆炸就发生了。我说的,是真话!” 这事突然不那么简单。 “所以,你们这么轻便的行军包里,也不可能放下几十根雷管……”岁岁喃喃道。 “当然不可能,我们在爆炸点停留的时间只够安装一组雷管炸药。”陶氏女孩恨恨地指着岁岁,似乎对自己走向胜利被阻碍而感到不快,“你问完了吗?被炸到纯粹是你们运气不好,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别再拿举报说事,实力问题罢了。” 居然被人质疑实力?!岁岁气哼哼,噘着嘴不说话了。 女孩正准备扣下扳机,她身后的无人机突然失衡了,在空中摇晃着旋转,信号灯不停地闪烁红光。 “WARNING!区域性故障!WARNING!系统故障故障!……” 岁岁也在女孩回头分神的一瞬间握住她的枪杆往边上猛推,向边一滚爬了起来。 岁岁从腰上掏出一把小匕首,那正是陶氏女孩先前落下的。她用力掷出去,像扔飞镖一样狠狠往女孩脸上丢,对方猝不及防被砸到,连连后退。 岁岁已经看向远处自己那把被踢到一边的「纳米猎手」。 对方已经知道局势翻转。 于是等岁岁拾起纳米猎手的时候,女孩已经一溜烟逃走了。 岁岁去捡地上掉落的耳机,刚才还被踩了几脚,脏兮兮的。重新戴上后,太熙的声音又咋咋呼呼地传出来。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太险了呜呜……岁岁,这个紧急代码是你记事本里写的,我一通乱复制还好没错!……呜呜呜……” 太熙真的在那头哭。 岁岁提着枪朝陶氏女孩逃走的方向走去,疲倦地安慰着那头的金太熙。 “我没事了,太熙。刚才做得很好。” 岁岁跳下平台,终于看到下一个窗口燃起明黄色的灯光,她跟着陶氏女孩的踪迹找到了人质A坐标。 她从小窗户里看到女孩已经朝人质A走去,那个坐在椅子上的身影分明就是林时。除此之外,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太熙……”岁岁看着女孩的手已经在摸索林时身上的绳索,那绳索一解开,比赛就结束了。 “岁岁,我在呢!” “叁秒钟后,切断屋内电源,接着阻断这里的无人机信号,持续十五分钟。” “叁、二、一。”太熙念完数字。 此处唯一的灯火悄然熄灭,灯灭的瞬间,岁岁的子弹越过静谧炽热的空气,精准无误地扎在陶氏女孩的作战服上。 月光下升起隐约的白色烟雾。 岁岁翻过窗户,朝陶氏女孩走去。 女孩捂着作战服的破洞站起身来,回头看着岁岁。其实她知道自己逃不远的,这个拿着白色纳米猎手的对手像一只冷静的小猎豹,从几公里外一路追踪她至此。 “你出局了,离开这里吧。”岁岁告诉她。 陶氏女孩摘下头盔,松了松发髻,一副累坏的样子。 “我叫陶敏敏,认识一下?” 岁岁揉着刚才摔倒擦破皮的鼻尖,没有和她握手。 “岁岁。” 陶敏敏也不生气,在岁岁擦肩而过时,垂下的手拍了拍她的屁股。 “还生气啊?我说了雷管不是我放的。”陶敏敏说。 岁岁解掉捆住人质的绳索,把胜利标签贴在自己胸口,比赛就这么安静地结束了。 陶敏敏去找移动补给舱了,她说弟弟被淘汰后就等着自己一起集合。屋子里又只剩岁岁和……人质A。 岁岁早就把耳麦摘掉丢在地上了,太熙知道她们得了第一名一定又会尖叫,她要保护好自己的耳朵。 而眼前被捆坐在椅子上的人,上身一件薄薄的作战衫包覆着硬朗的肌肉线条,下身隔着战术裤都能看到如此结实壮硕的大腿,他的靴子又硬又大,岁岁记得从前在昆仑叁区,她还光着脚踩上去过。 她看着林时的眼。 林时亦在好奇而冷静地打量她。 岁岁伸出一根手指,把他的覆面往下拉。 她的手指就这么划过他的鼻梁,脸颊,嘴唇。 林时对陌生人的触碰很是排斥,他拧着眉头,根据比赛章程一字一句地宣告。 “这位选手,你已获得2094年度洲际公学积分冲刺赛第一名的成绩,请收起武器,等待支援,另外……请不要对评审官动,手,动——” 他想说“动手动脚”,可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岁岁就已经俯身,将软软的嘴唇贴了上来。 林时反应过来,飞快地偏过头“呸”了一声,岁岁一屁股坐到他怀里,牢牢揽着他脖子,另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 “你就是我的比赛奖励吗?”她说完,紧绷的小脸突然绽开笑容,毫不顾忌地贴上林时的脸颊,刚才还清冷的声线变得奶声奶气。 “林时,我好累好累。……” “滚,别碰我!” “林时!” “……滚。” “我不。”岁岁小声说完,把林时抱得更紧,林时想把她从自己身上摘下来都无从下手,轻轻一摸都能握到她的腰和屁股,回头被说吃她豆腐,自己就更脱不开身了。 林时踢掉脚腕上的绳索,直接站起来了。 让他无可奈何的是,岁岁还挂在他身上…… 林时只好给林羽打过去:“……阿羽,快来救我。” “想让我下来可以。”岁岁狡黠地望着他,“加我的啵露,我马上就下来。” 反正,林羽马上就到了。林时根本没有好脸色给她:“那你就继续挂着吧。” 岁岁也不灰心,双腿顺势缠在他腰上蹭来蹭去耍泼撒赖:“不下!不下!我不下!你必须加我的啵露,听到没有?” “……滚。” 林时忍无可忍,终于把她从身上丢下来了。身前的女孩站定,依然兴冲冲地打量着自己,把林时弄得浑身不自在。 他朝出口走去,她就快步跟上。真见鬼,也许他不应该回洲际公学的。 “林时中尉!自我介绍一下哦,”她居然一开口就叫出自己的军衔,步子迈得飞快,“我叫岁岁,‘岁岁常相见’的岁,很高兴见到你!” 林羽降落在平台上等他,见到岁岁屁颠屁颠地跟出来,林羽饶有兴趣地瞥她一眼,随即又看着林时。 “第一名在这。”林时面色很难看,说完便逃也似的躲进医疗舱。 林羽既惊讶又好笑,自己的哥哥是怎么了能被眼前的小女生折磨成这样。 岁岁跟着林时冲进去,无比兴奋地举起双手,可她这次找的不是林时。 “小薰!我们是第——一——名——哟!”她眼睛亮亮地欢呼起来,她的队友风田薰从餐桌旁奔过来和她紧紧拥抱在一起。 尽管里头还坐了一大堆中途被淘汰的选手,赛事组还在紧急统计得分第二、第叁的队伍,岁岁和小薰已经热切地讨论起比赛种种细节。 比赛结束时,正是东方破晓,岁岁和小薰站在徐徐上升的医疗舱平台上,呼吸着清晨的空气,真是好漫长好漫长的一个夜晚。 太熙激动得涕泗横流,说自己已经报了业余信息员课,要好好地和新伙伴们一起战斗。她长这么大还没参加过这样的活动,头一次参加就这样惊心动魄,头一次入伙就得了第一,太不可思议了! “太熙呀,等我们回来一起吃大餐!”岁岁兴冲冲地说着,小薰指向一个地方。 “昨晚你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好帅!”小薰无比佩服,“说起来,林羽也看呆了呢。” 岁岁迟疑片刻,笑容却没有消失。 胜利的喜悦把她整个人都泡膨胀了,她现在看全世界,到处都是亮亮的闪着光泽的,原来这就是胜利的滋味! 林羽回到医疗舱更衣室,想把厚重的作战服换下。他以为自己已经和那些叽叽喳喳的参赛者隔绝开了,关门的时候夹到个奇怪东西,他一低头,看到有个小身影从他胳膊下面跟着钻进来了。 林羽吓了一跳,可已经来不及了,那个没头发的小女生已经抱着他靠到门板上,还反手锁上了门! “林羽中尉!”她美滋滋地打了个招呼,眼睛还牢牢盯着自己。 林羽终于知道林时为什么会逃了,他不逃,这下轮到他了。 他把双手举的老高。 “干嘛?” “来见见你咯。”岁岁自顾自说,“我得了第一名,你不高兴吗?” “你得第一关我什么事?”林羽反问。 岁岁一点都不生气,她像只骄傲到抖羽毛的小鸟,把林羽松开了。 就在林羽松一口气的时候,她又问。 “林羽中尉,你知道空间绝对定律吗?” “空间——什么?不知道,我也不感兴趣!” 岁岁很认真地踮起脚,似乎想和他平视。林羽以为应付过去这个话题就可以了,于是谨慎地盯着她,等她发话。 “空间绝对定律就是——当我们两个在一个密闭空间时……”岁岁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声音也轻柔无比。 “……我们就绝对会接吻。” 说完,她扯住林羽作战服的绑带把他往下拉,凉凉软软的嘴唇以一种强势不可拒绝的姿态贴了上来,岁岁终于亲到了他。 2094再次合作 “叮!——林时中尉,林羽中尉,欢迎回到我们共同的Broadroad Group!请随意呼唤我!外卖服务请回复‘1’,和我谈恋爱请回复‘2’,我推荐‘33333’因为可以做羞羞的事情!……” 林时躺在柔软的床垫上,困倦地遮着眼,突然被一连串消息提示音惊醒。 打开接口,被女孩的啵露消息轰炸了一脸。 这家伙还是加上了林时和林羽的啵露,他们不肯,她就和赛事组哭惨,赛事组本着扶持新兵的良好初衷,把林时和林羽的啵露丢了过去。 林羽靠在门边,一小时后他要主持一场战术装备规范会议。刚回到洲际公学就有这样的任务,还不如躲去正编训练营,他宁可被高一级的教官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想和学校里这群小萝卜呆在一起。 林羽考虑下周就离开长江叁区。 看着啵露上和林时收到的一模一样的信息,林羽毫不犹豫地删除,退出群组,滇南一区那个吻像一种该死的标记符号,他后来才知道她不仅亲了自己,还亲了林时。 林羽远远望一眼,看到林时盯着接口上的信息发呆。 “哥。”他叫林时,“和我一起去演播厅吗?晚上的会议。” 林时用枕头遮住脸,闷闷的。 “没人邀请我。你自己去吧。” “校方还真是不周到。”林羽嘟囔了一句,“一起去吧,我需要有人配合我演示。” 回到洲际公学后,林时变得更加沉默,他没有收到和林羽一样的诸多邀请,还不得不定期检查身体各项指标,下个月,下下个月都有小手术排期。 他和林羽换了宿舍,记得以前在洲际公学住的都是2人间,这次换成了两个卧室的套房,还有各自的盥洗室,是优秀预备役的独家福利。 见林时还是不肯动,林羽把一件外套丢到哥哥身上。过了一会,林时听到门“砰”的一声响,只看见林羽靠在门上,一脸难以言喻。 “怎么了?” “她,她找过来了!”林羽无奈道。 她,一个无孔不入的家伙。从积分冲刺赛时初次见面就对他们动手动脚,死缠烂打地和他们亲嘴,装哭卖惨地加上他们的啵露,这还不够,甚至出现在男生宿舍E区的走廊上来回张望——她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该死,谁把他们搬到E区的事说出去的! 岁岁站在人来人往的E区走廊上,兴冲冲地打量每一扇门——就连猜林时和阿羽住在哪里都变得好有趣!有的房间门上贴着张扬的海报和文字,一看就不是他们的风格;有的门口就写了居住者姓名,Pass!她记得林羽喜欢在门上贴一道封条形状的贴纸,眼下就有一扇门亮着封条式的灯带,静静地闪烁着。 岁岁谨慎又期待地朝那里挪动步子。门开了,一阵臭烘烘的强风吹她一脸,一个光着上身的长发男生和岁岁对视片刻,她的脸顷刻涨得通红,捂着嘴尖叫起来。 “去你的!别来烦我!” 屋主人咒骂一句,狠狠地摔上门。 岁岁被吓得不轻。换作以前她有头发的时候,倒也不至于被陌生人当成小怪物。对,她得了冲刺赛冠军后多了个不甚友好的外号,大家都管这个没有头发的女孩叫,小怪物。 林时和林羽挤在门缝里偷偷地看,盼着她能自己离开E区。岁岁找不到人,拖着失落的背影消失在他们视线里。 她等得双腿发麻,也会觉得自己没用。明明有许多种方法把他们找出来,可失去了信息员的能力,只好这样傻等。 而林时和林羽则在屋子里松了好大一口气。 林时居然也有了走动走动的念头,披上衣服跟阿羽离开房间。 就在他们以为一切安全时,抬眼发现岁岁蹲在电梯厅门口。 岁岁一脸欣喜地站起身,兄弟俩的有说有笑顷刻间被按下静止键。 “林时中尉,林羽中尉!”她美滋滋地粘上来,一双亮亮的眼睛看向他们时满是星星,林羽说她是花痴毫不过分。 她跟着双胞胎进了电梯,里面又恰好只有他们叁个,岁岁见没人搭理自己,满怀希望地望着他们高高大大的背影,开口了。 “我,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亲你们了!可以把我啵露加回来吗?还有——还有我们的群组……” “你要加群组干什么?”林羽不耐烦道。 “……”岁岁有一阵没吭声,似乎鼓起了一点勇气:“有人试图在冲刺赛中用炸弹炸死我,我在请求你们的保护。” “是赛程道具摆放失误,没人要害你。”林时冷冷地开口。 “怎么会有人失误摆放整整一天花板的雷管,还正好朝这里开枪引爆?”岁岁反问,“你们是评审官,理应帮我查清楚!” “比赛结束了,有任何疑问可以提交赛事复核,与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林羽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你——”岁岁语塞,她觉得眼前两个男孩除了长相,其余地方和她记忆里没有哪怕一点儿相似之处。 林羽变得那么讨厌,林时比以前还要冰冷。 她拼命忍住要掉眼泪的冲动,追得紧紧的。 “你们要去哪?”她有气无力地说,“又不带上我。” 林羽见她这么快就气馁,也会觉得好笑。 “什么叫做‘又’?拜托我们才刚认识,不熟。” “不熟?”岁岁快哭出来了,拦住电梯门,忍不住嚷嚷起来,“太过分了……今年一月你们和谁呆在一起?初春时和谁一起执行了中子洲任务?还有,还有你们从沙湾战役回来后,抱着谁睡的觉?” 她带着哭腔的质问很快有了回应,林时眼底的诧异就是最好的回应。 林羽警觉地看向哥哥。 “看来你知道我们受伤的原因。”林时沉声说着,抬手按下电梯悬停按钮,暂停工作。 其实岁岁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中子洲演习后发生了很严重的事,她的芯片被偷走,林时和阿羽也失踪了……她还是努力装腔作势,只为能吸引住他们,不让自己被推开。 “我——我当然知道啦!不过具体原因我还在调查。”她挺起胸,“中子洲虫洞事故,在这之后我们叁人的任务小队就解散了。如果说我们不认识,那请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今年一月,你们和谁呆在一起?” 通往演播厅的长廊上人来人往很是吵闹,无数无人机中的一台悬停在半空,电子眼实时追踪叁人的身影,传输至不知名的彼端。 林羽瞥一眼四周,飞快抓起岁岁的手腕,两人接口成十字型扫描确认。 岁岁正大光明地加回阿羽的啵露,破涕为笑,看着接口的全息屏。 林羽才注意到哥哥一直盯着她看。 他不懂有什么好看的,他最讨厌抓住把柄要挟人的行径,他和林时的确有很多记忆空白区,但怎么可能真如她所说——都和她在一起?! “今晚找个地方谈谈——不许动手动脚。”林羽态度疏远。早知这样,在滇南一区就不该把她从伪装坑里揪出来。 岁岁目的达成了,神气了,背过手去,小尾巴翘得老高。 “今晚可不行,一小时后我就要出发去九龙区了,我也是大忙人呢。” 林羽:…… “什么时候回来?”林时问。 “我在九龙区有为期叁天的室内训练。唔——光想知道中子洲虫洞事故的来龙去脉是不够的,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我才会开口。” “……说。” “帮我查出冲刺赛里那一墙雷管是怎么回事。”岁岁说。 2094挑衅 「第叁军工」的平显墨镜,「范尼戈」的水牛皮手套,赛瑞诺瓦的手表。 VIP客户专属的储物柜里,杂乱而昂贵的物件仿佛重见天日般,机械心脏的表还在转动,平显墨镜在他戴回去的一瞬间,流畅地自启系统。 “尊敬的林时先生,您上次登录系统是在273天前,更新内容为……” 这是他从前寄存在这里的,林时快忘了他曾随手把东西丢在刘易斯车改俱乐部,只记得亲手打造「黑豹」那阵子,在这里度过几个不眠不休的夜。 273天前……应该是2093年末,他来这里给「黑豹」做最后一次保养,再后来就…… 再后来就记不清了。 林时为自己糟糕的记性皱眉,随手丢掉储存柜里一个被压扁的小黑盒。 女孩的质问又在心底响起。 “今年一月,你们和谁呆在一起?” 是啊,他的记忆止于为黑豹做保养。那是学年末的休整假期前,气氛欢愉而轻松,他坐在沙发里悠闲地划动全息影像挑选想要尝试的引擎供应商。 那些熟悉的厂商标志依次在眼前划过,每一家都号称掌握了未来叁年内制霸行业的顶尖技术,就连轮毂也有超新再合成金属的加持,能同时兼顾重量和硬度。 那时候阿羽指着接口嘴巴一张一合,可说了什么他也记不清了。 那个下午愉悦的心情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可他为什么愉悦?关于前因后果也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林先生,长崎竞速联会邀请您参加友谊赛,您这么久不露面,他们都很想念您。”车改俱乐部的工作人员朝他微笑。 隔着玻璃,许久不见的黑豹在璀璨的珠灯下闪闪发亮。昂贵的载具由一群人簇拥着,他们各司其职,仔细照顾到每一处细节。 林时略有迟疑,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还不能参加赛事,哪怕只是和从前车友重聚的友谊赛。 车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打破他的思绪,林时和工作人员同时抬头,只见一辆沾满灰尘、引擎盖锈迹斑斑的车冲进来,玻璃幕墙都被整面撞碎。随着司机在内奋力扭转方向盘,眨眼间它便朝「黑豹」撞过去。 「黑豹」的防护功能即刻响应,迅速收起高举的翼门瞬间浮空。可室内空间何其有限,黑豹的车胎被固定链牵制着。工作人员们被吓得四散奔逃,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那辆闯入者还是狠狠撞上林时的车。 于是每处细节都被精心打磨的「黑豹」硬生生被撞凹一大块。 “怎么回事!”陪着林时的工作人员朝话筒大吼,“这辆车是怎么进来的?!” 在众人恐慌的惊叫里,肇事司机从驾驶室爬下来,上下打量被撞损的「黑豹」,仿佛欣赏自己的“杰作”。接着这个浑身臭汗的胖子目光向上,冲林时露出一个丑恶的笑。 “好久不见,林时!”他的嗓门很粗,一双小豆般的眼嵌在宽阔的脸上。 林时站在高处没有动,他只在车子被撞坏的瞬间露出错愕的表情,其余什么都做不了。他依稀记得这个胖男人,可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就连阿羽也不在这里。 “我去联系保险公司!”工作人员快吓疯了,冷汗直往下掉。 “连我都忘了吗?是我啊,孟霖!我和你一起上过武器通识课!”孟霖张了张胳膊。 孟霖见高处的林时单手插袋,面无表情的样子,立刻在接口上拨出通话。 “老大,你快过来看看,他车子被撞成那样都不生气……” 话音刚落,一辆荧光蓝的浮空跑车如火箭般冲进来。开在最繁华街区的车改会所从没设想过会有车接二连叁地往里撞,自然是毫无防备。 “离目标还有30,18,12米……实时角度49.8°。刷新,离目标还有……”新安装的芯片在耳机里精准播报。 奥斯卡·安德鲁斯的车绕过孟霖的旧车,一个转头急刹,在侧面撞上了「黑豹」,一头银发的少年戏谑地看一眼两台车同时被撞粉碎的后视镜,控制车往后倒,断裂处在黑豹身上划出长长的刮痕,「路西法」这才停了下来。 车改会所的老板从前台冲过来,快被这情景吓疯。老板对着高处VIP等候厅里的林时疯狂鞠了叁次躬,汗水津津地被洒在地上,接着又无助地看向奥斯卡和孟霖离去的背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林时将视线从车的残骸上移开,放在口袋里那只受过伤的手悄悄捏成了拳头。 奥斯卡带着跟班孟霖从电梯里走出来,佯装热情地笑了。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林时,啧……碰坏了你的车,不要放在心上。有时候人都破破烂烂了,何必把车打理得那么光鲜?” 如今的奥斯卡是有底气挑衅的,尽管林时黑色的瞳仁里燃着愤怒的火焰,可林时能耐他何? “为了撞我的车,你自己的也近乎全损,这样值得吗?”林时只斜眼看他,目光很快便满不在乎地流转回去。 奥斯卡几乎是瞬间被他的眼神惹起怒火,冲过去揪住林时的衣领。 “别装了!我知道你很生气,气得恨不得杀了我,可是林时,你现在只是一具破烂躯壳,你没法动手,因为这会让你死,得,更,快!” 听说林时受重伤现在都未痊愈,他可掰开奥斯卡手指的力道依然不小。 他终于直视奥斯卡的眼睛。 “为一台车杀了你?”林时的脸上浮起一抹讥笑,“奥斯卡,你怎么会把自己和车相提并论,难道你也能像车一样,让我坐上去开?” “去你妈的!”奥斯卡脸色骤变,一拳挥上去,被林时侧身躲过。 胖子孟霖扑上来从后抱住林时。 “老大,你快动手!快啊!” 奥斯卡了解林时的康复状况,林时腹腔是最脆弱的部分,可面对这样的情景,奥斯卡隐隐迟疑。 真的要朝林时踹过去吗? “住手!” 刘易斯的员工们冲进来试图把奥斯卡和林时分开。林时挣开孟霖,头也不回地给了后者一记肘击,孟霖哀嚎一声,捂着胸倒在地毯上扭来扭去。 “经理,你们这儿的服务也太差劲了!”刚才喊住手的人气冲冲地跟上来挡在林时身前,“这还是不是贵宾等待室?放任打架斗殴……你们再这样我就退卡咯!” 真没想到是她。 林时下意识捂住额头,显然见到她比见到奥斯卡还要烦心些。 岁岁刚从九龙区的特训营回来,还没换下漆黑的合成纤维训练服,在空轨上就收到了车改会所员工的消息——林时来店里了!这可是她付了很多小费换来的特殊服务,于是岁岁等不及放下行李就赶过来了。 她刚到,就看店里一片狼藉。 奥斯卡更意外些,岁岁也注意到他在心虚。 奥斯卡嘛,她认识的,那个美惠离不开的男人。很久不见,他耳边多了一根直通接口的线缆,行径还和以前一样恶劣,居然来挑衅林时。 她冲过去对着胖子跟班的膝盖狠狠踹了两脚,踹得孟霖哀嚎不止。 孟霖“哎哟哎哟”地站起来,口齿含糊,眼神也没有刚才嚣张了。 “你这个怪胎。”孟霖嘴里还是不干净,“在洲际公学千万记得和别人结伴出门,否则我会找人弄死你——” 话音未落,林时回身狠狠揍了他一拳,把他鼻翼上的金属条都打变形了。孟霖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彻底说不出话了。 “向女孩子道歉。”林时命令道。 “你呢?”岁岁叉起腰看看奥斯卡,“你也要吃林时中尉的拳头吗?” 奥斯卡面色阴沉:“拳头?林时吃的可是子弹!林时,想多吃几颗子弹就继续,你和林羽一看就没吃够。” 这句话竟然激怒了林时,他扑上去和奥斯卡再次扭打在一起,场面乱作一团。 于是一群人从刘易斯车改会所被送到了……长江叁区警署。 2094进局子 “奥斯卡·安德鲁斯少爷。”警长哆嗦一下,拿稳了全息记事板,“您可以离开了,过几天我们会上门为你做笔录。” “凭什么!——哎哟!”岁岁把脸贴在银色栏杆上,被微电流刺了一刺,哀嚎一声。 “栏杆不能瞎碰。”隔壁间的林时坐到一张光秃秃的椅子上,抱起胳膊。 “欸?你好像经常进警署嘛!”岁岁大为惊讶,“警官,那我们呢!我们能回家吗?” 她也坐回椅子上,因为怕被电,手脚都小心翼翼的不敢乱放。 警长根本没正眼看她,还忙着鞠躬送别奥斯卡和他的跟班,隔间的智能屏幕亮起回答岁岁的问题。 “按照《长江叁区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公众场合疑似寻衅滋事的公民,应当受24小时拘役,排除嫌疑后方可离开。” “24小时?!”岁岁无比委屈,扯着嗓门和人工智能吵起来:“我,我没有参与斗殴!” “您涉嫌组织团伙挑衅其他公民。” 一旁的林时却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坐在他的隔间里,饶有兴趣地望着天花板。 “呜呜呜啊啊啊!!”岁岁觉得自己很冤,很冤很冤,可一旁的林时好像来旅游的,往那一坐什么都不管,“林时你说句话呀呜啊啊啊——” “警官,我申请离她远一点。”林时举手示意,“吵到我了。” “你太过分了!”岁岁的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逗你玩的。”林时努力压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出来。 “怎么办,我们要在这么小的笼子里睡觉吗?”岁岁吸着鼻涕泡眼巴巴地看向林时,“躺也躺不下来,只能坐着呀。” “严格来说,是站着睡。”林时压低声音,“睡觉时间警官会抽走你的凳子,而且二十四个小时内没有任何餐食补给,直到你乖乖认错。” 没想到换来的是岁岁更大声的爆哭。 “我有什么错!呜呜呜呜……” 林时居然在这个地方感到心情良好,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夜宵时间到啦!您可以选择长江叁区警署食堂提供的睡前点心,按①0糖咖啡,②汽水汉堡套餐,③1/8意式披萨!” 头上的智能屏幕马上把林时戳穿了,岁岁收起哭腔,气哼哼地看林时一眼。 “我要……披萨!” “请支付1000元。” “……这么贵。”岁岁第一次进局子,不知道里面物价这么夸张,一千元可以买一推车披萨了。可她也确实饿,傍晚忙着坐空轨来见林时,饭都没来得及吃呢。 还好她账户里有钱,有很多很多钱,岁岁狠狠心,点了一份披萨,拿到手只有手掌这么大。 钱都花了,她当着林时的面吃得很香很香,试图让林时和她一起流口水。但林时是什么人,头都不带转一下的。 岁岁还是忍不住和林时说话。 “管理条例这么严苛,为什么奥斯卡他们马上就走了?……听说是他们挑事撞坏了你的黑豹。” “财阀拥有绝对豁免权,没人敢惹。”林时见怪不怪。 警官回到这间屋子,对岁岁和林时的态度也不赖,他含笑一点头:“林时先生,你的家人来接你出去了,正在办手续。” “就留我一个人了?”岁岁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林时在这里共度一夜勉强能接受,可林时都走了,这对她来说是什么无妄之灾! “回家洗澡睡觉啰——”林时伸了伸懒腰,胳膊巧妙避过每一根栏杆,懒洋洋地收起腿,“在这种地方怎么过夜?你说是不是?” “你……” 门又开了,林时起身出去。 岁岁再没发出任何声音。她低头坐在那,困得不行,想起白天还在九龙特训营接受教官和队友的夸奖与鼓励,晚上回来就莫名其妙进了警署。 林时也走了……好过分,这还是那个口口声声说过“我爱你”的人吗? 为什么过去的记忆和眼前人难以重迭,虚无缥缈无法被抓住。 她明明记得在昆仑叁区的沙漠里,林时背着她一步一步踩在沙丘上,她抱着林时在他耳边说“喜欢你”,林时反问她有多喜欢。 那时候岁岁不假思索地答:“对你的喜欢有这片沙漠的沙子那么多。” “这么多喜欢,可以兑换成爱吗?” “没问题!那就兑换成很多很多爱!……” “00705隔间,岁岁小姐!岁岁!”警官喊了两次,总算把岁岁喊醒了。 冷白色的屋子拉开一扇门,橘色的灯光从外面透进来。 岁岁困迷糊了,抬头看过去。 “林时先生替你交了保释金,你可以离开了。” ** 她揉着眼睛去办公室签字,看到林时和另一个熟悉不过的身影站在一起。 林羽替林时交了保释金,林时又顺手把她一块捞出来了。 原来很多城市的警署不能切实解决问题,他们在强调治安条例同时奉行一套保释金制度,而这些又把财阀排除在外。而绿洲本来就乱糟糟的,每个街区都有无数案件,警署管不过来也在情理之中。 林羽和林时谈话间,好像对此见怪不怪。 岁岁不由自主跟着林时和林羽往外走,阿羽的布加迪就停在平台上。 林时以为她会抢着钻进车里,可这次岁岁没有。她进警署一趟好像变老实了,也有可能是困了。不再对他们说花言巧语,也不动手动脚,甚至低着头不看他们。 “上车。”林羽示意她,“这个点空轨停运了,你怎么回学校?” “保释金……”岁岁坐在后排,小小声说,“林时,你替我交了多少保释金?” “你被我牵连才进来的,不必。”林时不再提这事。 布加迪车窗降下缓缓上升时,夏末的风“呼呼”吹进来,很快他们就快够到云彩了,星星和月亮在云间若隐若现,林羽这才把窗关上。 “车被撞烂了?”林羽问。 “嗯。” “该换新车了。” 林时刚要说话,岁岁突然递过来一个软软的东西凑在他嘴边。 “这是我在九龙区给你买的港味小蛋糕,刚才在警署被压扁了……但,很好吃的,你尝尝吧。” 林时可听到岁岁的语气平静的不太正常,他接过去,这是特意给他买的小蛋糕。 “那我呢?我怎么没有。” 林羽扫一眼后视镜。 “阿羽你不喜欢吃甜的。”岁岁脱口而出。 “你叫我什么?”林羽不客气地反问,“东西可以乱吃,名字可不能乱叫。” “……林羽。”岁岁今天的气都快泄完了,整个人已经要变成瘪瘪的皮球一只。 林羽又和林时讨论起新车,岁岁悄悄凑到前排来。 “林时你喜欢什么车?我给你买好不好?”想着账户上那一大串余额,岁岁觉得巨款一定能打动两个男人的心。 林羽“啧”一声,用阴阳怪气的口吻说:“你先把保释金还了。” “林时说不用还!”岁岁好像获得了什么隐形许可,抱着林时的座椅,手指似有似无地落在他肩上,再接着,她看到林时那块赛瑞诺瓦的手表。 “你们总觉得我在骗人,对不对?”岁岁指着林时的表盘,“这块手表里储存着我拍的海豹一家呢,不信就打开看!” 林时抬起手腕,迟疑片刻,快速查找手表内部储存文件,这块表很久不用了,大量过往照片填充起林时的记忆,有赛车俱乐部的合影,甲板上的日落,他和林羽的新装备,还有一张黑漆漆的—— 真的是几只在晒月光的海豹。 那是峡湾演习后,巨轮启程回绿洲前的一个夜晚,他们带岁岁出来散心时偶然发现的几只海豹。 林时回忆不起当时的细节,只好茫然地看着照片,岁岁却信心满满,林羽注意到哥哥的反应,似有异样。 “哼哼,我说的没错吧!那时候你爱我爱的要命,我们在峡湾拍的哟,你如果不记得——” “的确不记得。”林时挑眉,“你偷我手表拍的?” 林羽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爆笑。 岁岁:???—— 2094失速之夜 岁岁生气了。 “我才没偷你手表!”她大声抗议,吵得林时要捂一捂单侧耳朵,“你那会很喜欢我,半夜开着黑豹带我出来兜风,阿羽……林羽也在!” “Stop。”林时听不下去,“阿羽你有印象吗?” 林羽很冷漠:“完全没有。” “我不怪你们!”岁岁先发制人安慰道,“不就是脑子出问题了嘛,会治好哒。” 林时倒吸一口气:“谁的脑子更像出问题了,嗯?” “林时,”岁岁没接他的话茬,想起另一件事,“奥斯卡说你们吃了子弹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岁岁把脸贴在副驾旁。 “把衣服脱了给我看看嘛。” 林时嘴角抽搐:“不行。” “林羽你脱!” “要求真多啊,”林羽嗤笑一声,“不如你自己先脱?” 岁岁抿着嘴考虑一秒钟:“没问题。” 说着她就要低头解自己的腰带,林时和林羽大惊失色。 岁岁在黑漆漆的车内摸索腰带扣,蓦地被林时抓住手腕,这可是他回来后第一次主动碰自己。 “住手!”林时和林羽异口同声,十分惊恐。 “你敢在我车里脱衣服,我就把你丢下去。”林羽说。 岁岁刚想争辩,中控台忽然传来前方障碍物报警。 “Attention!附近有不明目标向您快速驶来,请注意避让!……” 林羽按下手柄上的瞬时加速键,车头朝夜空方向冲刺出去。 他一向不喜欢近距离跟车,尤其是浮空驾驶时,心境堪比开战斗机,任何太近的加速车辆都是定时炸弹。 可危险依旧没有解除,车周实时影像显示,后车紧追不舍,甚至用更大的弹射力把自身向「布加迪」抛出去,若不是林羽第二次加速躲过,几乎又要撞上。 “有车在跟着我们!一、二、叁……还有好多!”岁岁抓紧林时的座椅靠背,叁人望着黑漆漆的窗外,的确有光点在靠近,屏幕显示不止叁辆车。 “安全扣调至飞行模式。”林羽命令车机加固叁人的安全带,“哥,做我的领航员。” “我们遇上传说中的子夜飞车族了!”岁岁好奇地探头探脑。 “飞车族不会威胁到我们的安全,依我看,还是奥斯卡和孟霖他们。”林羽说,“奥斯卡离开警署时很爽快,证明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还回洲际公学吗?”林时说。 林羽眼底有淡淡的不屑:“被他们一路追着回洲际公学?我才不当逃兵!得和这群人绕绕圈子。” 布加迪加速率高得恐怖,岁岁听到被挤成缝的空气嗡嗡作响,高度还在爬升,他们离城市建筑越来越远,所有光海汇成一道模糊的灯带,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岁岁害怕了,躲在林时后面一会闭眼一会偷看。 “叁点钟方向有空隙,下高度加速出去。”林时替林羽看路,果然跟着他们的浮空车不止那几辆,越追越紧,似乎决心要撞上布加迪为止。 无边黑夜里,一台无人机擦着布加迪的顶棚飞过,似是一种恶劣的挑衅。 这种速度下相撞或追尾,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该死!——已经是全速了。”林羽的动作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下高度的动作好像从万米高空垂直下落,岁岁吓得说话直哆嗦。 “呜啊啊啊我不想死!” 他们头顶传来碰撞声,林羽一个紧急摆头,布加迪朝来时的方向猛冲回去,碎片在他们身后落下,是伴飞无人机撞碎了。 林羽沉浸在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感中,听到岁岁仿佛被扭成波浪带的声音,挤出两字:“真吵。” “你十一点钟方向那两台是浮空车,它们明显不敢靠近。”林时说着,把手放在一个按钮上,和林羽对望一眼,默数叁秒。 叁秒后,追逐者发现,被包围的布加迪凭空消失在夜色中。 “布加迪最大的缺陷是,他只是车,不能加装炮弹发射系统。”林羽抱怨道,他现在好像在玩真人版空战。 “你,你还想发射炮弹?!”岁岁难以置信。 就在叁人以为可以驶离包围圈时,车机的两块屏幕同时显示信号故障——由于电波干扰,雷达图、卫星型号均已丢失。 “城市的信号比战场上还容易丢失?”林时笑,“阿羽,下次可以请我帮你改造布加迪的车机系统。” “怎么可能说坏就坏?”林羽难以置信,“我落地第一件事,把这台车送去报废!” “这不是信号故障!”岁岁说,“是对方用了频段病毒,他和我们同一高度绕飞,就是为了这个!” 很快岁岁的话便被印证,车机屏幕闪烁起来,突然用加粗的字体显示“遥控模式开启!” 布加迪的伪装功能失效了,银色车身重新暴露在对方眼中。 林羽发现自己正失去对车的控制,档杆强制回拨,车头一转,油门踏板竟自行踩到了底!车子正朝下方的高楼垂直冲刺! “该死!”林羽大吼一声,更多的伴飞无人机出现在车窗外,和布加迪保持同一速度! “紧急制动也没作用!”林时按下一颗红色按钮,无济于事。 “林羽以后别再这样了,我害怕!”岁岁的声音带了些哭腔。 万分紧急之下慌乱与愤怒交织在一起,这让林羽恼火极了。 “我都说了别吵!” 布加迪失控得愈发厉害,整个车身抖动不已。林羽在远程呼叫布加迪服务中心寻求帮助,眼看着远处几台浮空车就要追上来。 在这时,岁岁吸着鼻子把自己的右手伸到他们中间。 她把衣袖卷起来:“我是军事信息学院的,会处理这种情况,快呀!” 林时看着她白皙的胳膊,那上面只有一个外接口,在二十一世纪末还能忍住不装外接体的人是很罕见的。 他和林羽俱是迟疑了一秒,许是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再犹豫下去,布加迪会被撞成破铜烂铁,他们叁人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岁岁从林时手里抢过线缆接进自己的身体。 失去芯片后她没法飞速解算,但在课堂上教官曾经分享过最基础的处理方法,如果载体感染病毒,以自身接口为临时平台解析病毒数据,适时阻断。 直到现在岁岁还是会懊悔自己丢了那块芯片,她按照以前的工作步骤解析病毒,夺取系统控制权,她已经很努力让自己的脑袋飞转起来了。 “我的包里——有微端……”岁岁闭着眼,无数代码在她眼前滚动,她朝他们伸出另一只手,很快,微端递到她的手心。 林羽不吱声了,刚才那样暴躁地吼她,现在反而要听岁岁指挥。他开始重新打量岁岁,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却已经有了几成胜算。 “切断车的频段通信和卫星网络,每叁秒尝试一次,直到成功为止。”岁岁已经感受到过量计算对自己的伤害,不过十几秒,脑袋涨得快要裂开。 她听到林羽的声音,听上去情绪已经平复:“我一直在试。” “已经能正常向前滑行了!别急,慢慢来。”林时也找到紧急制动车辆的方法,他们正慢慢夺回布加迪的控制权。 布加迪的屏幕剧烈闪烁几十次,像是程序入侵在争夺主权,最后悄然熄灭,岁岁用自己的方法帮他们夺回了布加迪。 岁岁勉强睁眼,下一秒涌入大脑的数据如突然干涸的水流再度喷发,这世界好像在剧烈晃动。 有一瞬间她失去对肢体的所有感受,脑海中闪烁起本不应该出现的影像,她分不清那声音来自过去还是眼前,所有数据疯狂跳动着,它们以每秒千次的速度运转着,最终显示出一个“结果”,一个巨大的名字占据她的脑海。 “还记得我吗?亲爱的岁岁……”甜甜的声音自四面八方响起,岁岁只看到眼前的名字,那个名字,那个她最恐惧的,她曾经杀死的—— Narissa。 娜丽莎。 “成功了!”林羽欣喜地大喊一声,操控车子飞出重围。 “阿羽……”岁岁下意识喊了林羽,她被突然入侵的娜丽莎弄得眼前发黑,摸索着扯掉电缆,娜丽莎这才从她的脑海里消失,“车子……多个系统组件被破坏了,还是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迫降……我撑不住了……” “没问题,我们就近迫降。”林羽突然扣住她的手指,另一只手操控方向盘。 林时本来在看微端的小小屏幕,抬眼却注意到林羽和岁岁相扣的十指,他眼底有什么东西闪烁片刻。 远处的浮空车突然冲过来紧紧擦着布加迪的车窗,就在危险距离的阈值边界,林羽看清对方驾驶舱里的两个人—— “奥斯卡和他的跟班,果然是他们!”林羽怒极,“他们折腾这一番就为了让我们死?!” 高速行驶下的布加迪被这么一撞,在空中翻滚几圈,叁个人都被撞到车子顶棚上又狠狠跌回座椅。 林羽咬牙坚持着,用力后推档杆,操纵布加迪完成了极限回转,车子尾管喷射出亮蓝色的火焰,像彗星的尾巴,载着叁人朝安全的方向弹射出去。 “这和故意杀人有什么区别!”林时回头一看,岁岁已经趴在后排不省人事,“——阿羽,必须找个地方停下来,岁岁晕过去了!” “下面好像是变异人种的地盘!” “管不了这么多了,车的隐蔽功能还可以正常使用吗?” “我试试。”林羽一咬牙。 布加迪再度消失在孟霖的视线中,只是这次离得近,他和奥斯卡都看到空气中为不可见的伪装影响在动,很快,它便和夜色融为一体。 “又让他们跑了!”奥斯卡暴怒大吼。 “老大……”孟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你真的想让他们死吗?” 奥斯卡一把摘下通往自己耳蜗的线缆砸在车机上,面目狰狞地转动脖颈,身体里那块芯片果然神通广大,居然能远程控制林羽的车!早知如此,应该等林时开走那台黑豹,然后再—— “老大!其他几个兄弟也累了,我们,我们撤吧!”孟霖忍不住嘟嘟囔囔,“两台车都撞坏了,你气也撒了,他们也进警署了,回去吧……” “闭嘴!”奥斯卡捂住耳朵嘶吼一声,孟霖不敢说话了。 “我——我的头快被这颗芯片撕裂了……”白发少年呻吟起来,刚才一瞬间,他有种古怪的错觉,他以为自己伸手能抓住全世界,能抓住那台银色的浮空车,把车子连带车里的叁个人都捏得粉碎—— 甚至有那么几秒钟,芯片在引导他去够到林羽的车,而且……真的成功了!可随之而来的,是以疼痛为名的代价。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一般,奥斯卡隐约意识到自己的弱小,无法驾驭身体里那块神秘的外来物。 他抓住的还是孟霖肥肥短短的汗手,孟霖小心地回:“老大,如果只是为了测试芯片,这样是否太……唉,我们去找你的医疗团队!别再用它了,好不?” “不!”他通红的眼眶浸满泪水,“去我的公寓,让上原美惠去那等我。” “……是!”孟霖咽了口口水,“林时和林羽那边,今天就算了吧?” “……” 2094京都玩偶 凌晨十二点,长江叁区的日本风情街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与汉城一区不同的是,近十万变异人在此处群居,还存在着一条远近闻名的色情产业链,这里的歌舞伎町还原上世纪末日本东京歌舞伎町的繁华景象,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和整座楼一样高的叁只眼艺伎执着扇子跳一种日式舞蹈,画着花脸的滑稽艺人弯下腰,小胡子一动一动,全息字幕在他腰部出现,这样的景象放眼望去比比皆是。 来来往往皆是前来找乐子的人,沿路到处是性偶,穿着传统服饰的,一丝不挂却也没有任何器官的,长着尾巴的……因核废水和化学辐射导致的全人类悲剧使一部分人发生变异,也激发了另一部分人不为人知的癖好。 林时和林羽无心“欣赏”这些,布加迪被撞得不轻,只能找处建筑物顶层迫降,不能向前移动一点儿。 叁人只好被困于此,天亮再让人送一台新的车来。 林时把昏迷的岁岁从车里抱出来,这么晚了,必须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医院。 地图搜索显示,附近有几家医治性病的医院通宵营业,除此之外……只有一家小诊所还开着。 没车寸步难行,他们又不敢耽误治疗岁岁的时机,只好摸到那家诊所,把岁岁放在小床上检查,诊所坐班的医生好像随时会睡着,最后他说岁岁只是受到撞击昏迷,开了一瓶清凉油。 林羽无语到极点,把清凉油随手揣进口袋,林时已经在找今晚他们住的地方了。 这个点几乎所有酒店都一房难求(情色一条街的地方怎会不满房?),最后他们走进一家名叫「京都玩偶 KyotoDoll」的旅馆,那儿腾不出第二间空房了。 旅馆里坐着很多性偶,果真如玩偶一样堆积起来。他们有的穿着暴露,有的用蓬蓬的大裙子掩饰身体的异形,性偶们没见过两个高大又英俊的男孩带一个女孩来开房的情形,纷纷好奇地围上来,直到妈妈桑驱赶他们。 林时给其中一个性偶付了小费,让她帮助岁岁换身睡衣。他和林羽没有跟去房间,而是转头去往布加迪停放的那处顶楼。 布加迪接近半损,已经没有修理的价值。林羽本来也不想要了,靠在车边刷着超网上最新款的跑车,听着空气中咿咿呀呀的歌声。 林时靠着布加迪坐在另一侧的水泥平台上,想着几小时前奥斯卡的挑衅,他不知道奥斯卡对他们的恨从何而来。 他和阿羽受到过一种潜移默化的教育,从小他们便知道在财阀阶层,法律是没有约束效力的,所有纠纷与得失都应为利益让步。想要获得上流阶层的尊重,只有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他和林羽的天资优异,家族集团势头也大好。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弟弟已经在这些冰冷的大人之间游刃有余了。 谁都没料到的是半年前那次几乎夺走他生命的重伤。 林时受伤后康复结果并不理想,不再为财阀家族们所重视,奥斯卡也可以当他的面发泄怒气。 在这样情形下居然有人会冲过来挡在自己身前,他很意外。 “还是不要把她丢在那家旅馆了。”林羽也在这时候嘟囔起来,“况且她是为我们才受了伤。” *** 岁岁看到一个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子俯视自己,甜甜地说着什么日语,她听不懂。 女孩子摸摸岁岁的小寸头,微笑着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岁岁才注意到她有六根手指,其中一根长在手背上。 另一个打扮十分摩登的人凑上来,看上去很喜欢岁岁,只是叽里咕噜地说着日语,好不容易人群中传来一句生硬的中文,有人在问:“你醒啦?” 大家都蛮不好意思地偷笑起来。 岁岁含糊地应一声,又睡过去了。她的肚子在大声抗议,性偶们咯咯大笑,可这里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餐食,大家给她拆了一根棒棒糖,让岁岁舔上几口。 林羽回到房间时,差点以为自己进错屋了,十几个性偶从里面涌出来。明明林时只付了一个人的小费,其他人觉得这情形十分新奇,都挤进来看。 “林先生,凌晨叁点会有花火表演,在房间内就能看到。这是赠送给您的清酒。”半张脸都有白色胎记的妈妈桑笑容暧昧,毕恭毕敬地奉上一份酒水。 林羽臭着脸不说话,用角落一扇屏风把躺在地上的岁岁隔开,今晚他和林时也要留在这间屋子里过夜,这是无奈之举。 这是间日式榻榻米装潢的客房,长长的窗子把歌舞伎町最繁华的灯光景致都框在其中,墙上的装饰画是全裸女体,就连灯具都是生殖器官的形状,在林羽看来这样的情趣旅馆糟糕极了,好像多呆一分钟都会感染性病。 今天已经无路可走了,他只好屈就,况且林时都没说什么。 他把自己关进浴室冲澡,没过多久,便看到移门外有个小身影在动。他在水柱下嘴角抽搐,门外的人已经在用手指抠门缝了。 岁岁坐在浴室外,慌张地扒着木质门,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在情趣酒店里,林时和林羽都不见了,浴室里还有人在冲澡!她害怕极了,手脚却使不上力气,心底乱成一团——最坏的结果是,他们的浮空车被撞下来了,她被坏人卖到这里来了! 于是她一定要扒开门看一看,是哪个王八蛋敢在她房间洗澡!! 就在她又怕又气地低头抓弄时,门开了。 林羽赤裸着上身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瞧着岁岁。水珠停在他的发梢,胸口,胳膊和脚踝。 岁岁看傻了,小嘴微微张着,许久都没动。 她的大脑已经没法处理这么简单的信息了。 她呆呆看着林羽,却让林羽更不耐烦,他索性把腰间浴巾扯下来,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戏谑。 他眼前的岁岁很滑稽,目光在她肩上扫了一番才发现,她被性偶们换了一件碎花浴衣,只是一边肩膀被人扯歪了,白皙的肩上,脸蛋上全是……唇印?! 看上去不止一个性偶偷偷亲过她。可岁岁全然不知,只是懵懵地盯着林羽,平时的花言巧语这时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两人就这样在古怪的气氛里僵持了好一阵子。 “喂,看够了没?” 岁岁看傻了,她在做梦还是在做梦?居然,居然能看到林羽的——她的脸烫起来,眼神止不住往那个部位瞟,越是提醒自己不能看她就越想看,直到…… 直到林羽发现岁岁一边鼻孔下,有一滴鲜红的液体。 她流鼻血了。 2094花火 9 3p e.c om 岁岁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在升温,可目光还是不愿从林羽腰间离开。 林羽嗤笑一声,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来,岁岁的视线就跟着他往下挪……滴答,鼻血滴在地板上了。 林羽拾回浴巾随手裹在腰间,低头打量着岁岁流鼻血的样子,他心情莫名好了不少。他正要绕过她,岁岁先伸出手抱住他的小腿,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他凝神去听,听到的居然是叁个字。 “嘬一口……就一口!” “……”真是无药可救。 林羽艰难地拖着还在流鼻血的岁岁往前挪,他觉得自己但凡这时候摔倒,就会直接被岁岁吃了!哪怕她软手软脚的没什么力气,但这执着的样子好像吃错了什么东西。 直到他看到小桌上一根拆开的棒棒糖,这大概是某种有助性功效的产品,糖都被做成肉棒的形状,看得人脸红心跳。林羽拧眉,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偷吃了店里的棒棒糖?”林羽忘记挣扎,放任岁岁往自己身上爬。 看来的确如此。眼前她神志不清,晕倒前就喜欢自说自话的家伙,现在更是…… “呼……”岁岁趴在他膝上歇口气,好像要完成什么登山目标一样,手掌按在他身侧依旧往他胸口爬,嘴里依然是重复着那几个字:“让我……嘬一口!”看好文请到:2hh p.c om 少女柔软的胸口隔着薄薄的浴衣,肆无忌惮地蹭着他的身体。林羽无措,却也没有推开她。 岁岁的眼神彻底迷蒙,除了林羽的胸肌,眼里容不下其他任何东西。 “……该死,林时!!”林羽无可奈何,大声求救。 可回应他的居然是隔壁客房肆无忌惮的欢爱声,林羽傻眼。 此时此刻,岁岁的小嘴已经贴上他胸口了。 她的舌头像小猫舌头,软软凉凉的,激得林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隔壁的叫床声演变成呻吟和撞击的响动,这让他和岁岁的氛围也变得暧昧不清起来。 岁岁在他胸口嘬出淡淡的水声,林羽在那一瞬间有了反应。 有时候生理反应比心和嘴诚实得多。 他真正惊讶的是,自己此刻居然不想推开她。 林时在此刻推门进来,旅馆走廊上一路都是这样放荡大胆的叫声,弄得他脸色又冷又臭。 兄弟俩同时意识到今晚他们进错了地方,低估了情色街区的实力。 林时拎着岁岁浴衣后面的蝴蝶结,把她从林羽身上拖开。 岁岁正嘬得忘乎所以,突然被断奶,气得在空中直扑腾。 “唔……放开我……放开!”她有点撒娇咆哮的意味。 “嘘。”林时盯着她迷蒙的眸子,低声命令:“现在安静下来。” 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回事,棒棒糖是性偶喂她吃的,药效是她自己承受的。这种棒棒糖相当于轻度催情药,如果达不成交配,服药者会很难受。 脱离开林羽的身体后,她浑身燥热得如同火在烘烤,岁岁也很难控制自己,只好一边哭一边求救,林时哪里制得住,胳膊一松,岁岁把他扑倒了。 抱住林时的瞬间,她身体舒服了不少。 “是不是得绑住她……”林羽惊魂未定地摸着自己的胸口,他捡起棒棒糖的包装纸,上面的产品说明更是让人欲言又止。 林时穿着的深色浴衣也被岁岁直接扒开,她整个脸埋在他怀里却无从下嘴。 岁岁呆住了。 林时的胸前满是伤口,有未拆除的医疗贴片,有新近愈合的弹孔和长划痕。其实阿羽胸口也有,只是没有林时那么多。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那些伤口分散了,在她大脑还是一片浑水的时候,有人轻轻揽着她,允许她把脸贴在自己胸口。 “不乱亲了?”林时揶揄她。 岁岁依旧是药效上头的状态,听不进去。此刻她的衣裳被挤得有些滑落,大半胸乳都快……露出来了。 林羽的手指在她胸口迟疑一下,夹住浴衣领口边缘,把它往上提。 指尖似有似无地蹭过岁岁的皮肤。 她安静些了,闭眼躺在林时怀里,时不时扭动身子。 林羽松口气,坐下来和哥哥面对面,这一晚也不知要折腾到何时。 “我替你检查了车机,本体没有故障。岁岁说得没错,是频段病毒干扰了才暂时失控。”林时说着,腾出手摸了摸岁岁短短的头发。 “布加迪怎么会出问题……”林羽自嘲地笑,“都这样了你还不明白吗?财团家族,要放弃我们了。” “财团放弃的是我,你还有希望。”林时的语气看似轻松,他随手拿起小桌上一串子弹项链,那好像是岁岁的私人物品。 “这是她的?” “没错。”林羽若有所思地盯着两颗串在一起的子弹。 “这么有品味。”林时第一时间就认出那两颗子弹出自哪种枪支,送她这串项链的人用枪习惯和他们很像。 凌晨叁点果真有妈妈桑说的花火大会,岁岁似乎是被那些烟花闪到眼睛,又醒过来。 她仰头盯着林时,又看到躺在她身边的林羽,没忍住响亮地哭出了声。 她的悲伤爆发得毫无防备,泪珠一颗接一颗划过脸颊,岁岁死死揪着林时的衣襟,很快变哭得气都喘不上来。 “我——我做噩梦了!”岁岁眼底是一万分的惊恐,“我梦见你们不要我了,怎么都不肯理我……” 药效还未退,反而使她陷入一种深深的幻觉里。 在林时和林羽惊诧的注视下,她哭得打起泪嗝,话都说不完整。 “还好那些都是假的……唔,我,我……”岁岁抱紧林时,泪汪汪地盯着他,“我再也……再也不要和你们分开了……这里是涉谷区对不对?我们,说好了,要一起看霓虹灯……” 林时和林羽发觉原来他们在岁岁心中,一直是某个(或某两个?)人的替代品。 记忆里的确没有她的踪迹,但她哭成这样,他们的心居然也会隐隐约约地揪起,并不好受。 林时什么武器都会用,什么古怪崎岖的地方都攀爬过,什么环境都能适应,却唯独抱着怀里大哭不止的女孩子没了办法。 他向林羽求助,林羽也手足无措地靠过来,轻声哄岁岁。 “别哭了,我们哪有……不理你。” 这一哄让岁岁哭得更大声了,她用拳头拼命打林羽,一边打,眼泪乱飞。 “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 林羽握住她的手腕,边哄边求饶:“别打了,我受过伤,打到会很疼的。” 岁岁很听话,拳头到他胸口成了温柔的摸摸。 “受伤严不严重呀?”她带着重重的鼻音,眼泪还在往下掉,她在摸索林羽胸口陌生的伤痕,“是这里吗?” “轻点,还没愈合。”林羽笑。 岁岁心疼得直掉眼泪。 “谁敢欺负你……我帮你打回来!” 林羽揩去她脸上鼻血的痕迹,又把岁岁的泪珠擦干:“别担心我,现在不许哭了,哭多了报仇就没力气咯。” 岁岁死死抿着嘴,可眼泪还是一颗接一颗往下掉,她埋进林时怀里,看着那些数不清的弹孔和烧伤,闭上眼把林时的胸口弄湿了一大片。 “花火真好看。”她含泪,叹着气。 林时看着窗外生殖器主题的花火,一个巨大的阴茎飞上天空,炸出无数对女人胸部,看得他满头黑线。 “嗯。”他勉强附和。 林羽“噗”地爆笑出声。 “你亲我一下,我们就睡觉了好不好?”岁岁揉揉眼睛,她哭累了。 林时低头,迟疑片刻,吻在她嘴唇上。他知道岁岁很好看,如果是长发的样子,也难怪会有两个男孩同时爱着她。 岁岁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朝林羽伸出手。 “阿羽也要。” 林羽挤眉弄眼不情愿的样子,还是靠过去亲了她一下。 直到睡前,棒棒糖的药效还未消退,岁岁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好像抱着她的人还是以前那个温柔的林时,阿羽也能收起所有乖张和不羁靠在她身边,好像他们从没去过中子洲,也没有被迫分开,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他们真的像约定的那样,去了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城市约会。 如果一切真如此该有多好。 2094偷吃小猫 岁岁大概是在天色蜕成浅蓝时醒过来的,林时依旧用一扇屏风隔开她和他们,他倒是礼貌而疏远,很有风度。 她梦见林时和阿羽没有忘记自己,他们相拥在一起看花火,还接吻了。 她轻手轻脚地支起身子,爬过去数林时和林羽身上的伤口。 梦境太美好了,现实恰恰相反。她的男孩们伤痕累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林时胸口一处半手掌大的穿刺伤触目惊心,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几十处弹孔,林羽伤得少些,掌心竟也有中弹痕迹。 究竟是谁把他们弄成这样的。那场该死的中子洲演习,早知道,早知道…… 岁岁伸出手指轻蹭林羽的掌心。低头看见他额角居然还有缝合痕迹,她趴上去仔仔细细地看,缝了19针,疤痕快消失了。 看着看着,她的嘴就贴到林羽嘴上去了。 她先啄了一小口,见他没反应,岁岁又小心翼翼地啄了第二口。 林羽毫无预兆地睁开眼,拇指抵住她的嘴唇,把岁岁推开了。 她慌忙直起身子,却撞倒身后的屏风,屏风压倒矮桌和花瓶,一连串响动把林时也吵醒了。 “你在做什么?”林羽坐起身,懒洋洋地揉着头发,一边打量房间的角角落落。 阿羽冷冰冰的,像在审问犯人。 岁岁抠着浴衣的衣角,看看林时,林时在发啵露,根本不往这里看。 她只好看着地板。 “梦游了。”她嘟囔着。 “梦游到我嘴上来了。”林羽漫不经心地望过来,“本想说‘下不为例’,可是想想也没有下次了。” 和他们独处的时间何其有限,而此刻岁岁却再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 就算说出口又有什么用呢,他们不是以前的他们了。 林时去扶被她撞倒的屏风,顺手拾起弹壳项链,便从她身后递过来,垂在她眼前。 岁岁像是被什么戳中了似的,急忙把两颗子弹合在手心里。昨晚他们也看到这项链了吗?难道,他们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林时看出她有多在意这串项链,冷声提醒道:“既然它对你这么重要,就不要让送你礼物的人寒心。” “……不要你管!”岁岁说完使劲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们当然不会管,也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和林时。”林羽说着开始脱睡衣,似乎毫不避讳岁岁的存在。 隔壁房间又响起咿咿呀呀的欢爱声,这让岁岁烦躁不已,她瞪了一眼林羽,躲到半透的屏风后也开始解自己浴衣的腰带,穿回一身漆黑的训练服,她才发现自己脸上起疹子了。 她气冲冲地挡到林羽和林时面前。 “我过敏了!”她指着自己的脸,又扯开衣服露出左肩,“你们挑的什么破旅馆,真脏!” “你这人怎么记仇不记恩?”林羽扬眉,“不住这里,我们只能睡大街了!” “呸!”岁岁说,“自己没耐心找干净的酒店,还非要和我挤一间房,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 “狗咬吕洞宾。”林羽回嘴。 “你说谁是狗!” 林时把布加迪的车卡放在手心把玩,似乎没把岁岁的话听进去。 他心里好像什么石头落了地,原来她真的把自己和林羽当成替身,这样一来她怪异的话语和举止都有了答案。林时努力不让自己去想昨晚岁岁的眼泪,反正那眼泪是为别人流的。 “我的脑袋怎么也肿了!”岁岁摸着昨晚撞到的地方已经微微肿起。 “……你想怎样?”这是林羽驾驶技术导致的,他认。 “还有后遗症了!”岁岁凄惨地捂着耳朵,“我听到脑袋里有滴滴答答的声音。” “警告你,别得寸进尺。”林羽又气又拿她没办法。 “我得寸进尺?昨晚是我连上接口排查故障,如果不是为了救你和林时,我的脑袋怎么会被撞成这样……”岁岁的哭腔上来了,林羽一下子没了办法。 “知道了,我们会负责到底。”林时清空啵露上的几十条消息,抬头道:“阿羽脾气就这样,别太放在心上。” 早餐时布加迪品牌工作人员来送新车钥匙,他们见VVVIP客户居然两人带着一个女孩在红灯区过夜,被撞烂的车,红着眼的女孩和臭着脸的两位少年,想必昨晚是不可言说的一夜啊。 “林羽先生,这是您旧车里的物件,请收好。”工作人员带他们去取新车,一辆比旧版布加迪更加豪华的浮空跑车停放在临时平台,过往路人见了都挪不开眼。 “昨晚它突然失控,没想过你们会把车子的安全性做得这么烂。”林羽对新车不屑一顾,“频段病毒说入侵就入侵,事先承诺的军工品质根本是一纸空话。” “这不可能!”客户经理和维修专家面面相觑,布加迪即使在外壳被撞坏的状态下也应保持车机高度安全,这是超豪华线产品最基本的性能。 但既然真的发生了,他们就一定会彻查,最后维修专家说,车机防火墙绝对是全球最新版本,这还能被入侵,只能说明—— 对方拥有不为人知的先进武器。 “真是胡扯。”工作人员走后,林羽向林时抱怨。 “布加迪的品牌力什么时候这么差劲了。”林时玩起林羽新车钥匙,它一会变成一枚黑白相间的戒指,一会展开变成一张卡,“听我一句劝,下辆车帮你改,只要付我七千万。” “我的亲哥哥,一口价喊得真良心啊。”林羽真想拿叉子扎林时的脸。 林时笑着侧身躲他。 坐在他们对面的岁岁早就放下餐具,她从自己随身行李包里翻出一顶粉色假发戴上,那是个俏皮的双丸子头造型,有点儿上世纪的中华风,上头还别了几个彩色发饰,花里胡哨的头发配着娇小有料的腰身……看上去打人很痛的样子。 “看什么看!”岁岁嘴上这么说,其实假发就是戴给他们看的。 “果然,头发一长看着顺眼多了。之前看着像——尼姑。”林羽说。 “臭林羽,那就让你看不顺眼好了!”岁岁作势要摘,但还是把手垂下了。 她知道自己光秃秃小寸头的样子不像女孩,也偷偷想过是不是这样他们才如此抗拒自己的,这次从九龙区回来特意买了几款好看假发。 “不是说等你从九龙区回来就和我们交换信息吗,中子洲演习的事宜,可以说了吗?”林时说。 岁岁:“呃……” “所以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为了骚扰我和林时?”林羽一边撕面包,一边讥讽她。 “我知道!”岁岁有点辩解无力,她什么都知道,除了中子洲演习,那段记忆早就被覆盖了,根据她和小薰同时签署的演习协议,这是保密内容。“我知道一些别的事情,比如一月我们——不,是你们在昆仑三区度假,林时你还带着大家在沙漠里玩越野赛呢!再后来你们就去了中子洲,演习时发生了爆炸!轰隆轰隆的,然后大家就受伤啦。” “然后?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林时说。 岁岁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林时对岁岁说的那些不感兴趣:“我和林羽从昆仑三区出发去中子洲,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而最关键的中子洲演习,你却什么都说不上来。” “再给我点时间。”岁岁恳求。 林羽对她不抱什么希望,轻笑一声:“算了。” “我真的能弄清楚!”岁岁急了,她想到方杰明和艾茵,如果现在去问他们,是不是能问出点儿什么来。她开始在啵露列表里找方杰明,却发现接口系统…打不开了。 “中病毒了!”岁岁傻眼,突然想起昨晚晕过去前听到的那个甜甜的叫着自己名字的女声……娜丽莎?难道那不是幻觉……可是娜丽莎在峡湾时就已被自己杀死了啊! “你,偷偷看了什么不该看的网页?”林羽还在幸灾乐祸地笑。 “没有!” 林时盯着她错乱的接口看了一会,一声不吭把岁岁的手腕抓起来,三指同时按住界面,强行关闭接口。 “接口病毒会把你所有信息上传到暗网,导致接口一直卡顿,目前能做的只有切断电源,找靠谱的义体医生处理。”林时复述信息安全通识的内容,“你体内没有什么非运行不可的义体吧?” 岁岁摇摇头。 “那就好。不过义体医生可能会重装你的系统,啵露列表会被清空——” “你们又要从我的列表里消失啦?”岁岁小声问。 “没错!”林羽在岁岁耳边大声确认这件事,“唉,真可惜啊,好不容易死缠烂打加上的啵露,谁知道偏偏中了病毒,被清空咯……” 岁岁气呼呼地抿着小嘴不说话了。 她要求林时和林羽带她去找方杰明,她只相信方杰明,正好让方杰明帮双胞胎也看看脑子。 林时拗不过她,一个人关了接口在绿洲简直寸步难行,把她丢在这里也太不够意思了。于是原本想要一早和阿羽去北方拜访朋友的计划也泡了汤。 但岁岁也没有多沮丧。一听到能坐林羽的新车去找方医生,能和他们再多呆一会,她的心情又好起来了,揣着多出来的一天“约会”蹦蹦跳跳地跟着林时林羽去旅馆前台退房。 “我身上过敏症状好严重!”岁岁说。 林时:“……有多严重?” 她心情不错,对林时勾勾手指:“不如跟我去房间里,我把衣服脱了让你们看看嘛。” 林羽皮笑肉不笑:“不如你顺便把假发摘了,我们看看你脑袋里有多少水吧?” 清醒后,岁岁对「京都玩偶」这家成人旅馆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她躲在林时背后悄悄看那些大胆的情色装饰画,看里面的人儿一次次重复令人脸红心跳的动作。 一名性偶在柜台后和岁岁打招呼,她说昨晚是一群姐妹帮岁岁换了衣服,还夸岁岁可爱。 岁岁没有近距离接触过性偶,性偶是一种比变异人种还要复杂的存在。 2074年联合政府就通过了相关法案,承认性偶是一种合法的人工合成生命体。性偶的底色固然是人,但他们在满足人类各式各样癖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不惜用各种稀奇古怪的科技改造自己,最终成为“装在义体上的人”。 在歧视性偶的城区,性偶甚至只是“生命体”而不是真正的人。 林时和阿羽就表现得很正常,好像他们对面只是一个普通女人。而那名性偶的脸和发色一直在变,光是林时办退房的三分钟里就变了十几次。 “またお越しくださいませ(欢迎下次光临)。”性偶向他们鞠躬送别。 “……这辈子都不会来了。”林羽咕哝道。 性偶也在看岁岁。她灰色的眼珠破碎而迷离,一直在满屋飘忽,最后落到岁岁的背影上,岁岁正准备跟着林羽离开,回头好奇地看性偶最后一眼。 “我见过你。”性偶突然说。 2094分道扬镳 “我吗?”岁岁指指自己。 “刚才那句话并非出自我之口。”性偶说,“我身体的许多部分来自不同地方,我的眼球,海马体,接口,甚至是某节躯干都有着前任主人。” 岁岁似懂非懂,一旁的林时开口:“所以是你身体的某一部分曾经遇见过这位小姐。” “没错,大脑里闪过这个念头,我就替她说了出来。”性偶又恢复那种飘忽的神情,最后一句话让岁岁不寒而栗:“就好像她还在我身体里活着一样……” 林羽听不下去了,伸手勾住岁岁的腰带,把她拖出这家成人旅馆。 “快走,这你都信?这家旅馆还不够离谱吗?” 岁岁被他往外拖,还不忘回头问:“你说说,你在哪里见到我的呀!……林羽放开我!……那时候我有没有和他们两个在一起?” 林时闻言,停住步子。他折回店里,过了一会才出来和他们会合。 “一,昨晚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二,你在比赛里亲过我们的事也不许说出去;三——”林羽扣上交叉款的安全带,暗金色的布加迪标志泛着低调奢华的光芒,他刚上车就开始给岁岁立规矩,连着两个“不许”,第三个还未说出口,岁岁已经低头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嘶——松口!” “臭林羽真讨厌。”岁岁眯着眼,很是鄙夷。 “讨厌?那可太好了!”林羽差点没高兴得笑出来。 “再笑,我咬的就不是手指了!”岁岁说,“我还会咬你嘴巴呢!” “少来!我才不——唔!”林羽还未说完,她就从后坐扑上来,双手紧紧抱着林羽的胸口,他被岁岁缚着,又被安全带牢牢固定在驾驶位上,自然无处可逃,岁岁的吻有点黏,因为她嘴唇上香草味的唇蜜黏黏的。 她果真用力咬了一口林羽的下唇,林羽哀嚎一声,抻着脖子躲避,岁岁急得想从后边爬过来,被林羽一只手努力抵着。 “你再躲一下试试!”她居然凶巴巴的!林羽侧着脸不要和她对视,两人间的气息一点不是炽热,而是局促。 “我不躲等着被你骚扰?”林羽没好气道,“噗——呸!你撞到我牙齿了知不知道?” 他用力擦了把自己的脸颊,上面全是岁岁的唇印。真该死,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崭新的车里,毫无抵抗之力地被女孩子强吻了! 岁岁抬眼,又看到他额角的疤痕。心一下子就软了,嘟嘟囔囔地说:“你不喜欢亲嘴,就不亲了吧,对不起。” 林羽不耐烦地“啧”一声,沉默了几秒,鬼使神差道:“会不会接吻啊?” 身后的女孩好像被他问住了似的。 “……不太会。” “……” “以前会的,很久没亲嘴,生疏了。” 他听着岁岁这一串叽里咕噜的解释,又气又好笑。 林羽见她没了动静,转头去看。 岁岁困惑又沮丧地对上他的眼睛,忽然想起第一次接吻时,林羽问她,人和人接吻的数据会被记录在义体上吗? 能记下来就好了,她要打印长长的一串记录给阿羽和林时好好看看,让他们嘴硬不认账。 林羽向她靠过去,心里有个恶作剧的想法,自己的嘴唇上好像有磁铁,都不用给她暗示,岁岁就会贴上来的。 果不其然,岁岁好像获得了某种默许,壮着胆子凑到他嘴边。 车门被拉开。 岁岁明显吓了一吓,两人同时盯着林时。 林时扫一眼车里心虚不已的两张脸,一侧的眉毛快扬到头发里去了:“我来的不是时候?” 林羽别过脸去:“少废话,快上车。” 岁岁马上被林时吸引住了。 “林时你别误会!我,我也可以和你接吻的!” 林时气得头顶快要冒烟。 “我说什么了吗?”他呛岁岁,“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刚才你们在接吻啊。” 林羽:“我声明,没有在接吻,是她强吻我。” 林时:“看在你接口不能用的份上,今天坐我们的车回去。” 后面好一阵沉默,直到林羽启动车子。 “我要下车。”布加迪没有后车门,她被关在后排出不去了。 两个男孩各自生着闷气,没人理她。 “我要下车!”岁岁用力摇林羽的肩。 林时冷冷的一句:“坐回去。” 这时候林时的啵露响了,他一滑界面,一个不算陌生的女声响起来,甜甜酷酷的。 “哈喽,林时中尉,不是约了我们吃午餐吗,一会在哪家餐厅碰头?” 是陶敏敏!那个使阴招差点把岁岁害死的家伙,还在岁岁没允许的情况下拍了她的屁股!岁岁眼睁睁地看着林羽回复陶敏敏的消息,他们要在长江二区某家餐厅用餐…… 在这短短的十几秒里,岁岁下定决心不要和他们回去,于是索性照着他们最不喜欢的来:“带我回去可以,每人和我接吻一分钟,不然我可不坐你们的车。” 林羽:? 林时:…… 最后岁岁如愿以偿拖着行李下了车,她头也不回地往「京都玩偶 KyotoDoll」走,那是她唯一认识的地方了。 “喂!——” 她听到林羽的声音,可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叫,就喂了一声,搞不好根本不是林羽在喊她。 林羽调转车头,和林时一起望着她的背影傻眼了。 “她真生气了?”林羽求助哥哥。 林时也难得一见的不知所措。 “不就是不让亲吗?” 林时和林羽在车里窃窃私语(尽管也不会有其他人听见)。 “不知道……”林羽表示很头疼,“还是先去见陶敏敏吧,约了他们姐弟谈事的。” 岁岁站在情趣旅馆门口又赌了5分钟气,再一回头,布加迪早就不见踪影。 ** 餐具落在盘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裹着深色碎花浴衣,露出光滑的一牙肩膀,泪汪汪地看着自己。 林时发现自己成了那个走神的人。陶敏敏和她弟弟陶奇峰坐在对面,正仔细复盘积分冲刺赛时的情景。 “我们也是误打误撞进入炸药区域的,当时有古怪的信号凭空干扰我们。”陶奇峰说,“那个声音想伪装成官方频段,但我们发觉不是,在此之前,一直有些线索吸引我们往那个地方去。” “我们也发现天花板不太对劲,但没想到是那么多炸药一齐摆在那。”陶敏敏说,“因为后面有人跟着嘛,谁都会不爽,就想让他们吃点苦头,谁知道是爆炸啊……” 她抱起来软软的,林时想起昨晚把她放在屏风后盖上被时,在心里把她比作一张网,好像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起,生活就多了一个默认选择。 好像可以随时沉沦在这张网中。 陶奇峰附和他姐,大声确认那个陌生信号和神秘的指示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再次把林时拉回眼前。 不过,方才的对话他也没错过。 “也就是说你们是靠近爆炸点时收到的指示。”林时思忖片刻,指尖轻敲桌面,“频段录音保存了吗?” “哈?”陶奇峰一愣,“比赛结束后赛事组通知我们上传备份,我传完就删了……” 陶敏敏在一旁点头:“就是这样。录音文件被赛事组收走了。” “哦。”林羽皱眉。 2094再次 岁岁在「京都玩偶 KyotoDoll」前台的玫粉色沙发上坐立不安地等待了十分钟,二十分钟,他们真的不会回来了。她重新打开接口,向老朋友们求助。 其实这里真的不适合来旅游,最好探索也别探索。还好现在是早晨,轰炸式拉客的牛郎都在陪客人睡觉,不然岁岁很可能被他们拉进一家店高消费…… “尊敬的客人,是否和男朋友闹矛盾了呢?”方才的性偶变了一副恬静乖巧的语气,“请问还需要续房吗?” 岁岁:“他们不是我男朋友。” 性偶看上去挺失望。 “好吧……也是,来这里的怎么会是男女朋友……啊!没有冒犯的意思,”她连连鞠躬道歉,“只是我在这里工作三年了,往往第一眼就看得出客人和性偶。”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岁岁很认真地,义正辞严地替自己辩护:“我们路过这遇到了意外,我受伤了,他们带我休息一晚再走。” “这样吗?”性偶吃惊,“那,那不应该喂您吃那种棒棒糖的,真是抱歉!” 说完,又鞠一躬。 岁岁:“哪种棒棒糖?”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胡说的!” 性偶哆嗦着向后退,一张拼凑了好几种五官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写的心虚,岁岁越看越怀疑,生怕她们给自己吃了什么坏东西。 岁岁从包里翻出一把练习用的小手枪拍在前台:“你说不说!” 性偶没见过住店不做爱的男女,但她一定见识过很多次进店抢劫,一看到岁岁的枪,她一脚踩中地板上的警铃按钮,一边恐惧地尖叫起来。 瞬间,店内警铃大作,岁岁傻了,她以为自己又要进警署了。 “岁岁!” 这时候,她的救兵来的那样及时。 可她等到的居然不是金太熙,而是方杰明。 ** “岁岁同学,如果你在洲际公学以外的地方以如此莽撞的态度和人打交道——呃,有一定几率吃枪子儿。”方杰明替她摆平那些进入战斗模式的性偶,劝说大家不要报警,这才带着岁岁离开了这里,他擦擦额头上的汗,耐心地向岁岁解释一些社会规则。 岁岁这才发现,因为自己接口中了病毒,发给金太熙求救的啵露都没有成功送达。那方杰明又是怎么来这里的? “他们让我来接你。”方杰明甚至不用说名字,“真奇怪啊,明明都不记得我了,怎么还会来联系我,说你一个人呆在风情街?” 方杰明有一辆长长的,黑色的商务车,岁岁爬进去坐好,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方医生,我讨厌你们。”岁岁说,“你和艾茵上校都知道,林时和阿羽什么都记不得了,对不对?都瞒着我……” 方杰明被逼出一头汗,只有艾茵和福利院院长还把她当小孩哄,什么“国际小偷组织”……真是的! 但他也知道什么不该说。 “知道什么?”方杰明选择继续装傻,果然装傻有用,那就一直装下去好了。 “为什么林时和阿羽受了那么重的伤呀?而且,根本不记得我了。”岁岁一委屈就想抠手指,抠衣服。 “岁岁,有时候人们忘记一些东西往往是因为——”方杰明有点艰难地吐出他隐晦的答案:“记得真相比忘记要危险一百倍。你不也忘了演习内容吗?” “说清空就清空了,经过当事人允许了吗?”岁岁一副刁难人的口吻。 “我说没有,你又能怎么样呢?有时候当下的走向已经是最优解了。”方杰明开车很儒雅,很文明,车子滑出一个星轨般优雅的弧线,他们朝洲际公学飞去。 岁岁实在理解不了他们大人的那些顾虑,什么最优解……危险一百倍又是什么意思……她一生气,就宣布自己不要再做大脑理疗了! 方杰明知道怎么对付她。 “好哦,那以后都不用来了。反正也是林时他们失忆前给你约的嘛,现在大可不算数。”他笑眯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不就是小脑瓜恢复速度慢了几十倍嘛,大不了以后不做战士,也当不成数据工程师,更去不了无尽特区,永远见不到莫比斯大厦里的朝暮博士,这些都没什么的……” 岁岁还想去见妈妈,她也想恢复以前对数据得心应手的状态,于是噘着嘴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她说:“方医生,我觉得你像我干爹,艾茵上校有点儿像我干妈。” 方杰明百感交集:“聪明孩子。从前艾茵比你这个年纪大一些的时候,就说要做朝暮和莫岚孩子的干妈。” 岁岁说:“我是说,你考虑的角度真的很长辈耶。虽然你们的确是我长辈……嚯!对啦,到了校医室,你帮我看看我的接口,中病毒了……” 方杰明很意外,他没想过岁岁失去星云芯片后,接口的防御能力也跟着差成这样了,真没想到“中病毒”三个字会从岁岁的嘴里说出来啊…… 不过校医室那些器械居然不足以解决岁岁接口里的病毒,事情变得有些棘手,方杰明联络亚特兰大最先进的义体科技研究所(也是绿洲唯一一家没被安德鲁斯入股的研究所),替岁岁预约了一次专家会诊。 会诊的前提当然是,岁岁得自己飞到亚特兰大去,就在下周三。方杰明会陪她去,但岁岁有点舍不得这里,她担心自己出个远门回来,他们两个又把自己忘了。 她犹犹豫豫地踏出校医室,正好遇上陶敏敏来取提高身体机能的药。 她和陶敏敏不算对头,更不是仇人,不过是在比赛中有一面之缘,产生过一些交集罢了。明知道陶敏敏刚和林时、林羽用完午餐,她又没法装不在意。 陶敏敏倒是先开口和她打招呼了:“你在这儿,好巧。” “哈?”岁岁闷闷的,眼睛止不住打量对方的小皮裙。 “下次有什么想问的,直接来问我就是,这是我的啵露,你加不加?”陶敏敏爽利地露出接口,“宁可让两个大男生来找我吃饭,也不愿意和我当面对话?不就是绊了你一脚嘛,这么记仇啊?” 岁岁被她一通质问弄晕了。 “什么跟什么……我可没让他们约你吃饭,是他们自己约的。” 一想起林时和林羽把自己丢在风情街,跑去找陶敏敏吃饭,岁岁还没怎么着,当事人倒找上门来了。 陶敏敏打量岁岁几眼,看出岁岁没说谎,更加不计较了:“那看来他们很关心你哦,我和阿峰——就是我弟弟啦,被林时和林羽中尉盘问了一中午呢。” “他们,盘问你们?” 在岁岁惊讶的眼神里,陶敏敏把方才那顿饭的情形说了说。他们还记得岁岁的请求,在收集线索替她排查出安装和引爆炸弹的人。 岁岁觉得自己错怪他们了,想立刻找林时和阿羽说清楚,说自己早晨不该任性发脾气,也不该……随便偷亲阿羽。 可她不知道他们眼下在何处,陶敏敏看出岁岁在茫然张望,便说:“林时根本没回洲际公学,林羽倒是回来了,但——马上要走了。” “为什么?”岁岁傻了。 “听说是即刻出发的特殊任务,他们预备役很忙的,参与的又是那些国际间活动的任务,听说危险性超高!奖励也不是一般的丰厚,哪像我们打打闹闹的积分赛啊……唉,你去哪?你还没加我啵露!” 岁岁根本没听她说完就已急匆匆地朝学校礼堂跑过去,只留给陶敏敏一个失落又慌张的背影。 听说阿羽又要走的那瞬间,那种失去他们的痛感卷土重来,一下一下蹂躏着岁岁的心脏。她抿着嘴冲到洲际公学礼堂门口,以往有重大军事任务需要选拔预备役时都会在这里召集年轻战士们,可这次已经晚了。 陶敏敏说是即刻出发,说明任务紧急,高度保密。岁岁扶着礼堂门口冰冷的黄铜大门一直一直喘气,时不时有人经过她,人们交谈的话语间,她也确认了这一事实——阿羽被紧急调派去参与任务了,归期未知。 难怪林羽早晨被自己弄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什么“没有下次了”。 岁岁打开啵露,想问问阿羽什么时候回来,记起阿羽身上的伤口,又想叮嘱他注意安全,但最后什么都没发。 自从加回他们的啵露,阿羽和林时并没有主动和她说什么话,到现在聊天记录还是空空的。岁岁犹豫了一会,把自己感染病毒的接口关了。 阿羽应召离去,林时也没回来,林时又去哪了呢?岁岁垂头丧气地站在那,脑袋乱糟糟的,想了很久。 早知道就不缠着他们帮自己调查那些事了,或许这样他们还能在一起多呆几个小时呢。 --------------------------------- 欸现在超想让他们贴贴,但好像一切都没有到时机,主角之间比较抗拒贴贴!(其实是阿羽和林时两个笨蛋比较那啥....) 2094黑豹和蝴蝶结 “林羽中尉,联合政府军方紧急呼叫:您被选中参与代号BO331保密级行动,请于2小时内前往就近应召点报到。林羽中尉,联合政府……” “您好,这里是预备役之声私线频段。……是的,本次行动危险性极高,选拔人员经过系统十几道指标综合评定,在体能,应变,射击成绩,战术思维等多方面都应达到我方S+级标准才可入伍…… 确认查询:林时…… 抱歉,本次应召名单中暂无林时中尉……” 那时候林羽拨弄着布加迪的机械旋钮,望向哥哥的眼神里写满诧异。 林时第一次在弟弟的车里感到不自在,他垂下眼不知说什么,还好他和阿羽之间不需要安慰的话语。 再后来,林羽飞回洲际公学应召归队。 林时想约自己的医疗团队,再诊断一番自己的康复状况,如果可以参与行动,他就第一时间向军方递交检查报告。他——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这样落下。 他有这么差吗? 林时躺在带轮的板车上,望着黑豹碳钢合金的底盘。几大系统的管线、钢板在此处完美拼合,他还记得哪些部分是自己亲手安装上去的。 关于过往的记忆,似乎只有打造「黑豹」的记忆是连贯的。 可如今黑豹外围被奥斯卡他们撞得几乎全损。 发动机没受影响,车门、引擎盖和车灯几乎要全换,驾驶室的把手被撞得卡在里面拉不出来。车侧身的流线型也是林时自己设计的,他画下草图,又亲手冲制了模型。 「黑豹」对他来说曾是意义非凡的存在。但眼前他也像黑豹残破的外表一样,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变得一文不值。 他努力不让自己去想为什么自己和林羽同时康复,军方只传召林羽而不是他。从前沙湾演习,他可是被记者围着采访的凯旋英雄。 他只是暂时失去战斗的能力而已。 林时想得出神,居然一拳砸到扭曲的钢板上,生生划开了一道口子。 “嘶——”林时几根手指钻心的疼,他恨自己连「黑豹」都保护不好,让车和自己一起成了没用的垃圾。 “请问,林时中尉在吗?” 林时靠在车边疯狂给自己的手指吹气,寻找手边一切能包扎的东西,转头看到岁岁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来了。 又是这家伙。 岁岁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掏出一朵玫瑰花叼在嘴里,一脸谄媚地挪到林时身边,林时别过头去藏住吃痛的表情,她就凑到另一边,执意要让林时看到自己。 “唔!唔唔唔唔!……” 她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林时只好伸手把她的玫瑰接下来。 于是岁岁又说了一遍:“看!最美的花送给最帅最帅的林时!” 林时:…… 岁岁:“林时,晚上有空吗?可以邀你共进晚餐吗?——呀,你的手怎么了!” 谄媚一扫而空,她双手捧着林时的手背,看上去心疼极了。 岁岁立刻叫会所的工作人员送绷带和碘酒进来。玫瑰花早就被她丢在一旁,林时这才发现,岁岁换了一顶栗棕色的假发,俏皮之上多了几分温柔。 “我自己来。” “自己怎么给自己包扎嘛!”岁岁执拗极了,拉着林时不肯放手。 林时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让步了。他当然会给自己包扎,在野外单手包扎是所有职业战士的必修课。 这次林时居然没有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把她丢出去,大概是前几次的经历多了些交情。岁岁显然没上过包扎课,手法很生疏,还非要用无菌绷带在他手上绑蝴蝶结,林时望着她忽闪忽闪的睫毛,忍了。 完事后,岁岁还对自己的杰作很是得意,惊喜地抬头望着他。 “喏!” “包得很好,”林时说,“再过十分钟我的手指就要缺血了。” 岁岁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松一松绷带,林时抬高手背,自己扯松了那颗有点滑稽的蝴蝶结。 岁岁又问:“林时,黑豹能修好吗?” 林时:“……能不能先松开我的手?” 岁岁好像听不懂这句话似的,她牢牢攥着林时的指尖,一脸乖巧地望着他。 “想不想换新车?”岁岁直接跳过这个话题,“我让经理把新款目录拿给我了,你尽管挑。” 林时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小女生自说自话,叽叽喳喳的把他一天都安排好了,说要给他买车,晚上还带他吃什么烛光晚餐,把本来在生闷气的自己逗得想笑。 最好笑的是车改俱乐部把新款整车和组装配件全部展开,岁岁被一大串数字包围住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钱只买得起汽车发动机。落差很大,小脸上写满失望和尴尬。 口袋里几百万的巨款居然连林时的一台车都买不起,岁岁正为难怎么把自己说的大话圆回去,转头看到林时似笑非笑的样子,她更焦虑了。 “呃……那个,我看黑豹也只要换套外钣金嘛,不如我先把这个给付了吧。……经理!拿账单来!” 经理:“什么账单?林时先生在我们俱乐部享受的所有服务都在次年统一结算。” 岁岁张罗了半天,一分钱没给林时花出去,还让他看了笑话,刚才自信满满的样子荡然无存。林时坐在沙发上朝她招招手,她就赶紧灰溜溜地跟过去了。 林时发现自己喜欢在岁岁移开视线的时候尽情打量她,毕竟只要一和她有眼神接触,她就有一定几率会把嘴贴上来。 俱乐部经理只看到林时先生盯着那个女孩看,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悄悄出去,至少得去外边管好治安,以防有车子再次冲进来乱撞…… 她抠了会手指,听到林时说:“来找我还有其他事吗?” 岁岁:“可以陪我去亚特兰大吗?” 这次林时没有一口拒绝她,他抱起胳膊,神情冷淡。 “为什么是我?” 林时没拒绝,这事有戏!岁岁兴冲冲地说:“亚特兰大有一家义体诊所能修好我的接口,我一个人怎么去嘛……” 说起来,她的接口也是因他们而弄坏的,林时推辞不了。 阿羽应召离开后,他在洲际公学居然成了无所事事的闲人。此外,亚特兰大是北方的军事和科技中心,他得去那见最好的医疗康复团队。 这些他没有告诉岁岁。 岁岁没想到这次林时这么爽快,居然没有推开自己。她心里雀跃得不行,美滋滋地用微端搜索亚特兰大可以落脚的酒店,又赶紧找了十多家各具特色的餐厅和体验会所,乐此不疲地忙碌着,林时不明白她在高兴什么。 “林时,阿羽什么时候回来?” 林时眼底有些黯淡。 “不知道。” 岁岁注意到他的神情,收起微端关切地靠过来。 “你不开心?” 林时矢口否认。 “你骗不过我。”岁岁执着地望着他,“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很担心阿羽的安危啊?我听说那什么任务,虽然叫不上名字,但保密级别越高越危险呢。……” 她小小叹一口气。 林时的神情倏然冷下来,像急冻冰块,岁岁怔住了。林时意识到自己情绪外放,垂下眼望去别处,却被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脸颊。 “你呀,”岁岁轻声说话,像柳絮挠他耳朵,“不开心要直接说,别闷在心里。” 林时不止一次觉得,自己拿她没办法。 2094又见亚特兰大 “在兴奋什么?”浮空车升上平流层时,林时看一眼身边的人。 林时受过伤不适合长途驾驶,是司机驾驶印着“Lyn”族徽的商务浮空车来接他们的,岁岁觉得这座椅比阿羽那台车要软很多,舒舒服服地靠进去,林时的手就在自己手边,她心情好得不得了。 岁岁轻哼着歌,微微摆动双腿,林时猜不到半小时她就会睡着。 “光是和你在一起就值得我高兴。”岁岁答得大大方方,司机都在得扫一眼后视镜,他还从没接过林时少爷这样的差事呢。 林时选择不接她的话,而是提另一件事:“积分赛的炸弹,的确有人故意为之。我们已经离开长江叁区了,可以直接谈论。” “真的有人要害我!”岁岁警觉,“我就说自己不是小题大做吧,你们都不信。” “但是证据全无。”林时泼冷水:“唯一能证明此事的比赛录音被赛事组存档了,得经过校董事会批准才可复核。你惹了什么人,自己好好想想。” “你这是什么话!”岁岁气呼呼,“我才没和人结仇。为什么明明是我险些被害,到头来要我反思?” “你还真是不让人啊。搞不好,是你惹到别人而不自知呢。”林时把岁岁弄炸毛了,他自己心里十分舒坦,开始把座椅往后调,准备戴眼罩睡觉。 他想起日本风情街的性偶说,那人身体的一部分曾经见过岁岁,推测是眼睛,眼睛是储存图像的好工具。 性偶脑袋里的画面只剩下光头时的岁岁了,记不真切,眼睛的原主人也不一定还活着。 再想岁岁古怪又热情的举止,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还有人会在一场小赛事里设计陷害她,如此看来,理应离她远一点。 他和阿羽的处境已经够糟糕了,绿洲那么多人,哪个不是过往成迷,偏偏和她纠缠在一起。 ** 快要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司机说有人呼内线找他,林时接起,屏幕上出现一位神态谦和的中年男人。 “少爷来亚特兰大了?” “我妈又把轨迹同步给你们了?”林时皱眉,果然用家里的车就是不方便,时时刻刻被爸妈监控着。 “先生太太也是为你的安全考虑嘛。”管家微笑,“只是这里离昆仑叁区很近,夫人说如果你想来「沙漠明珠」休息几天,我随时准备好迎接你。” 以往都是他和林羽一起到各处去,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了,朋友也都散去,他还回昆仑叁区做什么。 “不必,我来亚特兰大办事,很快就回长江叁区了。” 镜头一晃,管家看见他手边熟悉的小身影,没藏住诧异的神情。 “怎么了?” “这是?——”管家张了张嘴,随即又平静下来,“是你朋友……” 夫人吩咐过,两位少爷受重伤后记忆被覆盖,岁岁被剔除在记忆之外,不应再提起,希望见证一月假期全程的管家先生能叁缄其口。 林时说没错,这是朋友。 林时的确像是记忆重置过了。岁岁侧身窝在椅子里,闭眼面朝林时睡得正香,手也努力朝林时伸着,差一点点就能够到他。 直到挂断电话,管家独自坐在宽敞的会客厅里,沙漠落日长长的霞光照进来,就像那天。 管家先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又到寒冷的季节了,那个在沙漠里一脚深一脚浅,长途跋涉来敲门的岁岁,似乎终于找到双胞胎中的一个了,不是吗? ** “林时,恢复得不错。你弟弟怎么没来?”帅气孱弱的青年医生靠在仪器台旁,观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 “问这么多做什么。”林时不爽地看着自己半身线缆,又回到几个月前那种状态了。 “不会又去拯救世界了吧。”医生说。 “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啊!”医生捂住嘴巴,朝林时招招手,又见骗不过他,“咳,你看嘛,你们之前伤得这么重,肯定是在战场上经历了很严重的事,为了和平,For peace!这不就是拯救世界嘛。” 林时靠在那里,若有所思。一颗探测接头正准备从他的接口穿进去,像条怪异的触手摇来摇去,脑电波监测助手像蜜蜂一样嗡嗡嗡地绕着他脑袋飞。 “嗯,林羽去拯救世界了。”林时低沉地应了一句。 “耐力续航系统还没完全适应,调温义体也是一样,哈!都是些小问题。”医生敲敲记录板。 “可以重回战场吗?”林时迫不及待。 医生很困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渴望它,我叔叔就死在战场上。” 林时几乎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答案,他目光坚定,脱口而出。 “因为我注定成为将领。” “刻在荣光门上?” “没错。” “你还年轻。”医生说,“不过有梦想是好事——嘿,有人来接你了。” 他抬头,看到岁岁隔着好几层玻璃,朝他兴冲冲地招手。 青年医生看到岁岁的脸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本着岗位职责所在,他长长吸一口气:“林时!你的体检分四天进行,明天这时候,回到这里来。最后的报告……将决定你能不能重返预备役之列。” 林时点一点头,披上外套。 他们走之前,医生在林时背后没忍住又问。 “林,你真的向往战争吗?想想你浑身是血几乎丧命的那瞬间,你们在长江二区救治无门,连夜转运来亚特兰大才保住性命,你的父母几乎一夜白头……你依旧坚持你的回答吗?” 这话如剑般先刺中的,是岁岁。 岁岁捏紧林时的手,她回头去看医生,眸子里写满不可思议。 她才意识到自己无头苍蝇般寻找林时和林羽的那段时间,她努力掩饰低落心情,被艾茵、方杰明照顾着的那段时间,他们重伤躺在亚特兰大的医院里。 注销ID卡是因为伤的太重,所有义体都重置了……所以,联系不上…… 也许就是因为伤的太重,脑子也坏了吧,唯独把她忘了。 而林时气出无名,他的睫毛飞快翕动着,思绪混乱。 “看来你见过我伤得最重的样子。那么请问,是什么让我变成这样的?” “这——”医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一时不知道怎么圆谎,“自然是你向往的战争,战争能让一个健全的人变残缺不是吗?” “医生……”岁岁开口想问什么,却被对方粗暴地打断了。 “你们该回去了。亚特兰大每天进出上万名伤兵和死者,我还要去帮助他们,不送。” ** 踏出医疗中心的一瞬间,岁岁突然伸手紧紧抱住他,亚特兰大的夜风干燥冰冷,她努力撑着胳膊,不挤到林时的胸腔。 林时的动作有点儿僵。 他下意识握住岁岁的胳膊,隔着她光滑的新度纤维外套。 “怎么,你的接口修好了?” 岁岁举起手,腕上装了一个实时更新装置。她说研究所的工作人员都很热情,怕她呆在实验室无聊,就给她用了便携装置,临时代替接口,她本身的接口被取下来修理了。 “临时接口不好用,所以我要跟着林时,永远跟着,再也不离开你了。”她想起医生说的话,又哽咽了。 “我受伤,你哭什么?”林时静静瞧着她。 浮空车队从他们面前依次滑过,助飞起步,鸣笛此起彼伏,一阵阵寒风袭至他们面前,亚特兰大的冬天来的那样早,早在其他城市的秋季结束之前。气候恶化后,这里更是鲜有鸟类,沙漠被逼成冻土,天空终年青灰,阴郁到了极致。 这座只剩城市的城市中,她曾经茫然无措地到处寻找。就在某一瞬间,她曾和昏迷中的他们擦肩而过。 “不是还有阿羽吗?”林时又问。 岁岁泪汪汪地望着林时,她眼底的,是春末夏初时遗留的泪水。 林时轻捏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着她的眼睛。 拇指抚过她的嘴唇,她不说话。 她的泪没随着亚特兰大干燥的风化成一片灰,斑驳地挂在脸颊上,像破碎的雪花。 可他的记忆里已经没有她的只字片语。 青年医生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电梯,电梯系统扫描到他的接口,自动打卡下班。他为自己说漏了嘴而懊恼,可瞒着林时和林羽不是长久之计,那么多医护人员和警员都目睹那天发生的事,双胞胎早晚会知道的…… 那个女孩他当然见过,刚从安德鲁斯通用医疗大厦救出来的实验体,因了林时和林羽的保护,毫发无损……如今,她也活蹦乱跳的,还会来接林时回家。 医生这么想着,抬眼望见街角,有人在呼啸的寒风中相拥,吻得认真而投入。 林时的外套几乎将岁岁罩住,她环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品尝着林时唇齿间淡淡的薄荷香气。林时的侵略性让她浑身酥软,他仗着有外套挡住两人,不再克制,强势抵进来挑逗她的唇舌,一双手抱住她腰背,温热感透过衣料肆意扰乱她的心智,她的手指都忘了如何抓放。 医生看见女孩手腕上临时安装的借口,更加确定了是他们。 林时不明白那一瞬间自己在想什么,自己在完成风情街那个夜晚未尽的吻,还是在执行潜意识的指示? 岁岁的爱是一张来路不明的网,他随时可以坠下去,岁岁都会回应,就像现在。 他已经找到短暂忘掉那些事的方法。 岁岁发现他停下来,又急忙忙啄了他的嘴角和下唇,舌尖大胆地往里探,却只听到林时的轻喘,得不到回应。 她揪紧林时的衣襟,身子因为慌乱微微颤抖。 “我爱你呀,林时。”她几乎又要哭出来,望着他不明情绪的一双眸子,“不要怕,我在呢。” 居然在这时候听到她的告白。 林时故作困惑地眯起眼。 “怎么突然告白了?”他满脑子是她穿浴衣的样子,她在半透屏风后换衣服的样子,她揭下他覆面主动坐在自己身上的样子。 从第一次见她起,他就被她占据了,逃不掉,不明不白,来势汹汹。 岁岁急了,急得忘记所有技巧和法子,小声向他宣告:“我,我不光爱你,我还要和你睡觉!” 2094条件 林时觉得有趣。 从一开始她就毫不掩饰,不掩饰她对自己和林羽的好感,不掩饰地当跟屁虫,现在倒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可她仅仅是这样坦白,他就应该顺从吗? 林时的手指沿着她的嘴唇,下巴,直到脖颈,一路探进岁岁的领口。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把岁岁领口的项链挑了出来。 “想和我睡觉,就把这个先扔掉。” “不行!”岁岁想也没想,一口拒绝。 方才的热情都冷了叁分。 林时毫不眷恋地翻过手掌,两颗金属子弹坠回去,发出轻微碰撞声。 岁岁意识到,到嘴的林时飞了。 “不扔掉就不能做吗?”她难以置信,林时这家伙挑礼物时送了这个,失忆后又嫌弃得不行,搞得她里外不是人了! 林时不答她,而是换了个话题。 “你不是说定了住处,在哪?” 岁岁看着他眸子里那份有恃无恐的笑意,知道自己被林时拿捏得死死的了。 也罢,被拿捏也比被忽视好得多。岁岁小口轻喘着,调出临时接口上自己预定的酒店地址。 到了房间门口林时居然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怎么只有一间房……你不会订了大床房吧?”林时的手指抵着额头想笑,又得装出不情愿的样子……这家伙还是奔着吃干抹净自己来的啊。 或许在床上,能找到法子把她那条项链丢掉。 “Bingo!”岁岁打起精神赞同着,使出全身力气把林时往里拖,“是大床套间呢!足足有两张床,中尉你有自己的房间咯。” 林时的笑意淡去了。 他半推半就地跟着岁岁进屋。确实是套间,有两个卧室和各自的浴室,中间隔着会客厅。 林时的算盘没打成,只好由岁岁牵着去参观两间卧室。她叽叽喳喳地介绍,说每间卧室的窗景不一样,布局略有不同。尽管说这一切的时候,她的脸蛋还是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接吻时留下的。 接着,岁岁问他想住哪间。 林时笑不出来,他盯着岁岁,岁岁也紧张又局促地望着他。 那一刻他在等岁岁把话说出口,只要她说出口,他可以立刻吻住她。两间房是不错的选择,也许在一张床上做累了,可以去另一张床上休息。 岁岁却难受极了,刚才说的话让她脸红到了现在,女孩子太主动果然没有好结果……不管怎么样,她要给自己的睡裤打个死结,直到离开亚特兰大,都不要再骚扰林时了。…… 林时抬手捧住她的脸颊,拇指在她肌肤上摩挲着,岁岁觉得很烫。 “你在害羞?” 岁岁跟触电似的往后跳了一步,彻底离开林时的怀抱。 “别担心我!”岁岁捂着被他碰到的地方,“那个,林时你就住这儿吧。你看到窗外十二点钟方向最远处的地标建筑了吗?那是通往沙漠地区的隘口——唔,晚安!” 说完,她一溜烟似的逃出了卧室,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只留林时一个人,他在床边逐渐冷却下来的空气里,傻乎乎地垂下手,无奈地笑出声了。 那声嘲笑是给他自己的。 ** 岁岁用浴巾擦着自己毛扎扎的脑袋,朝镜子里看看,估算自己的头发长了几厘米。 房间门被敲响了,她系紧浴衣的带子,急忙忙跑到门边。 “怎么啦,林时?” 敲门的人沉默片刻。 “你的皮肤过敏……好了没?” 岁岁小心地把手掌贴在门上,一手捂住胸口。 “快好了。” 她不知道的是,林时也将手掌撑在门的另一边,他低头思忖片刻,在想一个进她房间的借口。 “要涂药才能好。”林时说,“我给你买了过敏药膏。” 门后窸窸窣窣响了一阵,被打开一个小缝,林时隔着那道缝隙和她对视。 真有意思,她洗个澡好像把刚才的勇敢和直接都洗掉了,正怯怯地望着他。说真的,那一瞬间岁岁以为林时受不了和她共住,是来道别的。 林时能看见她干净的,翘翘长长的睫毛,映着一点倒影在瞳仁里。岁岁的嘴微微张着,还是什么都猜不中的时候最可爱。 “谢谢。”岁岁礼貌极了,不知道林时什么意思。 “开门。” 门缝又大了一点儿,岁岁以为林时来送药膏,却没想到他将手伸进来,捂住了门锁。 “哈。”岁岁未反应过来,任由林时把门推开了。 他举着一支未拆的过敏药膏走进来,岁岁才发现他腰上裹着浴巾,上身……什么都没穿。 她的视线在有一瞬间变得像饥饿的小狼,在他肌肉分明的胸腹上一秒钟打了十几个转儿之后,说话都结巴了。 “谢——谢谢。” 林时心底很得意,面上冷冷的什么都不表现出来。 “我替你涂。”林时主动提出。 岁岁过敏的地方大多在后背,的确够不着。暖色的灯光下,她脸上的红晕又燃起来了,眼睛亮亮的,抿着嘴,拼命点头。 虽然刚才在心里发誓不碰林时了,可这是他主动提的,应该不算吧!岁岁在心里给自己发赎罪券。 既然她不拒绝亲密的举动……那就有希望。林时耐心如同在玩一把超时长的策略沙盘游戏,事情的走向总让他有乐观的苗头。 她背过身坐到床边,犹豫片刻,把浴袍解开了。 白色绒质的袍子从肩上往下滑。 林时屏住呼吸,贪婪地望着女孩背后优雅的蝴蝶骨,淡淡的脊沟向下藏进浴袍未褪之处,腰身曲线收得玲珑有致,又很快外张,他简直不敢想她的臀腿有多可爱。 他抬眼看到隐约的,胸乳的轮廓。岁岁清瘦的背根本遮不住那对白兔。 她的房间芳香四溢,说不出是哪种香波。 他取了些药膏,指腹慢慢蹭过她的皮肤。手感好到他想把她按在床单上揉个够。 可眼下他只能如此节制,用一根手指感受她。也不知道是谁造的孽,林时瞥见床头柜上被好好收纳着的子弹项链,醋意四起,绝不承认是自己的问题,在心底坚持自己没有后悔。 “林时——” 岁岁开口了,她要说点儿什么呢? 林时嘴角微微勾起。 “嗯。” “我知道你精通武器组配,可不可以——”岁岁咽口口水,“可以帮帮我们吗?” 指尖的动作停了停。 “你们?”林时那瞬间想到的是送她子弹的那个白痴,难道他也跟来亚特兰大了? 岁岁把浴袍往上提了提,遮住一点点乳尖,回头对上林时的眼睛。 “没错!我在九龙训练营的同学组团来亚特兰大更新装备,我说我认识一个经验特别丰富,作战特别勇猛,成绩非常优秀的中尉,经常会帮下属选搭装备呢。”岁岁把“特别、非常”说的认真又夸张,“大家都没接触过你这样厉害的人,平时我们的装备都是训练营固定搭配的旧货,就明天……可以为我们提一些建议吗?” 岁岁觉得自己真是太会说话,又太会安排了! 身后的人却冷不防地哼一声:“送你项链的人,也在其中么?” 那瞬间,岁岁有种心意被忽视的低落。 “不在。” 林时的指腹滑至另一处,那里凭空起了一大片红疹,看了叫人心疼。他把岁岁的低落理解成另一道意思,看来那个人也没有很好的关心她。 他靠近岁岁的耳尖,垂眼望着她饱满的胸口。她早就一览无余了,自己却什么都没发觉。 就是这样的傻瓜才会把别人送的礼物当什么信物一直留着吧,林时没注意到自己的思想变得自私又蛮横,而是第叁次下定决心,要把那串项链丢掉。 “要我的建议?”他在岁岁耳边吹气似的低语,“我从不白给。” 岁岁不由自主夹紧双腿,那种湿湿涨涨的感觉,从他踏进这间屋子起就没消退过。 他就差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 林时把手伸至她胸前,手掌朝上摊开,瞧着她耳尖上的红晕,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要得逞了。 “我……”她无处可逃,羞得声音都变小了,“林时……” 他欺身向前,差一点点就能贴上她的脊背。 岁岁当然能感受到来自身后的温度,她的指尖犹豫片刻,松开了,浴袍褪到腰间,挂在小沙漏的中段,有几分俏皮。 林时的手还是伸在那,不主动,也不撤回。他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 林时的嘴角已经扬起,他知道自己快胜利了。 岁岁向后仰,贴上他滚烫的胸口,她的目光里俱是迟疑和迷惑,可对上他眼睛的那瞬间,她彻底沦陷了。 “给我。”林时嗓音暗哑,不容她拒绝。 她双手捧着他那只带着各处枪茧的手掌,贴到自己的小白兔上。 得到许可的瞬间,林时几乎瞬间响应,另一只手飞快地覆上来,肆意揉弄着她的一对乳房。 “呜……林时……”她被缚在林时怀里,甚至没法举起手,只是任由他揉弄胸口已经浑身酥软了。她许久没和他亲密接触,这样一次还是弄得她瞬间丢盔弃甲。 这里和他想得一样软,温热的,有些令人舒适的弹性。乳肉从指缝溢出来一些,他松手便留下掌印。娇嫩的乳尖像两颗小小麦粒摩擦着他的掌心,他越发用力把她往自己怀里按,早就饱胀的肉棒隔着几层浴巾不甘地朝外顶弄着,他还想要她浴袍下的全部。 林时喘息灼热,时时刻刻流连在她耳边。岁岁又慌又羞地回过头,想要和他接吻。 他们在离彼此只有一颗糖果的距离,不约而同地意识到如果吻下去,一切事情会顺理成章。 “这可是你主动送到我手里的。”林时哑着嗓子,无不得意地喃喃。他说着话时,双手还牢牢贴在她胸口,舍不得向下探索。 岁岁才清醒过来——她发誓不那么对林时的!她把这一切都下意识归咎到自己身上,急忙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的!”她不知在怕什么,明明几小时前还向林时宣告要和他睡觉,眼前他真来了,她却开始退缩。 岁岁推开林时的手,急忙把浴袍裹好,林时傻眼了。 想起此前他和林羽一次次的推开和拒绝,岁岁不敢再继续下去。 她太怕失去他们了。 “对不起!”岁岁把头低到自己胸口了,她不敢再看林时的眼睛。 林时意识到是自己说了那些醋味的话,让岁岁以为自己不想要。 ……什么理解能力,前几天还是对上他目光就知道主动亲上来的岁岁,今天反而—— 但看她内疚,他也会揪心。 “我答应你。”林时说,“明天我会和你们一起去军火市场。” 说罢,他恋恋不舍地抬手,摸了摸岁岁脸上的红晕,很烫。 岁岁看着他,努力扯出一个微笑。 他很无奈。 2094又见娜丽莎 岁岁的同学居然是一群肌肉男…… 一群傻头傻脑的臭小子,肌肉结实程度倒是快赶上林时了,空有一身力气,甚至有点粗犷,咋咋呼呼地向岁岁炫耀他们最新的训练成绩。 林时坐在他们之间,起初并不习惯。 其实那种民间训练营的成绩,在上过战场,获得功勋的战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只不过他们中有些人想走李长鹏的路子,以后给哪个军官当下属,有的只想锻炼锻炼自己,以后给有钱人当保镖。 岁岁凭着自己的真诚交到这样一群新朋友,对他们来说长江三区已经是北方了,于是岁岁还被他们称为“北方小花朵”。 他们说什么岁岁都认真地听。 当然其中也有女孩子,性格豪迈,大多梳着短发,根本不在乎岁岁的光头和脑袋上那道疤,她们还觉得很酷呢。 在他们谈话间,林时居然也想象出岁岁初来训练营摸爬滚打掉皮掉泪,到后来成为最敏捷的小战士这一路走来的样子。 算了算时间,岁岁不过是他们受伤疗养那时候开始接受训练的,折腾了几个月,居然也能参加积分冲刺赛。 林时忍不住再次打量她,岁岁正和他们介绍能完美融合黑客技术的先进装备,神采奕奕的样子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他。 “我说得没错吧!——林时……中尉?”岁岁猝不及防地结束话头看向林时,才发现林时也在看着自己,她的脸马上变得粉粉的。 “嗯。”林时才不去拆小女生的台。 “林时中尉很厉害的!他在武器装配方面很有权威性,我们一起去那家亚特兰大最大的私人枪支馆,中尉说买什么我们就——” “狠狠刷卡!”她一众同学激情附和道。 岁岁以前只是个信息调试员,只觉得林时和阿羽作战配合默契,射击百发百中,直到自己成为了一名小战士,才知道他们很多行动与技巧都有极高的专业性。 所以她很感谢九龙训练营的经历,这让自己离他们更近了。 见林时中尉拿起一款枪托,壮汉小伙们赶紧把林时团团围住,听他分享装配思路。这群九龙区来的人倒是热情坦诚,见到林时现场为他们演示用法,更是赞不绝口,看得眼都不舍得眨一下。 岁岁躲到展示架另一侧,悄悄打起呵欠,一会还要去研究所修她的接口呢。 看林时倒是精神头不错,她昨晚没睡好。被林时那样撩拨,谁睡得着嘛…… “岁岁你看这个!”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给她展示自己发现的一款奇特护目镜,大概是觉得造型很滑稽,还非要往岁岁脸上安。 “我才不要,真傻!” 岁岁下意识躲到另一个棕发男孩身后。他们有的人总爱和她嘻嘻哈哈开玩笑。 黑皮肤男生嘿嘿一笑,非要给岁岁戴上,还把她推到镜子前打量新造型,猝不及防看到林时中尉从身后投射来的,要把他撕成两半的眼神。 他吓得一哆嗦,赶紧站直身子,林时早已收回视线,用冷漠的口吻继续向其他人讲解着。 岁岁不明所以地转脑袋。 “下午我们准备去市区逛逛。”黑皮男生说,“你是东道主,陪陪我们呗。” 林时又朝这里扫了一眼。 岁岁摇头:“我要去修接口,脑袋也不太舒服。” “你脑袋怎么了?”男生大声问,把其他人的目光也吸引过来了。 岁岁只好说,前几天意外撞了一撞,脑袋里开始有发条声,时不时会响。 林时在人群中说不下去了。 “你们根据我说的,考虑自身系数来选,付款之前让我过目一遍,去吧。” 说完,他让一行人散了自己去挑,回到岁岁身边。 “昨晚没休息好?”他观察力一直很敏锐。 “还不是怪你嘛。”岁岁没精打采地垂下脑袋。 林时喉咙里憋着一声笑,他看着岁岁可怜巴巴的样子,发觉她头发长了一些,整个脑袋像海胆。 “晚餐一起吃吧,亚特兰大有家海参崴风味的餐厅。” 林时在邀请她?林时居然主动推荐想吃的餐厅?岁岁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难以置信。 “晚餐……要和大家一起吃。”岁岁说,“都说了我是东道主嘛。” “……好。” “今天我的疗程可能会很长,如果晚餐赶不回来的话……”岁岁又为难起来。 “我替你招待他们。”林时抱起胳膊,面上装着冷漠,实际上把活全揽了。 岁岁觉得肯定是亚特兰大的水土养人,怎么把林时变得那么好了。 ** 亚特兰大的「好得快义体研究所」是方杰明介绍岁岁去的,它在亚特兰大某座看上去毫不起眼、墙壁斑驳的建筑内,进去后需要坐电梯到达地下七层,而研究所内则是亮堂而崭新的,仪器和隔断之间被擦得闪闪发亮,接待她的医生十分专业。 这是她第二回去更新接口,医生已经彻夜解析了入侵她接口的元凶。 “娜丽莎病毒。”岁岁小声说。 “你知道她的名字?看来是老相识。”眼前这位洛钰医生也是方杰明的老同学,他把自己的金发梳成一个小辫,手臂上是花花绿绿的纹身,仿佛下了班就要去酒吧做驻唱歌手。 “不认识不认识!呃——” 岁岁觉得这位洛钰医生挺有范儿的……他一反问,再加上那阅历丰富的眼神,好像一眼就把自己看穿了。 洛钰笑眯眯地介绍道。 “她是安德鲁斯通用医疗集团秘密培育的人工智慧生命体,但他们保密措施做得太好,再加上没用来危害社会,军方不能插手。知道为什么今天诊所里这么冷清吗?大家因为发现这是娜丽莎病毒而兴奋不已,通宵坐在仪器前等待解算结果,现在都撑不住了,再家补觉。” “你们是军方的人?”岁岁相信艾茵和方杰明,所以她也相信军方。 “军方内部也有多派势力,我们是艾茵的人。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就我来上班了?”洛钰说。 “好吧,怎么就你来上班了?” “我尽职尽责,因为你预约了今天的面诊,我就是累死也要坐在这里等你。”洛钰一副很伟大的口吻。 岁岁努着嘴,看他脸上并没有黑眼圈,才不信他的鬼话。 洛钰见骗不过岁岁,有点失落。 “总之,之前这只是个传闻,这次几乎可以证实真的有人工智慧生命体存在了!她现在被我们关在一块硬盘里日夜监控着,但每秒钟能想出几百种破解方案,数据演化的速度堪比超网的服务器,我们的压力也很大啊。” “怎么会呢,我当时把她弄死了啊。”岁岁咕哝道。 洛钰石化了,感觉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你——说——什么?”洛钰的表情十分之滑稽,“你把她,弄死了?” 岁岁闭眼点点头,好像很享受洛钰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她可坏了,还想杀了我呢。不过在她成功之前,我先把她覆盖了。” 洛钰惊得脸都快僵了,他腾出一只手去联络全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叫他们别补觉了马上来公司,别错过徒手制服数字生命的天才少女啊! “你干什么!”岁岁十分警惕,要不是看在军方和方杰明的份上她也不会把这桩旧事说出口,眼下洛钰居然在叫外援?岁岁把自己的小手枪往桌上一拍,故技重施威慑对方:“你要是说出去,我就要你好看!” “别别,你别生气!”洛钰好声好气,看上去不像别有用心,“我是方杰明的朋友,肯定不会伤害你。方杰明和艾茵对你什么样,我们这儿就对你什么样。唉,只是你这消息太爆炸性了,我是不是贝斯弹多耳朵出毛病了啊,我怀疑自己听错……” “……”岁岁跳下凳子想跑,她可不想再被切开脑袋了!果然人人知道这件事,只会给她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她的头发好不容易才长出来,她不要被抓回去,不要! “岁岁!”洛钰急得去拉她外套,却看到岁岁十分抗拒的样子。 她反手挣脱,逃出诊疗室把洛钰锁在里头了。岁岁按着玻璃门,眼睛牢牢盯着数字锁界面,给他上了个冻结十分钟的程序。 “请相信我们!”洛钰无奈地拍拍玻璃,嘴巴贴在上面努力传声,“我们不会伤害你!只是——只是朝暮博士毕生研究的课题居然在那种人手里有所突破,谁会甘心?” 岁岁眼底颤了颤,心脏难受巴巴地揪成一团,没想到会在洛钰嘴里听到妈妈的名字。 2094谎言 qiuhu a nr.c om “无尽特区还存放着朝暮博士留下的意识体,可说来话长……她虽是意识体,但没有自主思考的能力,一切不过是数据抓取后生成的人类思考模型罢了。” 洛钰不怪岁岁把自己反锁,而是坐下来讲起以前的事。 “虽然莫比斯大厦准入许可如此严苛,但试图进入窃取意识体源数据的案例层出不穷,我们正在研究娜丽莎的底层代码,不论她是否由朝暮博士的代码改编而来,都有着非凡的意义……” “她怎么会是妈妈的意识体改造而来呢!”岁岁想起娜丽莎的所作所为,气愤不已,脱口而出:“她想杀了我,还杀了创造她的钟江平!” “你——妈妈?!”洛钰目瞪口呆,许久他才一拍脑袋,哆嗦着打开接口呼叫全体同事,岁岁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想去阻拦,却看到医生因激动湿润的眼眶,和手臂上“Digital Life — key to human”的纹身。要看更多好书请到:yelu1.com 数字生命乃人类自由之匙。 那个下午,岁岁懵懵的。十几位科学家争先恐后迈过研究所的大门来拥抱她,有人拨通方杰明的电话质问他怎么能瞒这么多年,岁岁的手都快被握脱皮了。 在这之余她不忘给林时发消息,她说自己被很多很多科学家包围了!可林时没有回应。 他们七嘴八舌地介绍自己,分别是朝暮博士同门科学家的学生、学生的学生,还有同样信仰数字生命计划的科学家,他们冒着被财团围剿的风险聚在一起,在亚特兰大定居。很多人甚至不能以自己的本名发表学术论文。 而朝暮博士的学生中,唯一留下名字的是钟江平,钟江平早在几年前就销声匿迹了。 和岁岁描述的事情串起来,人们才知道他已经被娜丽莎杀死,葬身海底。 “我们从不给自己的组织起名字,没有名字,没有固定形态和定义才能够安全地躲在亚特兰大。”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学者说,“表面上这是一家义体研究所,我们也靠这些业务维持团队开支,实际上……唉,关于数字生命的研究已经许久没有进展了。” “娜丽莎够你们研究一阵子了,”岁岁说,“可是,她之前被数据覆盖之后,我以为她就此消失了,可……就在前阵子一次事故中,她顺着被入侵的车机,重新进入我的接口,弄得我没法正常使用。” 洛钰替她分析:“你有没有发现,她的实力弱了很多?按照你的描述,此前她有很强的自主性和攻击性,但现在她只是像普通义体病毒一样存在着……看来,她的数据重建也需要时间。” 岁岁问:“按照你们估算,她从被覆盖到重建成如今的程度需要多久?” “我们要模拟运算一番才能得出结论,得要一阵子。” 岁岁回忆着自己芯片被偷,直到再次遇见娜丽莎的时间:“我猜测在7个月左右,至于是不是这样……需要你们的结果呈现出来再和我复盘时间线。我今天还有事,不多留了。” “别急!岁岁,我们还有一些礼物送给你。” 科学家们笑吟吟地围着她,好像许久没有这样好的消息了,大家都很振奋。他们给岁岁又升级了一些接口防护措施,还把岁岁的小手枪拿去做改造,说是能连接接口,作战更灵活。因为朝暮博士相关的文献资料在绿洲属于违禁品,不能流出,他们只好给岁岁发送了一些阅后即焚的视频片段,还承诺给她提供进入莫比斯大厦的终身顾问服务。 岁岁最想要的是妈妈的视频片段,其次……就是希望自己的脑子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科学家们让岁岁坐上一台比方杰明那里还昂贵的理疗椅。 看来,还是老法子。 等她从义体研究所升到地面,走出那座黑漆漆的大厦,天早就黑下来了。 做了一回理疗,脑袋没有之前那么沉甸甸了,发条声也轻了些。 她想着接口里那些关于妈妈的影片,心头揣着一个甜甜的秘密,走路都走一步跳一步。 一会想和林时一起看那些影片,可以坦荡荡地告诉林时,自己的妈妈是伟大的科学家呢。 她回到酒店房间,推门进去会客厅亮着灯,林时靠在窗边等她。 窗外的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神情很冷。 岁岁迟疑片刻,叫他名字。 “林时,”她没忍住对他眯眯笑,“我回来啦。” 林时看上去并不自在。 “嗯。” 他心烦意乱地转脸向外,接口上弹出龙谱·朱利安的信息,已经发来好几分钟,林时未读。 岁岁凑上来,牵住他的双手,努力歪着头想和林时对视。 “怎么啦?体检结果不好吗?” 林时摇头否认,慢慢把手抽出来,他抱起胳膊。 这是个自我防御的姿态。 岁岁猜不出还有什么事让他闷闷不乐,但只要她在,一定会想办法让林时高兴起来的。 被他挣脱的手讪讪地垂在那。 “你那些朋友的账单,全是你付的?”林时看着她落寞的样子,早就气不起来了,可—— 可晚餐时,他实在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岁岁的朋友们很感谢林时的招待。 在苔原餐厅,几杯威士忌下肚后,气氛变得热络些了,可其中一些人的脸色却越来越为难。最后有一个人站出来对林时说: “中尉,尽管岁岁事先告诉过我们只管选购,不用看价格,可我们也不是买不起!只是——只是确实配不上这么好的装备。今天听你分享,大家都学到了很多,对我们来说可能一生都很难有这样的机会,已经很知足了……” 林时静静地望着对方的眼睛,不明所以。 “什么意思?” 另一个人喝酒喝得脸通红,一掷拳头豁出去了:“是岁岁邀请我们来亚特兰大的!不光是路费,酒店,吃饭,她全包了,就连我们每人买的装备都是她买单!我再穷也不能这么白吃白拿她的,有些装备,明天离开亚特兰大前我会拿去退,有些等我有钱了,马上会还给她!” “是呀!”一个女生托着脸很惆怅,“我下个月要去一家催债公司做打手,她就叫我来选些武器,付不起就用她的卡,唯一的前提是,要好好听林时中尉你说话。” 原来,岁岁的朋友们来北方选武器不是凑巧,而是岁岁邀请来的。 原来林时向他们推荐的每一件装备都是岁岁买单的,因为那样出身的人根本不会逛军火市场,他们只在黑市和二手枪支店消费。 那时候林时坐在众人中央,手指捏紧杯子,古怪的情绪险些将他的脆弱暴露无遗,可最后,他只当他们是醉话,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林时看似毫不在意地喃喃着,“你觉得我一个人留在绿洲很可怜,需要一群陌生人来哄着我陪着我,告诉我自己还有价值?” 岁岁无力地握着拳,小脸一阵红一阵白。 “林时……”她想了想自己的本意和林时说得差不多,可他好像被深深冒犯了,她真没想到林时知道真相后会是这样。 “我想让你觉得被需要。”她说。 林时冷笑。 “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他痛苦地皱了下鼻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开口全是把岁岁往外推的话——“还是同情我?可怜我像个废物一样无所事事,所以——” “你才不是废物!”岁岁难受极了,“林时才不是废物……我知道你受伤以后状态很差,我怕你自己在酒店呆着就总想检测结果的事,所以介绍新朋友给你!我说过我有钱,替他们买单也没什么的,我买不起黑豹一样昂贵的跑车,你也没有什么地方要我花钱,我总有办法花出去买你开心的!……我想让你知道,总有人会需要你,人们就是会崇拜你,相信你说的话,因为你是林时!” “够了。”林时发现自己被岁岁看穿的那刻,恼羞成怒,他不敢直视自己愤怒的根源。 “你根本不了解我,也不要再为我这样的人花时间。” 他丢下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地,朝门外大步走去。 看来林时今晚不会回来了。岁岁这样猜测道。 “你去哪里?”她无力地望着林时好看的背影,这次他要走,她用什么办法也拦不住他的。 他终于彻彻底底推开自己了。 明明昨天他心情还不错的,今天早上也很好说话,直到岁岁的谎言败露,一切就又恢复原样了。是真的不够了解林时吗?也对,很多时候林时都不会顺着她的心意去做,她甚至猜不到林时对那条子弹项链的态度。 岁岁的身子慢慢滑落下来,她沮丧地靠着冰冷的金属竖帘,林时在带上门之前,似有似无地朝她瞟了一眼。 “我会来接你一起回长江三区。” 他朝酒店专用的浮空车驻车露台走去,这晚气温直降到零度以下,干冷的寒风像刀子般刺骨,风吹起他的大衣,吹乱他的头发,这本该是发生在房间之内的事。 林时冷着一张脸,甚至把浮空车后排的公子哥唬住了。 “谁惹你了?”龙谱·朱利安推开车门,邀请林时上车。 “不该问的就闭嘴。”林时恶狠狠地说。 “也就我能忍受你了,哦,还有林羽……”龙谱被怼得没头没脑,“不管怎样今晚我要和你谈谈林羽的事。负责和他接头的战士,被发现死在沙漠沼泽中了。” “也就是说——林羽和军方失去联络了。”林时说。 龙谱将一把只有手掌大的古铜色打火机递到林时手里,它在手心优雅展开,部件重组,成为它本来的样子,是一把微型伪装手枪。 “我相信凭林羽的能力不会轻易暴露身份。但突然失去搭档,很难进行下去。我知道你还没恢复好,可现在只有你能继续这个任务。” 2094沙尘 “这阵子军方在隘口以西的卡拉库姆沙漠中发现了一座建造完成的军火库,平时在卫星图像中根本看不到。军方怀疑是自由联邦所为,不管怎样离我们都太近了,于是发布征召令把任务给了林羽,这只是我了解到的信息。” “目标是什么?摧毁?还是潜入后窃取信息?” “我不知道那天林羽收到的信息是什么,你是他哥你都不知道!”龙谱跳下车,朝一座黑色的、沉重的保险门走去。 林时跟在他身后,保险门打开了一道后面还有一道,来访者只有走入第一道门,里面的门才会打开。 “的确是我不想听,才没去理会他的任务内容。”林时咧嘴一笑。 龙谱闻言,停身一睨他:“林时,你不会心有芥蒂吧。” “我和林羽之间不存在芥蒂。”林时走入朱利安家族专用的武器储藏室,从最小型的迷你手枪(也就是龙谱递给林时那把),到步枪,冲锋枪,重型机枪和榴弹炮……应有尽有。 “别看了,我们这次伪装成平民先去沙漠附近的镇子里打探消息,带不了这么大的。”龙谱注意到林时饶有兴趣的目光,出声提醒他,“拿好防弹衣,再挑一把匕首,足够了。” “和他接头的士兵尸体被发现的坐标和时间是?” 龙谱把相关信息发给林时,他抬手查看着,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只是觉得可惜,虽然照片上看不见战士的真容,但一定是和林羽同年龄同级别的人。 危险性的确不低。 ** “再往日落的方向走就是卡拉库姆大沙漠了,亚洲板块中部最大的沙漠。”洛钰用手遮着刺目的夕阳,向岁岁介绍。 岁岁跟着小跑上来:“哇……我只看到绵延无尽的沙丘。” “那就对了,沙漠嘛,除了沙子还有什么?”另一个科学家笑吟吟地跟上来,给岁岁递水果牛奶。 这是“好得快义体研究所”一次例行义诊,沙漠周围的叁个小镇住满了不分国籍、种族的人,像蓝祖海那样。只不过这里不仅有绿洲居民,还有自由联邦的难民在此混居。 其中不乏辐射病患者和面黄肌瘦的流浪者,他们拖着因病症浮肿或瘦削如骷髅的身体,眼巴巴地盼着每月一次的义诊。 镇上有很多从亚特兰大驶出的巨型货运卡车,义体研究所的越野车是跟在车队末尾到达镇上的,林时和龙谱坐在其中一辆卡车里,他在后视镜中看见人们围着越野车热切的样子,多留意了几眼。 “那是什么?” “义诊。”龙谱说,“他们需要无国界医生。” 林时没到过这样贫瘠的地方,即使是人烟稀少的昆仑叁区也是安静又富足,有成熟健全的商业综合体和错落的别墅区。而这里……科技好像在此退步了叁十年,难民的孩子用易拉罐当足球踢,在破落的墙根旁咯咯大笑;冷风随时随地会往人的鼻子和眼睛里吹黄沙;排队等待医生问诊的人们装着过时的义体,安静又好奇地等待着轮到自己那一刻。 他和龙谱·朱利安在镇上唯一一家司机之家拿到一把客房钥匙,这不仅是货车司机落脚的地方,雇佣兵们也在这里。 洛钰一行加上岁岁一共六个人,他们从亚特兰大带了便携的医疗仪器和准备分发出去的免费药品,装了满满一车。洛钰这人很够意思,晚上去酒吧驻唱,白天在研究所写论文,遇上义诊又化身无国界医生,其他科学家也各有各的第二职业,不然隐姓埋名在此潜心做研究的人生实在的太枯燥了。 岁岁给科学家们当助手,他们说在这个地方可以谈论朝暮博士,不会像城市里那样走在大街上都被无人机群监听。 “曾经数字生命计划支持度最高的就是中亚地区,你知道的……气候糟糕,财团家族们多驻扎在长江二区这样的地方。也许是对这片土地的居民有所忌惮,联合政府一直放任此处,有军事摩擦也只是不痛不痒地表态,这些年下来,它们萎缩成叁处小镇,在亚特兰大的隘口外倔强地存在着。” “为什么这里的人反而支持度最高?明明……这里是相对落后的。”岁岁努力想象着十几年前这里也是人烟熙攘的小城市。 “这个计划能给对生活毫无还手之力的底层人类带来一点儿希望和慰藉。”洛钰说着向岁岁伸手,“帮我递一下……盒子里那份抗生素药丸,谢谢。” 现在研究所里的科学家们,并没有复原这项计划的野心,毕竟那有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他们所能做的不过是尽可能把关于数字生命的研究完善下去,等到下一颗不属于十二财团的火种出现。 岁岁学过那些关于黑客和义体深潜的知识,也自告奋勇帮一些患者问诊,像是删除一些简单的义体病毒插件(有个患者说他的接口每天会播放叁小时广告),简单更新组件(有个患者说最近读不了“亚特兰大之声”新闻频道了),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解算能力在一点一点极为缓慢地恢复。 “你知道吗?真的很神奇,”另一位女科学家微笑着说,“朝暮博士也做过无国界医生呢,我在想,是不是看到了她年轻时的样子……” 岁岁被这番话鼓舞到了,抿着嘴更加认真地记录、处理居民们的问题。她觉得自己真棒!虽然远没有妈妈这么厉害,但能有一点点重合也是极为宝贵的。 “这次义诊我们恐怕只能留一晚上,气象部门紧急通知:接下来几天会有沙尘暴。”洛钰在吃晚饭时抽空刷了下接口信息。 此时他们正坐在司机之家的餐厅里(毕竟是镇上唯一一家旅馆),每人一份干得要噎死人的奶酪拌豆子。 “沙尘暴……那这镇上的人怎么办?” “他们习惯了,只不过啊,每次大家都慢半拍,干草铁皮做的屋顶被吹走是常有的事。”洛钰望着这些生锈集装箱迭起来的居民小楼叹口气。 岁岁看到镇子中央废弃的信号塔,灵光一闪有了主意:“我们可以在信号塔里植入一个自然灾害预警模块,镇子范围内的人接口都会收到相关信息,这样不仅居民们有安全感了,路过的司机和士兵也会被人性化细节打动,下次还愿意来这里落脚。……这么一想还有很多可以为这个镇子做的事!” “这主意不错!”其他科学家纷纷赞同,正准备试一试岁岁的主意,大家发现那座信号塔……断电很久了。 “这……我以前在野外参加演习的时候,修过信号塔,”岁岁说:“要是我脑袋没出问题就好了,这么小的事都解决不了。” “不怪你,”洛钰安慰道:“不通电是线缆断了,本质上是个物理问题。” “是吗?我看不像啊。”岁岁看着自己微端屏幕上的错误代码,可科学家们还有别的事要忙,大家说这个设想也需要很长时间来实现,不急这一天。 既然义诊明天就要提前结束,不如在通知镇上居民的时候顺带通知沙尘暴来临的事。 大家把小镇的几个街区分配一番,分头行动,每人半小时就能搞定。岁岁第一次来,舟车劳顿很是疲惫,于是只被分到了汽车之家。 “连旅馆的大门都不用出就能完成任务,我们看好你!”同行的科学家们看她哈欠连天。 都怪这镇子上的信号塔停工了……不然这事儿只要写个区域代码临时传播一下就行。岁岁起身通知了用餐的司机和士兵们,正准备去旅馆二楼看看,餐厅厚重的帘子被人掀开,一小股黄沙被吹进来。 “你好!这片区域48小时内会遭到沙尘暴袭击,请合理安排——”她看清楚眼前的人,嘴边话戛然而止。 龙谱·朱利安换了一身卡车司机脏兮兮的旧衣服,头上一顶颜色模糊的线帽,头发都变成黑色了,可还是没逃过岁岁的眼睛。 因为他的眼神太好认了。 那种饶有兴趣又犀利的眼神是打扮成什么样都藏不住的。 “你怎么在这?”龙谱说完,立刻警惕地看看四周,还好没什么人了。 想起之前找林时和阿羽,结果在龙谱跟前碰壁的经历,岁岁乐于助人的兴头灭了一大半。 “我不能在这里吗?” “你朋友还在抱怨你怎么不联系她不找她玩,结果你又来亚特兰大了,她知道了该多伤心。”龙谱一副讽刺口吻。 “我朋友……你认识美惠?”岁岁摸不着头脑。 “美惠是谁?”龙谱不耐烦地“啧”一声,“你脑袋里想的不是她,看来也没把她当成重要的朋友。” “呃——”岁岁有点冒汗,开始瞎猜:“Andy?楚菲菲?” “不是。”龙谱长叹一声:“真可怜啊,我们太熙。” “你们太熙?”岁岁尖叫起来:“你对太熙做了什么!” “别说得好像我害她似的,这种事都是你情我愿。”龙谱往角落里一坐,点起一支烟:“好了,说说你在这里做什么吧。” “……不需要你过问。之前你明知道林时和阿羽伤得很重躺在亚特兰大,就是不愿意告诉我。”岁岁觉得自己和朱利安无话可说。 “我也要保护我的朋友啊。”龙谱淡淡地说着,掸去烟灰,“我和他们认识十年了。你还记得去年在昆仑叁区,林时为了你和我翻脸,让我向你道歉。他从没这样过,我尊重他们为你做出的每一个选择,但无法理解。那时候就算你找到他们了又能做什么?你能让他们恢复得更快,还是更好?拜托,你甚至顾不好你自己。” 没想到龙谱·朱利安看着像个不着调的花花公子……说出来的话很冰冷也很现实。 “不就是比我们大了几岁嘛,这么会教训人。”岁岁嘟囔道。 龙谱吸一口烟草:“绿洲的平均寿命只有34岁,希望我们大家都活得长点儿。” “太熙身体不好,她觉得自己能活到30岁就很不错了。你如果只是想玩玩的话,”岁岁顿了顿,“别伤害到她,不然我和你就是一辈子的仇人了。” 龙谱的表情有些异样。 “前阵子你带她赢了积分赛,她高兴了很久。”龙谱说,“不过她没把我们在一起的事告诉你,看来她也只是玩玩。” “……” “等等——积分赛……”龙谱突然无声地骂了句什么,把烟狠狠碾灭在脚下,“你是不是早就见到他们了?” “你在说什么呢?”岁岁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你以为我在你这里找不到林时和阿羽就会放弃吗?没错,我是参加了积分赛,老天爷看我很努力,把他们还给我了唷。” 龙谱气哼哼地站起来,他叉着腰思索一会,确认自己是真拿这叁个人没办法。他早该知道的!岁岁和林时同时来亚特兰大,不是巧合,是他们一直都在一起! “好了!我也不是故意要拆散你们!”龙谱赶紧服软,省得他们和好后拿自己开刀:“我说林时那晚怎么气成这样,原来是你们吵架了。也只有你能让他情绪波动这么大。” 他见岁岁没否认,心里有了答案。只好带她走出餐厅,远远地把他和林羽那辆卡车指给她看。 “林时把自己关在车里,我们的车牌是UA-999-ATL,别再说我不看好你们在一起。”他说完,见岁岁有点迟疑的神情,“你怎么……不想去吗?” 岁岁抿着嘴,林时突然就跑到她眼前了,就在黑漆漆的停车场里,她居然在这时候犹豫。 “你刚说了会有沙尘暴,明早我们会即刻出发,任务在身,你作为家属要理解。”龙谱心里不装事了,轻松许多,又恢复那副不着调的样子。 2094应允 龙谱回房间后,她在汽车旅馆二楼站了很久。 那辆车里真的有林时吗?货运卡车黑漆漆的,像一幢幢小房子那么大。刚从越野车下来的时候,岁岁还悄悄比对过,货车轮胎都有自己那么高了…… 可是,如果里面是林时,她应该说什么呢?道歉?解释?无论怎样,她都开不了口。 如果她不开口,林时会不会一直一直不理她? “岁岁,该回房间咯,外面冷。”和她住一间房的女科学家拍拍她的肩。 岁岁裹紧外套,恍恍惚惚地点头。 “完成了!”洛钰一行人也准备各自回房,“镇子真小,走几步就互相碰头了。岁岁,你的任务早就完成了吧?” “我——”岁岁脱口而出:“还没去停车场。” “那么黑,我陪你去吧?”洛钰体贴地表示可以同行。 “不用啦!你们去休息吧。” 岁岁转头抱着胳膊跑下摇摇欲坠、生锈的楼梯。她听着自己踩出来的“噔噔”的脚步声,好像她疲惫的心脏发出的麻木回响。她想去找他,哪怕明天林时就要走,她也想再看看他。 岁岁拧开一颗小小的手电,照着车牌一个个找过去。有的司机舍不得住旅馆,聚在车里打牌,岁岁就隔着门告诉他们沙尘暴的事。林时和龙谱的车停在最黑的角落里,似乎不想引人注目,虽然岁岁不知道怎么他俩就变货车司机了,但…… 她鼓起勇气,踮脚叩了几下冰冷的车门。 林时梳理完行进的线路和收集到的资料,靠在小床上休息片刻。他努力让自己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任务上,因为只要一空下来,他就会想到她。 他在黑暗封闭的空间里心烦意乱——该怎么说?他是个极少承认自己错误的人,可那天晚上他控制不住脾气,说到底还是在气自己。 在遇见岁岁之前,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可以被这样包容。 他用胳膊枕着头,嘴角不自觉上扬。 要不要发条啵露给她?这个点她应该还没休息。林时一边想着如何旁敲侧击地道歉,一边打开对话框斟酌词句。 在他第十次输入-删除之后,他决定再去看看任务资料。 “嗒,嗒,嗒。” 林时支起身子,盯着车门不说话。 敲门的人好像和他一样要花点时间才能鼓起勇气,过了好一阵,又是叁声轻响。 他下意识觉得这种可爱行径只有岁岁干得出来,可她怎么会跑这么远出现在沙漠里。搞不好是附近流民的孩子,敲车门来玩的。 想到这里他把变声器装回去,用阿拉伯语问门外是谁。 岁岁听到一个粗犷得有点含糊不清的声音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沮丧地把手收回去。 看来龙谱逗她玩的,林时不在这里。 她打开微端上的翻译器:“你好,这附近48小时内会有沙尘暴,我来通知您安排好出行计划,提前撤离——” 车门在她面前打开了一个小缝。 她抬头,看到穿得和龙谱一样邋里邋遢的大胡子男人正以一种滑稽的姿态抓着车门,男人用手挡住岁岁的手电光,眯起眼朝她看。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含糊不清的声音立刻变成了她熟悉的声音,低沉,清晰有力。一只手伸过来。 “上车。” 岁岁稀里糊涂地被林时拽上车,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就已经被缚进一个带着陌生烟草味的怀抱。 她下意识想要挣脱,对方却将她抱得更紧,耳边一声急促的安抚,带着不易察觉的忐忑与贪婪。 “是我。” 林时连伪装的胡子都来不及摘,迫不及待贴上她的嘴唇。早点承认自己没理智就好了,找什么藉口。 岁岁吃惊的嘤咛声在林时听来是挑逗,几天没亲吻的小嘴居然有香草唇膏的香气,他贪婪地纠缠着,明明是他发的脾气,还真是不讲道理。 可正好,只有岁岁能包容他这样霸道又蛮横的一面。 岁岁被吻得晕乎乎地,下意识回应林时,才发现他的手早就伸到自己衣服下边去了。 “唔……你怎么……”岁岁的喘息都被他惹得脆弱而粘稠,“林时放开我……” 她叫他的名字,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咒语。 林时满足地“嗯”了一声,蹭过去咬咬她的耳垂。岁岁好像刚沐浴过,头发丝里有香波的味道。 “我怎么长出大胡子了?我怎么变成货车司机了?”林时替她问出来,继续如痴如醉地亲吻她,从耳垂又吻回嘴边。 他的手亦没有偷闲,在她衣下将内衣往上一推,无比放肆地揉弄起圆嫩的双乳,岁岁有点害怕了,轻声求饶。 “放开我……你任务在身,龙谱都告诉我了。” “你认识龙谱,龙谱·朱利安?”林时略恢复一两分清醒。 林时忘记的东西还真不少。岁岁有点无奈,点头承认。 他看清楚,岁岁戴着一顶坠着毛球的保暖帽,清澈又温柔的一双眼对上他的,林时这才发现他和岁岁在车门口纠缠成一团,甚至没把她抱到暖和一点儿的地方。 “放开我。”岁岁声音很小,但很坚定,她抿着嘴,依然是那晚面对他生气时的姿态。 说真的,她有点讨厌林时了。明明那晚气得一夜不回来,在这里又像变了个人似的。 岁岁把手抽出来,低头理着衣服不说话。 “你怎么来了?”林时歪头凑上去,牢牢盯着岁岁的眼睛。 他伸出手去握岁岁的指尖。 她内心很矛盾。 林时这家伙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可不是来找你的。”岁岁把手抽回去,自己揣着袖口,“我跟研究所的医生们出来义诊,没想到你也在啊。” 她揣手不让他牵的样子像不亲人的小猫咪。林时心痒痒的,找机会服软。 “那晚的事,我不生气了。”他说。 “可是林时,”岁岁很认真,“说出口的话就不能再收回了。” “好吧,那你想怎么样?”服软不成,林时又恢复自我保护模式。 “不怎么样,我说了今天不是来找你的。”岁岁口是心非。 “岁岁?……岁岁在吗?”车外有人在喊岁岁的名字,是和她同住的许教授放心不下,出来找她了。 岁岁触电似的站起来,手握着车门,只要按下那个按钮她就可以离开了。 林时跟上去,在那一刻他看见自己心底的慌乱,可他开不了口。 “你不喜欢的事,以后我不做了,不会再打扰你。”几天前还大声宣告要和他睡觉的岁岁突然变成眼前怯怯的,不断退缩的岁岁。她说完这些心里轻松不少,决定大大方方地和他说再见。 “晚安,林时。” 林时覆上她的手背,指节微微发力握住,不让她往下按。 这下岁岁也慌了神。 林时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岁岁的同伴正叫着她的名字往这里靠近。 这些天他心里的蛮横和霸道一股脑倒了出来,那些因为爱和占有而生,无处安放的情感像某种神经毒素,让他无法理智。 “是你主动招惹我的,来亚特兰大之前是,今晚也是,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离开。” 岁岁回头看他,因诧异而微张的小嘴就是今晚最好的甜点。她再次被林时按着亲吻,这次是被按在车门上。 “唔——唔!” 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入侵她所有感官。他滚烫的唇舌似乎定要和她纠缠到底,她拼命扭着头想要逃避,可他总会迅速贴上来,再次索吻。 伪装司机那件外套上的烟草味冲鼻而陌生,岁岁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逃的时候,双手已经被林时缚着举过头顶,挣脱的余地都无。 林时确定自己吃掉了岁岁所有的香草唇膏,这才暂停他小小的侵略行径。两人喘息之间,岁岁手腕上一闪一闪显示着,有人在找她。 “是许教授,我不接通话她会担心的!”岁岁揉着被林时捏疼的地方,匆忙按下接听。 果不其然,大家见岁岁这么晚去了停车场没有回来,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教授,我——”岁岁踌躇片刻,抬眼看着林时。 林时伸手捧着她的脸蛋,他不敢喘气,也不敢说话,怕弄出什么动静来,岁岁一慌便逃下车。 “岁岁你在哪呀?不是说在停车场嘛,我和洛钰来接你回去!”许教授便是和她同住的女科学家,像个贴心的大姐姐。 “我……”岁岁第二次踌躇,眼前的林时全然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而是用拇指摩挲她的下唇,指尖一屈就要往她嘴里抵。 生气是他,拂袖而去是他,一见面的拥吻也是他,到头来不让她走,也是他。 岁岁开始讨厌脑子坏掉以后的林时和阿羽。 太欺负人了。 她想哭。 2094醋坛(h) 可明明知道林时欺负人,把她送出手的爱碾在地板上摩擦,她心里知道,自己还是会一次次选择爱他,直到爱消耗殆尽。 “教授,我刚从停车场出来,想自己去镇上逛一逛。您别担心。”看着林时灼灼的眸子,岁岁一字一句地把自己编织的谎话说出口,好像一个老实巴交的人质,谁让她爱上自己的绑匪。 林时的手沿着她的胸口往下游走,他嘴角勾起,知道自己胜利了。 “嗯,我和孩子们去沙丘上找狐狸,您先睡吧,我带着房间秘钥呢。” 通话切断那一刻,林时的手从她衣下推进去,俯身,再次亲吻。 岁岁听到他愉悦的轻笑,听到教授的脚步声慢慢淡去,她身子有点僵硬,任由林时解掉她内衣,放肆地揉弄着她的胸口。 “嗯……别这样……”她蹙着眉,眼底因为撒谎的愧疚而泪汪汪的。 “好一个找狐狸。”灼烫的吻从她嘴边,眼角,再到耳垂,急促地如雨点般落在她身上,他揽住少女不盈一握的腰身,把她推到驾驶室的小床上。 岁岁轻呼一声,伸手揪着林时的外套,犹豫着要不要脱。 “你就是那个狐狸,脾气很差,阴晴不定的大狐狸。”她有点儿责备的意思,在林时听来是恭维,说得他嘴角上扬。 “有那么糟糕?”他装腔作势地点点自己额头,一副头疼的样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可是喜欢得不得了。” 她怔了怔。 原来林时一直都知道。 他的大手沿着腰往下滑,开始解岁岁的腰带,她最爱绑蝴蝶结,一扯就掉。手轻易托住她的小屁股,林时没忍住重重拍一记上去,响亮的声响把岁岁的意识叫回来了。 “唔!”岁岁扶着他的肩,被打出一声惊叫,林时拽着她的脚踝把她往外拉一些,手心朝上又是一记。 “现在——现在不喜欢了!” “啪!——” 手掌满满落在漂亮的臀瓣,顺势往上进发,隔着内裤都能看到她腿心好看的两瓣阴唇,肉肉的,形状很诱人。 “不喜欢了?” 少女又慌又羞地喘息着。 林时面无表情地用手指抵下去,花缝里的蜜液像是来迎接,在同时染湿他的手指,这让他满意极了。 “不喜欢还来找我?” 两指找到一个有趣的地方,用心揉了第一圈,她便忍不住叫出声来。 “啊!——”岁岁被困在狭小的空间与他怀抱之间,挣扎不能。 林时再次欺身向前,紧紧贴在她张开的大腿之间,这样一来,她的后路只剩下张开腿让他操得更深,与双腿夹住他的腰这两条。 他潮潮的指尖回过来捏住她的脸颊,再次索吻。 岁岁在回应他,回应他的纠缠和霸占,她的吻很香。 与那天街角痴痴的吻不一样,这个吻湿湿的,她闭着眼,眼泪打湿了两人的脸颊。 林时侧过脸去结束它。 “哭什么?你在委屈?” 他把伪装的大胡子撕下来随手贴在墙壁上,生怕这样的扮相把今晚弄得毫无风情,可他也放不下架子,于是依旧端着。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说完,装腔作势地向后退了退(其实并没有退多少),把岁岁的裤子从地上捡起来放在她手边。 再者,怕岁岁真的后悔,他赶紧把上衣连着外套一块脱了,露出之前岁岁最爱看的胸肌,然后做作地停顿着,等岁岁发话。 果然,他的上身把岁岁又看迷糊了。她再伤心再委屈,也不会错过男人的胸肌。 她抿着嘴看了一阵,伸手想摸一摸林时腹部的伤疤。他抓起岁岁的手,往自己身上放,一边放一边轻声哄着。 “不走了?不走了吧?” 岁岁的心是会软的。 林时垂眼看着她的小拳头张开,五根手指贴在他的肌肤上感受着什么,心里就知道这事成了,没忍住低头亲了她一大口。 她不说话了,轻车熟路得像是很了解下一步要怎么做。就连林时自己都没想到,岁岁摸索着他的皮带扣子,“咔哒”一声解开它。岁岁帮他把肉棒放出来的时候居然一边伤心一边走神:看着这根几个月不见的老朋友,不知道它还记不记得自己。 “在想什么?”林时想逗她说话,这可是他记忆里的第一次,他可不想让岁岁留下糟糕的体验。 岁岁摇头,主动捧着他的脸颊小口,小口地亲,这些带着口水渍的吻把林时哄得飘飘欲仙。 “我在想你是讨厌鬼。”她说完,又啄一口,“是笨蛋——”又啄一口,“我讨厌——唔啊!——” 林时拨开她的内裤,手指直接触弄着因兴奋而挺立的肉珠,再往下沿着花缝,带茧的指尖沾满淫水,毫不费力地找到花园入口。 “讨厌我?”他轻笑,“有多讨厌?” “啊啊啊啊——”岁岁从未想过自己这样敏感,林时的手指整根没进去,她已经失控地娇吟起来。自己的毛衣又被推上了些,林时一边用手指在穴口一进一出地逗弄,一边含住她的乳尖,双重快感让她的眼泪再次涌出眼眶。 许久没做,她的身子好像比以前还要敏感。岁岁神志不清地揉着他的头发,也记不清自己叫了多少声,车窗蒙上厚厚的水汽,空间好小,小到他们应该紧紧交合在一起。 在某一次手指的进攻下,小花园爆发了一次小小的洪水。淫水顺着她的臀缝往下流,弄湿林时的手指和身下的床垫,她听着林时称赞自己,一边茫然无措地喘息着。 “岁岁表现不错,”他亲昵地蹭蹭岁岁的脸颊,“可以吃正餐了吗?” 岁岁感觉被汗打湿的臀肉还在微微痉挛,可她的理智早没了。 “要……林时。” 林时把充血依旧的肉棒放出来,涨成紫红色的龟头沿着湿透的花瓣上下摩挲,这动作下流又……诱人。 “要我做什么?”他轻声诱惑,想听岁岁说点儿不一样的。 “林时——”她抓住他的手腕,软声撒娇,眼睛迷迷蒙蒙地看着他。 “嗯。”他慢悠悠地应了一声,心底享受得不行。 他握着肉棒,龟头往甬道里探了一探,又退出来。 “嗯……”岁岁被他逗得难受极了,蹙着眉毛快要哭出来。 林时哪里忍心,可还是忍住冲动问她。 “叫我做什么?说啊。” 说完,又向她身子里抵了抵,刚抵进去一点儿便被岁岁夹得紧紧的,湿润的小穴包裹住,他咬着牙退出来。 可岁岁忍不住了。 “林时!”她带着哭腔哀求他,“我要你……操进来……” 她话音刚落,紧接着发出一声餍足的嘤咛,是林时挺身进去弄得她两腿发颤。 尽管前戏惹出她足够多的水分,林时还是听到她随之而来的呻吟声,岁岁扶着他的肩,下身被性器撑得慢慢的,神情有点痛苦。 “疼——”岁岁努力把膝盖迭到胸前的样子也可爱得要命,可她还是觉得好疼。 “我——”林时也紧张起来,“我轻一点,这样?” “呜……”岁岁有些自认倒霉,太久没做了,他们的尺寸她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么想着,脑袋开始一下,一下地,碰到货车内壁。 迷迷糊糊间,她知道是林时这家伙在使坏,眯眼用力点了点他的胸口以示警告。 林时憋着笑凑到她耳边,下身有力地挺动着,虽然一切没有发生在亚特兰大他们的酒店房间里,但这里似乎也不错。 “抱歉,”林时坏心眼地笑起来,“第一次上岗。” 说完,用力顶了她一下,她的小穴简直像为他而生的,湿润的穴肉紧紧包裹他,他快欲罢不能了。 “听说女孩子第一次都会很疼。”林时恶作剧之后,还是去用手抵住岁岁撞到头的地方。 结果岁岁并不领情,反而清醒了很多,似乎故意要和他对着干,眯眼享受着林时的服务,一边理直气壮地回答他:“我又不是第一次,你呢?你难道是第一次啊!” 林时停下来深深吸了口气。 岁岁还没得意一秒,林时突然低头埋在她耳边,飞快地挺身抽插,肉体的拍打声像一场骤雨般急促,她马上知道林时在报复自己,可她差点被这场报复操得叫出声来。 少女的嘤咛声像春夜里的野猫,妖娆又致命地贴着他的耳畔,她实在受不住今晚第二次高潮了,只好结结巴巴地和林时认错,可他哪听得进去。 小穴被他操得汁水四溢,林时忍不住去吻她的脖颈,尝着岁岁光滑的肌肤,也忍不住去想她曾经和谁有过这样亲密的夜晚。是那个送她项链的人么?还是—— 真该死。 于是这次,做到岁岁只剩求饶也无济于事,笨重到有一座小房子那么大的车厢在漆黑的角落里似有似无地晃动着,沉重的金属外壳把那些淫靡的声响包裹在内。 岁岁轻呼一声,双腿精疲力尽地从他腰上滑下去时,两人还紧紧贴在一起。 林时慢慢退出去,看着一小股水流从几乎被他弄坏的小穴里喷射出来,他去亲吻岁岁已经困到闭上的眼睛。 他心底吃醋到不行,还是去吻了,这是他一开始就想好的——做之前和做之后都要好好亲亲她,女孩子喜欢那样。 结果他听到岁岁在低喃着什么,仔细凑过去,发现她有气无力地嘟囔着。 “太过分了,林时……你太过分了。” “啧,”林时不耐烦道,“还想再来一轮?” 岁岁哪还敢抱怨。 ------------------------------------------------------- --林时失忆后还以为自己是处男就挺好笑的……一想到林羽也是这样就更好笑了。 2094破碎之心 风声从微不可闻的轻响逐渐成了拉长音的弦琴,不过几个小时,来自远处的风团带着低空轻纱般的砂砾,气势汹汹地向这座小镇赶来。 能听到窸窸窣窣砂砾拍打金属和车窗的声音,月色被乌云遮蔽,一点儿稀微的光线若有若无地照见车内,衣衫不整的两人身影交迭。 起初是疯狂的律动和难舍难分的亲吻,光洁的小腿在他肩头剧烈晃动着,逼仄的空间里,炽热的呼吸彼此交缠。 林时的头发被她揉乱。 他努力把持着自己的意志,退出去。肉棒肿胀充血的样子十分狰狞,沾满她的爱液,在修长手指的抚动下,浊白的液体将她小腹弄得一片狼藉。 剧烈运动后,岁岁的胸口一起一伏,胸乳像柔和的山脉,引着林时贴上来,埋进去。 对于林时弄脏自己身体的行为,她在沉默中回应以他纵容。她没戴假发来沙漠,小男孩似的寸头被林时的大手护着,眉目像破碎的春水,林时生出更加疯狂的想法,他想把她养好,看看她长头发的样子。 “再留一小时。……半小时就行……”林时在诱她违背和许教授的约定,无论如何,他都舍不得松手。 岁岁的手指触过那些黏腻的精液,神色慌张,竖耳听车外声响。 “沙尘来了。”她无不忧郁,想要起身却动弹不得。林时从她胸口转移到她颈窝,连同粗重的呼吸埋进去,他的身上也沾上了。 “你在转移话题。”林时说,“我说,我不生气了。” 他的离去是真的,纠缠是真的,她的自投罗网也是真的。 想到这里岁岁痛苦地蹙一下眉。 “我不在乎。” 林时望着她脸上凉薄的表情,心里燃起一股无名的恼怒,她怎么可以不在乎?先前那么热情地缠着自己,一起来亚特兰大,在房间里甚至那样暧昧,这些好像都消失了。 他轻哂,努力不让自己的冷笑太过刺耳。 “也难怪你不在乎。我和你喜欢的人很像吧?” 岁岁的眼神变得莫名的,有点儿仇恨。她盯着林时的近在咫尺的眸子,如此陌生。 “嗯,很像。”她宁可承认眼前的林时不是一月沙漠里的林时,这样会让她受伤轻一些。 许久,漆黑的车厢里响起林时一声自嘲的嗤笑。 “我就知道。” 岁岁瞥了眼接口显示的时间,焦虑地催促林时帮自己擦身体。她没有想太多,因为先前的每一次,他和林羽都会在结束后默默打扫战场,那时候他们做得十分细致。 眼下却是在局促的车厢内,哪有什么热毛巾。林时心烦意乱,根本不想让她走,也不想哄她。 他下床找来一包纸巾丢在岁岁手边,回身又扑上来,这次更强硬地分开她双腿,他的肉棒又充血抬头了。 “够了……今晚……”岁岁眼里的泪花闪烁得更厉害了,她想推都推不开他,身体又条件反射地迎合着林时。 林时拍拍她的脸蛋,修长的手指两根并起往她湿润的小穴里探进去,她轻呼一声,身子微微颤栗。 “可是小岁岁在说她还要。”他贴着岁岁的耳朵低声蛊惑,手指被柔软潮湿包裹着,似乎有什么已经往手背淌。 后来和她的很多次,林时都觉得自己脑子里住着一个只会交配的怪物。 “既然是吃代餐,一次吃饱省得下次还来光顾,不是更合理?”林时一只手能抓住她两只手,还将她握得生疼。 他望着少女饱满胸部上的水渍和吻痕,眼底比方才又黯了几分。 “你不如他!……差远了!——我不吃了!”岁岁小声抽泣,一边咬牙切齿地骂他,可她又说不出什么脏字,只好用控诉的法子,像举着木头剑戳林时的心。 他不如那个人?那还缠自己缠得那样紧,从一开始霸道地强吻他,到后来替他出头挡在奥斯卡身前,还会在自己心灰意冷的时候抱着他告白,找一群人来哄着他让他觉得自己还有用!看来这一切都是拜那个人所赐,他林时还得说声谢谢。 林时心底酸涩得发疼,气也气得胸口窒郁喘不过来,索性抬手将她那条项链扯断,往角落里一丢。 “现在说不吃,是不是有点儿晚了?” 金属子弹被砸出巨大声响,岁岁意识到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被林时弄坏,顾不得自己衣衫半褪,死命抽出自己的手对着林时又推又打。 而他也强势地挺进来,这次弄得岁岁好痛。 “混蛋!放——放开我……”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 林时没法不看她的眼睛,性爱的欢愉迅速消散,他们依然结合在一起,但只剩嫉妒和占有。 她身体的每一处都在拒绝林时,除了淫水泛滥的小穴,那里湿润温热的触感紧紧将他包裹,理智覆盖之下,欲仙欲死。 他依然挺动着结实的腰背在她小穴里抽插,松手去扶在车厢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她精疲力尽垂下手来无处安放的样子。 “现在告诉我,你是被那个人抛弃了,还是——”林时收不住力道,蛮横地耸动着腰身,又顶又撞。 她忍受着脑袋撞到墙壁上的不适感,索性一闭眼。 “他死了。”岁岁带着一点儿鼻音。 死了? 林时又是一声嗤笑。 这次释放的信号来得那样快,林时在一份见不得光的暗爽中加快抽插的频率,抬手抚着岁岁汗津津的小腿,不忘恶狠狠地掐她一下。 掐得岁岁不得不用一种幽怨的神情正视林时。 “看清楚,”他胸口剧烈起伏,一双眼轻蔑地垂下来,语气冰冷,“我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这就是你冒犯的代价。” 岁岁心底有什么东西瞬间支离破碎。 2094假照片 林时压在她身上发了一通脾气,最后还是闷声不响地替她擦身子,岁岁的小腹被他射得一片狼藉,手腕也被掐红了,腿心更是被折腾得微微红肿。 他也没好到哪去,胸口背上都有岁岁留下的抓痕和掌印。 她吸吸鼻子,恹恹地看他低头忙碌。 两人都没说话。 趁林时扣皮带的功夫,她从他身侧钻出去,光着腿蹲在角落里四处摸索自己的弹壳项链,摸着摸着,还拾到一张照片。 打印出来的图片很模糊,一个人面朝下卧在沙子里,似乎已无生命体征。 “这是机密信息,拿来。”林时张开手掌。 岁岁才不理会,她转转眼珠,在床上找到林时的记事板打开,上面是他整理的线索。 翻阅下来,她大概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阿羽有关的消息,我必须过目!”她争辩,终还是要问:“阿羽的任务遇到困难了吗?” “一口一个阿羽叫得倒是亲切。”林时沉默一会,似乎试图转移话题。 岁岁生气了,把记事板往床上一扣,正好被林时收走了。 “我——我还没看完!” “你该回房间了。”林时突然下逐客令,显然不想让她再提那份资料。 这下变成岁岁赖着不走,她把自己紧紧贴在车厢壁上,努力把眼前冷冰冰的林时想成阿羽,阿羽多好啊。 “我想阿羽了。”她扁着嘴很快就要哭出来。 林时勾住她的腰,一把就将她捞出来,丢麻袋一样夹着她下了车。奈何岁岁怎么蹬腿,扯着车上的物件,还是被林时带离车子。 他顶着飞扬的砂砾把岁岁背回去,一言不发。 沙尘真的来了,深夜从停车场回旅馆的路上没有其他人,她去够林时的手腕,轻而易举将那份线索文档拷贝过来,就当着林时的面。 她沉默又固执,林时知道自己阻止不了,索性依她。 “你还会在亚特兰大等我吗?”林时突然这样问。 岁岁不说话。 “我们的房间。”他深深吸一口气,说这句话用了很大勇气。 岁岁没听出他话里让步的意思,扒着林时的肩使劲摇头。 他的步子顿了顿,继续朝前走去。 同屋的许教授睡得很熟,发出浅浅的鼾声。 她知道林时默默站在长廊尽头,要确保自己进屋才会离开,岁岁没有回头看,只是摸黑关上房间门。 沙尘敲击建筑的声响闹得她没睡好,困得不行却无法入睡是最大的折磨。 凌晨五六点许教授便起来洗漱,温柔地拍着被子告诉岁岁,因为沙尘暴的到来,他们要早些出发回亚特兰大,可以在车上继续休息。 “岁岁着凉了?”许教授听见她应答时的鼻音,无不关切。 “别担心我。”岁岁瓮声瓮气地往被窝外爬,其实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远远能听到停车场此起彼伏车辆发动的响声,不少货车司机也在此时上路,从小镇出发向东是亚特兰大,向西是沙漠中心,那里有更荒芜的镇子,若非陆地货运,极少有人会往那方向去。 洛钰说这会回城市的车队已经在隘口外排起了长长的队,大家都想赶在沙尘暴之前躲进亚特兰大。 岁岁往停车场望了最后一眼,林时和龙谱开的那辆货车已经不在车位上,他们往沙漠腹地去了。 洛钰和其他几个男生去弄些垫肚子的食物来,岁岁站在越野车前翻阅林时做的笔记。 沙漠腹地一个模糊的坐标,疑似林羽留下的最后一个被记录的位置信息,那附近有一个最新发现的军火库。 而离军火库几十公里处,前来接应林羽的战士离奇死亡,组织和林羽失去联络,情况未知。林时接替死去战士的职责,押送货物进入沙漠和林羽接头。 她放大那张沙漠中的尸体照片,这是岁岁作为黑客的职业习惯,在绿洲,什么照片都可以被伪造。林时在边上标注:“来源:军方内部信息”。 岁岁用自己的微端拆解图片,几百行代码滚动在屏幕上,岁岁读着,细细的眉毛拧了起来。 “不对……”她喃喃自语,重新跑了一遍代码,“这张图是人为生成的。像素拆解结果和拍摄照片有差别。” “岁岁你说什么?”洛钰把一块热乎乎的烤饼塞进她手里,他老远就看到岁岁拧眉一脸严肃。 “洛医生,沙漠中心很危险吗?” “你想知道什么?”洛钰抱起胳膊,“先把早饭吃了。” 岁岁踮脚就着越野车的座椅,一口牛奶一口饼,边吃,眼睛不曾离开微端屏幕。 “从这里到下一个小镇卡拉库姆要经过一片无人区,车程几小时,沙漠气候之恶劣我就不多说了,除了运输补给的货车,不会有人去那里。你们蓝祖海不是有很多沙漠戈壁嘛,想旅行不必选这儿。”洛钰说。 “这么说来卡拉库姆几乎与世隔绝,可它为什么会一直存在着?”岁岁想起自己峡湾演习时进入的流放者部落,想来又是一群不接受现代科技的人聚集而成? 洛钰下意识移开视线,他思索片刻,故作轻松地笑了。 “嗨,那里属于主权争议领土,在我读中学的时候它还是新兴科技规划区,后来不了了之。因为离绿洲城市集群太遥远,再加上聚集之人鱼龙混杂,如果有人死在那里,亚特兰大警署是不会派人追查的,也就是说,出了这座镇子,再往西就是十足的法外之地!” 说完他还睁大眼,露出惊悚的表情。他注意到岁岁的微端屏幕上在运行什么,似有似无扫了几眼:“怎么……你的任务?” 岁岁正专心研究资料,顾不上回应洛钰,此时已经完全确定这张照片是伪造的,林时和龙谱进入沙漠接近那个坐标,能遇到什么都是未知。 如果这份信息是军方放出的消息……照片是伪造的,其他内容的可信度就更低了。 岁岁第一时间给林时发啵露,结果发现……呃,昨晚在被窝里迷迷糊糊气鼓鼓的,把林时删了……删了…… 她背的出林时和林羽的Broadroad ID,只好厚着脸皮加回去,也不知道林时发没发现自己把他删了。 算了,他应该不在乎吧。 洛钰一行人到齐了,车子往回开,天黑得好似在半夜,一看时间已经早晨七点了,是漫天沙尘遮蔽了天光。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和林时朝两个相反的方向越行越远,可两小时过去,林时没有通过自己的申请。 遇到不好的事了吗?岁岁心揪起来,马上安抚自己:只是沙漠里信号不好啦,超网不能覆盖的地方包括了中亚腹地无人区…… 真如洛钰所说,通往亚特兰大的隘口外大大小小的车辆排成长长的队伍,地面有,头顶浮空车也是黑压压一片,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点隘口高楼的灯光,满天都是车尾灯的红光,甚至从上空落到了眼前四周。 其他人对亚特兰大的恶劣天气习以为常,说正好在这刮风的休息日窝在家好好休息,等周一上班沙尘暴就停止了。 “岁岁你就在酒店好好呆着,别乱跑。”许教授温柔地摸摸她脑袋,“实在害怕,研究所也是有同事值班的,你可以过来。” “……教授,”岁岁有点羞愧地抬起头,似乎在心里斗争了很久,“我不和你们一起回去了,我要去沙漠中央看看。” “绝对不行!”洛钰和大家一样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太危险了——不可以等沙暴消散吗?” 岁岁支支吾吾,她怕林时收到假消息贸然前往,真出了事就来不及了。 “等天气好了我们陪你一起去怎么样?”洛钰说。 “是啊,这种天我们怎么会放任你一个人去卡拉库姆?” “这绝对不是明智的决定,孩子!” 岁岁很好说话,立刻接受了他们的建议,坐在后座一言不发。 洛钰又不是方杰明,更是摸不透岁岁心底的想法。 他在后视镜了看了岁岁好几次,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可他们接口上亦有时间紧迫的任务要去完成。 “说起那个新兴规划区,和你爸爸也有关系,你如果感兴趣,挑个时间来研究所我们讲给你听!前提是,不要再想出城的事了,OK?” 2094骑士 岁岁被他们送回酒店,她心不在焉地应着大哥哥大姐姐们的关照,什么都点头,什么都答应下来,就好像她真的会乖乖坐在酒店的帷幔前等待一切结束。 整个亚特兰大被笼罩在烟黄色的颗粒物里,路上行人纷纷带上过滤口罩和防风镜,可见度极低,缓速行驶的浮空车在头顶只剩一条看不见尽头、闪烁着红光的灯带。 她站在酒店大堂,全然没有留下的意思,洛钰一行人离去后,岁岁脸上乖巧的表情褪去了。 她打开微端搜索可行办法。 叁小时后,一辆崭新的沙漠越野摩托逆着回城的车流冲出隘口。骑士戴着巨大头盔看不清轮廓,一骑绝尘,朝远处似天高的滚滚沙幕加速驶去。 摩托车行的老板拍着胸脯向岁岁保证,加满一箱油能在沙漠中狂飙一千公里,巨大厚实的越野轮胎保证它如同骆驼般在沙漠各种复杂地形中自由穿梭,更重要的是……岁岁在昆仑叁区早已驾驶过同款,那时候林时从身后抱着她,教她把手握在油门握把上,后旋。 一切都是在那个玫瑰色下午埋下了种子。 回忆里岁岁在愉快地尖叫,他们在沙丘间上下穿梭,时而俯冲,时而上行,日光照得人暖暖的,空气里有大地空灵的气息。 林羽很快跟上来,朝岁岁伸出手:“上我的车,带你体验更刺激的!” “阿羽!阿羽别开这么快,等等林时!”这次是林羽负责驾驶,岁岁贴在他怀里咯咯直笑,手臂缠抱着他的胳膊。 “嘁,你要不要看看林时在哪?” 岁岁仰头看沙丘上,嘴巴张得圆圆,满眼崇拜地看着早已到终点的林时。 “松手让我来试试!”她忍不住要和林时一比高下。 “……你真的学会了吗?我的命握在你手里咯。”林羽故作无奈,戴着头盔的脑袋碰了碰岁岁的头盔,他们隔着两层护罩对视,满是笑意。 “开过这台小摩托是不是就会觉得,再陡的沙丘也能轻而易举地越过,再高的地方也能安全驶下?”林羽胳膊有力地缠紧少女的腰身,他眼里的岁岁好像蕴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胆量就是这么练出来的,我的宝贝真棒。” 眼下,岁岁就要冲进沙暴内部,能见度急速降低,连接她接口的头盔上实时红外探测显示前方路况,以防撞到石块一类的障碍物翻车。 “艾茵上校,我是岁岁!收到这条语音留言请回答!”接口收到的信息实时投在眼前,岁岁给自己能想到的唯一有能力介入的人发出了求救消息,小事找方杰明,大事找艾茵上校。 可艾茵是什么大忙人,一般都不会及时回复,没准上校自己也在执行任务。 岁岁知晓这个可能性,狂风隔着头盔鼓噪着,砂石敲打在她的头盔和机车服上,她甚至不能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 “林羽在卡拉库姆沙漠执行任务时失联,林时收到一份号称军方发出的情报决定进入沙漠协助任务,可是上校——我怀疑那份情报有伪造嫌疑!我已经在深入沙漠的路上。如果可以,我需要您的帮助,资料已发送,完毕。” 卫星地图显示岁岁走了另一条公路直达假报告所指的坐标,绕过来时的镇子,眼前一片昏黄,岁岁低估了自然环境的险恶。 她被包围在静止的黑黄色沙幕中,甚至产生了自己是否在沙子里移动的自我怀疑,直到障碍物监测系统尖锐地报警,她惊出一头冷汗,急忙绕开,差点连人带车飞出去。 那一刻心脏快跳出喉咙口,岁岁奋力稳住车身,轮胎卷起一路小石子才停下来。 她眼前是一辆长到看不见车头的巨型卡车,林时和龙谱那辆已经够大了,像座长条形的房子,而眼前这辆更是前所未见的大,岁岁下车好奇地望,踮起脚都没有一只车胎高。 有人影晃动,几个男人从风沙中走来,他们穿着粗帆布的工装,胸前荧光装饰条隐约闪动。在他们后面还有一个裹着头巾的女人,她有一双高加索人特有的深邃眼睛。 那几个男人一看就是常年做体力活的,撸起袖子露出的手臂上全是漆黑的外接义体辅助劳作。 “摩托?”他们大笑,“孩子,这样的天可不适合玩摩托。” “我没有玩!”岁岁急了,“我——我想去——” “你不会想去卡拉库姆吧?”女人声音不响亮,却十分有力,如沙漠中一块抵挡风沙的岩石。 那座小镇没有确切名字,它是沙漠中唯一的镇子,只以卡拉库姆沙漠为名。人们说要去“卡拉库姆”,就是要去小镇,林时的资料上就是这么写的。 “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你可能会和你的叁轮伙伴一起掉下悬崖!”岁岁没点头也不否认,女人已然明白她的去处,厉声说道:“通往卡拉库姆的路不通,已经堵了七个小时!你唯一选择是掉头回亚特兰大。” 岁岁忍不住抬眼看他们车队护送的巨大货物,那玩意有洲际公学礼堂的屋顶那么大,方方正正,用一块覆满尘土的遮雨布盖住,四下有铁纤绳固定,看不真切那大玩意究竟是什么。 岁岁敏锐地意识到这事在逻辑上不通。眼前的车队一看就是经年累月跑这条路线,他们对卡拉库姆的熟悉程度远高于洛钰等人,如此巨大的东西要运往人烟稀少寸草不生的沙漠地带寓意何为? 岁岁留心观察了那个被防水布裹住的巨物,它是崭新的而非报废品。 洛钰说卡拉库姆比他们昨天呆的还要破败,曾经规划新兴科技区时的建筑早就被风沙掩埋,不可能有什么强大的基建需要用到这个大家伙。 难怪军方卫星探测到此处有异样,它和传闻中不同,岁岁强壮镇定,收起迷茫的神情。 “我当然要去,这些大家伙送到了自然需要安装监理。” 这是岁岁在九龙区一节卧底伪装课上学到的,遇到此类情况如何不让对方起疑成功混入,是个考验演技和观察力的活儿。 她最不缺的就是演技,看眼前人们的神情也被她自然的演技唬住了,岁岁朝越野摩托抬抬下巴。 “都是公司交代的活,我又没赶上大部队,只好自己骑车来了。早知道沙漠里这么危险……真是太谢谢你了,女士,我以前都是随车出发,第一次这样做。” 女人不语,纱巾上那双眼依然打量着她。 “你来过卡拉库姆?”女人开口。 “第一次来!”岁岁装出很痛苦的神情,“我们去过昆仑叁区、滇南一区这样的地方,本以为环境够恶劣了,来了这才知道……” 面容饱经风霜的工人们闻言笑了起来。 “同样是沙漠,昆仑叁区是富人区,我们这儿是魔鬼海,留心些吧。”女人有所松动,“路通后,你跟在我们车队后面缓速行驶,安全些,也能挡风沙。” 岁岁脸上的感激不是装的:“……谢谢您!” 她从摩托后备箱里拿出水,车队不缺这些,自然没收,反而分给岁岁一包干粮。 等待通车的时间里,她就跟在车队和女人身后打转,他们对话里有道路不通的真正原因——卡拉库姆遇到紧急情况暂时封闭。 一个具有封闭能力的镇子,能让那么多巨型卡车停在沙漠公路上干等,其中一定有异。 不一会岁岁的手套和衣领都塞满了沙子,头盔上有厚厚一层沙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不想等公路通车了,见路上停满巨型卡车,她的摩托在这时显得十分轻巧。 她驱车赶到队伍最前,确认这里没有林时和龙谱的卡车,他们或许是从另一条公路进入卡拉库姆的,又或许早已到达。 那些车队运输的东西各自不同,除了岁岁没见过的矩形巨物,有些则更好辨认,如运输食物和水物资的,运输木材和石材的……从未见过一个荒芜破败的地方需要这么多生存资料,岁岁在心里更加确定这小镇有猫腻。 她坐在车上,一脚撑着地,调整自己的防沙头盔。微端显示沙尘暴没有减缓迹象,油表指数经过半天狂飙有点告急。 听司机们说,这里是止步界碑,天气晴朗时,在这就可眺望到卡拉库姆。 原来已经离亚特兰大这么远了。 岁岁开着摩托车在长长的车队旁巡游,用免费问诊服务或是一点儿转账换足她向卡拉库姆进发的燃油。最底层的劳动者总会染上些无法解决的义体问题,对岁岁来说只要联上微端解码,以能力换资源十分公平,出发时她还担心过燃料不够用呢。 可是卡拉库姆真的有她要找的人吗?她踟蹰片刻,再次翻阅林时留下的资料,卡拉库姆是唯一线索。 她告诉自己,去找林时和林羽可不是因为喜欢他们。只是——只是怕他们又莫名其妙丢了,又失忆一次,或是受更严重的伤,她都会很难过的。 “所有人立刻上车!收到最新消息,危机已解除,可以前进了!”正分神时,身后某个车队的头领挥舞着一缕鲜红旗帜,他在号召自己的同事们。 岁岁立刻伸直脖颈寻找好消息的源头。回答她的是卡车吱嘎吱嘎点火的声响和沙尘中透出一束束车灯的光芒。 浑浊泛红的空气里,载着巨物的车队缓缓发动,在广袤无边的沙漠里像一队小小的蚂蚁。 比蚂蚁们更醒目的是一颗如彗星般前进的小点,像颗不起眼的石子被投掷进一片宇宙,扬起的尘沙是她的拖尾,长长的,红彤彤像燃烧的云。骑手伏在车身上冲出一条路,机车服的红色荧光条时时闪烁,她要冲出这片沙暴…… 可岁岁的英雄梦还没迈进卡拉库姆就破碎了。 这英雄当不了一点儿。 “通行证?”一台通体生锈的大机器上下把她扫描一通。 “呃?……”岁岁心一慌,也没人告诉她还要通行证啊? “Passport!”机器人换了一种语言。 岁岁试图再次灵机一动。 “可,可以现在办理吗?” 机器人灯灭了片刻,就在岁岁以为它坏了的时候,对方噪音大作,分贝提高了几十个度。 “叮!异常警报!入侵者!异常警报!” 岁岁被接到信号冲出来的警卫,逮捕了…… 2094天才少女黑客 说好的人烟稀少,破败荒芜,法外之地呢! 为什么有机器人,有警卫,有准入许可啊啊啊! 早知道跟着车队混进来了…… “咔”一声响,昏暗室内亮起一盏白炽灯,强烈的光线激得岁岁眯起一只眼,另一只眼使劲睁着打量四周。 “名字?”一个不辨性别的声音在问她。 “……你真的想知道吗?” “少废话。” “好吧,”岁岁把另一只眼也闭起来,“我,长江叁区的天才少女黑客,一朝被偷秘密武器的可怜受害者,未来的超能人型硬盘兼大脑机芯化准患者,沙漠摩托今日最佳女骑士,很——很高兴认识你。” 问话人沉默片刻。 “名字!” “——长江叁区的——” “你没有名字吗?这么长我还记个屁!”对方明显暴躁了。 “我活跃一下气氛嘛。”岁岁干笑一声,用0.001秒念了自己的名字:“岁岁。” “什么?!” “岁——岁!山——夕——岁!” “来这里什么目的?” “可以把灯关掉吗?我眼睛不舒服。”岁岁开始提要求,“人人都说要穿越卡拉库姆沙漠才算好汉,我就来了。哪知道到你们这儿还要什么通行证啊?” 灯灭了,一个干瘪的,皱巴巴的中年男人皱着眉和她对视,似乎在判断岁岁有没有说谎。 “接口露出来,我要核对生物信息。” 岁岁一脸无辜,眼睛适应了室内光,她看清“审讯室”不过是一间凌乱的办公室。墙壁上贴着几年前绿洲流行的仿生艺人海报和新闻报道,许多都已褪色。屋子地面也有一层土,看来此地常年受风沙影响没错。窗户上有泥水凝结的脏迹,模糊地透出今日头回见到的天光,一台旧款办公计算机播放系统默认的屏幕保护图像。 走廊上有人迈着急促的步子朝这里走来,推开门时,审问她的中年男人也回过头去。 一个背着武器,浑身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男人和她对上视线。 他只看了岁岁一眼,转向中年男人,一派轻松的口吻:“最近的入侵者可真多,‘幽灵团’失职得不轻。” “幽灵团是什么?”岁岁忍不住问。 两个男人同时看向她。 后面进来的男人看不出年龄,身材高挑,一身野外行军装备,胳膊上有自由联邦某某陆战部队的字样。他一定是常年呆在沙漠,卡其色迷彩装备都被风沙侵蚀得模糊不清。 岁岁觉得自己一定看错了,那个男人眼底有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很快便消逝。没人说话,她只好讪讪闭上嘴巴。 “让沙暴团仔细排查入关车队。”中年男说完,有意带迷彩男走到门口去谈,岁岁努力支着耳朵听到了,他说:“两小时前刚查到一支问题车队,隔离室都塞不下了!” 问题车队?她心里打起鼓来,是不是林时和龙谱·朱利安的车也被查出来了? 迷彩男没放在心上:“也许是哪家愚蠢的地理杂志不长眼,又出了什么‘横穿沙漠’的主题,接二连叁有蠢蛋撞上门来‘冒险’……” 中年男悚然,指了指身后的岁岁:“她啊!她说‘要穿越卡拉库姆沙漠才算好汉’!” “可我不是蠢蛋!”岁岁大声抗议。 中年男不耐烦地带上门,把岁岁关在屋内。 其实她只是被束手束脚困在一张随时会散架的审讯椅里,岁岁看着桌面上的电脑,决心挪过去找个解决方法。现在向洛钰求救实在拉不下脸,毕竟自己不听科学家们的忠告自己跑进沙漠来……她收紧核心力量,微微带着椅子起身,前倾一点儿,双脚一起闷声向桌子那儿蹭了一步。 不错! 第二步……也成功了! 她准备蹭第叁步的时候,门被打开了,岁岁想迅速坐回去,结果身子直直下坠,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 “哎哟!” 审讯椅老化开裂,部件碎了一地。岁岁又一次和迷彩男四目相对,他一副意想不到的样子,带上门回到她面前。 检查审讯椅未摔碎的部分,它依然扣着岁岁的手腕。 单独相处,他注视的目光变得饶有兴趣且毫不掩饰。 他单膝蹲下身,戴着厚手套的手指沿着她机车服的荧光条比划下去,随意轻弹。迷彩男还未开口,岁岁先张大嘴,脸瞬间涨得通红,眼泪毫无防备涌出来。 “痛痛痛痛痛!好痛啊呜呜呜呜……” 男人竖起手指快速地“嘘”一声。 “别吵,你的声音会把他引回来的。” 岁岁这一次张大嘴,随即狠狠咬着自己下唇。 “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她像个无比委屈的小泪包。 “不好说。”迷彩男是温吞模糊的嗓音,和林时用了变声器后很像,“首先告诉我你来这里做什么,是谁派你来的?” “地理杂志啊,‘穿越卡拉库姆’专题……”岁岁开始胡编。 他本来伸手研究扣住她手腕的东西要怎么解开,闻言,眼里换成无奈的情绪,手垂下去表示不想帮她了。 “我不想要这个答案。” 岁岁觉得眼前这个人怪怪的,可她说不上来,她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打量着他,对方也没有耐心和她耗下去。 男人站起身,正了正肩头的枪支背带。 “那就等你有答案?没有其他空房间给你呆了,你就在这。” “我——我来寻找自己的心上人。”身后的女孩突然愿意说了,她换了副语调,微微叹气,垂着脑袋好像在讲一个真实的故事。 迷彩男离去的步子顿了顿。 “他也是重卡司机,每次压货出差都要消失半个月,这次我们吵架了,我不想等他回来再说清楚,于是一路追赶到这里……” “长江叁区的天才黑客……”迷彩男轻哼一声,并不相信,“爱上沙漠里的重卡司机?你知不知道重卡司机平均年龄在多少?” “我们是网恋。”岁岁对答如流。 方才皱脸的中年男人急匆匆赶回来,推门进来打断了这场对话。 “变压器安装失败。”中年男迷茫又不免暴躁,“车队的人说一路上没遇到任何颠簸,我们的人也解决不了。” “放宽心,老裴。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迷彩男说。 原来审问她的中年男人叫老裴。 “也许要从亚特兰大请一位数据专家来。”老裴挠着头发花白的脑袋。 两人说着就要带上门出去,岁岁伸长了脖子毛遂自荐:“什么安装不了?!我去看看,我去看!我这阵子在另一个小镇义诊,也是看到杂志上这番话才心痒痒想要探险,你们这一定也接受过义诊吧?” 她太需要了解自己身处的环境了,必须找机会和他们的人说话,找机会出去走走看看。 老裴听闻她的回答,大概是“义诊”两个字取得了他的信任,比起之前那些欲盖弥彰的话,他没那么戒备了。 “你刚还说你网恋?……”迷彩男说。 “网恋不得奔现吗?网友见面不能做公益吗?”岁岁反问。 最后倒是迷彩男开口给了她这个机会。 “老裴,我们带上她吧?她要是泄密或搞破坏,我的子弹随时上膛。” 说完,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又短暂地落到她身上。 岁岁打了个哆嗦。 2094Node 卡拉库姆是一座伪装成废墟的巨型堡垒,大部分建筑都在地表下。军方称他们在卫星图像重发现此地有军火库,实际上是幽灵团操作失误,本用来屏蔽卫星监察的脉冲信号发射失败,自此暴露。 老裴口中的“幽灵团”是他们中负责整个小镇保密工作的,从对话里岁岁拼凑出幽灵团的职责,包括但不限于定期发射屏蔽信号、在亚特兰大这样的城市散布消极言论阻止人群前往。 一出去就是沙尘滚滚。岁岁透过护目镜放眼望去,陈旧褪色的建筑缀在宽阔的道路两旁, 而这座小镇的人员构成和洛钰说的基本符合。 一路走去可以见到联合政府编制军服的人,也有自由联邦不同兵种的打扮,有的人甚至在联合政府军的肩章上别着自由联邦的军徽,他们勾肩搭背,不同种语言交织成随性对话,反叛中透出一点无所谓的诙谐。这样的人在主权领土上被称为叛军,按照相关条例需被处以死刑。 叛军们的军徽、肩章,在这里成了友好互换的礼物,那些人的制服都很陈旧了。 除此之外便是普通居民,他们没有营养不良,只是所有人的脸蛋被风沙吹得黢黑。 若是登上个地势高的地方便可将此处一览无余了。 岁岁已经望见平路尽头所有人要去向的地方,似乎是一个巨大的矿坑。先前来时遇到的车队中,有一队安装工和一个高加索女人运送一台很大的立方体物件,原来它是老裴口中的变压器。 她对这类事物较为了解,体量极大又需要用电的工程才配得上相应体量的“零部件”,想来无非是风电工程或清洁水源相关设施要安装。 远远看到好几站工程灯闪烁着,机械臂缓缓伸展着,密密麻麻的小人在矿坑另一头注视着变压器一点一点降到地表以下。 不一会,风里传来报错声音。 “送来的变压器有问题。”老裴说,“只能再晚几天了。只是这几天,我们的水源会很紧张……” “为什么装不了?”岁岁说,“检查过变压器和对应系统的兼容版本么?” 老裴敏锐地扫她一眼,用接口向对面的人发送信息,一会就有一辆小车开过来。 “他来接我们过去,上车。”老裴决定带岁岁去看看,至于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能让岁岁去到矿坑那一头,他没有说。 岁岁看见驾驶座上一个整张脸覆着银色金属的人,他好像失去了嘴唇,金属面具下只能看到红红的牙龈和凭空嵌在眼眶里的眼球,她吓了一跳,居然是机器改装人。 这种人她只听林时提到过,他们第一次去沙湾经历的那场真实战役就用到很多机器改装战士,是自由联邦发明的人体改造方案,因为太不人道在国际间激起许多反对声。 “这就害怕了?常迪是我们这儿最勤快的司机。”迷彩男说。 “我只是觉得不人道。” “卡拉库姆收留了我。我是星火,被骗签下了改造协议后,发现自己只能活一礼拜了,你要知道不上战场的话,我还能活四五年呢。”司机局促地说。 “我们相处的时间只剩四五年了吗?”老裴说,“真应该早点认识你。” “如果能早到阻止我签那份协议就更好了。”司机随和地自嘲起来。 越往矿坑对面去,岁岁越是见到很多不可思议的人。除了本应该刀锋相对现在却一同出现的士兵,狰狞可怖的机器改装人,还有穿着衣服掩盖古怪身体构造的性偶,她听到那些人相互招呼,习以为常,甚至还会拿彼此被改造的地方开玩笑。她知道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特殊群体,多到他们这样毫发无损的人才是小众的一拨,但这些人在生活中很少能见到。 岁岁东张西望,望那些冷凝塔,储水罐,望寥寥无几的房子,还有形态各异却都被铸成方体的金属石碑。她算了算这里的人口数量和眼睛能看到的可居住房屋数量,发现匹配不上。 迷彩男一直盯着她,看出她心底那些疑惑。 “你不怕吗?”他说,“我们从不带被扣押的来客逛节点。” “我是第一个?谢谢你们带我参观!”岁岁一下子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起来,像一朵被太阳突然直射的向日葵,跃跃欲试地开放了。 “哼哼,”迷彩男皮笑肉不笑,“因为要把你扔下去喂龙啊。” “喂龙?!”岁岁的惊讶多过于恐惧,她不想当饲料,可耐不住好奇:“这里在偷偷研发龙?什么龙,霸王龙还是中国火球龙?” “他开玩笑。”司机从后视镜里友善地看着岁岁,红红的眼球随即又看回路上,“这里没有什么变异生物,最大的变异生物就是我了。” 司机是个善良又有点自卑的人,老裴虽然暴躁,但他会让司机常迪闭嘴不要再贬低自己。 从车上一路跟着老裴和迷彩男走近矿洞,岁岁好像明白一些了,这里是个对卫星地图常年隐蔽的人类乌托邦,这里没有战争,也没有人种的高低贵贱,被伤害和异化过的人在这里得到一视同仁。 岁岁唯独搞不懂的是,这小镇是怎么运转的。 从前峡湾演习时她误入流放者部落,他们在打猎,简单的交易行为之余还要靠分食实验后的人体填饱肚子。 这里的人……看上去好像不吃人,他们不吃性偶也不吃改装人,应该也不会吃辐射变异人吧? 岁岁浮想翩翩,似乎想在这里找到某个吃人的“标识”以证明他们也是阴森恐怖的一个怪地方,可这里没有。 矿洞里灯火通明,长长的金属栈桥沿着洞壁螺旋形修建,密密麻麻像一串完美的土豆皮。 迷彩男靠在栈桥扶栏上往下看,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居然有风通过坑底的巨型风扇从下吹上来。风扇下影影绰绰也是亮堂堂的,有许多人在下面生活和工作。 此处像是某种巨型设备聚合体。 他们管这里叫“节点”。 多奇怪的名字。 2094心上人 负责配合安装变压器的幽灵团不是专业调试员,几个人在陈旧的计算机前急成一锅粥。 岁岁发现他们的机器都是好多年前的款式,能成功部署今年新交付的零件就怪了。 她觉得这群人不会威胁她的生命安全,于是壮着胆子凑上去,她本来就热心,又因为这点专长遇到过许多次神奇的偶发事件,于是并不吝啬自己的建议,就这么和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讨论起解决策略来。 幽灵团的人惊讶于一张陌生面孔就这么介入他们之间,分析起情况来又头头是道,都不由得放下手中的活,一双两双叁双,几双眼睛怔怔地盯着岁岁看。 “我们不能联网更新计算机载体。”一个技术人员说,“太危险了。” 岁岁大概猜到,联网会暴露他们的坐标或是其他什么信息,毕竟超网中有千万亿个抓手爬虫在检索可疑信息,卡拉库姆一直隐蔽于世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那就用最机械古老的法子,派人去亚特兰大下载一份再人工带回,但必须按照我写的版本号来下载。”岁岁给的方法干净利落,大家连质疑的空间都没有。 “为什么非要这个版本?88.1197.0697.1874和88.1197.0697.1873有什么区别?”他们不甘地问。 这下就触及到岁岁的专业领域了,她摇摇手指:“这台计算机带不动前一个版本,3结尾的版本刚好囊括在算力值之间,你也不想唯一能用的计算机过载报废吧?” 这个解决方法不是几小时就能见效的,岁岁又多了至少十二个小时的缓冲空间。趁着老裴和他们开会讨论,她溜达到迷彩男身边,四下打量此处。 “你倒是随遇而安。”迷彩男慢悠悠地说,“自己还没落脚就开始帮陌生人解决问题。” “我相信老裴会好好招待我的,毕竟我帮了大忙呢。”她尾巴翘得老高,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瞧着男人。 “你的心上人呢,不要了?” 这提醒岁岁了。卡拉库姆也有停车场,她要求老裴安排她住卡车司机附近的房间。但事实是没那么多空房可以挑,她得住在节点里,和这里的大多数居民一样。 原来这条长长的栈桥一圈一圈绕下去,每圈都有入口,像蚁穴。 也有从地面直达的电梯,岁岁看着电梯屏幕上的数字一直跳一直跳,迷彩男和老裴带着她居然到了-13层。 岁岁觉得自己像住进了鼹鼠窝。 房间没有窗户,但有种被泥土包裹的诡异安全感,屋子就像个极小的胶囊房间,连新的布草都没有。 岁岁刚想找个借口把老裴支开,她还惦记着去停车场找找林时和龙谱的车,再怎么折腾这个点也应该到卡拉库姆了。 “我已经把你安顿好了,这有热水,软床,还提供食物。”老裴说话冷冷的,但不刻薄,“感谢你提的建议,明天就能知道管不管用了。我本想锁上你的房门,因为我们有保密制度……总之,你不可以偷偷出去。” “哈?不至于吧!”岁岁说,“那真正要离开这里的人怎么办?” “你离开前会有相应的安排。”老裴说完,看迷彩男还在房间里,“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我再审问她几句。”迷彩男说。 老裴站到门口,才想起他们都没有自我介绍。 “好吧,这位长江叁区的少女黑客……” “天才少女黑客!”岁岁纠正。 “岁岁小姐,我是节点值任管理员,直到你离开都会是我负责管理节点相关事务。欢迎来到向岳-13号节点。” 这个名字无疑让她震了一震,事情总是从毫无防备的细枝末节生长起来。 岁岁有一会没反应过来。 “向岳?” “没错,是已故武器学家吕向岳先生和其夫人投资建设的机能节点之一。”老裴语气郑重,“至于他,是泽拉夫威尔,值任巡逻者,负责安保。” 她惊得忘记回应老裴,有种恍然的,命运开玩笑似的感觉。岁岁能感觉到心脏沉稳有力地跳动着,更加确定了自己没有幻听。 这是——什么?她的思想在大脑里艰难地转了个圈。 向岳13号节点。 为什么在已故父母留下的资料里,并未提及此处? 她回过神来,老裴已经不见了,迷彩男把枪拄在地上做轴,转圈玩。 “你……”岁岁单独和他相处,人和人之间的引力像磁铁一样暴露出来,“留下陪陪我吧。” “我还有夜间巡逻任务。”泽拉夫威尔抱起胳膊,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戏谑,“你很需要一个陌生男人留在你房间陪你?” 她垂下眼去,手指触在机车服的拉链上,下拉,露出修身的黑色吊带内衣。 岁岁朝他走去,随手碰上房门,她一边把外套从肩头褪去,一边思索着今天在节点的一切见闻,心不在焉,慢悠悠地晃到男人面前。 “我有两个心上人,来给你讲讲第二个心上人的故事吧。”她说。 “你心上真是站满了人。”男人移开视线。 她的外套半褪在胳膊上,光滑的肩和圆润优雅的锁骨下一对饱满的酥胸,正因为被机车服闷了一天,微微泛着粉色。 “我的第二个心上人,是个沙漠探险家。” 她抬头盯着“泽拉夫”的蓝色眼睛,见识过林时的伪装,她就知道瞳仁,声音和发色都可以造假。 “有一天他冲进沙漠,失去音讯。我很担心他,所以来了这里。” “哇哦,需要我帮你找找吗?”男人嗤笑一声,似乎觉得这个故事很无趣。 “陪你演了一天,我也累了。如果不是你游说老裴,我怎么能轻易进入节点?从一开始就给我放水,还说不是我的爱人。”岁岁一点点靠近,他低头可以看到那对微微起伏的白兔,和岁岁不容他躲的注视。 “把帽子摘了。”岁岁狡黠地笑着,仿佛胜利在望。 林羽在伪装之下,望着朝思暮想的眼前人,忽然觉得呼吸格外困难。 ……她为什么这么热衷于破坏规矩? 2094不速之客 林羽始终想不通岁岁是什么时候看破伪装的,这对一个职业战士,立志成为将领的人来说是很致命的弱点。 最基本的伪装都过不了关? 可岁岁不肯说,她说除非他把帽子摘下来,林羽摘了。 岁岁伸手在他的假发上使劲揉来揉去,蹂躏了好一通也没把所谓的假发套揪下来,扁起嘴很不服气。 “帽子也摘了,可以告诉我是哪里让你觉得我有问题吗?”林羽不会马上承认自己的身份,他咬死自己不是,岁岁就抓不了把柄。任务还没结束,他不会轻易暴露,否则也太没有职业道德了。 他戴的是立体打印颅骨,头发是天然植在颅骨上的,要多逼真就有多逼真,怎么可能让她徒手揪下来。 “说什么,泽拉夫威尔先生?”岁岁假装无辜,睁大眼的样子让林羽气得牙痒痒,“你的头发手感很好,作为回报要不你也摸摸我的寸头?” 他飞快地戴回去,整了整那些装备。 他不肯说,岁岁更是不会松口,两个人僵持不下。 “我要去夜巡,你好好休息。”林羽决定离开。再呆下去,他会把底牌全部亮给这个家伙。 岁岁一把牵住他的手。 “留下来陪我!”她不知怎么的语气居然多了命令意味,大概是心里觉得这整个节点都和她爸爸有关,多了点莫名气势。 “我有任务在身。”林羽一语双关。 “咦哦~”岁岁眯起眼阴阳怪气地学他说话:“我~有~任~务~在~身~” 林羽忍住捏她脸的冲动,向后退去,一手摸索着被岁岁挪到一旁的,半人高的武器。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看出来什么?”岁岁和他一起装傻。 潜伏任务伪装基本法之一,队友没有正式袒露身份之前,同队战士应当将其视作第叁人。她本应该遵循伪装基本法,但这里只有她和林羽两人。 “其实今天摔到地上,屁股没那么疼。”岁岁在他离开前小声咕哝道,“我才不是那么爱哭的人呢,是因为见到了想见的人,才忍不住的。” “泽拉夫威尔”身形明显一滞,他假装自己在摆弄武器,喉结微动。 她的声音更轻了:“他们说你在沙漠里失联,我和他就……都来了。现在看你倒是好好的,以后别再玩失联啦,我们也冒着很大的风险呢。” 他们认识才不过一个多月。她整日缠着自己和林时,上次分别前还咬自己的嘴,现在又花言巧语来讨好他。 他离开岁岁的房间。老裴传来讯息说,有事请来一趟。老裴在这么晚联系他,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入夜后的沙漠很安静,沙尘渐渐褪去了,风里的沙变得细密,从矿坑的豁口洋洋洒洒飘下来,积在栈道和走廊上。 四处亮着的信号灯在夜里像一片绿莹莹的星海,某个角落里司机常迪和联合政府的几名军人啜饮酒水,谈着来到这里前的生活;抬头可看见有人坐在矿坑边缘,用接口发射烟花图像取乐自己。 这里生活着几千人,常年低能耗维持运转的向岳13号节点是一块人工建成的栖息地,人们在边境无处可去时,他们会找到这里。 林羽以守卫者泽拉夫的身份穿过这一切朝地面走去,断联是他自己的决定。他的任务是来到这里收集所有信息,十七天后任务发布方会派出精锐部队,配合他提供的信息对此处进行清道夫式歼灭行动,届时他会成为行动的主导者,任务完成后,可升为上尉军衔,比他的哥哥林时高出一级。 他杀了真正的泽拉夫威尔,不取得一个可靠的皮囊是无法合法潜入的,这个人恰好有他需要的身份,又有着和他相似的身形,不同的是,泽拉夫有一双年幼的儿女,生活在自由联邦。 依靠泽拉夫的身份,林羽掌握了节点的地形和人员构成,甚至摸清了安保系统书写方式,只要回传给军方,他们即刻便可破解。 起初任务发布者告诉他,这里有一座违规建造的军火库,他们的任务是将其从自由联邦手里夺回,等他到达这里,回传了第一份坐标信息后,突然觉得不对劲。 服从应是他的天职,这次是林羽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他觉得很难继续下去。 军方表示卫星坐标已收到,十七天后,无论林羽恢复通信与否,他们都会派出清道夫部队。更甚……会提前行动。 林羽庆幸自己只发送了坐标。 他的手部伪装也由好几层组成,除了守卫者的装备,他还在手上“穿”了一层泽拉夫本人的手部拓印片,林羽把自己关进空荡的沙漠小屋,将手套摘下来,接着是仿真人皮,再摘,才是他自己的手。 他把泽拉夫的ID卡装进插槽,自己的那张在备用槽。听说林时也到达这附近,他必须想办法和哥哥恢复联络。 这时候启动接口会暴露自己坐标,军方收到后必定起疑。林羽思索片刻,突然想起客房里的她。 这时,老裴向泽拉夫再次发送讯息。 ** 这晚岁岁睡不着,她怎么可能睡着!她在陌生的床上滚了几圈,决定在节点里来个夜间巡游。 黑夜的长廊上一盏盏小灯亮着稀微的光线,浮尘和飞虫在干燥的空气里跳交际舞,岁岁溜出去找到了楼层导引,一边读着金属铭牌上的信息,一边想象素未谋面的爸爸是如何设计出这样庞大的一个地下城生活系统。 超网上无法查到关于节点的任何信息。从建筑本身的信息汇总来看,它建于二十年前,应该是某种人防工程,却建在人烟稀少的沙漠。 向岳-13号节点单靠露出地面那些通体黑色的金属碑在沙漠温差极大的昼夜变换中充当冷凝器以提供稳定的生活供水,除此之外还有地下水和不常启用的雨水收集功能。地底埋藏着巨大的储能罐,通过每日收集日光和热能为节点中几千人的生活供应源源不断的电力。 这些还不够,她坐在-3层平台上看了月亮,在营业的地下酒吧转了转,盯着底下的散热风扇又看了很久很久,把找林时这件事丢在了脑后。 她忍不住浮想联翩,爸爸和妈妈生前都是那么优秀的人,他们留下的东西还在世界某个角落和自己相遇,比起这些期待,那些关于爱情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呢。 头顶朦胧的月都变成了一块水果硬糖,风里的沙成了白糖,她感觉到呼吸都变成了甜的。 岁岁想找林羽分享这份喜悦,但偌大的矿洞居然找不到巡夜守卫者的身影,只看到老裴的办公室亮着灯。 也许她应该去找老裴,委婉地告诉对方,这座节点设计者和她的关系,老裴可能会很高兴重新认识她的新身份。 一高兴,会不会拿出更多和爸爸有关的资料,就像洛钰他们也曾经拷贝给她朝暮博士曾经的影像文件。 她轻手轻脚地移开一扇金属谷仓门,那上面写着“3号管理者办公室:裴南德”。 里面有不止一个人的说话声。进入办公室后,空气里的味道变得不一样,岁岁看着墙壁上投射的、属于内室的影子,怔住了。 有风在管子里抽动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灯光很暖,影子在微微抽搐。 方才的喜悦消失无踪,她蹲下身子,在隐蔽的地方微微探出头。 视野很模糊。 “呃——呃——” 弄明白这是什么声音后,墙上的影子已经停止了颤动。岁岁浑身的汗毛都跟着竖起,她哆嗦着后爬,一点点退回谷仓门边。 她听到人因窒息发出的声响,轻下去了,像空气里的丝絮。 一个温吞的声音却几乎将她钉在原地。 “别杀他,他知道关于节点的一切。” “可他的血都快放干了。”另一个男人以冰冷的口吻回应。 这句话将寒意沁到她骨子里,心脏开始以一种擂鼓的架势剧烈撞击着胸腔。 指甲抓在光滑的地砖上,她听到两人还说了些什么,那个陌生的男人问他为什么失去联络,他们朝岁岁这里挪动了一点,她不敢开谷仓门了,怕被发现。 她好害怕。 “趁着所有人在休息得赶紧把他的皮囊做出来。你愣着做什么?” “我们要把他藏起来。” “那就去做,Evan中尉!” Evan…… 她在慌乱中踢到什么东西,声响立刻吸引了屋内的人。 2094注射 林羽看着气管被切开的老裴,他痛苦地,无声呻吟的样子像一台破碎的风琴。 今晚老裴让他来这间办公室,就在他和老裴面面相觑时,从黑暗里走出第叁个人,那人亮出联合政府军官证,霎时间扼住老裴的脖颈。 训练的本能让林羽立刻配合对方制服了这座节点的临时管理者,整个过程林羽的动作无比利落,精神却很恍惚。 他还没准备好,一切就发生了。 好像是在看着自己做一个凶手。 可从训练教义上来说,老裴才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头顶的灯在持续频闪。 “中尉,来搭把手。”男人的语气显然不允许拒绝。 “有人在房间里。”林羽走出隔间,却只看到紧紧闭着的谷仓门,风都吹不开这种结构的门。屋内一切如常,陆地车钥匙成串收纳在透明柜里,泛黄的机器拖着老化的管线搁置在一旁,表皮爆裂露出内里的旧沙发,什么都没有……他在疑神疑鬼。 他一眼扫去,似乎确认了没有问题,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会,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发抖。 沙黄色的军靴停留在光和影的交界处,鞋头上有几滴触目惊心的红。 军靴的主人踟蹰片刻,转身回去了。 岁岁蜷缩在沙发后面,浑身抖得像筛子。她死死捂着嘴,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Evan Lyn…… 联合政府军队执行任务时,不相熟的军官互称代号是常见行为。 林或Kai代表林时。 Evan是林羽。 她不可能不知道。 岁岁还有最后一点理智。 沙发后藏了一个不用的叁接头插座,她将微端取出来,线缆对准了好几次才插上。 林羽和接头人在处理鲜血淋漓的现场,接头人有极其狠毒的手段,他能够切断人的气管放血而不致死,这是一种残酷的审讯技巧。 就在裴南德的牙齿模型将要完工时,屋里的灯突然灭了。 接头人说,这盏破灯是必然会熔断的。说完,他就着立体打印仪的微光继续忙碌起来。 林羽却听到谷仓门被推开的声音,站在黑暗里犹豫了几秒,他朝刚才去过的地方再次走去。 这次,门被开了一指宽的小缝。 管理者办公室的灯自此熄灭,整晚都没有再亮起。 ** 岁岁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一路上摔了好几次,膝盖和手掌上全是尘土,脑袋里像有岩浆倾来倒去。 她发烧了。 躲在黑漆漆的卧室里,她蜷成一团,明明在发烫,身子却哆嗦个不停。 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越是这样欺骗自己,越是怕得不能自已。 她怕什么呢?曾经直面过死亡,见过被生生切开的人体,也失去过最爱的人,举目无亲,还有什么好值得她怕。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敲门。她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惊醒,浑身一震,在被窝里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不说话。 “睡了吗?”外面人嗓音淡淡,好像喝下一口搀着砂砾的月光。 是林羽,他把变声器关掉,用了自己的原音。 “不应的话,我就进来了。” 岁岁抖得太明显,甚至没法装睡。门在他身后关上,他一步步向她走去。 矿坑内的房间没有窗子,床脚夜灯受到感应亮起,他开始摘手套,卸掉手模,双眼透过丝毫不透气的脸模注视着她,才发现她在抖。 一只手伸进被团,精准找到了她的脑袋。起初温和的掌心贴在她额头上,片刻后,掌心翻成手背又感受了一会。 “怎么发烧了。”男孩见她不肯说话,只是自言自语着替她掖好被角。他又重复刚才繁琐的步骤,戴回手模,把手套扣紧,直到离开,岁岁都没有探出头来看他一眼。 林羽带着退烧针回房间时,发现岁岁把门反锁了。 他心底有不好的预感,忍着脾气敲了两下门,无人应答。只好用裴南德那里拿来的门锁权限强行解锁,可岁岁不仅反锁了电子锁,还用了金属门栓。 她听到解锁声,心下更加恐惧,不知道要怎么办。林羽开门的动静仿佛已经把门卸下来了,迎着长廊上朦胧的月光,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手脚有些重地碰上门。 他手指触到变形的门锁,心底一股无名火起,索性把卧室里的沙发拖过去挡着门。 “烧成这样怎么不求助我?”他已经努力让语气不那么生硬,“先量体温。” “我不要——” “看着我。”林羽冰冷得不同往常。 岁岁挣扎着,手腕被他抓得很紧,身子也跟着被往外拖。她本能地认为外面很冷,却被林羽摁进温暖而粗糙的怀抱里。巡逻官的外套厚重而坚韧,并没有被窝那么舒适。 她还未适应,领口已被轻易挑开,一柄温度计塞到她胳膊下。 他看到岁岁手指上脏兮兮的痕迹,轻翻被子,发现她膝上也有脏迹。 “上次在日本街的酒店,你可是守在门口要看我洗澡。”林羽冷着脸,话里话外却勾着她,“全忘记了?我的浴巾都快被你扯下来了。” 岁岁这才睁眼。 她难掩痛苦,下意识蹙眉,眼前还是泽拉夫的脸,声音却是林羽的。眼睛瞟下去,林羽靠坐在床边,长腿轻翘起,鞋面上……已经被擦干净了,没有血迹。 “怎么突然提这个?”说实话,岁岁记不清。性偶说她吃了催情的棒棒糖神志不清做了些什么,那时候她还很生气,原来是冒犯了林羽。 “你发烧了。”林羽再次把手探进她领口,手指未碰到她,动作及其轻巧地抽出温度计读了屏幕上的数,“低烧。” “水土不服,就生病了……”岁岁撒了谎,隐瞒刚才自己出去过的事实。 “我还以为,你夜里无聊出来乱逛,吹了冷风。” 他的话让岁岁汗毛倒竖,她已经很努力不让自己抖了。她明明记得睡在阿羽怀里是件很幸福的事,他和林时身上很烫,她睡得脚心出汗……而现在,这个陌生的怀抱到底是谁。 这样想着,胳膊和脖颈上立刻起了鸡皮疙瘩,林羽眉头微皱,似乎察觉到她的反感。 “一会就没事了,你出去吧。”她想推开林羽,他的胳膊却牢牢将自己锁在怀里,岁岁一动,脑袋里的岩浆又翻倒起来,他衣服上……没有办公室里的血腥气,可回想起两小时前她看到的一切,还是好想呕吐。 “告诉你个坏消息,我没找到药。”林羽凉凉地说,“好消息是,打针见效更快。——别动了,你以为我想抱着你吗?还是说,你要我现在去把林时找出来,让他来照顾你?” “打针?” 岁岁眼里隐忍的恐惧终于在见到林羽拿出注射器时变成了大大的恐惧,拼命摇头抗拒。 “不要!你不许碰我!” 可他一手死死揽着她,像金属做的什么枷锁,怎么也挣脱不掉。她生病使不上力气,对他又推又打,林羽却说,隔着伪装皮囊几乎感觉不到痛。 “刚才还让我留下来陪你,现在又反悔了?”林羽的语气不知怎的,凶巴巴的让她害怕。 他的耐心仿佛到极限,翻身把她压在床上,训练过的动作十分娴熟——他把老旧的台灯扯过来,用电线将岁岁双手绑在床头。两人的纠缠以他的短暂胜利告一段落。 她喘息着,胸口以下都被林羽压制得死死的,就快要喘不过气了。 “我……”岁岁再次痛苦蹙眉,又虚弱地咳嗽两声,话都说不出来。 林羽这才意识到自己举止过激,慌忙挪开身子。 “我喘不过气了……阿羽,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气若游丝。 林羽这才从刚才见证接头士兵虐杀老裴的情形中脱离出来,好像迎头被泼了盆凉水,清醒了。 “抱歉。”他抿着嘴掩饰自己的无措,手掌移到被电缆缠着的胳膊上。林羽生怕被岁岁看出来他不止是帮凶,还是懦夫和胆小鬼。 她用一种怜悯弱者的眼神望着林羽。 “你心里真的有歉意吗?”岁岁问。 台灯倒在枕上,半遮半掩间往墙上投了有巨大影子的光斑,它漆黑,边缘清晰,容不得一点模糊。 “打针。”林羽重复了一遍,“发烧必须得治,捱不过去。” 他一连掰开两支安瓿,针筒伸进,倒抽注满。林羽哪还敢看她的眼神,明知道她对自己的感情正急速恶化,明知道她就是因为自己才恐惧成这样……军方派来的人伪装成了老裴,任务不得不继续下去。 岁岁想起几小时前被切开气管绝望挣扎的老裴,想起办公室里抽搐的影子和血腥味,她有一切求生意志和本能,此刻却已瓦解得什么都不剩。 她小口小口倒吸着凉气。 “别杀我。”她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绝望的嘤咛。 林羽滞了一滞,努力不去看她的眼睛。 他再次倾身,凑得很近。灼烫的鼻息喷在她上臂皮肤上,他动作比方才小心一百倍,冰凉的棉棒触过肌肤,手指有力地按着。 他和林时接受过注射训练,可这次却格外谨慎,好像一针退烧药不是解救,而是在伤害她。 岁岁轻喘着,胸口又开始快速起伏。 一种蚊虫叮咬般的痛楚感扎进某一个毛孔,钝钝的,很不温柔。他脱去手摸的滚烫手掌支撑着她,很快便把一管药剂推完。 完事后他把针筒丢在角落,解开捆住她手的东西。 “到底是退烧药还是……什么东西,我眼睛快睁不开了。”岁岁觉得眼前一阵一阵黑。 “功效就是这样,睡一觉就好了。”林羽的视线回到少女粉色脸颊上。 “林羽……”药效很快,她说话都含含糊糊得像梦话。 他依旧握着她光滑的胳膊,在他的注视下,岁岁带着恐惧和不甘进入梦乡,他忽然又一次感觉到孤独。上次有这样感觉,应该是决定切断和任务方联系的那一天。 确认岁岁不会再醒过来推开自己了,他允许自己短暂休息。 于是林羽小心翼翼地在她身侧躺下,胳膊轻揽住她。 她房间的门还用沙发抵着,有人进来随时会发现,可林羽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想在女孩怀里休息一小时,半小时,五分钟也可以,至少这五分钟,她是属于他的。 他心里燃着一簇飘摇的火苗,岁岁这么害怕是因为他么?林羽不想深究,更是不敢。 明知道岁岁已经很抵触自己,林羽还是将脑袋歪过去,胡子拉碴的假面贴着她烫烫的额头,闭上眼。 2094清道夫 2ha it an g.c o m 岁岁醒来后,发现手依旧不能动。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有东西遮住她的双眼,什么都看不到。 她耸动鼻尖嗅着周边陌生的气味,推测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房间。拽动手腕,意识到自己被金属手铐拷在一张床上。 昨晚的一切重回脑海,原来不是噩梦。 是真实发生的。 她努力抻着脖子,以一种扭曲的方式让嘴唇靠近手腕上的接口。扭到脖子快抽筋了,她蹭掉脸上的真丝眼罩,一口一口试着啄开接口。 屋子里很暗,只有接口的光晃着她眼睛。身子还处在退烧后的乏力之中,动这么几下就出了一身冷汗,她看清全息小屏上的文字:当前无网络信号。 即使是号称覆盖整个绿洲的超网也需要一座座信号基站相连,卡拉库姆的人活得再隐蔽也需要网络,更何况昨天明明还能连上。 啵露里有叁条几小时前的留言,是凌晨五点洛钰发出的!她啄开,听到洛钰的声音。 “岁岁同学,听说你擅自跑到沙漠里去了?唉——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无人区太危险了,我甚至不知道你是怎么——唉,这次我被派了个来这里送东西的任务,顺道向你介绍一下沙漠腹地。你一定已经见过这里的管理者了,对吧?他会很高兴认识你的。……” “我大概在你起床后到达,看到后回个消息。” 现在已经是早上九点,没有窗户的房间黑得一丝光线都无,从信息时间推断,网络信号是在五点以后被切断的。 也不知道洛钰这会到了没有,会不会遇到不好的事…… 第叁条来自林时,他通过了岁岁的啵露申请,发送时间也在凌晨五点。 林时:我们已到达,你在哪里? 事情的转机来了。岁岁大脑飞速运转着——林时看到自己发送的消息,应该已经意识到求助任务信息是伪造的,从而会小心行事。 洛医生对向岳13号节点并不陌生,只要他今天在这里,就一定想要见到自己才离开。看书请到首发站:4h a ita n g.c om 老裴不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替爸爸管理节点的人难道是坏人吗? 林羽和林时是血脉相连的手足,又同时听令于军方,他们之间的信任无法用寻常尺度衡量。 而昨晚她眼睁睁看着林羽和另一个陌生男人一起制服裴南德,顶替了管理者身份。那么林时会不会也…… 正思索时,林羽推门进来。 昨晚他把昏睡的岁岁带回自己房间,像带回一件珍宝,把漆黑无光的简陋卧室装点成他乌托邦。岁岁在他怀里,烫烫的,又很软,他快步穿过一盏坏掉的探头灯,钻进写着“一号位守卫者宿舍”的屋子。 他从前有多害怕住在泽拉夫威尔的房间,刚伪装成泽拉夫的时候,他在这间房里找到七张家庭合照、十几件儿童手工将它们统统塞进床底。 昨天是他伪装的第十七天,岁岁出现在沙漠里,差点把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念统统撕碎。 岁岁说,他是林时之外的第二个爱人。那么他想把她保护在这里直到清道夫行动结束,一定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Fuck!……清道夫行动—— “经检测这座设施内含大量杀伤性武器和构建好的黑客网络,严重违反《联合政府国土安全法》第7章第13条以及《反军火扩散紧急条例》第4号令,叁日后将进入查封程序,任何抵抗行为将被视为对国土安全的直接威胁,联合政府将采取一切必要手段予以镇压。” 鉴于向岳-13号节点有相当的研究价值,因此不采用直接核打击的手段摧毁目标,派出先遣队控制整座节点,清道夫小队后进清除一切反抗势力,查封后归属于财团名下,由安德鲁斯与伊藤家族联合所有。 昨晚突然出现的接头人代号狩,和林羽同属先遣队,他们要做的,是把此刻还居住在节点内的其他管理者和守卫者控制住,确保清道夫小队无障碍入侵。 林羽出任务的次数不多,却次次完成得十分漂亮,而这次是他受重伤后第一次独立执行任务,他却在此时产生了……动摇。 岁岁在他面前扭动着身子,如果不是林羽在她昏睡时铐住她的手,眼下她一定不会老老实实呆在房间。 “醒了?”他故作镇定,在岁岁身边坐下,手心贴贴她的额头,自顾自道:“嗯,好些了。喝不喝水,想吃点什么?” 他从贴胸口的衣袋里取出温热的甜饼,凑到岁岁鼻子底下摇了摇。 “放开我。”岁岁拧着眉头。 “外面很危险。”林羽收回手,生硬地搁在腿上。 “危险不就是你制造的吗?网络都被你们切断了,能有什么危险?”岁岁道破他的谎话,只恨自己身体没好全,否则多少来个鲤鱼打挺,狠狠蹬他一脚。 林羽捏紧拳头。 “看来你都知道了?” 岁岁盯着他不说话。 “你以为我很喜欢房间里多出个陌生人吗?”林羽不去看她,“这次行动都是保密级的,你却莫名其妙闯进来。不把你藏起来,哪天死在沙漠可别——” 话戛然而止,他说不下去,鼻息粗重,克制住胸口的怒火。 “不吃就算,等饿到受不了求我时,记得说话好听一点。” 他在他的乌托邦呆不下去了,正要起身离开,岁岁突然就…… “我饿了,想吃那个饼。” 她突然就服软了。 林羽马上坐回她身边。 岁岁咬了一口他手里的食物,问可不可以把她的手松开。铐着躺在床上,很难受。 林羽绷着脸,用泽拉夫的指纹密码替她解锁。岁岁坐起来后很乖,低头吃着林羽带回来的东西,她病没痊愈,胃口没那么好,吃第二个馅饼的时候咀嚼速度就慢下来了。 吃着吃着,她把腿放到床边,试探着林羽的态度。 果不其然,他眉头一动:“你要去哪?” “浴室。”岁岁语气很平稳:“不可以吗?” 她又听到林羽长出一口气。 “可以。” 岁岁扶着床沿站起来,慢吞吞地挪到浴室。林羽说有热水可以洗澡,说罢便坐在一旁的沙发里看一些文件,说白了就是看着她不让她跑掉。 两人间气氛没那么剑拔弩张了,而是莫名的暧昧。林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安宁,狩发来一些无法破译的节点资料,几小时前他告诉狩,如果不把节点每个部分摸清楚,在后续行动中出现意外后果极其严重,所以清道夫行动需要延后。 狩心里充满怀疑,可拿林羽无计可施。安德鲁斯的密码专家都无法立刻破译,的确需要……这么长时间。 突然,浴室的花洒被打开了。在哗啦啦的水声里,一件件衣服从浴室里丢出来。 林羽能望到一点儿墙上的镜子,他看到岁岁的手伸出来,把红色的机车服、贴身内衣,通通丢在地板上。 水汽从那一点点门缝里往外钻,他想了想,朝镜子走去。 岁岁躲在门后看他,林羽眼睛丝毫没有往周围瞟的意思,只俯身捡起她的衣服,送进洗衣机。 节点卧室里配备的洗衣机有些年头了,一运作起来就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把水声都要盖过去了。 他立在不停抖动的机器前,却听到岁岁在叫他。 “不把我铐起来吗?” “我可以等你做完这些。”林羽头也不回。 岁岁的声音更清晰了,她把门缝开得更大了些。林羽抬眼,眼前的资料是一个字都读不下去了。 “那我会在放水时逃跑的。”她的语气居然有点气鼓鼓的,好像在……责怪林羽没把她锁在身边。 他直直地站着,喉结上下滚动,滚筒里的衣物飞旋成一团。 噪音充斥着他的耳膜,思考开始丧失。 “衣服都没有,逃到哪去?” “你不敢回头看我吗?”岁岁说。 “才不是——”林羽下意识反驳她,却被岁岁打断了。 “我想让你把我铐起来。” 沙漠里极其珍贵的水源白白流淌,热气很快弥散在狭小的空间里,带着她身上的香气。 “铐着我,替我洗身体,这样你才能安心,不是吗?” 她语气轻飘飘的,却摆明了在蛊惑他。林羽知道她一定在想逃出去的办法,可摸不准到底是什么。 2094沙洲事变 岁岁盯着林羽的背影,在数第几秒他会中招。 1,2—— 林羽毫不犹豫地转身,手里举了一块浴巾,浴巾遮住了他的脸,也遮住了岁岁的视线。 他走到浴室门口,和全身赤裸的她只有一门之隔。岁岁从门后露出一牙粉粉的肩膀,执着地望着那团浴巾,猜他一定会推门进来。 林羽的确推门了,下一秒一块浴巾从天而降,把岁岁盖了个严严实实。 “你!——” 她刚要甩掉它,却直接被林羽隔着浴巾抱起来,他带她往床边走,一边冷哼:“病都没痊愈,洗什么澡?” “我已经三天没洗澡了!”岁岁趴在他肩头怒吼,捶他的后腰,可他无动于衷。 “怪不得——”林羽拖长音调,紧接着小声补刀:“臭臭的。” 岁岁大吃一惊——臭,臭,的?! “我要洗澡!” “病好了再洗。”林羽动作一点不细致,把她裹着浴巾往被窝里一塞,做完这一切,视线很自然地略过,似乎知道不该看的就不看。 岁岁听到花洒被关掉的声音,心想自己的引诱计划失败了…… “你还没好全,我就不用这个了。”林羽摇摇床头的手铐,看岁岁一脸沮丧的样子,“好好呆着,过几天带你一起离开沙漠。” “那,还打针吗?”岁岁追着问,“再打一针才能好吧?” 昨晚还怕得要命,兴许是发现打针真的死不了,居然还会主动问他要不要注射? “我想是要的,等我去取——” 他眼底微动,还未说完,岁岁已经一骨碌从被窝里爬起来,在他面前一软身子,塌着腰趴在了林羽面前。 “要打在屁股上吗?”她居然奶声奶气地夹起嗓子,桃子一样饱满的粉臀隔着浴巾似有似无地晃着,“我小时候都是这样跪在注射台上,让医生替我注射的哦。” 林羽油盐不进。 “去被子里躺好,着凉会恶化病情。”他飞快瞥一眼女孩灵动的身段,找借口离开这里。 一面对她,林羽习惯性摆出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岁岁看着他走了一半又折返回来,戴着厚厚手套的手伸出一根小拇指。 “和我拉钩。”林羽说,“我回来之前,答应我不能擅自离开房间。” 岁岁哗地伸出光溜溜的胳膊,牢牢勾住林羽的手把他往自己面前拉。 “……你做什么?”林羽僵持着,看着岁岁的指节都捏白了也没拉动自己。 岁岁用了很大力气,脸都皱成一块了,林羽心里一动泄了劲,一下子被岁岁拉到身前,离她睫毛只有几毫米的地方。 “不拉钩!”岁岁摇摇他的手,突然凑上来啄了一下他的脸。 林羽又一次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她亲了…… 他起身抹了一把脸颊,不知道说什么好。气呼呼地想了半天,他开口:“有我在,没那么多危险的事,放心。” “你晚上才回来吗?”岁岁的呼吸在他脸上拂来拂去,好像下一秒又要亲上来了。 “嗯。” “我还想吃那个饼。” “……那你今天就吃第三个了,要不要换些营养丸子?他们这有一种特制的压缩营养丸,口味不差。” 林羽轻声与她商量。 她一副很好哄的样子,兴冲冲地答应:“要!” 林羽心烦意乱,却也是一种甜丝丝的乱。他决定不用手铐了,至于门——他叹一口气,门也没有锁。 在他关上门离开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岁岁已经跳下床。 就如林羽说的,她还没好全,走两下便有点虚,可眼下什么都比自己的身体重要。…… 她一丝不挂地站在烘干机前,它还没完成工作,意思是得等半小时她才有衣服穿。 岁岁披上一件夹克,开启了满屋子乱转。她一连拉开几个抽屉,里面有自由联邦寄来的手册和资料,五彩斑斓的包装袋,散落的零件,还有……装过外接芯片的空盒。 空盒上的标签由中文字体写着“13号节点导览”。 可是芯片被人取走用了,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跪在床边,把手伸向床底的杂物箱。 结果她找出一堆纸片,确切地说是照片和手写贺卡。照片的主角是两个孩子和他们的母亲,那些带着涂鸦的贺卡想必也是出自两个孩子之手。她翻着翻着,照片最后一张赫然印着泽拉夫威尔和他三个家人的合影。 贺卡用英文写着“爸爸,我们想你了”、“爸爸,感恩节快乐!爱你的泽西和汤米、薇安。” 岁岁心底怀揣着莫名的情绪,把那些纸片放回去,从更深的地方,拿出泽拉夫威尔存在床底的枪支组配部件。 她甚至没等烘干机吐出自己的衣服。一个穿着宽大夹克和裤装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岁岁没找到其他能用的导览芯片,只有留作备份用的导览手册。 昨天未安装成功的变压器悬在那里,信号灯闪烁不停。 幽灵团成员聚在摆放设备的平台上乱成一锅粥,说是老裴切断了节点网络,现在变压器安装不了,整个节点的能源供给要出问题。 他们见到岁岁朝这里来,急急向她求助:节点的网络信号被屏蔽,老裴和守卫者正进行秘密会议不见幽灵团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说有人会从亚特兰大过来送秘钥,老裴却把那个人囚禁起来要走所谓的安检程序! “老裴过了一晚上怎么这样警惕了?以前他总是得过且过的那个人。”幽灵团摸不着头脑,眼看着能源转换模块已经停工几十个小时,他们却束手无策。 而岁岁从收到的啵露消息推测,那个从亚特兰大来送秘钥的人是洛钰医生。 于是她装出同样困惑的神情:“看来老裴还是不信任我……这样吧,你们知道那个被囚禁的人在哪吗?我先把秘钥从他手里拿来。” 团员们纷纷赞同,大家都想尽快安置好头顶这个庞然大物,它像一块巨石悬在矿坑上方。 “具体位置…还真问到我们了。节点很少有什么不受欢迎来客,如果真的有……司机常迪知道,他经常跟着老裴办事!”他们张望四周,正想去地面找常迪,却看到老裴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守卫向他们走来。 岁岁只看到守卫中一道锐利的视线,心底揪了揪,直接闪身躲进安全通道。 那视线的主人,昨晚还贴着她的脸,在昏暗的光线里依偎着休息过。 “幽灵团工作暂停,这些机器需要关闭。”她听见假冒的裴南德在发号施令。 幽灵团成员们一共五人,对这个要求更是摸不着头脑。计算机几年没关闭了,眼下又要进行安装变压器这样的大型作业,老裴的要求很反常。 岁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外面两拨人已经争辩起来,有人在质疑老裴的管理能力。 通道里突然躲进来另一个人,不是林羽,是幽灵团的成员阿茂。 阿茂示意岁岁不要出声,把她往安全通道更里面推。 “从这里走,事情不太对劲。”阿茂说,“无论如何要安装变压器,老裴一向知道的!可是刚才他好像换了个人。” “你直觉很准。”岁岁说。 “其他的管理者不在节点,试试紧急召回……”阿茂开始想办法,他比岁岁熟悉这里。 “网络讯号都被切断了!” “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阿茂眼睛一亮:“有了!去总控室!” 岁岁还在犹豫,网络被切断,总控室大概率被对方的人占领了……可这时外面传来电磁枪弹的声音,一切朝着不妙的方向发展了。 “守卫者才有资格进总控室……”阿茂又把自己的希望掐灭。节点的安保系统设计得层级分明,普通居民进不了那里,甚至连阿茂自己都不知道总控室在何处。 “你知道老裴囚禁人的地方在哪吗?我先去拿安装秘钥,”岁岁听着外面推搡争斗的声响,又往黑暗里缩了缩,“有了秘钥可以在离线状态下安装,你忘记啦?” 阿茂从耳后扯出一条线缆,匆忙怼进岁岁手腕的接口里,一边上手操作文件传输。 “我这里有一份节点导览,只是居民版本的!更详细和机密的内容只有老裴那个等级才有……你安装好,它会指引你去一些生活场所,至于关押人的地方,想必是在导览不显示的区域了!” 岁岁扫一眼居民版导览,整个矿洞可以自由进入的地方一览无余,而未知的区域更是巨大无比。 她正茫然于无从下手,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通道里,他拖着电磁步枪,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阿茂和岁岁同时望向“泽拉夫威尔”,他也冷冷扫视着两人,阿茂为了传输数据,还抓着岁岁的衣袖呢。 “回去,幽灵团全体进休眠舱,老裴的命令。”林羽假扮的守卫者开口道。 阿茂垂了垂眼,猛地把岁岁往逃生通道里一推,转身挡在她面前。 “我跟你回去!” 阿茂大声说着迎上前,连在他和岁岁之间的线缆断了,收缩回他的接口。守卫者揪起他,以粗暴的姿态把他拉回走廊上,在这之中他不忘朝通道里望一眼,而岁岁的身影早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狩带领十几名伪装成守卫的绿洲战士已经成功制服了幽灵团,不仅仅是幽灵团,管理者睡眠舱,通讯系统,安保系统都已被全面入侵,清道夫计划提前启动。 狩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林羽也不得不按下眼底化不开的顾虑,和这位任务搭档对视。 “幽灵团会操作节点各个计算机系统,管理者更是熟悉其中的门道。处理掉这两个分支,任务就再没有阻碍了。”这是清晨狩告诉林羽的。 “在做什么?不许开枪!”林羽回过神来,厉声呵斥住其他队友,他们已经蒙住幽灵团几人的头,准备直接灭口,“枪声会把其他人引来的!” 战士们看向林羽,又转头看狩,不知道应该听令于谁。 狩从腰间拿下一把实弹枪,飞快卸掉枪栓,胳膊伸出向上开枪。巨响回荡在节点之中,甚至有几秒钟,周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宁静。 接着那把枪垂下来,对准林羽的额头。 “是时候阐明我们的等级关系了吧?我和你,从来就不是平级!” 战士们揪着瑟瑟发抖的俘虏,众人围在两人身边噤了声。 “不能杀,你可以当做是我的请求!”林羽顶着随时会扣下的扳机依然坚持。 “你和他们处出感情来了?”狩反问,“在这里呆了几天,以为自己真的成了什么守卫者?操!是你把全部资料传输给我们的!” 他上前抓住林羽的下颌骨用力扯动,人皮面具生生被拉下一半,幽灵团的人满眼是不敢置信。 战士被任务搭档撕掉伪装是前所未有的。 这不亚于被当众掌掴,林羽垂着眼看不出情绪。 他知道狩从昨晚就和自己意见相左,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搭档仿佛在用一切向他宣告:林羽不再是本次行动的主导者。 林羽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把泽拉夫的假面具拿下来,露出自己本来的脸。 “他们见到我的真容,找个绝对保密的地方关起来就是。”他重申,“留着,还有用。” 天空突然降下细细密密红色的砂砾。 一种沉重刺耳的警笛自节点底部响起,声波绕矿洞回荡向上,一秒一鸣笛,仿佛钢锤敲打着所有人的神经。 外来者们面面相觑,如惊弓之鸟,幽灵团成员却在沉默中交换眼神。 2094通道 岁岁沿着通道阶梯一路向下,许久没有新鲜空气占领这里,越往下氧气密度越低。 她所行之处,日光灯一盏盏在头顶亮起,不论是封闭通道内部的形式,还是白炽灯的款式都不是最近几年的工业产物。通道顶上排布着条条金属管道,它们冰冷而有序地向黑暗深处延伸。 接口突然有人在说话,一个沉稳,略带磁性的男声,岁岁被细小的动静吓到,抬起手腕,发现是刚安装好的导览系统自启动了。 此刻,她已经朝里走了很久,身后十分安静。 “……欢迎来到向岳13号节点,我是基地的总设计师吕向岳。” 仓皇躲藏的脚步顿了顿,她努力把手腕从宽大的外套袖管里伸出来,凭空被难以抑制的酸涩攫住神经。 她哆嗦着嘴唇,小心翼翼地对着接口说话。 “爸爸?” 令她更为震惊的是,导览系统能回应她的问题。 “您称呼我什么?哈哈!……”吕向岳爽朗地笑了几声,“除了我未出世的孩子,没有人可以这么称呼我。没错,我有自己的家庭。本音频样本录制于2077年,「林川军工」对此拥有最终解释权。我可以根据简单的提问做出回应,你可以问‘我现在在哪?’或‘离我最近的餐厅怎么走’。” 2077年爸爸妈妈都还平安无事……一切就在她出生前发生巨变。岁岁记得自己查到的资料,几乎是在这座节点建成后不久,父母联手筑起的事业顷刻崩塌,他们双双离世,就在77年之后的2078年。 “我要去总控室!”岁岁迫不及待说完,又在后面小声加上:“……爸爸!” 吕向岳说:“你可以称呼我为‘吕上校’、‘总工程师’甚至是‘老吕’,这样会使我们的沟通更愉快!” 岁岁:“……老吕。” “老吕友情提醒,你使用的导览版本不具备总控室导航权限,请升级后再来。” 岁岁:“……” 她很快想出别的法子,试着套语音向导的话。通道里能听到隐约鸣笛声,似乎在催促她往前走。 “可是你的节点被坏人入侵了,作为一个导览系统,你能做什么?”她反问系统,系统竟也出现了延迟响应,片刻后,吕向岳的声音再次响起。 “请确保你提供的信息属实,我将在十秒钟后联系节点时任管理者。10,9,8……” “不不不不可以!”岁岁尖叫一声,倒计时的声音也随之暂停。 “是有什么顾虑吗?” “有人冒充管理者,接替了他的位置!” 系统又沉默了一阵,似乎在解读岁岁的话,接着,他继续倒计时,这让岁岁猝不及防,拦都拦不住。 “7,6,5,4,3,2,1……紧急联络讯号已发出,请访客按系统给出的路线返回安全区域,等待调度安排。” 岁岁气得在原地跳脚,又急慌慌地往黑暗里逃了几步,她简直想把导览系统关掉!可——可那是她第一次听到爸爸的声音。 她怎么舍得。 与此同时,通道内的墙壁浮现出带着微光的文字,是提前将灯带埋在金属壁上的设计,上面写着每一个分岔路口会通往哪里。亮起的光点像单路径移动的水滴滑向前方,迅速勾勒出“逃生通道K91-511”字样,而右边的分岔写着“废弃通道,不通”。 她依靠直觉往逃生通道里走,发现指引非常清晰,清晰到再走几分钟可以到下一个路口,爸爸的声音时不时在鼓励她,很快……很快就要走出去了。 走出去了?!岁岁顿住步子,开始后退。 她要找的是导引系统绝不暴露的那一条路,而墙壁上的灯带和语音向导一直在把她往外面带。 “是有什么顾虑吗?”“吕向岳”又问了她一次。 岁岁猛地回头,身后一片漆黑,灯随着她的步子亮起又熄灭,在黑暗的地底,她像一颗趋光而来的星火。 她再往回走,灯不亮了。 “开灯,老吕!”岁岁气鼓鼓。 “我从不建议人走回头路,像人生一样,走过了就不要再回头看了。”老吕挺风趣。 “我——不——要——走——出——去!”岁岁叉腰,站在原地不动了。 “我会将你带到安全的地方,并不能带你在通道网络里巡游,请谅解。” 岁岁轴脾气上来了,摸着黑往回又走几步,一头撞到坚硬的金属墙壁上,眼冒金星地弹回去。 她只听到自己撞墙的一声闷响,捂着脑袋蹲在黑暗里嘤嘤嘤起来。 “痛痛痛……痛!好痛!”她忍着眼泪,直咬牙:“老吕!我命令你开灯!” “抱歉,你现在的权限无法对我发送此类命令。” “臭爸爸!臭爸爸臭爸爸!”又一次被拒绝后,岁岁绷不住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大腿上。都什么时候了,导览系统还一直让她碰壁!再不找到出路,坏人会把13号节点据为己有的…… 系统好像听见岁岁骂它,沉默了几秒钟,又说:“已把你坐标发送给医疗小组,请在原地等待救援。” “不许你发!”岁岁急了,“撤回!” “……已撤回。” 接着谁都没和谁说话,岁岁揉着脑袋,通道里也没传来其他人的脚步声。几小时前未全退的热度慢慢爬上脑门,她又开始晕晕乎乎了。 “权限?”她重复导览系统的话,“你刚才的意思是,有种权限可以命令你?” 四周静悄悄,手腕上也无人应答。 “外面什么声音……”她注意到隔着厚厚墙壁传来隐约声响,它从若有若无变得厚重沉闷,还有节点外脚步跑动的声音。 “下沙了。”导览系统一副很乐观的样子:“‘下沙’是13号节点的特色功能。我建议你现在立刻离开节点。” “你倒是很希望我走嘛!”她转头往刚才分岔口的废弃通道摸过去,不把它的警告当一回事。 “下沙指的是,13号节点再极短时间内会被沙子灌满,至于什么时候解除这种状态就不得而知了。是不是天才般的构想?哈哈!”吕向岳说到这里,居然得意地笑了起来? 岁岁听得一头雾水,但她大概明白了:围绕节点所在矿坑的所有栈道将在几小时内被沙子堵住,届时她所在的通道内也有很多出口是打不开出不去的! 她对着废弃通道的门上拍拍、下敲敲,反正沙子一时半会也不会填满整个矿坑,洛钰医生到达这里后失去联络,搞不好是被林羽那伙人关起来了! 此刻在岁岁心里,林羽和假冒的裴南德就是一伙的,他们要在13号节点里搞破坏,正好碰上节点下沙子,一切都能缓缓。 “您还不离开吗?现在正是疏散到地面安全区域的黄金时间。”导览系统问。 “我朋友被关在节点某个地方了,不和他一起我是不会走的。”岁岁反而慢悠悠起来。这座节点还有很完备的消防保障设施,每隔一段都有消防柜。 她翻出一把消防斧,对准废弃通道那扇什么都没写的厚重铁门,奋力劈下去,钝响回荡在空气中。 这扇门没有显现出任何异样,超高强度钢材制成的门只是掉了一块漆,倒是力通过斧柄回传,震得岁岁手腕发酸。 她不甘心,又无可奈何。这条通道里有很多像这样封闭的通道,大概率都没法把她带去她需要去的地方。 导览系统检测到岁岁砍门的声音开始警告她:“请勿破坏节点内公共设施,如不立刻停止,老吕很生气,会有相关措施……” 岁岁却没听进去,她提着斧子开始回忆自己走过来的路,一边想一边继续往通道更深处走,她发现了……规律。 “老吕,你骗人。”她喃喃自语。 岁岁依稀记得自己走过了两处废弃通道和安全出口的岔路,每次逃生出口附近都有一扇紧闭的门。 难道是凑巧?岁岁又往里面走了和刚才大致相同的距离……果然!又出现了废弃通道和逃生通道!这次墙壁上写着“逃生通道K92-512”。 好像出现了希望的曙光!她壮着胆子往更深处走,岁岁已经离地面越来越远了,而这一次,她简直怀疑自己烧糊涂了——逃生通道K93-511的附近,居然也有一扇禁止通行的门! 爸爸设计这座节点时在想什么?岁岁试着用眼前仅有的线索去推理,去得到更多的东西…… 节点可以被看做一个巨大信息网络中某一处处信息接收和发送中转站,也就意味着它有“输入”和“输出”通道!在岁岁见到这些有规律的封闭门后,她不得不做出推断——节点内输入和输出通道是各自独立的。 老吕引导她回到节点的公共区域,岁岁大胆把它视作暴露在外的“输入”接口;而总控室属于关键区域,对一般成员隐藏,就像数据节点那样——程序设计者会把重要的运算逻辑隐藏起来,只对外暴露简单可操作的接口,在不影响使用的同时保护自身核心正常运行。 也就是说那些封闭的门,一定和这座节点的管理层有关。 她突然听到脚步声,思绪被打断。 寂静了许久的通道内突然出现追随她而来的声音。 她慌了神,没有办法,只好握紧斧子不停劈砍眼前这道门。她昨晚刚发过烧,多使几下劲,膝盖反而一软跌在地上。 就在岁岁以为自己已经用尽一切办法、仍然无法撼动封锁的门时,蓝色信号灯光倏地亮起,就在她跌倒后三秒,好像感应到了什么。 冷蓝色的光亮了,沉寂十几年的光线混杂着空气里的浮尘,一串文字凭空出现在她瞳仁几厘米远的地方。 她被这光刺地下意识眯眼,后缩,才读清—— NODE 13 -SECURITY。 向岳13号节点。 2094下沙 “岁岁!” 是林羽。 他还是追下来了。 林羽没再用变声器,而是用自己的声音喊她名字,步子也急促而沉重。 “回答我!我来带你出去。” 林羽还在呼唤她。他身上带着守卫者标识,所到之处头顶照明灯一路亮起,他看到其中一扇门上有钝器砍过的痕迹,接口的守卫者之眼系统显示,岁岁的坐标就在不远处。 代表岁岁的一个小红点停下来没有动,刚才它还一路螺旋沿着通道向下,现在已经静止有一阵子了。 他慢下来,一步步靠近她。 岁岁垂着脑袋趴坐在一扇门前,听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抓紧了手边的斧子。 她回过头看到人皮面具被撕扯下来,露出本来面目的阿羽。 林羽和林时比,到底不同在哪里呢?这时候起岁岁心里有了新的答案,阿羽的眼睛里有情绪。 像在歌舞伎区轻蔑地看着自己时,新车里不耐烦地竖起手指说出三个“不许”时,被她强吻而拥有片刻错愕时……比起林时这个闷瓜,他总是什么都不藏,所以在他讨厌自己的时候,岁岁不用猜,一下子就知道了。 此刻穿过压抑封闭的通道来找岁岁的林羽,眼底却拥有了比她更甚的退怯。 “我带你出去!沙子快把整座节点埋起来了。” 岁岁不知道林羽方才经历了什么,她心里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反感。 “不要。”她小声,但坚定,“我不跟你走!” 林羽捏紧空空的左手。 “不装了?”他又露出那种戏谑的笑,只是这次脸色十分苍白。 “……” “今早装得很喜欢我,演戏一定很累吧。”他喉结上下滚动,努力掩饰颤抖的气息。 “毕竟我的演技比不上你,林羽中尉。”岁岁回呛,“你霸占泽拉夫威尔身份的时候,有想过他的妻子和儿女还在等他回家吗?” “反过来想,我也有家人在等我回家。”林羽冷哼一声,俯身试图抽走她的消防斧,他也注意到眼前冷蓝色的全息光带。“这是……” 岁岁用一根手指去触碰光线,上面的文字悄然展开,变成一道来回移动的射线。 “需要扫描……”她想了想,猛回头看向林羽,“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扫?” “非得现在做这些吗?再过一会沙子会把所有出口堵上。”林羽扯扯裤腿,窸窸窣窣滑下好多黄沙。 岁岁回身一扑,抱住林羽的双腿上上下下地摸索。 她一边摸一边嘟囔:“奇怪,为什么灯带非得要人坐在地上才显示出来呢……” 被她抱住的人思忖片刻:“最简单的防误触装置。如果是节点的普通居民走到这扇门前什么都不会发生,而对于有心的人,即使要研究这扇门也只会专注在门锁和门楣的位置。很少有人会一屁股坐在地上却还……歪打正着。” 岁岁抬头,脸上写满了“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林羽扬眉,挑衅意味十足。 “上课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呢,岁岁同学?” 岁岁松开他。 “执行任务的时候有没有随便杀人呢,林羽同学?” 林羽被呛得说不出话。 过了一会,他蹲下身伸出自己的胳膊,扫描射线在接口来回移动三次,快速闪烁。 接口插的ID芯片是泽拉夫威尔的,守卫者权限约等于管理者。 岁岁说还以为这道射线是扫描人的鞋子用的呢,林羽没再搭腔。 她看着林羽的胳膊从余光里收回去,眼前的门为不可见地震动了一下。岁岁试着用手去推,这次……推得动了! 门被推开时,厚重的冷气扑面而来,夹杂着十几年未启封的泥沙味,熏了两人一头一脸,岁岁的鼻子皱起来直往后倒,却倒在林羽胸口。 他一手按着她的肩,一手替她抵住门,低头撞上岁岁的视线。 门那边不全是黑暗,有无尽的红色信号灯指向未知之处。 岁岁眨眼思考时,睫毛一闪,一闪,煽动沉寂已久的空气。 “把守卫者版本的导览系统打开。”她说,“里面一定有关于这条通道的介绍。” “你可以问我,这些我都了解过。”林羽不自在地扭过头。 “你知道这里有另一条通道?”岁岁声音都不自觉高了:“我,我还在这里钻研了半天,还撞了门……” “可有个人藏在幽灵团后面逃得飞快,还拿了斧头防着我,不向我求助……这要我怎么开口?” 岁岁脸一红,心一横,推门冲进去了。 副通道内氧气浓度很低,她和林羽不能行进太久。这里大概有十几年无人光顾了,林羽把门推到最大,否则他们走不了多长就会缺氧。 林羽取代守卫者角色后用了几个晚上研究导览系统,设计者的构思和岁岁的推断基本相似。 安全通道有两条,一条暴露在外作为普通的安全通道,另一条需要更高权限才能进入。像整理好的线路那样——大部分时间它们好像孪生兄弟,走向和外观一模一样,但最终通往不同地方。 此外,隐藏通道内布满更多粗细不一的管线。有的只一根电器线缆那么粗,有的被保护在肩膀宽的管道内,悬在他们头顶。 “就说是这样嘛!我怎么那么聪明?”岁岁兴奋地回过头,这才注意到林羽脸侧有一点抓伤。 “你的面具呢?这样……岂不是暴露身份了?”岁岁看着他耳侧粘合物被撕拉掉的痕迹。 林羽垂眼望向别处,转移了话题。 “你去总控室做什么?” 岁岁踮起脚想触碰他的伤口,可指尖还没够到,听了林羽的话又缩回去了。 她突然想起林羽是来抓自己的!下意识寻找自己的消防斧,却看见林羽从他身后拿了出来,默不作声地握在手里。 她立刻泪汪汪起来,眼睛牢牢盯着那把斧子,做作地瑟缩一下,居然开始打嗝。 “我——哇!呜!呃、呃——”她像吞了肥皂泡泡一样一吊一吊,停都停不下来。 似乎是被突然的转折惊讶到,林羽神情有些缓和。岁岁捂着嘴一边打嗝一边挪到他面前,手垂下去摸摸林羽的手背。 他对岁岁的触碰一向敏感,此刻也卸下防备把消防斧还给她。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总控室?” 林羽指指手腕上的接口,守卫者巡航系统实时开启,“系统告诉我的,他根据你的行为推测出你的意图。啊,他说自己叫老吕……我没想到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居然搭载如此先进的导览系统。” 岁岁猜测守卫者权限的导览系统和普通居民版本在功能上有很大差异。 自己手里的居民版系统已经很先进了,没想到林羽的更先进,能够以守卫角度推测可疑对象的意图并及时汇报……而且节点内部有网络……等等,网络! 假设洛钰和林时都在节点附近,那么在没有拿到变压器秘钥的情况下提前和他们取得联系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个法子来实现?! 岁岁不打嗝了,一脸惊恐地往林羽怀里钻,林羽几乎没接住她。 “什么东西这么高级!”她快把嗓子夹冒烟了,“阿羽阿羽,我的好阿羽,可以给我看看吗?” 他心底有个古怪的想法,随之很快被理智按下去,低头注视怀里那双劲头十足的眼,他的手从她背上滑下去,微微摁进她玲珑有致的腰窝。 “你明明知道的,我用了泽拉夫的ID卡,自然可以开启守卫者之眼。”林羽解释完,听着远处沙子涌入节点的声响不住皱眉,“跟我离开这里好吗?一切到了地面再说。” 岁岁却兴冲冲的,好像没听见他后半句话。 “我也想用,”她把自己的接口露出来晃了晃,“可以把守卫者之眼权限拷贝给我吗?让我试试嘛——” 她软得快化在他胸口了,几乎是使劲全身解数央求林羽,贴着他蹭来蹭去,一手紧紧握着一把斧头。 林羽的防线就像被黄沙通灌的13号节点一样不争气地沦陷,可他必须保持清醒。 “跟我出去,这里氧气含量太低了。”他把岁岁往外拖,她像个有温度的玩具赖在林羽身上,这让他又想起清晨岁岁大胆,毫不掩饰的引诱。 “可是我也想要你的系统,我手里的一点儿都不好用。”岁岁开始委委屈屈地大声控诉,“是什么稀罕东西嘛,真小气都不分给我,凭什么跟你走?” 说完,她抱着林羽的腿一屁股滑坐下去,哪怕外面黄沙漫灌。 “我们非要贴这么近吗?”林羽气喘吁吁。 岁岁一抬头,大大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理所当然。 “可是这里很狭窄。” 她把脸贴到林羽腿上蹭了蹭,双手依旧抱得紧紧的像抱着一棵树,嘴里止不住地叽叽咕咕:“如果我在这里走丢了呢?如果我在你身后被沙子埋起来了?如果我有守卫者之眼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真的真的……” 她抱着的男人似笑非笑地别过脸去,好像在逃避什么。片刻后岁岁的手腕被拽起,两个人的接口相贴,林羽开始输入密码。 她直勾勾地盯着接口,不说话了。 传输开始,进度:0%…… “目的达成了?”林羽叹口气。 传输进度:20%…… 岁岁噘着嘴。 “系统显示半数以上的人都撤离到地面了。预计三小时后节点会被沙子掩埋,可以走了吧?” “那另外一半的人呢?他们不走?”岁岁懒洋洋地反问。 林羽抬眼,似是捕捉到她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语气。 “人数一直在流失,全部撤离也需要一些时间。” 传输进度:56%…… “下沙是节点的特色功能,我猜就算不走也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岁岁打了个哈欠。 林羽:…… 传输进度:73%…… 他下意识收紧手指,似乎有回撤的意思。岁岁瞥了他一眼,托起腮看着他。 “阿羽,他们欺负你。”说完,手指伸去触碰林羽的侧脸。人皮面具黏连的地方有一些红色的胶痕。 “谁敢欺负我?”他疲惫地眨眨眼。 传输进度:96%。 “阿羽,”岁岁眼巴巴地看着他,说出来的话却脆生生的,带一点疏离。“你们把我的朋友关在哪了?” 2094非正义 林羽没有收回手,他看着守卫者之眼的副权限成功转接到岁岁身上,看着岁岁的神情一点一点冷掉,他站起来想拉岁岁一把。 可岁岁没有去牵他的手了,她转而握住身旁的消防斧,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消防斧在她指间转出一个花里胡哨的弧线,看起来很熟稔。 事已至此,岁岁的目的暴露无遗。林羽想在她眼里找到一丝之前的柔软,才发现真正留恋这些的是他自己。 心底的沮丧像那些沙子一样从他心底涨起,尽管他不知道在这之前岁岁已经经历过很多次同样的沮丧。 “我朋友你一定见过了,他扎着一个辫子,身材瘦瘦的,像摇滚乐手。”岁岁比划了一番,“听说他被囚禁,找不到他,我不会走的。” “你不会以为给你的副权限可以永久使用吧?”林羽看上去毫不在乎这些,“我可以收回,你这么快就不装了,是不是不太好?” 岁岁操作着接口让自己连上内网,又用守卫者身份浏览了节点内资料,听到林羽的话,她抬头。 “我一定会和我的朋友一起,生也好,死在这里也好,我不能丢下他。”她几乎是咬着牙迸出这几个字,早已不是刚才软糯粘人的样子。 岁岁转身朝通道未知的方向走去,新地图显示,管理者权限才能进入的房间在那个方向,如果林羽不肯说,她就一间一间地找,把洛钰找出来。 “他对你这么重要?”身后响起一声嗤笑,林羽在质问她。 岁岁一向敏感,此时却没有察觉到林羽的沮丧像一团化不开的雾气,昨晚他才在岁岁身旁睡了第一个安稳觉,才第一次觉得这个任务不那么残酷和陌生,也许他林羽出现在13号节点是有意义的。 “他是送你项链的那个人?”他还在不甘心地追问。 她步子顿了顿,想起自己还戴着的子弹壳项链,只觉得事情成了一团乱麻。 “什么跟什么?……”她不想回头面对阿羽了,于是提着斧头,一手抬着看接口的地图指路,头昏昏沉沉的,呼吸着干燥稀薄的空气,岁岁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我是为了救你才来卡拉库姆的,哪知道你根本不用救。……去地面吧,别让他们怀疑你了。”她说完,便把林羽丢在原地,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 她出走几步,感觉到地面在颤。 林羽也警觉地环视四周,看来这不是岁岁头晕眼花,他们所处的通道在抖动。 他不可能在这时候和岁岁分开走,林羽从身后拉住她的手腕,动作生硬得像机器人。岁岁气愤回过头,却看到…… 他们来时的路变窄了。 “空间在收缩!” 岁岁还是本能地回到林羽身前。两人都没有再争执,看着看似坚硬的水泥墙壁此刻居然像发泡的海绵或是其他什么柔软材质一般,表面被某种力量拱成曲线状,墙与墙之间缓缓碾压着空气越来越近,岁岁被外界刺激得想要呕吐。 林羽牵着她往来时路刚走两步,路已经被封住了,通道只剩一根手指的缝隙。 “看那些管道!”林羽示意她抬头,“设计者不会让空间挤压到破坏管线,两堵墙靠的再近也是沙漏型的,管道不会变动。所以——” 只能往隐藏通道的更深处走,因为隐藏通道内壁上的管道最大直径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随着震颤加剧,空间收缩的速度变快。 岁岁走着走着,突然被林羽抱起来往上举。 “贴好墙壁。”他脚下的空间已经所剩无几,也正是借了这样的势,他蹭在缝隙上,也好把岁岁举得更高,举到一粗一细两条平行管线之间,这样逐渐贴合的墙壁就不会挤到中空层内的岁岁。 “你也躲进来!”岁岁努力挪动身子给林羽留位置,可他咬着牙,似乎在忍痛。 “阿羽!”岁岁慌了,墙壁紧实地贴合在一起,林羽的腿已经动不了。 她捧住林羽的脸,笨手笨脚地替他擦冷汗。 “嘶——早知道在肌肉内植一层记忆金属了。”林羽还不忘和她开玩笑。 贴合的墙壁又开始颤抖着分离,空间在以一种奇怪的频率震动。 “又有时间了!快往上来一些!” 林羽一脚踏上较为结实的管线,通道又开始变窄。 “好多了,好在靴子也很厚。”林羽说。 “阿羽,你看我们周围——”岁岁说,“它不是一味收缩,而是收缩,膨胀,再收缩,就像……” “像人的呼吸。”林羽立刻领会她的意思。 “所以墙壁会再分离,你就趁机再往上挪……就现在!” 果然不出几秒,通道又颤抖着露出缝隙。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墙壁突然分得很开,岁岁从中空层滚下来,两人一起跌落地面,呛了好大一口灰尘。 “你刚才叫我什么?” “阿——阿啾!啾!阿啾!”灰尘只扑鼻腔,岁岁别过脸去打了一连串喷嚏。 好不容易停下来揉鼻头,她却瞥见林羽噙着笑意的眼。 “你真讨厌!”岁岁捏紧拳头,愤怒地闭上眼,“就让墙夹死你好了!夹死臭林羽!” 话音刚落,收缩的力量卷土重来,这次力道似乎又大了一些,林羽把她扶起,以刚才的姿态又托举了一次。 “学学壁虎。”林羽居然开始提没心没肺的小建议,“贴在墙壁上掉不下来的那种,我可不想每次都抱你起来。” 而他也掌握好了合适的躲避位置和姿势,不至于让自己暴露在被挤扁的风险下。 “我看你更像壁虎。”岁岁咕哝着打开系统:“老吕,通道为什么会收缩变窄又变宽?” “老吕在!”沉寂已久的导览系统好像终于又被注意到,喜气洋洋地回应岁岁:“13号节点启动一级警戒状态中,入侵者和无关人员请立即撤离,否则后果自负!” 岁岁幽怨地看向林羽。 林羽:“从我的角度来说,这是一次绿洲联合政府发起的军事行动。” 岁岁:“看看你的?” 他们两个蜷缩在空间有限的中空层内紧紧贴着彼此,见林羽打开接口,岁岁蹭过去一起看,脸颊贴着林羽的脸颊,丝毫没觉得他们贴得太近了。 林羽接口上的信息,是本次行动指挥官之一狩发出的,面对13号节点突如其来的变化,他要求林羽带领行动小组在灌砂和空间收缩的情况下继续深入节点核心,占领指挥中心后将一切恢复正常状态。 受林羽指挥的九人中已有一人失去联系,其他几人都忙着应付黄沙,无处可逃。 要把总控室的位置分享给他们吗?林羽瞟一眼岁岁,她的眼神又变得晦暗不明。 墙壁又一次移开,并以比刚才更剧烈的幅度颤抖着,整座节点就好像一位苟延残喘的老人,艰难地伸张着呼吸道。 “如果把坐标发给他们,他们会很快占领所有安全通道,同时向总控室进发,是这样吗?”岁岁问。 林羽盯着她的脸,她的嘴角微微坚定地垂下来。 “没错。” “所以你的任务,就是带领那些人占领一座无政府主义的堡垒。”岁岁说。 “确切地说,是受命将向岳-13号节点收归联合政府所有。”林羽说。 岁岁垂眼,目光在彼此的小臂、胸口上流转,接着毫无预兆地伸出手,把斧子横在墙壁与墙壁之间,由此框定了一部分范围内墙壁贴合的距离。 她借着这一点空间,从林羽怀里钻出去,往通道更深处继续进发。 林羽挂起接口上的消息想要跟上她,岁岁缩进越来越窄的缝隙里面对着他,不顾呼吸困难,眼神里尽是失望。 “你们这是非法入侵!你杀了老裴和守卫者,就是为了占领我爸爸的节点!”她蹙眉,似乎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和她最最喜欢的阿羽说这种话。 2094跟班 林羽一时错愕。 “你爸爸?”他很快反应过来,“你是吕向岳的孩子?” 她看着林羽这样的神情也会心疼,可她更心疼自己。 “现在你知道了,会告诉你伟大的指挥部吗?”岁岁尖锐地反问,“可真是个大收获呢,林羽中尉!” 林羽没有被她推得更远,而是牢牢跟上来,任她怎么甩也甩不掉。 “当真?”他说出来的话也够岁岁气一顿的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接近我们就是为了偷听某些军事机密信息?我可不相信普通的追求者会大老远追到沙漠里来‘救我’。” “我才不是什么追求者!”岁岁居然和他在这样狭窄逼仄未知终点的黑暗空间里大吵起来,“给你十秒钟,把话收回向我道歉!” 林羽索性把之前的旧账翻出来:“谁说我是她心上人?谁强吻我?谁偷看我洗澡?谁一定要坐我的车还和我共进早餐?” “我不光亲你,我还亲林时了!林时比你尝起来好味多啦!你有没有想过,我是太喜欢林时,得不到他才来亲你?谁知道你这么随便!” 两个人说起气话来谁也不让谁,要比谁更咄咄逼人,一时间还真分不出高下。 这样的局势居然让两人都忘记所处的环境有多糟糕,居然一边吵一边摸到了通道尽头的门,岁岁把林羽押在胸前强行刷开了门禁,然后自己先跌了下去,发出“咕咚”一声闷响。 “……呜……” “——岁岁!”林羽气得直咬牙,想着“这家伙不会出什么事吧”一边跟上。 岁岁揉着脚踝,见林羽跳下来在自己身边完美落地,直接把头扭过去了。 “让我看看。” 岁岁起初没理会他,在确认了自己摔伤没法独立站起来后,又默默转回来,把脚伸给林羽。 林羽嘴上不饶人,但一直没有发送坐标给其他队友。 他用两指按压着她的踝骨和肌肉,力度适中,看上去有很多次处理小伤的经验。关于痛不痛、哪里痛、有多痛,他能从岁岁的回应中大致评估受伤程度。 “下次还吵架吗?”他冷不防问了一句,这样打趣的语气让岁岁的嘴抿得更紧了。 林羽居然没有因为她的不回应恼羞成怒,而是若有所思地抬头望望所在的地方,显然他对这条路也很陌生。 他们坐在一间圆形的空旷大厅的地板上,那些地震般的空间挤压和颤抖瞬间被隔绝在外。 天花板很高,顶上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发光圆环,那是唯一的光源。 抬头能看到墙壁上高高低低的门洞环绕一整圈,似乎是不同隐藏通道共同通向的“终点“。 林羽的接口自动感应到他们所处位置,已经弹出需要他们接受安检的提示。 按照守卫者系统所示,这里是安检层,要在此处接受全身安全检查才能进入总控室。 岁岁看着头顶的圆环,人造的圣物悬在上方,光芒直下,如一只直视他们的眼。 “……你还带了一把枪?”林羽看着安检系统的预审核界面,难以置信。 岁岁一把将手边锋利的斧子捞过来,这是她从通道带出来的。 “藏在衣服里面,我在你房间找到的。”她牵着林羽的手往自己腰上摸,眼神劲劲的,声音却低下来和他说悄悄话。 “你摸到了吗?……在这里,可是,不太方便打开给你检查哦,因为我出门匆忙,里面什么都没穿。” “抱歉,系统提示要卸下所有武器才能进总控室哦。”林羽扬眉,用同样的语气回敬她。 他把界面扭转给岁岁看,岁岁的扫描结果显示一把斧子和一柄手枪。 林羽的扫描结果:军刀,手雷,弹匣,手枪,探测器,烟雾弹,电磁步枪,充能弹,…… 岁岁:“……你带什么多,我也没察觉到。” 林羽当着她的面开始脱外套,外套一展开,内侧武器摆得整整齐齐。他挑衅似的把外套扔地上,开始掏靴子里的烟雾弹和弹匣,腰上的小刀和小装备,裤子口袋里还拿出一串充能弹,似乎在向岁岁耀武扬威地展示什么,完事还故作轻松地一摊手。 “岁岁小姐呢?身为吕向岳的女儿,只带这两样东西还过不了安全检查进不去,啧……”他一挑衅人就爱扬眉,一抬一抬的眉毛可恶极了。 轮到岁岁了,可岁岁说的是实话,枪在衣服里,里面也真的……什么都没穿,她绷着脸面对林羽的挑衅,半天才憋出一句。 “转过去!” 林羽慢悠悠地照做。 岁岁坐在地上警惕又踟蹰地望着他的背影,这才把枪取出来,和斧头一起整整齐齐摆在地上。 “您可以选择开始再次安全检查。”老吕的声音响彻圆形大厅。 林羽又被任务信息绊住了,狩要求他立刻对节点内小分队的行动做出指示。 岁岁叉腰:“我不介意把你的头打爆,一人进总控室。” 林羽诧异于她的狠话,他扫一眼满地杀人利器,满不在乎地笑了。 “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狠?——不过,以你现在的状态,还是等复健之后再动手吧。” 他嘴上这样说,还是要求小分队集中力量找到失联队员,返回地面待命。只是指令还未发送出去,头顶突然开出一个光亮的小窗口,就在发光圆环附近。 一个他没见过的男人,扎着一根辫子,朝岁岁招手,声音爽朗。 “岁岁,直接上来吧!” 这束光无疑是打到了岁岁脸上,是洛钰!她惊喜交加,声音在空空的大厅回响,此刻都变得悦耳起来。 “洛医生!” 洛钰医生居然先她一步进入了总控室!岁岁看到自己人在里面,松了好大一口气,接着又转头看林羽。 林羽懂她的意思,只是默默把接口信息的界面缩放到最大尺寸,让岁岁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发送出去的信息,那界面大到横在他和岁岁之间,把彼此的脸都遮住了。 岁岁这才努着嘴,似乎默许了林羽和她一起进去。 “这是……你的新朋友?”洛钰看向单膝跪在她身边的林羽。 岁岁骄傲地轻哼一声,“我的跟班儿。” “哈哈,原来如此!” 她和林羽所在的安检区域自地面越升越高,变成一个圆台。 岁岁被不带护栏的高台吓得恐高症快犯了,抬眼却看到林羽悠闲到一屁股坐下来,一路升上来好像在看风景。 总控室比下面的圆厅大得多,地面居然是能清楚看到圆厅的单向玻璃。 这里光线较暗,他们看到地板上巨大的光环内跳动着的无数行代码。方才在下面时,岁岁还以为那只是一盏灯。 她挽着林羽一跳一跳地往里走。 “这是负责安全检查的‘眼睛’。”洛钰向岁岁介绍。 “洛医生,听说你一来就被关起来了,我内疚得不行。” 岁岁看到洛钰身上没什么伤口,只是眼底有些疲惫,帅气的造型也不复从前。 想到自己骗了这么多研究所的大哥哥大姐姐,从亚特兰大一路冲到这里,害得大家担心,难免扭捏。 “我也有瞒着你的地方,比如你也没想到安装秘钥是我来送吧?”洛钰挠挠头,大咧咧地一伸手,“没错,我刚到这就发现不对劲。” 洛钰清晨抵达,按照他的话来说他也不常来卡拉库姆,但对节点的基本情况有所了解。 今早镇子入口处的值守人员动作生疏,充满审视和戒备,运输物资的车队一概不放行,却有陌生的巨大军用载具从头顶缓缓驶入卡拉库姆上空。 “我起了疑心,可想到你还在里面,我得把你带出来,就和他们说明我是来送重要秘钥文件的。”洛钰瞟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听着的林羽,“他们放行我,却在下一秒把我控制住了。” “你也知道我是学医的,做脑科学研究,能文不能武,只有一张嘴,和他们也说不清。”洛钰继续说下去。 洛钰被一个裹得十分严实的士兵押送到小屋里,只有他和那士兵两个人时,士兵在他耳边说话了。 “我在前面的小镇见过你。你是医生?” 可洛钰看不见此人的脸,也不觉得他的身形哪里熟悉。蒙面士兵接着问,他是不是来找什么人。 洛钰没有直说,和对方周旋后,看出对方对节点也不熟悉,他们决定合作。 士兵在这里还有一名队友负责全局指挥,洛钰接入对方发送来的保密频段,和频段那头的男人保持联系。洛钰被关进小黑屋,正准备摸索出去的途径,却发现屋子里有另一个人,一个头发花白,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 这时洛钰第一次听到频段里的声音,言简意赅,夹杂着信号不良的噪声。 “Save him.” “我听到你的同伴说中文,哈哈,别看我鼻子高有一点白人血统,我可是土生土长的亚特兰大人……” “哦。”对方对洛钰的幽默感无动于衷,只是切换成中文重复道:“救他。” “管理者?……老天。”洛钰一看到对方接口的标识,呆在原地。这是向岳13号节点的时任管理者,却被人割喉丢弃在此。 “告诉我你需要什么。”男人又开口了。 洛钰检查了老裴的伤势。割喉,但不是致命伤,接口信息被盗取,浑身冰凉,大量血迹从缠绕伤口无数圈的绷带内渗出,失血过多有感染和休克风险。 “消毒用品,无菌绷带,抗生素。”洛钰说。 “朱利安,去拿。” “真会使唤。”似乎是蒙面士兵的声音。 过了一会,这几样东西从门下送饭的小门洞里丢进来。条件简陋,但别无他法,洛钰替裴南德包扎后,发现他不能说话,只能虚弱地抖动手指,用打字的方式交流。 “你们会去总控室吗?”频段里的男人问,“我需要一个能看到矿坑每一处角落的地方。” “裴南德要求我带他去。”洛钰架着老裴,依照他的指示躲进一条隐蔽通道,男人又提出新的要求。 “我要找一个女孩,她留很短的头发,只有一个指节那么长。我需要你在监控里把她找出来。” 这描述指向性太强,洛钰脱口而出:“……岁岁?” 所以那两个男人一路帮助洛钰,救了老裴,就为了能进入总控室找岁岁的踪迹。 听到这里岁岁已经猜到他们是谁。 2094真正的心寒不是.. “我不知道这节点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把老裴弄成这样的……”洛钰喃喃着,瞥一眼神情不自然的岁岁,和她身后身形紧绷的林羽。 “怎么,难道就是岁岁同学下的狠手?”洛钰打趣道。 岁岁不觉得好笑。 洛钰虽然对林羽有所顾忌,看在岁岁的面子上还是带着他们往里走。 他们止步于一道玻璃幕墙,里面就是总控制室。 三人的影子在高透玻璃上滑动,视线越过介质,一座五六十年代风格的旧式大厅静静坐落,控制台上连接着大小不几十面机械屏幕,在长江二区要被人嘲笑“老掉牙”了。 控制桌空荡荡地摆在中央,许多信号灯和屏幕都处于关闭状态。 那些屏幕让岁岁想起去年在峡湾看到的存放娜丽莎病毒的地方,与峡湾不同的是,屏幕上在播放节点各个区域实时情况,眼下大部分摄像头都已经被沙子埋住了。 “早就听说吕向岳先生在军事领域大有建树,可惜他去世时我还在读小学。这些老家伙……它们被埋在沙子里,错过了正确的时代。”洛钰指的是那些旧屏幕和控制台,看上去根本没有使用的痕迹,可已经不是现代战争会用到的了。 其实洛钰说的大实话,但岁岁还是莫名心酸。 “我还听到爸爸的声音了!”岁岁努力向洛钰展示引导系统中“老吕”的语音包。 “哈——”洛钰听岁岁说完导览系统的神奇之处,却没有很惊喜,“根据录入的声音种子生成一整套完整音频,这种技术七十年前就有了。” “可是,可是有很多不像是生成的,就是我爸爸亲口说的!” “是技术太成熟了吧?” 洛钰说着,正想拍拍岁岁的小秃头,从另一边伸出一只手,把他的手打掉了。 “不识货。”林羽一副傲慢的口吻,“吕向岳团队设计出的全套作战体系,完备程度和设备兼容性是当今几个军事集团努力数十年都无法赶超的存在。” 林羽说着,煞有介事地收回手背在身后。 岁岁眼睛睁得圆圆的,听得很认真。 “呃……”洛钰被怼得莫名其妙,所幸他脾气好,大咧咧地摸摸自己的脑袋,“我只是个科研民工,很少看军事频道,哈哈……” “这是洛钰医生,很优秀的脑科学家!不仅做研究很厉害,还是摇滚乐手,又经常去给流民义诊呢!”岁岁回过神来,向林羽介绍。 “这是——唔……” “你不知道怎么介绍我?”林羽眉头一紧。 岁岁:“跟班儿。” 林羽气得面部抽搐。片刻后,他给自己找了道台阶下。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他对洛钰说,“我之所以这么了解这些,因为家族长辈们一直稳妥地经营着「林川器电」,有很多技术留存都来自曾经的吕向岳团队。你应该听说过吧?” 其实他和林时很少吹嘘自己的出身,长久以来他们都有一个共识,那便是没什么可吹嘘的。 但今天,林羽暗自想,大概是自己的脑袋被水泥通道挤坏了吧。 只是这样说出来,只有洛钰神情微妙,岁岁还在嚼洛钰给她的干粮。 ……真是自讨没趣。林羽的脸更臭了。 “林川器电的公子哥,在向岳-13号节点扮演什么角色?”洛钰反问。 岁岁抬起头来,眼睛还牢牢盯着控制室里老裴的背影,身子不由自主向洛钰挪过去。 这次轮到林羽不吭声了。 “老裴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到总控室?”洛钰说,“这里发生了紧急情况,你知道吗?” 岁岁打断洛钰:“洛医生!我们去看看老裴吧,让他在外面等着。” “不能进。”林羽说,“老裴的意识连接到节点系统了,他现在很虚弱,受到外界干扰后果不堪设想。” “你懂的挺多。”洛钰说。 “我刚才还在想,节点怎么会突然‘下沙’,原来各项防御功能已经启动了。”林羽的语气凉凉的,似乎没有因为自己被岁岁和洛钰隐隐排斥而不爽,反而一副居高临下的语气。“13号节点能够启动紧急防御模式,利用自然环境把自己隐蔽起来,这也是这么多年卫星探测一直找不到它的原因。联合政府找了它17年。” “你说吕向岳是你爸爸,可你对他的了解真是少得可怜。”林羽顺手把岁岁拉到胸前,一手按着她的肩,一手指给她看:“那块屏幕,看到了吗?是节点的钢骨,它们在收缩。” 整个节点,在裴南德意识信号的控制下,陆续启动紧急防御程序。 起初黄沙倒灌进节点,接着钢骨从开裂的岩缝中重见天日,像一只肚皮朝上死去的蜘蛛那样,数根钢骨往中间收缩,越缩越紧,它将隐没于流沙中,任灌入的流沙将它填得严严实实。原来这就是下沙…… 另一块屏幕上,新入住的流民不明所以,纷纷逃到地面,也有人从地面往矿洞里逃,却被雇佣兵抓住,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天空黑压压的不是乌云,岁岁眯起眼睛在那块低分辨率的屏幕上看清楚了,是满天军机和飞艇。 轰炸机像吸血的蚊子盘旋着下降,掀起滚滚尘沙。它们背后体积是轰炸机几十倍大的空中堡垒,像一块无言的巨石,在即将到来的沙暴中隐约露出外部喷绘的英文字样。 ……「伊藤株式会社」、「安德鲁斯雇佣兵团」…… 这根本不是联合政府以正式名义发起的军事行动。 岁岁再不明所以,现在也该明白了。 他在岁岁耳边飞快地“嘘”了一声。 “看清楚了?现在开始,不许再动了。” 林羽并不是把自己抱在怀里,一双她曾经牵过的手抚上她脖颈,松松地扼着,林羽挟着她转向洛钰,一甩手腕,看似普通的束带扣重组成一把极短的匕首,抵着岁岁的眉角。 事已至此,只好怪自己太心软。 岁岁扯着嘴角对洛钰苦笑一下,在通道里利用完林羽,就不应该让他跟着,本以为他会和那些坏人不一样,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洛钰好不容易把老裴带到这里,而她呢,带着坏人就进来了。 “恭喜,林羽中尉。成功达成任务目标,”她用只有林羽听得见的声音说。 “不像真心话。”林羽说。 “真希望我从未认识过你。” 她哽咽了。 2094反问 把她拉进怀里几乎是本能驱使着要做的事。 他的指尖轻轻陷进少女下颌的肌肤里,她宽大外套下的身体软软的,像只小猫。 她的朋友,瘦瘦高高,扎一个小辫,果真和她形容的一样。林羽早就打量洛钰好几回,越看越不爽。 “不问问我想要什么?”他当着洛钰的面,手掌在她脑袋上摩挲,故作嫌弃地轻啧一声:“海胆。” “你才是海胆……”岁岁气坏了。 “冷静!”洛钰大呼,“刚才不还好好的?岁岁,你这朋友——” “我没有这样的朋友!” 头顶的灯光以一种不明不暗的姿态亮着,一切都晦暗不明。被他“杀死”的人大脑却在十几米外的椅子里工作,他的下属和上级在接口里呼唤着Evan中尉。 守卫者系统显示仍有78%人口未撤离到地面。 清道夫小队频段,狩已经不耐烦,准备带人手攻进节点,他在询问林羽的进度。 “Evan,林羽,你的脑袋还在脖子上吗?该死的,告诉我什么时候能让整座节点停下来!它如果沉入地下,我们是否考虑潜地炸弹?!十秒钟内给我答复!” “先别用炸药武器,我有办法让它停。”林羽沉声应付着,正要向洛钰使个眼色,眼前已有道光劈头砍来。 他挟着岁岁背过身去,脚下却被她狠狠踩了一记。 是洛钰随手抄起一根金属物件想要救岁岁,林羽背后就挨了这么一下,敲击声钝钝的,很闷。 原来这就是腹背受敌,真够狼狈的。 他依旧没有松开岁岁,而是揽得更紧了。 混乱间他抬眼恍惚了一瞬,手一松,岁岁弯腰逃出去了。 “滚出去!”岁岁气愤地尖叫起来,“滚出我爸爸的指挥室!” 他没理会,只是摇晃一下脑袋,意识再度聚焦眼前。狩还在那头大声咒骂,声音越来越杂,听不清晰。 无名怒火从心底燃起。 “你利用我,我也利用你,很公平不是吗?” 岁岁已经挡在洛钰身前,护着洛钰直往后退,与林羽对峙。 洛钰这么瘦高的个子,一边试图保护岁岁,一边被岁岁挡得死死的,很是滑稽。 “等一等,岁岁,我们不应该把他控制起来吗?”洛钰大惊失色。 “我我,我的枪丢在安检处了……”岁岁快哭了。 林羽玩味似的举起双手,反正眼前这两人也没有任何武器。 他朝前走一步,岁岁和洛钰就哆嗦一下,再往前走,他们又哆嗦一下。 “刚才骗我交出权限的时候可不是现在的态度。你很讨厌我?恨不得杀了我?好,这个给你。” 林羽变魔术一样从外套内袋里取出一把钢笔一样细的手枪,他又骗过了安检! 轻飘飘的枪杆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丢进岁岁怀里,她狠狠咬着嘴唇,不知道是不是在后悔,后悔刚才说那么多花言巧语。 “动手啊。” 他耐心地逗弄他们,直到一个声音穿越洛钰和他自己的耳麦,在临时频段里响起。 “好了,阿羽。你会把他们吓坏的。” 林羽揉揉左耳,这段日子持续使用植入式耳麦快让他耳膜穿孔了。 “林时啊,你在哪里看着我们呢?” 岁岁又是一副怎么也想不到的无辜表情,呆呆地盯着林羽。 “不光是林时,还有我。”龙谱也出现在频段里。 岁岁什么都听不到,她看着林羽,脸上是绝望的神色。 洛钰:“你们三个,认识?” “我们以为你需要援助才来到这里。”林时好像长舒了一口气,他坐在伪装成货箱的指挥室里,仰着脖子放松片刻,“看来你一切顺利?” 林羽冷哼一声,这就是他的回答。 下一秒岁岁已经趁他不备扑上来,洛钰拉都拉不住她。她拳头捏得紧紧的,每一次出击都被林羽抬手挡下,没有一次打中他讨厌的脸,岁岁气得眼睛红红,说不出话。 “什么……情况?”林时听到耳麦里传来骚动声,他和龙谱在两个地方同时一头雾水。 “别打了!岁岁!——老裴不行了!”洛钰看到幕墙后老裴再次虚弱地、连续不断地咳嗽起来,他失血过多,本就意识模糊,再没有专业医疗救助,很快就要体力不支晕过去…… 岁岁着急忙慌地爬起来,遥遥看到大厅中央的老裴带着一顶旧式头盔——像岁岁最早接受信息训练时用的那种,无数电缆用原始的方式连接着头盔,另一头通进不同控制台,通过其他线缆流向节点各个角落。 她看着老裴艰难地喘气,瞬间明白了方才通道里有节律的收缩和扩张是怎么一回事——这种设想让她浑身发麻,如同被电流通过一样。 13号节点,连接了,老裴。 此刻,老裴就是整个节点。 裴南德一呼一吸,节点内的通道像肺泡一样随着他起伏,老裴呼吸困难时,肺部像个颤抖的风箱,方才岁岁和林羽在通道里也感受到那种波动。 节点用黄沙倒灌的方式隐藏自身,是万不得已时的紧急对策,只有时任管理者用自身当做最高权限的钥匙才可启动这一预案。 而老裴正上方的屏幕里,流民逃到地面却被雇佣兵军团扣押。 数不清的军机和移动堡垒,密密麻麻地遮住头顶的天空。 “不要再逃去地面了!让他们不要去送死!”她绝望地拍打着玻璃,“你不是有管理者权限吗?救救他们——” 岁岁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林羽再次向他们靠近。 “别钻牛角尖。” “我才没有!”她恨不得砸破幕墙进去帮老裴做些什么,“这是我爸爸的节点,谁都不——可——以——” “岁岁,林时要和你说话!”林羽话音刚落,眼前的少女回身就是一巴掌。 空气安静了。 林羽被打懵了,捂着发烫的脸颊不说话。 她悄悄收起发抖的手掌,微动嘴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心难受的像在经历灼烧。 最后她湿漉漉的视线移开,转身找洛钰。 “林时在哪?你是不是也能听到他的声音?” 她接入频段,那个清晨和自己不欢而散的林时,此刻在林羽的对比下,居然给了她一点寄托感。 一开始林时和龙谱只发觉林羽的秘密任务有蹊跷,跟来卡拉库姆之后,意识到蹊跷固然存在,可林羽处于绝对优势的一方,没有生命危险。 任务的卡点出现了,岁岁不愿意离开节点。非但不离开,她还要救老裴。 林时接通后说的第一句话,是问她怎么样。 “发烧了。”岁岁嘟囔。 “现在还没好全吧?跟阿羽回地面,他会为你安排安德鲁斯的移动医疗舱。”林时说。 “老裴怎么办?你知道是谁划开他脖子的么?”岁岁反问,“我可是亲眼看着他倒在林羽脚下。” 林羽迅速抬眼瞧着她,眼神冷得像刀子。 “原来如此。”龙谱冷不丁打哈哈:“利益冲突。” “阿羽,这次任务最蹊跷的不是伪造的图片和坐标,而是任务发布方。”林时的话语冰冷得不偏颇任何人,声线冷静,“按照现在的形式,任务根本不是由军方秘密发布,而是财团以军方名义发起的。” “不用你说,我早几天就发现了。”这次林羽却没有领哥哥的情。 “那你打算怎么办?” “离任务完成只有一步了。……”林羽说。 眼前手无缚鸡之力的洛钰,低头在一块屏幕上操作着什么,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的岁岁和内室奄奄一息的裴南德。 林时和龙谱在频段里有默契地沉默着。 “任务对我很重要。”林羽几乎是咬着牙,将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和林时可以度过一个长长的,无事发生的康复期。”龙谱叹气:“他们把你捧得那样高,特地选择你而不是林时参加这次行动……未必是好事。” “怎么了,朱利安?选择林时会比我好得多吗?”林羽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暴躁,情绪像干燥环境里引起爆炸的火星四下飞溅。 “怎么不是好事?”岁岁把导览系统的文字版拖到自己眼前,一上一下地滑动,“任务完成后,你就是林羽上尉了,恭喜。” “大可不必每个字都嘲讽我一遍。”林羽按住耳孔,“为什么不可以?我这一生,就一定要处处和你林时步调一致吗?” 2094指挥官 岁岁好像听到什么敏感信息一般,若有所思地抬起头,越过投影的信息流和玻璃墙看着老裴。 “他不太好。”岁岁说,“为什么老裴在抽搐?洛医生,帮我诊断!” 她冲到自动感应的移门前,带着洛钰走进去。 被玻璃隔开的内室很安静,安静到能听见裴南德异常的呼吸声,他的意识已经很微弱了,听不见洛钰叫他。 洛钰蹲在地上,试着为他拔掉一些线缆,减轻数据处理压力。 “再拔下去,会中断节点防御模式。”洛钰指着头盔,如果不拔,不敢设想老裴的状态,如果断开老裴和头盔的连接,……13号节点会立刻被占领。 “大量数据在回流……他撑不了多久。”岁岁受过训练,很快看出是外界不断向节点发起攻击的形式之一。子弹和炸弹是攻击,搞瘫系统也是攻击,怪不得老裴的情况突然恶化。 裴南德脖颈上的纱布又开始渗血,他嘴唇白得如同死灰,脸颊无意识地抽动着。 岁岁下意识用手指去捂,指尖沾了大片黏腻的血迹却无济于事。她注意到老裴的头盔,伸出手放在那上面。 匆忙间她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林羽花了这么多时间来到这里,紧急情况依然没有解除反而更加严峻了。 吕向岳的导览系统告诉她整个下沙过程会在极短时间内完成,而从第一声警报声开始,节点节律性收缩,直到现在,都没有完成完全防御姿态。 “清晨变压器安装失败……它还悬在那里,节点供电异常,钢骨也没法完全闭合。” 她抬头望见屏幕上,沙子从钢骨间隙源源不断地流入,而变压器,就是悬在矿坑上的巨大物件。也就是岁岁一路冲进卡拉库姆时遇到的一台货运重卡上载着的东西,拖延了几天都没有成功安装,如今已经变成屏幕上一个方方的障碍物,导致蜘蛛般的钢骨无法完全收缩闭合。 “老吕,告诉我节点收缩后会发生什么?”她召唤出导览系统。 “老吕在!——报告,节点内储存的电力和水源可供全体居民在地下生活45天之久!不过——老吕检测到发电必须的变压器没有成功安装,续航效果将大打折扣!……” 老裴目前的状况亦无法承受外界不断的攻击。 直觉告诉岁岁,她可以不放弃,满地线缆像蛇一样钻进钢盔中,钢盔下面是裴南德惨白的半张脸。 只要线缆在,她就有办法。 “我要守住13号节点。” 洛钰闻言,惊诧地瞧着她,而岁岁已经单膝跪到地上替裴南德一根一根地把线缆拆下来。 “岁岁!”这下轮到洛钰手足无措,他看着岁岁条理分明地工作着,林羽大步走进来,语气里有隐隐怒意。 “你父母不会想看到你为了守住他们的成果冒这么大的风险。”他一边说着,居然一边开始帮岁岁拆线,“已经过去17年了,他们更想要你好好活着!” “我同意。但——也许有解决办法。”林时说。 林羽一脸吃瘪的表情。 林时接着说下去:“这个任务的底层逻辑有问题。既然是征用废弃军事设施,何必再三掩饰,偷偷摸摸?” “我同意。”龙谱·朱利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他们想在程序上骗过军方,安德鲁斯的把戏我最了解。” “如果节点真的为伊藤和安德鲁斯所有,相当于他们手里有了震慑军方的筹码。这就是他们的动机。”林时分析道。 林羽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岁岁瞟他一眼,指挥他把老裴的钢盔摘下来,他也只好照做。 “所以?”阿羽怒气冲冲,“你们倒是旁观者清。” “如果是林时,任务开始之前就能主动脱身。”龙谱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煽风点火。 “你以为我没看出蹊跷吗?”林羽恶狠狠地反问。 林时轻笑起来。 “STOP!”洛钰目瞪口呆,“岁岁,我们该怎么办?” 岁岁已经把头盔接过来,正要戴上,对于几个男孩子的斗嘴,她从头到尾没听进心里的样子。 “林时,我知道你在节点附近。变压器安装的事就交给你和洛钰医生了。”她扫一眼屏幕,果断下了命令。 “遵命。” “至于你,”她转向阿羽,“我改变主意了,不杀你。用你的人把老裴接出去,我要裴南德接受安德鲁斯最高级别的医疗救助。” “凭什么?”林羽追问,“你怎么确定他们不是一枪直接杀了裴南德和我,而是把他送到病床上?” “凭我已经报告给艾茵上校。”岁岁挑起嘴角,计划已经在她心底铺开,“到达卡拉库姆之前,我因为担心你和林时提前联络了艾茵上校,真正的军方队伍很快到达这里。当然,你也可以不配合我,把你的人引进来,就看看是我的子弹够数,还是你的部队够精锐。” 她握着林羽丢给她的小手枪,学着林羽恶劣地抬眉毛,一学一个像。 龙谱在频段里拍着手欢呼起来。 她染血的指尖握着一条条线缆接回头盔上,“洛钰医生,娜丽莎带在身上吧?” “啊?啊?……”洛钰慌乱地翻动衣袋,从亚特兰大出城来卡拉库姆,任务紧急,他的确把这个最重要的东西随身携带。只是这样紧急的时候,他完全把娜丽莎忘在脑后。 岁岁和林羽扶着老裴,小心翼翼地把管理者冰凉的身体从椅子上挪下来。 “外界不断发动数据攻击,我接替后撑不了太久。用娜丽莎占领我的接口,戴上头盔后她很快会攻占13号节点总控系统中可以控制的部分。我命令她向外复制,这样反身代码到达的时候,娜丽莎会向我报告。林时,你要在在沙子灌满节点之前装好变压器,配合我完成13号节点全隐蔽任务。朱利安少校,你负责接应林羽,与我们头顶的指挥部周旋,和财团家族打交道是你的特长。” “我等艾茵上校,她代表真正的军方,她会来救我们。” 她的口吻无比冷静,就好像用超级病毒攻击自己只是一件再平淡不过的事。 “太冒险了!如果你说的艾茵上校不来怎么办?”林羽夺过娜丽莎病毒的储存载体,岁岁疯狂的计划让他额头冒汗。 “那就让全世界知道安德鲁斯和伊藤在卡拉库姆的暴行。你们可以脱身,我已经为你们想好了后路。” 在亚特兰大疗养院醒来后她失去高速处理数据的能力,只好在一个个训练结束后的夜里重新学一遍。她没有以前那么快速,却可以做到不出错。 岁岁朝林羽伸出手:“只要我在,不允许13号节点拱手让人,相信我。” “我怎么相信一个只参加过积分赛的选手能对抗雇佣兵团?” 其他男人没有发出声音,他们无人质疑,甚至觉得这样很疯狂。 “我的实战经验远不止这些。”岁岁抬起下巴,一副骄傲的口吻:“积分赛?最小儿科了!” 林时和阿羽已经不记得她也去过冰雪覆盖的峡湾,去过海上军事重地中子洲。 无妨,就让他们重新认识一次。 “我一个人对付过具有自主意识的超级病毒,我还——” 话未说完,林羽握住她的手肘把她从地上架起,动作利落地脱下战术服外套垫在老裴坐过的椅子里。 “行了。”他恼火地别过脸,口吻冷淡,“时间紧迫,先救人。” “你不听我说完?”岁岁有点失望。 她被林羽强硬地按进椅子里坐好,大手翻转,存放病毒的载体跌在她腿上。林羽的手掌依旧悬在她大腿上,停留了短短几秒。 “你想先救他,还是想让我先跪下来崇拜一番你的战绩?”他俯身盯着岁岁的眼。 他的瞳仁漾着一股侵略性的杀意。 岁岁心紧了紧,抿着嘴不说话了。 “林时收到。” 林时第一个接受命令,打破粘稠而暧昧的沉默。 他跳下封闭的车厢,迎着沙漠中飞旋的气流向军事堡垒走去。 远处军机很快检测到向他们靠近的人,发出红色射灯警告。直升机驾驶员收到短波信息,对方称自己是战争预备役前来援助,编号RFCG-J-000131,请求一台球形逃生舱。 “Kai Lynn……”对方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联合政府预备役,000131号,林时。 “这次任务没有林时……人员构成只有他的弟弟林羽!”驾驶员上报。 “他是来替自己弟弟收拾烂摊子的,啧。”一双淡黄色的眼恶狠狠盯着屏幕上林时的身影,“无妨,事成之后再一起除掉……” “楚少校,林羽在地下呼叫医疗援助,是否批准?” “楚一玮少校,听说你和他们合作过,林时和林羽的行事风格如何?”狩对情况的变化表示担忧。 “他们胆敢再次背叛,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们烧成渣!” 2094闪烁 龙谱和林羽交换坐标,原来他早就藏身节点里。 “岁岁同学这么信得过我,如果我们都能活着再聚,我告诉你一个有关他们的小秘密吧?” 岁岁忙碌的动作顿了顿,会心地勾起嘴角。 好像没有什么比眼前的事更重要了,关于林时和阿羽?……他们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们,知道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怎么?这对你都没有吸引力?!”龙谱不服气。 岁岁皱起鼻子,满不在乎地蹦出两个字:“随、便!” 此时洛钰正费劲地扶着老裴,需要林羽来搭把手。 方才林羽脱了自己的上衣给她,现在只是贴身穿了一件迷彩T恤,岁岁看看他,又看了眼自己屁股下面坐着的外套。 “地上这么硬这么冷,一直跪着做什么?”阿羽指了指椅子上的外套。 他伸手替岁岁摆正头盔,岁岁透过他的眼睛却看不到任何他关于过往的记忆。 笨重的,过时的数据处理头盔在林羽看来很陌生,他不记得岁岁下课后整理头盔的样子,也不记得自己和林时把身体借给岁岁做过数据练习。 “我送完老裴就回来。”他说,“……我可以说服他们。” 岁岁撇嘴。 “不用回来。”她说,“洛医生也拜托你了。” 林羽似乎对她牺牲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 洛钰和林羽要去安检大厅等待龙谱会合。 只剩下她坐在空旷的指挥室里。 林时忽然让她抬头看屏幕。 他那头一阵一阵的风噪,像某些被丢掉的记忆碎片里出现过的声音。 “呼叫指挥官岁岁,那天晚上的事,还在生气吗?” “一生气把我的啵露删了,一开心又加回来?”他问。 “怎样。”她不服气。 屏幕上一个人从高处向矿坑垂直坠落,在砸到变压器上方的同时“砰”一下被瞬间展开的球形玻璃罩保护住,林时单手撑着球形舱地面,缓缓站起来。 “我已到达卡点位置,预计十分钟内解决。”他迈出球形舱,沙子很快把他黑色的作战服染灰了,整个世界笼罩在土黄色的灰尘里,他背身而去,开始手动操作吊着变压器的机械模组。 “收到,十分钟后节点将继续收缩。” “好冰冷啊,指挥官大人。”林时幽幽叹口气。 “……我工作的时候可是很酷的!” 数据通过线缆源源不断地涌入她脑海,头盔下压遮住她的眼,世界一片漆黑,有些许白色的灯光从下方投进来,数据的世界纯粹而冰冷。 那种感觉很熟悉。 整个世界再次响起冗长的鸣笛声。 她摸索着把娜丽莎病毒插入数据接口,它瞬间流入复制。 病毒攻击的势头像一条毒蛇,直接把岁岁烧得眼前一黑,她瘫在椅子上,险些失去意识。 她以为自己要去见上帝了,可是却看到了很多过去的事,它们明明这样自然地存在自己脑海中,却好像第一次回看似的。 她看到岁岁c任性的嘴角微微翘起,尖指甲掐自己的脸蛋又被林时挡回去 看到熊熊燃烧的火焰中飞快上升的轿厢,看到万丈高楼之上碎裂的建筑,脚下星海般的建筑,巨大裂缝中吹进长江三区温和的夜风,血红的落日,一场恐怖袭击,溅满血的墙壁。 她抱着身受重伤的林时,听着林羽向自己告别驾驶战机撞上轿厢起火爆炸。 她听到自己的抽泣,林时说“我爱你”,听到…… 听到爸爸、妈妈的声音。 中子洲虫洞演习,00000号计划,最高保密级任务。 关于那一切的记忆都回来了。 分不清鸣笛声是否还在响,大脑被持续蜂鸣包裹,一切思考都被动发生,她成了载体而非机器。 “岁岁!”林时在不断叫着她的名字,再后来,林羽的声音也出现了。 他们把岁岁从灰烬纷飞的记忆海里拉出来,她被眼前飞速闪回的画面逼得想吐。恍惚间看见平行空间里朝暮研究所的巨大屏幕,一行行代码涌进她的接口,可片刻恍惚后,才发现那不是记忆,而是眼前就有快速滚动的代码。 那些代码为什么能穿越时间和空间再次出现? 没有时间了……再拖下去,她会在娜丽莎病毒的攻击下活活烧死在头盔里。 于是岁岁选择同意,同意代码在自己接口执行。 沙粒从一切大小缝隙落进矿坑,林时带着手套检修沉降系统,频段里龙谱和林羽持续沟通,他们带着裴南德和洛钰不断向安全地带转移。 林时屏息片刻,注意到岁岁没有声音了。 此时,护目镜外一片滚滚尘沙。 第三声鸣笛响彻13号节点。 “你疯了吗?Evan!”狩大吼道:“裴南德还没有死,是不是你捣的鬼?” “我说了,目标掌握了13号节点大量信息,不能杀!”林羽掷地有声。 “Fuck!——检测到13号节点持续波动,难道还有第二个管理者?” “是吗?”林羽一副轻松的口吻,“除了裴南德还有谁?监测系统出bug了吧。” …… 火,记忆里好大的火。 能吞噬一切的熊熊烈火。 “你居然就是吕向岳的女儿,你是他们的女儿!” …… “星云无处不在,星云无所不能……” “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和坏人一起来伤害你的。……” “……岁岁,星云所在之处即是希望,全宇宙都会为你闪烁,你看。……” 整个……宇宙? 闪烁…… 闪烁的不是星星,是实验室的白炽灯。 她再次睁眼。 现在起,她看到了整个世界。 2094沉寂 她看到蜷缩在13号节点各个角落惊恐的流民,他们在结构完好的房间里,也在她的臂弯里。 她看到近地面盘旋的军机和飞艇,看到被俘虏的人被处决,看到节点所有通道被沙掩埋。 昨天还开车带她兜风的司机常迪被人粗暴地摘掉面具碾在地上。他曾经庆幸自己找到了乌托邦,可一日之内一切都变了。 老裴浑身是血,被林羽和龙谱保护着,艰难地穿过通道。 幽灵团的人逃不了,被电子手铐定成滑稽的姿势跪在崎岖不平的地面。 种种如此……太多太多,岁岁都能看见。 锋利精巧的钢骨是她,随呼吸起伏的通道是她,岩石和大地也是她。 四下倾颓如末日重临。 而她的子民被围剿和屠戮。 在这之间,她看到林时在沙幕中孑然而立的背影,有一瞬以为是自己的林时中尉回来了。 从前在洲际公学时她不够强大,悄悄喜欢着林时和林羽,挤在满是陌生同学的电梯里赶去上课,遇到他们两个,连声招呼都来不及打。 而现在的她短暂获得了主宰一切都权力,好像……可以改变什么了。 只是他们已经变了。 ……到底还是原来的林时和阿羽吗? 不管是不是,眼下有比三个人的感情更重要的事。 她缓缓吸气,让一切通道最大限度放宽,黄沙如开闸的洪水般灌进来。 岁岁被体内原始的冲动驱使着,闭眼吟唱起来,这一次,悠长浑厚的鸣笛声响彻卡拉库姆。 伊藤家族召集武器学家开紧急会议,那些支支吾吾的日本人哪里了解这些,他们只是觉得“建筑的调性变了,十分钟前还不是这样,十分钟后就……也许是开启极端防御模式了……” 她很快感觉到自己的动作传达到整个节点的效率在变慢,她想闭合钢骨,意志无法传达。 岁岁才发现自己不能说话了。 她成了13号节点本身。一座蛰伏在沙漠中无声的,军事堡垒。 于是她就失去了本体的声音。 岁岁在获得巨大权力和失去本体的冲击下,急促地呼吸,恐惧和狂喜并存,无法言说的情绪四下奔流,矿坑岩壁开始剧烈抖动。 林时抬头,似乎感受到沙砾下坠的频率有所变化。 “岁岁?” 频段里无人应答。 “岁岁失联了?”林羽马上响应,“十分钟前她还好好的……” “我猜测管理者模式会让她陷入意识昏迷。”洛钰说,“这是一种固定机制。” “告诉我怎么到达她身边。”林时说。 “她更需要你安装好变压器,节点能源储备告急了。”林羽的守卫者系统在闪烁预警。 林时用全力背过风沙,输入秘钥代码。几个安装接口比加油枪还大,他站在倾斜的,摇摇欲坠的变压器上方,像是一个临时平台。 “少说废话,我像是任务没完成就左右摇摆的蠢货吗?”他冷冷回应。 林羽在那头也顿了顿,低低骂了一声。 林时在忙碌的间隙持续收听到林羽那头的情况,对于阿羽提出救裴南德的请求,安德鲁斯的人和他爆发争执。 他们两人极少分开行动。林时透过护目镜核对安装参数,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频段里对方的怒斥、责骂和质疑持续不断砸在林羽头上,起初邀请他加入行动时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继续,帮我拖延时间。”林时拿起生锈的扳手,足有小臂长,这里许多设施陈旧老化到需要手动修理的程度。 “我听到他们和伊藤的商议内容了。”半晌,林羽压低声音和他沟通,“岁岁说的援军究竟什么时候到?我只怕撑不到——” “没人知道。”林时奋力将胳膊粗的绳索甩上去,“拖得越久越好。” “喂,凭什么是帮你拖延?”林羽忿忿道,“好像功劳全在你林时一个人头上。” 面对弟弟的挑衅,他岿然不动。 “天生就是救场角色,习惯了。” “你他妈再说一次……” 林时用手指点点太阳穴:“信号不好吗,Evan?” “……” 频段里安静下来,三分钟后,一声巨响,又一个逃生舱砸在变压器上,林时眼前这个巨大的物什被砸得向矿坑中央倾斜。 林羽从球形舱里爬出来,得意洋洋地拍打着两臂和肩上的灰尘,直到戴着护具的林时从暗处走出来,他看上去要把林羽的皮都扒了。 “好久不见。这种违抗命令的事你想一个人做,门都没有。” “混蛋……我刚调好的位置!你知道这玩意有多重吗?!” “哈…别急着踹我,林时!——哥!忘了我们还装着增强型义体吗?” 林羽的加入加速推进安装工作。 岁岁看到,可她不能说话。 她成为13号节点时,控制系统剥夺着她的意志和情感,人类的感知已经越来越弱了。 仅剩的记忆里只有他们三人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毕竟从小到大,她没有什么甜蜜家庭记忆。属于她的也只剩下罗科菲的灯光节,峡湾的星空,昆仑三区的落日……就连幸福的片段也少得可怜。 偏偏是这些过去的画面撑着她……在短暂地成为主宰时,她好像看到永世孤寂的死亡尽头。 中子洲演习为什么中断,她为什么失去头发和芯片,他们为什么伤痕累累,失去关于她的所有记忆……如果她永远拥有主宰和上帝般的眼,是否就能洞察这一切? 将这里包围住的空中堡垒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已听到来自敌方的密会,他们在密谋占领与毁灭。 黄沙已填满一半矿坑,再接着,要把变压器、林时和阿羽都埋住了……他们……又要为她献出生命吗?就像在……虫洞…… 林时和林羽合力将最后一根电缆扛进正确的接口,在沙漠无数个日夜储存的电能有了正确的流向。 情况开始改变。 那一瞬间,岁岁头顶所有的屏幕都亮起了。 层层迭迭的投影屏幕几乎将满室机械屏覆满。 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封闭十几年未启用的13号节点依然能以不逊色当今科技的水平摆出全域战斗姿态。 可惜没人能看见,就连岁岁自己也被沉重的头盔覆住双眼,孤独地坐在空荡荡的坐席之间。 无人能看见,她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皮不停地发颤,手指无助地抠紧了腿下垫着的一件外套。 “我的任务完成了,现在就来找你。” 依旧无人应答。 “林时,没有我你怎么装得完?别想一个人走。” …… 供电大大充裕后,她的一切意愿都能立刻传达到节点各处。 矿坑中的林时和林羽同时抬头,望见蜘蛛般的钢骨重新开始闭合。 数十根无比坚硬,结构精巧的金属从岩壁中破石而出,向中聚拢。 它们以设定好的姿态弯折,完美避开所有节点中的设施,甚至连空中电缆,长廊上的物件,一切的一切都避开,折合,将地下躲藏的人牢牢保护住。 意志……化为数据…… 生命……献给……永恒的…… 我的……子民…… 黄沙加速填满矿坑,硕大的矿坑在众目睽睽之下,转眼已要湮没于这片无尽沙漠。 不知何处,鸣笛声再次响起,而这次是短笛,持续的短笛是危险警告。 楚一玮在空中堡垒的会议室内,和伊藤家族的人大眼瞪小眼。他们手指同时跟随地下发出的鸣笛声打着节拍。 三声短笛,停顿两秒,又三声,十秒长笛。 根据2090年颁布的绿洲联合政府军事信息传递通则,它的意思是—— 警告:极度危险。 立刻撤离。 地下仿佛藏着巨人,在向他们喊话。 极度危险。 立刻撤离。 “都是狗屁。”安德鲁斯方面的人讨论后如此认为,“如果这就是它的防御姿态,我们会采用潜地炸弹把这里炸个底朝天。” “事已至此就这么办吧。”伊藤方面的人也同意。 于是他们立刻在桌几中央的屏幕上同时滑动,选择合适的武器。 堡垒运载了几十款潜地炸弹,如果只是在沙子上,那么任意一款都可以…… 咔嚓。 激光投影仪毫无征兆地熄灭。 两方人悬着手指,面面相觑。 头顶灯光开始闪烁。 “楚少校!我们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下属惊慌失措地冲进来,“大量数据请求回流系统,是我们发出去的一千倍之多!这——这不是请求,是攻击!” “信息专家都是吃白饭的吗?!”楚一玮拎住对方的领口:“和我说有什么用?我是总指挥,我只要实现目的,不问过程!” “可是——”对方鼓起很大勇气,“我们解决不了……” “刚才林羽和朱利安从地下带出一个关键人物,问题难道出在那?”狩说。 “调查。”楚一玮一提起他们两个就怒气冲顶,又是他们!“如果是他们捣的鬼,处决,不需要上报。……” 可是龙谱·朱利安挡在中间,拒绝除医生以外的任何人靠近洛钰和裴南德。无人敢得罪朱利安生命科技的太子爷。 “你们想想事后怎么谢我吧。”龙谱在频段里说道。 林时和林羽无暇回应,他们回总控室的路已经快被沙子灌满了。 他们凭借实战经验培养的警觉性此刻起了很大作用。两人同时贴紧墙壁,一股强风从深处向外吹,为他们吹出一条路,他们前进。再等待下一次强风。 13号节点正下方,气流凭空从几万吨沙里吹出,地面而起的沙暴混合着坚硬的小石子,把盘旋的军机砸得四处歪斜,很快,轰炸机开始迫降。 沙砾还在往上冲,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它们轰然冲向空中堡垒底部,填满它的缝隙。 别无他法,堡垒中的人开始向13号节点喊话,他们号召所有藏在地下的居民来到地面受降。 可很快,扩音飞艇也被持续吸入的砂砾弄坏传动系统,短路报废。 面对这样沉默而强势的反攻,数十颗潜地炸弹从发射口缓缓推出,它们位于离地面最近的地方,蓄势待发。 向岳-13号节点的新任主宰看见这一切,在她眼中漆黑的金属舰体无非一碰即碎的折纸玩具,人如蝼蚁,炮火如歌。 而她终将终结这一切。 她蛰伏于地下,在虚弱的呼吸间瞥见林时和林羽朝着节点心脏的方向找来。岁岁的人类感情终于回来一点,可也只有那一点点。 地面之上,幽灵团成员被强制挖除大脑,雇佣兵奉命寻找幽灵团身体里可能安装的辅助义体。 第一个被执行的成员是阿茂。 狂风盖住他极度痛苦的哀嚎,喷涌而出的鲜血被落沙掩盖,雇佣兵手心血迹斑斑。 如此情景下,地下强风忽然减弱了。 一切陷入死寂,鸣笛声也停止了。 2094王与剑 “情况不妙,我在医疗舱看到地面的血迹。”龙谱告诉双胞胎。 林时和林羽正踏上缓缓上升的安检平台。 刚才他们推开门跳下去,才发现被几百双眼睛牢牢盯着。 他们离开的时间里,躲藏在节点各处的居民都已聚到这里。 这里似乎是最安全的地方,头顶环形灯发出的光线静静笼罩着所有人,外界所有的响动传到这里,好像隔着很远的距离。 “这么多人?”眼前所见让林时下意识睁圆眼。 “已经是仅剩的全部了。他们之间有频道可以接收公共消息,应该是紧急召集到这里的。”林羽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天,他更为了解这里的情况。 “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我们所有人?”一位年轻的母亲用阿拉伯语问道。 “你们是联合政府派来的检察官吗?上帝作证,我们是无辜的,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另一位老者情绪激动。 林时认真辨别他们每一个人的语种,末了,举起绑着流弹发射器的左手。 “保持安静。” 他无暇解释过多,而是和林羽走到上升平台中央。居民无法再往上升,只有他们踏上平台时它会启动。 林时第一次进入节点深处却并不张望,只是牢牢盯着头顶的总控室。他在找岁岁。 林时在想岁岁为了保护下面这么多人,已经独自和敌人对峙了那么久,会不会很害怕。 这样的想法莫名其妙出现了。 他们才认识短短几十天,他明明很讨厌她黏着自己和林羽,在警署看到她张着嘴哭得梨花带雨,林时还幸灾乐祸觉得好笑。 可现在他却在想她会不会怕,原来,小英雄这个词更适合她。 “她说自己是吕向岳叔叔的女儿。”林羽走在他身旁,抬头看着他时,好像在挑衅什么:“可不管她是谁,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林时猛地停住脚步。 “紧要关头你就为了说这些?” ** 灯火通明的指挥室,他们走近才发现,是无数屏幕和信号灯闪烁交迭让这里看起来如此嘈杂。 每一块屏幕都在实时播放不同信息,无数参数跳动变化着,在这之中却是不合时宜的安静。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信息环绕中央,头向一边歪着,看上去已经失去意识多时。数不清的线缆黑压压地从头盔里通出,连向各处,岁岁像是长出了及地长发。那些沉甸甸的线缆拖住头盔,压着她的脑袋,看上去并不好受。 “洛钰医生,告诉我怎么判断岁岁的状态是好,或不好?” 洛钰明显有些着急了,他在安德鲁斯提供的病房里压低声音:“岁岁没有受过老裴那样的训练,按说撑不了太久。艾茵上校到底会不会来?……” “……”林时沉默,他打开门和林羽一同进去。 很快他找到了显示岁岁心率和脑电波参数的面板,他拖着面板的线,一直走到她身边跪下来,轻轻握住岁岁冰冷的手指。 比起处理危机,他更惊讶于那个进警署都害怕到哭,为皮肤过敏大呼小叫的少女居然可以坐镇指挥室,统领整个节点。 “清道夫小队无视我的指令!”林羽看到地面传来的实时影像,再也按耐不住心底的怒火,他连通任务频段质问狩:“混蛋——我不是说过不许动他们吗?停手!” 回答他的不是狩,是楚一玮。 “林羽中尉,许久不见。” “你是谁?!” “啊,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我是这次行动的总督导,你的命令在我手下无法生效。” 楚一玮欣赏着转播屏上屠戮的画面,他相信潜地炸弹发射后这块土地很快能归他们所有。 “长官,请停止屠杀无辜的人,这是反人类罪!” “真冒失,还和之前一样毫无礼貌。” “阿羽!”远在医疗舱的龙谱紧急切入私域频段:“不要顶嘴,拖住时间!” “楚少校,我是林时。我在家庭私宴上见过你。” “只是宴会上见过吗?林时,你们的记忆像一块擦拭过尿迹的发霉海绵,真可怜。” 面对这样的羞辱,林时死死盯着屏幕,闭上嘴。 “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吗?你们又一次背叛了我,我给过你们机会。可你们为什么会回到地下,这必死之地。” 林羽和他交换眼神,无声摇头,他在告诉林时,不要回应对方的挑衅。 “少校,我们只是来收集数据。” “我不需要任何理由,因为你们撒谎成性,不知悔改。哪怕被——呸!”楚一玮的话里尽是傲慢,正说着却戛然而止,好像有所顾虑。他朝空气狠狠啐了一口。 龙谱比他们更急,抢占私联频段:“你们两个还太年轻,不要被他激怒!” “哪怕被什么?少校,我们虚心接受你的指教。”如果不是龙谱叮嘱他们拖住时间,林羽已经在出离愤怒边缘。 椅子里的岁岁突然开始止不住地全身发颤,林时束手无策,只好笨拙地将一头线缆的岁岁抱进怀里,她浑身冰冷,好像已被吸干了所有气血。 “洛医生,现在不能取下头盔吗?岁岁看上去快不行了——” 洛钰一口否定。 “不可以!意识上传需要在特定的时间解除,否则会对她的大脑产生不可逆损伤。况且——现在中断,就功亏一篑了!” “可她很痛苦。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林时替她扶着头盔,发现数据头盔沉得不可思议,上百根线缆拉扯着她的脑袋不断后仰,似乎多一点点力就会拉断岁岁的脖子。 林羽俯身,耳麦里还在和楚一玮周旋,双眼冷静地扫过岁岁的脸,他伸手轻轻抚了她的脸蛋。 而那种温情传瞬即逝,他继续煞有介事地编造信息,告诉楚一玮现在不可以派任何人下来。 正如楚一玮形容他们的那样——如果这也算撒谎成性。 总控大厅在抖动,整座节点在地下发抖。 刚才也在抖,频率如小米过筛,一直到现在越来越剧烈,几近山崩地裂。隐约能听到下面躲藏的居民们惊叫和哭泣的声音。 “林时,我想到办法了!”洛钰接入通话:“岁岁难受大概率是因为输入源过载,有人替她分担次要输入源会好很多!” “告诉我哪些可以接到我身上。” 林羽却也伸出一只胳膊挡在哥哥前面,他悄然关闭和楚一玮的通话,看着林时。 “换我吧。上次演习我伤的比你轻,恢复得比你好。” 林时摇头,他来的路上想了一路。 “拿起你的武器,守住外面的人,这里有我。”他坚定地睨向林羽,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 她的领土哀鸿遍野。 她的子民被围剿,被任意屠戮。 她成了一颗深藏地底的金属种子。 她呼吸,节点四壁跟着律动;她颤抖,节点地动山摇。 岁岁能感觉到自己成了流窜至每一个角落的娜丽莎,没有实体,却有一千只眼睛。 那种熟悉的感觉,她在虫洞中也经历过。 好疼……她没有实体,却每一寸感知都在发疼!停止攻击!她命令外界停止攻击! 她看到轰炸机越来越近,看到伊藤家族的导弹巡航系统对准了这里,看到潜地炸弹缓缓推出舱门,她的警告被忽视,她的子民还在流血。…… 林时和林羽在叫她名字,一定是幻觉,是虫洞演习的回放。 她听到林时用一种哄人睡觉的语气在说话,很久,很久没有和这么温柔的林时在一起了。 现在的林时和阿羽不喜欢她,上一次哄她睡觉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疼痛减轻了些,她的一部分感知熄灭了。 被侵略的愤怒像一颗火星,在寂静中越升越高,离全域引爆只有……一步。 她也听清了林时对她说的话。 “……沉睡的女王,我能否做你手中的剑?……” 妈妈,你说过全宇宙都会为我闪烁。 就现在,闪烁吧。 2094只有当下 地面死水般的寂静轰然被打破。 钢骨如利剑刺穿地面,它可以伸展至几十米长,像只利爪牢牢勾住离地面最近的堡垒。 接着,还在膛中的数十颗炸弹同时爆炸了。 橙红色的火光被乌色浓烟包裹着迅速上升,吞没轰炸机和巡逻机,它们不得不就近盲降。 浓烟席卷地面,还活着的俘虏不受控制地四散奔逃。雇佣兵开枪扫射,电磁弹疯狂闪烁。 近地面的混乱中,庞然大物轰然坠落。 伊藤株式会社的空中舰艇被金属钢骨刺穿,把沙漠砸出巨大的陨石坑,将停泊在下方的军机砸成了粉末。 地面在颤,明明承载了无数沙砾的大地此刻居然在左右倾斜,狂风骤然而至,火势滔天。 从刚才被填平的位置,忽然肉眼可见地震颤起来,很快那股震颤成了小小的风旋卷起沙砾,再后来,成了裹着沙砾的龙卷风。 它没有四处移动,只是在原地不断将沙子抛出中心。 “比起我们康复时承受的痛苦……还算能忍……” 总控室内,林时抱着岁岁滑坐在地,痛苦的烧灼感从他手腕蔓延至全身,他替岁岁接入一根线缆,仅仅只是一根。 而林羽把他的枪架在能扫视全局的高处,眼下虽然余震不断,暂时没有人侵入这里。听到屏幕上那些骚乱声,他将视线从惊恐的人们移开。 闪烁的激光影幕上,原先不断迫近的包围圈被冲天的火焰吞噬,外面乱成一锅岩浆。 林羽看着舰艇坠毁的实时画面,忍不住轻声赞叹了一句:“原来她发起脾气这么可怕……” “都被炸成这样了,他们还是没有停止攻击!”洛钰说,“林时你在岁岁身边吗?试着平息她的怒火,否则节点的能源很快会耗尽!” “我知道了,”龙谱突然插嘴:“对方也在赌,赌13号节用尽所有能源储备,毕竟他们有外援,而我们,没有……” 龙谱和洛钰所在的医疗舱在更高空处,据说所有人都挤在窗子边上观望地面的情景,医疗舱驾驶员巴不得再升高几百米,不敢靠近。 如何平息岁岁的怒火?林时甚至不确定岁岁能不能听见自己说话。 他已经替岁岁分担了一些线缆,甚至用转接器接上了更多,可他意识到自己不是岁岁,他感受不到任何岁岁的感受。 “你闭上眼后的世界是怎样的?”他切断和林羽,龙谱的联络频道,手指温柔地戳戳她的脸蛋和嘴唇,“醒来后可以告诉我吗?” 岁岁没有应声,一动不动地躺在他臂弯里。而她的整个世界已经徐徐展开,庞大到能够笼罩一切。 一波数据攻击袭来,突然飙升的电压已经导致林时身体里多处义体关闭。受伤时未完全恢复的痛楚又在此刻浮现——抑制疼痛的模块宕机了。 “嘶——”林时额头有点点冷汗,“那个送你项链的人,不是很受惦记吗?这种时候他又在哪?——要我看,忘了他吧。” 环绕大厅的数个通道入口突然同时开始嘎吱作响,难道清道夫小队已经深入节点?不可能!林羽看一眼守卫者系统上的数据,目前各通道内已没有滞留的居民或可疑入侵者。 林羽在想,也许退守一片没有后路的阵地不是好事。 思索间,林羽发现自己被人从清道夫计划小队中踢了出去。他被地面视为背叛者,无权参与该频段任何通话。 龙谱却在耳机里幸灾乐祸:“这就是某些人看得无比重要的任务?You been kicked out, Evan。” “闭上你的嘴。”林羽悻悻地握紧电磁步枪。 头顶巨响,好似一道闪电要彻底劈开这封闭得无比牢固的节点。这次潜地炸弹钻进沙里,在被钢骨挡住的地方爆炸,顷刻间燃起熊熊大火。 这次节点没有反击,钢骨好像受到了巨大冲击,蜷缩起来一动不动。 惊天动地的响声震得林羽胸口发疼,被子弹打穿过的手掌跟着发抖,那是一种他无法克服的生理反应。 他是如此,下面几百名平民更是绝望。 “再来一波,变压器可能会被炸坏。”林时死死盯着屏幕。 他打开接口上一个从未启用过的功能,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用它。 熔岩子弹。 “哥,你说熔岩子弹从长江三区到达这里需要多长时间。三分钟够吗?”林羽咬着袖口的系带,在投影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了指印,连接全球的卫星接收系统询问道:是,或者否。 林时沉沉吐了口气:“……明知道我没有使用它的机会,你再显摆试试?” “差点忘了,我是我们中唯一一个。……龙谱,你来说说?” “要我说——”龙谱懒洋洋地搭腔,“别得意忘形,熔岩子弹的威力再大也不能当护盾用。” 林羽:“太保守不是好事。” “……我还能再撑一会,岁岁也是。”林时昏沉沉地抵着岁岁的头盔,检测仪上,岁岁的心率从起初的极不稳定,逐渐趋于平稳。 林羽闻言,回头遥遥望着内室相依偎的两人,可他不能离开自己的阵地。 “哥,我们一起撑到不能撑的那一秒。”他将熔岩子弹发射界面放在最醒目的位置。 “会后悔吗,阿羽?”林时也抬头望着弟弟。 “后悔什么?” “没有完成清道夫计划。” 林羽沉默了好一会,外界的爆炸声把他不断下沉的思绪拉回来。 “也许我不该启程来这里。可世界上没有后悔,只有当下。” 林时轻笑。 “没错,只有当下。” ** “听我命令——按备用计划撤离!”楚一玮还在发号施令,只是听上去处境不那么安稳。“远程工作组准备好导弹发射系统……一旦撤离完毕,即刻按下那个按钮!呃——呃啊——” 楚一玮毫无征兆地被切断,一只看不见的手从接口反冲入义体中枢,掐住他的心脏。 他捂住胸口发出窒息声,仰头倒在地上。只在顷刻间,所有他赖以为生的义体都关闭了。 “少校!楚少校!”下属们冲进来叫他的名字,紧急联络军医。 室内所有投影屏同时扭曲、闪烁,地板跟随整座飞艇的摇摆向一边倾斜。 一片混乱中,专业黑客从耳后抽出手指粗的金属针,向楚一玮心脏处安装的“阀门”扎进去,直到他抽搐了几下,开始全身重启。 此时,空中指挥部所有频段响彻一个新声音,一个沉稳厚重的男声。 “警告,卡拉库姆在我方军事辖区内,你们无权在此进行任何行动。” 2094“裹尸袋” “伊藤株式会社和安德鲁斯家族展开联合军演,已获联合政府批文!”狩听从上级命令,将话术抛给对方,以示威慑。 对方无动于衷。 “你们的相关行为已违反《联合政府国土安全法》和《联合政府2090人权法》,我方无理由配合。你方立刻撤离。” 财团才意识到他们碰了一块硬骨头,开始紧急联络可以联络到的一切人脉,给自己找台阶下。 龙谱欣喜若狂地大叫起来:“林时林羽!听到没有!你们的援军来了!” 洛钰说:“不要急着拆岁岁的头盔!对方刚才和我们取得联系,他们有专业医疗团队,一会就来帮你们!” 林时怀里的少女渐渐平息下来。他忍着内脏被烧灼的痛苦,想再一次叫醒岁岁,可他疼得开不了口。 “她还好吗?……安静——不要轻举妄动,危险信号还未解除!”林羽第一时间安抚下方开始躁动的居民们。 “再坚持一会!我在空中已经能看到他们的战机编队朝这靠近了!”龙谱为他们通风报信。 “这就是艾茵上校?”林羽问。 与此同时,清道夫计划的发起人们也在问“这是谁?!”他们以为艾茵这婆娘又来坏他们的好事,但…… 实则不然。来的不是艾茵,是一名姓扬卡洛夫的中校。 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很是陌生,连龙谱都说不上这位中校是谁。 绿洲联合政府在编军官人数并不多,中校仅有几千名,能被人记住的唯有年轻时飞过荣光门的那些军官。 13号节点好像能够审时度势,那通撤离警告后,钢骨开始往回收,沙暴肉眼可见地减弱,甚至……矿坑开始往外面排沙子了。 矿坑底部巨大的三片扇叶旋转起来,起初它们生锈得嘎吱吱响,到后来愈来愈快,把积在矿坑内的黄沙往外吹。 扬卡洛夫中校代表着正统军方,驱离警告发送三遍,伊藤株式会社的人已经好声好气地打起了商量。他们不得不自费拖着遍地已化为破铜烂铁的武器残骸撤离。 林时和林羽终于在屏幕上看到一点硝烟散去后淡蓝色的天空。 “你也意识到一切安全了,对吗?醒来后还会不会继续和我生气?” 林时悄声和岁岁说话,尽管并不知道岁岁是否听得见。他看到整个节点从防御和戒备姿态中缓缓恢复为正常,按洛钰的推测,岁岁就要醒过来了。 再晚一点,她和他们都要撑不住了。 “中校,我们在节点巨型风扇下方的控制室内,我们……和一百多居民需要帮助。”林羽试着向对方求助。 “最需要帮助的人你没有提,是不是?”这位素未谋面的中校好像知道些什么,不等林羽回答,他已经安排好一切。“有一位你们的熟人也会来,届时请你们配合他。” 熟人? 林时和林羽想了一圈平日里的朋友,列出七八个可能且有资格来到这里的人,都拿不准。 扬卡洛夫中校的士兵们从巨型运载卡车和空中运输机上下来,协助收拾近地面的一片狼藉。 顶着黄沙封路和起火爆炸的压力,目前还不能派更多人进入节点。 最后来到林羽面前的是一支仅有5人的精锐小队。 中校派来了脑科学专家和技术人员,他们戴着沉重的战术头盔,护目镜扣下来遮住全脸,以至于在他们最后的少年摘下护目镜和他们打招呼,林羽才认出来。 “很意外吧?会在这里遇到老同学。” “风田薰。”上一次见小薰还是在积分赛时,他是岁岁的队友,却被林羽作为评审官一枪淘汰出局。这回见面形式变了,小薰看着他,用力晃了晃交握的手。 “我们的人很专业,能帮岁岁处理好这一地的小问题。”小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状态很好,崭新的作战服,齐全的装备,林羽林时和他一比,简直灰头土脸。 这是废话!风田薰又没有在黄沙蔓延时安装几十吨重的巨型物件。 他们把岁岁从林时怀里带走,林时撑着空空的怀抱,医护人员往他手臂上注射了一针快速恢复剂,替他卸掉多余线缆。 “你和阿羽得协助疏散下面的居民,我们带来的人手不多,主要是为岁岁。”小薰礼貌地笑笑,这就把林时和林羽安排走,自己回到岁岁身边查看她的情况。 两名少年在原地无所适从,他们明明看到岁岁的脸随着一根根线缆被卸除,已经有了些血色。头顶密密麻麻的屏幕开始接二连三地熄灭,又有新鲜空气流入地下。 “二位中尉,现在给你们时间,请立刻组织所有地底居民撤离。我已安排好落脚点,地底不能久留,全靠你们了!听说地底难民被困超过十小时,我们带来了干粮和纯净水,请发给他们!”扬卡洛夫中校正式传达指令。 “林……时……”岁岁在梦里喃喃着,气息轻得仿佛羽毛落地。 “岁岁你说什么?”小薰茫然地凑近她。 一股依兰花香冲进她干燥的鼻腔,怪异又安心的感觉把她从黑沉沉的梦里叫醒了。 在醒来前,她沉迷于自己短暂的梦里。梦里岁岁打跑了欺负林时和阿羽的怪兽,她成了岁岁c,安静地漂浮在一片无光之海中。 那片大海上,有妈妈轻声为她哼唱摇篮曲。 再接着,她就被花香气弄醒了。 她无力地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发出一个音节。 “A-yu……” “看来岁岁同学做了个很甜美的梦,醒过来还在说梦话呢。” 眼前的人说话温柔且熟悉,岁岁睫毛颤了颤,视线聚焦回明亮的总控室内。 “小薰?” “我们又在这里见面了。”小薰一如往常温文尔雅地笑,“难怪说岁岁的啵露怎么不更新,原来躲起来,在沙漠中心睡觉?” 岁岁茫然的情绪被瓦解了一些。 “没有……”她觉得自己离小薰好近,旧友相见却依然觉得此刻空落落的,出于礼貌,她对小薰翘起嘴角。 “岁岁见到我好像很失望?” “不。”她赶紧辩白,“见到小薰,很高兴。” 林时在忙碌间隙寻了个借口便往回走,远远看到小薰居然把岁岁抱在怀里。 他又不是千里耳,听不到这家伙和岁岁说了什么,只模模糊糊捕捉到岁岁的三个字。 “……很高兴。” 他的步子戛然而止。 看着眼前比他更专业的一群人将岁岁团团围住,确认了岁岁终于醒来。 原来她见到风田薰很高兴。 林时一言不发,转身回到他的工作中去。 岁岁迷茫地扫视着天花板。小薰带来的人利落又高效,逐步解除节点紧急状态。 接着他们要把她装进一个方方的白色袋子里,拉上拉链带走。岁岁慌了,抬手扒着拉链,说什么都不让拉上。 所有人包括小薰在内,都在安抚她没事的,这不是裹尸袋。 “这和裹尸袋有什么区别嘛!”岁岁皱起眉抱怨,自己还没到走不动路的状态,为什么要把自己装进去! 他们越是安抚,岁岁越是不安,拨开无数戴着手套向她伸来的手,眉毛又簇成一个委屈的小八字。 “你现在是‘大人物’了,不能让其他人发现你在这里,所以我们选了这种方法,很多大明星躲避狗仔也会把自己装进袋子或者箱子里让人带走呢。”小薰伸手和岁岁玩起了躲避游戏。 她不甘心地坐起来,越过风田薰的肩膀,四处寻找,直到……她看到他们忙碌的侧影,心底沉甸甸的石头才落了地。 老天知道她有多害怕。上一次联通万物,醒来后丢了记忆也弄丢了林时和阿羽。这一次呢? 中子洲演习的记忆已经恢复,她比任何时候都想找到那两个愿意把她送上太空去见妈妈的少年。 他们才是她第一眼要见到的人。 还好,这次自己没有被丢下。 虽然他们已经不是原来的林时和林羽,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是他们搂着自己嘛?! 岁岁不情不愿地躺回袋子里。她视线移开的瞬间,将将错过林羽抬眼望来。 -------------------------- to reader, 大概逃票了五个月,原来只是停更了五个月啊!我以为停了一个世纪 原来人痛苦的时候时间会被拉长。 我不喜欢说太多关于自己的事,但对于这次超长期逃票 我想有必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上一阵子比较忙碌,忙到整个人有点解离,话都说不出的程度, 再后来去休假,去了最具有cyberpunk特性的城市,像极了想象中的长江三区,繁华,高密度信息相交织,不同语言和族裔的人们在一起,大概就是这样的地方 我在那里吃吃玩玩呆了很久,想象着岁岁离开洲际公学后独自生活的场景,好像夜里打开酒店的窗,都能看到岁岁在高楼天台上对着月亮发呆。 我整个人才一点点活过来, 其实完成这些章节不亚于一次次攻破大大小小的项目,它绝不是我累了可以选择的消遣 它是累了还要坚持去完成的事, 拖更那么久,follower一直在掉,我顾不上在乎,感谢还在等的宝贝们, 请相信我,我每过一秒的人生,都有半秒是为了岁岁而活。 2094重返 “学术界通常把你描述的那种状态称为‘意识上传’。”洛钰说。 “可是我没——”岁岁话到嘴边,戛然而止,悻悻地捏着被角。 她的星云芯片早就被偷走了,怎么会在这里上传成功呢?她只是想替昏迷的裴南德接管一阵子,却意外成了节点主宰者。 难道是娜丽莎病毒能帮人上传?它啥时候这么厉害了,不可能! 岁岁被转移到扬卡洛夫军营的第一个晚上,通网了。啵露塞满朋友们的消息,邮箱里多了许多新品选购邮件,艾茵和方杰明的全息问候翩然而至。 艾茵的影像围着岁岁转了一圈又一圈,毫不吝啬地把岁岁夸了一顿,方杰明悠闲地跷着腿坐在一旁。 艾茵叫“小宝贝”叫得嘴都麻了,可是岁岁对这些夸赞好像免疫了,只是抿了抿嘴。 最后她抛出这个萦绕自己许久的问题,方杰明思索片刻给出了回应。 “星云芯片只是让解算达到超级计算机水平,就像你这次在13号节点中,并没有运用太多的‘技术活’,是不是?而且原先的管理者可没有星云芯片,他在关键时刻也能做到意识上传。根据你爸爸当年的设计初衷,意识上传的关键应该在头盔,以及整个总控室的网络布局。” 方杰明解释的很专业,岁岁听晕了。 晕了心情就没那么好,偏偏这时候很多人来病床边看她。 她却心不在焉,无法集中注意力。 情绪在冰下波动,像一张凶险的折线图。 没错,过了这一阵她又得回疗养院看脑子了,用一次脑,得休息好一阵子。 方杰明特意和洛钰开小会,把岁岁脑部理疗的注意事项强调又补充。 岁岁在一旁翻自己的床,枕头下面看一遍,被子下面找一找,床头柜也看了,就是没找到。 她丢东西了。 与此同时方杰明还在不停输出专业术语,原本娓娓道来的话语在岁岁脑子里变成了噪音。 “那台仪器的波段要微调,根据岁岁最新的脑电波监测图来……” “别吵了!”岁岁突然尖声打断他,下一秒又内疚地蹙起眉毛,道歉:“……对不起,方医生。” “怎么回事?”洛钰就在她病床边,立刻查看贴在她头上的电极片,那上面串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调节旋钮。 “别碰我!……对,对不起。” 岁岁反手推开他,慌乱躲闪的目光夹杂着火苗般往外冒的愤怒。 “不太对劲。”洛钰吹了声口哨,没放在心上,“我得关闭一部分脉冲接口试试……” 洛钰刚起身,岁岁已经把沉甸甸的仪器从小推车上掀翻了。 岁岁从床上跳下来要出门,被洛钰拦住。 “别告诉我你又要溜走。” 岁岁:…… “是为了他们吗,那两个男孩?”洛钰双手悬在她身两侧,极力稳住岁岁,“不难猜吧?所有人都回来了,只有他们还在卡拉库姆。” 扬卡洛夫中校带来的军队维持秩序,驱离财团雇佣兵后就带着岁岁和裴南德他们回到了他们在沙漠边界的营地,留下林时和林羽驻守13号节点,直到所有流民被妥善安顿,13号节点将正式收归绿洲军方所有。 方杰明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从荧光影像里注视着她:“所以你为了他们从亚特兰大冲进卡拉库姆,现在要去第二次?” 洛钰:“是很优秀的年轻人啦……” 岁岁抬起下巴:“我眼光很不错吧!” 方杰明:“你别得意得太早。” 现在方杰明算是知道了,他们三个互为软肋,走到哪都自带爆炸,太凶险了。 “他们为了你公然违抗安德鲁斯和伊藤的军事指挥部,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岁岁,有时候失去记忆是一种新的开始,人人都有翻篇的机会,这很好。” 岁岁握紧门把,努力舒展酸涩的鼻腔。 她鼓起很大勇气。 “所以,你和艾茵上校知道我们失去记忆的事,也知道他们受伤是因为……我?” ** 最后,岁岁坐上了去13号节点的物资车。 车上有食物和水,用于分发给还未安顿好的流民。 方杰明说:“坐物资车去吧,包裹得严实一些,不要被隐形侦察机拍到。因为我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允许,你还是会想办法到达那里,对不对?” 她答应方杰明和洛钰,军方派来的队伍正式进驻节点后,就把林时和林羽从沙漠里带回来。 两位医生推测她情绪起伏这么大,还是在节点里联通一次用脑过度导致。 岁岁被允许回13号节点后,情绪平和了不少。就好像要回家一样平静。 军用卡车在茫茫大漠里穿行,沙丘是一条条和缓的金色曲线在天幕下起伏。沙尘暴过去后,天色澄澈清爽,不知不觉,已是初冬。 驾驶卡车的少尉有应对沙漠路况的丰富经验,他告诉岁岁以往节点常年隐蔽时,沙暴团会节律型启动人工沙尘暴防护机制。 对于普通驾驶员来说避开那些日子路况就没那么危险了。 而长期向节点运送物资的车队会选择在沙暴里前进,避开空中监察。 “我上次可是自己骑摩托车去的哦!”岁岁忍不住炫耀。 “挨呀,你这姑娘也太虎了。”司机一开口是正统华北一区口音,“非要去啊?节点里有金子啊?” “当时为了救人嘛,十万火急……” “我可告诉你,沙暴团为了把节点藏好费老大劲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被人发现的,太突严了。如果不是有两个年轻人顶着,恐怕这会已经不是我们的节点了。……” 岁岁好像听懂一些当时的情况,得意不起来了,渐渐的又不说话。 “怎么阴魂不散呐!你看看!”接近节点时,司机大哥愤慨地指着天空中悬浮的无人机,“这不是我们的设备。小日本……赶都赶不跑!” 原以为安德鲁斯和伊藤的人不会再来,车上除了岁岁和司机没有第三个人。可仪表盘的雷达图显示附近有几台载人飞行器,信号时有时无,鬼鬼祟祟。 司机大哥向总部汇报后,得到了解决不明追踪者的指令,可一看副驾全副武装的岁岁,大哥心里有点发怵。 “你……行吗?”大哥上下打量她,怎么看这姑娘都是个新兵蛋子,浑身透出一股稚嫩,只留一副坚定的眼神。 岁岁:“保证完成任务!” 大哥:“那行啊,就像平时演习一样,咱俩用频段沟通。先说啊……我没指挥过。” 岁岁抱紧自己的电磁步枪,咔咔一下就卸了保险,注好弹,面罩牢牢扣下来,小脸一沉。 岁岁:“不打紧!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 物资车绕着沙丘兜了一大圈,绕到一处可供隐蔽的木屋附近。岁岁的智能战术服切换成沙漠隐蔽色,飞快地匍匐到木屋下,按照大哥报出的方位坐标架好枪。 “报告,我看到有人从飞行器下来了!”岁岁牢牢盯着瞄准镜,“东张西望,嫌疑很大很大。” “那就对了。”大哥也有点紧张,耳机里是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行,行啊,我开车兜一圈分散他们注意力,你看准时机就——” “遵命!”岁岁也跟着紧张起来,心脏嘭嘭直跳。这款枪她也是头一次用,功能好多,各种旋钮和按键都不顺手。 但这个大哥本来就一副心慌慌的模样,她如果问几句这枪怎么用,大哥可能会直接精神崩溃吧…… 岁岁只好硬着头皮自己摸索。 “他们来了!你准备好没啊?”大哥看准了那几个行迹鬼祟的人要往节点来。 “我——呃……”岁岁紧紧拧眉,她找不到这把枪的发射菜单。 “你怎么了?没事吧?!” “再给我点时间……”岁岁赶紧把每个菜单都点一遍,此时此刻瞄准镜里的可疑人物都快滑下矿坑了! “1号菜单,选择你右手食指能碰到的最大的那个金属按键。”林时利落的声音插进频段,“核对好距离和方位,右手小拇指滑动调控后坐力,确认后扣下扳机。” “……” 2094会不会啊? 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稳稳被托住,岁岁甚至没惊讶于林时怎么能突然加入她的频段,下意识跟着他说的做。 一次两次,他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频段里。 靶心对准目标,岁岁立刻调好参数,开出第一枪。 加装消音器的电磁枪只发出一声闷闷的“咻”声。与此同时岁岁胸口被后坐力带动枪柄狠狠撞到一记,顷刻间胸口连同锁骨和颈椎都碎裂似的疼。 “唔!”岁岁吃痛地闷哼着。 “倒了一个!不是我说啊,妹子你真不会用枪……”大哥实时点评道。 “再调节一次后坐力,降。”林时听到那声哼哼,语调稳如先前,并无一丝改变,继续引导她。 “谁说我不会的!”岁岁一生气来劲了,按照他说的调好参数,忍着痛咻咻两枪放倒了第二个、第三个。 “行啊妹子……”大哥马上改口。 林时立刻知会这位华北口音极重的少尉,眼下可以下矿坑,要按照指定路线来。而岁岁,得在原地不动,继续替他们盯梢。 “林时……中尉,一共有两台飞行器。第二台已经发现异常了!”岁岁立刻汇报。 林时:“看你不太会用这支装备,介意我手把手教吗?” 岁岁怔了怔,望着视野里一望无际的沙丘:“现在?” “没错。” 她鼓起勇气,小小声:“你在哪?” “大妹子,好好学啊……”大哥再次发言。 林时没忍住在频段里轻笑,只是极短的一瞬。 “在原地不要动,我七秒钟后到达。” 七秒?岁岁怀疑自己听错了,甚至悄悄抬起脖子张望,身后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映在沙子上,越来越近。 一阵利落的闷响,林时在她身边趴下,长长的胳膊绕过她肩头,握着她的左手教她怎么稳住枪身。 林时和她一样穿着严实的作战服,可岁岁知道那就是林时!她紧张得眼睛都不敢转一下。 “训练营不教这些?”果不其然,林时奚落她。 “……这把枪功能好多,没用过。”岁岁辩解。 “你的好搭档怎么不教教你?” 岁岁登时摸不着头脑,好搭档?阿羽吗?她谨慎地想了一圈:“我的好搭档不是你吗?” 林时戴着厚手套的手指将她下巴抬起,另一只手也被握住,他在替岁岁调参数。 “女孩子要考虑到后坐力对身体造成的伤害系数,牺牲一些杀伤力,保全自己。现在你来看瞄准镜,敌人在一点钟方向。”他说这些的时候,头盔贴着岁岁的头盔,两人挨得很近,却触碰不到彼此。 岁岁赶紧照做。她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还不错,可今天……总有点手忙脚乱的意味!如果不是林时稳稳护着她……岁岁还在担心这一枪下去后坐力会不会再反击自己一记。 可既然林时这么说,她信。 于是她锁定目标,开出第四枪。 声波小了很多,胸口也没有再被撞到! 视野内,其余两个目标加快移动速度,他们知道自己暴露了。 “把握机会,胜算很大。”听起来,他完全不担心敌人逃脱。 岁岁的脑袋也很大。 她集中精神,给自己打气再打气,深呼吸!呼—— 开出一枪,打偏了。 不等林时开口,她开出第二枪,视野里的可疑人物应声倒地。 只剩下一个了,对方看到同伴接二连三被放倒,早就扑进掩体后消失不见。 岁岁彻底没了主意,其实如果她一个人应付这情景也没有那么紧张,可林时在…… 她已经很累了。 不能再紧绷思考。 大脑会受不了。 这么想着,岁岁无法控制自己双手松开武器。 林时迅速接过沉重的狙击步枪,用几秒钟时间将各个参数调成他适用的状态,一系列动作极致的利落流畅,他低头确认瞄准镜,屏息。 岁岁趴在他身边,呆呆看着他专注的样子。 他毫无征兆地扣动扳机,就好像预测到敌人会在那一秒探头。还不及她反应过来,一切就结束了。 “这些人要审,叫人来收拾。”他拨动外置耳麦通知下属。 林时从沙子上爬起来,依旧以侦察兵的姿势原地蹲伏,一手轻轻按在岁岁肩上,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他观察片刻,瞥她一眼。 “危机解除。” 岁岁不顾自己满身沙子,爬起来钻进他怀里。 林时看来好像一个戴着头盔的小炮弹就地扑过来,两条胳膊紧紧勒着他,还偷偷在自己身上猛吸两口,像极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我害怕!……”岁岁闭着眼,做好林时绝对挣不开自己的准备。 岁岁怕他们知道虫洞演习发生的一切后,就再也不理她了。 “积分赛的冠军也会害怕吗?”林时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还是换了搭档不适应,被我的风格吓到了?” “好像是有点吓人。”岁岁抬头,腾出手和林时上上下下地比划:“‘唰’一下!这么快!就上膛了!一下就调好,开枪了!动作好快,你又不笑……” “还要笑?”林时歪头佯装思考,“你的意思是,我要用十分钟慢慢调出幸运数字对应的参数,然后笑着通报对方我要开枪了,获得对方同意后再下手?” 岁岁一下子矜持了,小心翼翼地看他:“倒也不是……” “……” 林时慢慢从岁岁怀里脱身。 先前在病房掀翻仪器的岁岁此刻一点脾气也不敢有,林时转身向安全地带走去,她跟在后面讪讪地拍拍手。 运送物资的货车已停入泊位,沙暴和轰炸摧残后,节点满目疮痍,萧条破败。 原本维护多年的金属回廊满是碎石,钢骨像能划破天幕的利刃,此刻蜷缩在岩石上属于它们的地方。 大家以为风暴过去了,在狼藉的家园探出头呼吸新鲜空气。 岁岁跟在林时身后,步子渐渐放缓。 被放进转运袋送到安全地带时她一直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躁动的情绪牵扯着胸口,好像做了一个不着地的梦,而重新回到这里,一切渐渐变得真实了。 钢骨曾经是她的手臂伸向天宇,黄沙曾随着她的呼吸轰然上涌,她一怒就地动山摇,震下矿坑的碎石砸在廊桥栈道上。 是,她曾经成为过13号节点的主宰。 可似乎……毁了他们的家园。 后知后觉的恐惧裹挟着另一重内疚,让她难受得迈不出步子。 林时察觉到她停滞,也驻足等她。 “在想什么?” 她犹豫片刻,带着一点委屈的小奶音。 “我好像干坏事了……” 林时随手抬起护目镜,深邃的双目因日光刺激微微眯着,视线滑向一旁的女孩。他很享受她目光不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可以任意翘起嘴角悄悄打量她。 “你真这么认为?” 岁岁重重地“嗯”一声,十指无措地绞在一起。 林时确认不明入侵者已被控制带走,双手拢成话筒,随意找到几个聚在变压器旁修复计算机的幽灵团成员,清了清嗓子。 “嗯——嘿!科尔班纳,”他喊话声音响亮,除了幽灵团,其他在矿坑里晒太阳的居民也被林时吸引。 林时低声提醒岁岁:“把头盔摘掉,一会会。” 岁岁:“我……不要!” 林时:“手头的事停一停,看看谁来了?” 岁岁抱住林时的胳膊想让他别喊了!她,她哪里承担得起这么多人的指责…… “天啊!快看!”栈桥下已经有人猜到了,他们指着岁岁的方向却说不出话来。 “……” 岁岁悄悄从林时身后探出半张脸,将信将疑地抬头,对上林时含着笑意的眸子。 好像看见了久违的阳光一般。 她心底本就揣着事,可看到林时那样望着自己。岁岁真希望……真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2094新主宰的威风(撑腰) “中校带来的人似乎想为你身份保密,可消息不胫而走,很快所有人都知道是你救了他们。”林时说。 “嗨呀……小事情。”岁岁小声嘀咕。 可她心虚,另有原因。 “救了这么多人,还对抗世界上最先进的雇佣兵团,居然只是小事情?”林时揶揄她,却把岁岁逗得脸烫烫。 “年轻的战士,请接受我最诚挚的感谢!”有人遥遥向她脱帽致意。 “你没事吧?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幸运了!”有人关心岁岁是否受伤。 接二连三的,大家用各自的语言向她道谢。有人抱着年幼的婴孩朝她奋力招手,热泪盈眶;有人弯腰行礼,有人朝她张着双臂,他们不知道岁岁的名字,但知道她做了什么。 军方的清运车和运输机仍在矿坑周围来来往往地工作着,这几日聚集在这里的流民都会被疏散到更安全的地方,13号节点不再是流亡者的避难所。 夕阳柔和的光线洒在她的头盔和双肩,岁岁眼睛亮亮的,抿着嘴笑了。 “为什么又回来了?”林时问她,“从营地,到13号节点,为什么要回来?” 岁岁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目的,两个手掌迭在胸前,有些为难。 “项链丢了,回来找。” 她就知道,林时一提到项链就……心情不太好。 他带岁岁回总控室,那里已经被收拾过了,她在地板上仔仔细细地找,未果。项链真的丢了。 在营地病房她也这么翻找过室内边边角角,和阿羽进入总控室前项链还在的……一定是被转移出去时人太多,乱哄哄的就不见了。 岁岁蹲在林时脚边发呆。 林时心不在焉地束起线缆,一一收纳好,似乎是漫不经心随口一问:“我还以为你会让风田薰开车带你来。” 岁岁:“小薰在休息呢,不打扰他了。” “他倒是休息了。”林羽凉凉的声音自后方响起,“我们已经工作十多个小时。” 她触电似的回身,林羽依旧那副略微不爽的臭脸,身上的作战服依旧是岁岁离开前看到的那件,已经沾染不少脏痕。 看来节点的收尾工作并不轻松。 她没意识到两个男孩若有若无的醋意,只是浓浓的内疚和心疼漫上心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你们也休息呗。”她小声说。 林羽还未答,已经有士兵追上来,向他报告刚才抓到的几个入侵者并询问何时审问。 岁岁似乎明白了,不是她说休息,他们就可以休息的。流民的安顿与撤离,物资发放,设施修复,还有安保团队……一切工作都交由他们统筹安排,时时刻刻有人来请求他们指示,林时和林羽不可能歇下来。 还好她来了。岁岁想,可是她又能为他们做什么。 岁岁跟着他们去临时的审讯室,入侵者之一已经醒了,居然是先前和林羽搭档执行任务的清道夫之一,狩。 士兵们用一种永不可能挣脱的链锁将他捆在角落,狩看到林羽,第一反应是破口大骂。 “叛徒!”狩发红的双眼盯着林羽,又立刻转向林时和他身后的岁岁。 林羽背手而立,狩再多咒骂也无法对他产生影响。哪怕对面邋遢疯狂的男人是自己上一个任务的“搭档”,哪怕狩扬言最后悔的事是没有杀了林羽。 安德鲁斯和伊藤的人已被军队驱离这片沙漠,但仍不死心,或者说,他们再次进入节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处决唯一的叛徒。 听到这里,岁岁揪紧了林时的衣服,他微微侧身,询问要不要把岁岁带离这里。 岁岁又怕又不愿离开,阿羽还在这里,虽然他看着没什么情绪波动,可他是和一个要杀自己的雇佣兵共处一室啊! 狩马上注意到岁岁,血红的眼扫视过来。 “是你!” 林时直接护住岁岁的侧脸将她带走了。可狩还能说话,他愤怒地嘶嘶着。 “我见过你!在滇南一区,你差一点就……” 林时和林羽同时抬眼,神色有变。 “带她出去。”林羽说。 “滇南一区?积分赛……”岁岁惊觉的间隙,已被林时推着向外走,他捂着岁岁的眼睛不让她看。 她和林时还未跨出这道门,林羽已从腰间取出枪,飞快地卸下保险,抵在俘虏的眉心。 “现在,我们来谈谈滇南一区的事。”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狩。 ** 双胞胎不让她听更多审讯的细节,找了其他事转移岁岁的注意力。 林时说等待接驳的两天内,居民们准备把节点储存的食物消耗完,这也是他们流亡生涯里难得的挥霍了。 如今地表趋于和平,又有战士守护,警报解除。夜幕降临时会在沙丘上生起一堆堆篝火,众人一起喝酒谈天。 他们听说老裴和常迪虽然伤得很重,但已得到完善的救助,纷纷松一口气。 岁岁作为小英雄和节点临时主宰,理所当然地被邀请参加,一并被邀请的还有开车的司机大哥,大哥很爱喝酒,已经傻乐着坐在其中。 除此之外,就是往岁岁手里塞各种食物的环节了。 林时靠在他和龙谱开来的货卡旁静静看着,作为轮值战士婉拒居民的邀请,于是只有岁岁一个人围着篝火傻坐了。 她孤独了没多久,身边已围满了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他们陪岁岁谈天说地,听火星在木炭上噼啪爆裂的声响。 岁岁第五次回头看林时。 这样的时候他也不能完全休息,有时回头他不在,过一会他又回到那个位置,再过一会,又离开了。 趁微醺的人们互相祝酒的间隙,岁岁捧了只风干鸡腿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小跑着来到林时跟前。 岁岁向林时献上鸡腿,他抱着胳膊没有接受的意思。 “阿羽还在审讯室吗?”她问,“他饿不饿,我们去看看他好不好?” “他离开节点了。” 岁岁一下子被哽住。阿羽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她一无所知。 想到在节点发生的一切,两人好像把彼此间仅存的一些信任消耗完了。她回来见到阿羽也什么话都没说上。 “你想去找他?” “可以吗?” 他目光下敛,长长的睫毛上下扇动。呼吸在覆面下微微凝结。 “有什么不可以?他需要自己静一静,离这不远。”他看一眼接口上林羽发给自己的坐标位置。 岁岁的神色登时雀跃起来,她眯着眼睛想笑,又觉得林时的神色太淡漠,她不敢笑了。 “我只是好奇……你把我和林羽当成什么?”果然,林时不为所动,方才说的话,是钓她的。 “……?”岁岁歪头,听不懂这家伙话里话外的意思。 他走近一步,俯身在她耳边,说出的话好像已经在他心里反复咀嚼过数次。每个字,都是从紧咬的牙缝里迸出来的。 “你在亚特兰大刚和我表白心意,在车里又告诉我还有另一个男人,可是转眼间到了沙漠,你还会光着身子让阿羽替你打针。” “……阿羽连这都和你说!” “是我进过你们的房间,通过蛛丝马迹推断事发经过不难。”林时说,“林羽对此只字未提。” 岁岁大脑飞速运转。 转了半分钟,她一直和林时沉默瞪视着彼此,好像比谁先瞪出眼泪。其实岁岁只是大脑宕机了在走神…… 想出来了,她解冻了。 岁岁啵唧一口亲在林时的覆面上。 “你吃醋啦?” 林时好像被咬了一口似的,猛地直起身子,捂着被亲的地方,开口第一个字就开始卡壳。 “你——”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我?”岁岁用鸡腿指指自己,“我喜欢你呀,怎么了?从来没有变过。” 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他撇过脸去。 “也没有光着身子让阿羽打针呀……”岁岁大声嘟囔,每个字都跑进林时耳朵里:“是打完针第二天才光着身子的。” “……”他深吸一口气,“我不想知道!” “你真的不想知道我脱光衣服和阿羽在房间里做了什么吗?”岁岁坚持不懈,软软的声音像个即时魔咒一样绕着林时的脑袋转。 林时再次深呼吸,他肯定是连日工作累出幻觉了,一定是。 于是他转头要走,岁岁敏捷地绕到他跟前挡住。 他没看错,岁岁灵动的眸子里有一抹疲惫和胆怯。 “我!我偏要说!”岁岁扯扯他厚实的外套,“那天在房间里我和阿羽……” 林时微不可见地凝滞呼吸。 “我们什么都没做!略略略!”岁岁说完狠狠对他做了个鬼脸。 他侧过脸,覆面遮住他的无可奈何。 真拿她没办法。 虽这样想,他还是被眼前的女孩逗得想笑。 “轮值结束了吗?”岁岁又问。 “还有五分钟。” 她像模像样地掰掰自己手指,抬头:“我们去找阿羽!” “……?” “带我去找阿羽!”她说,“我以节点新主宰的身份命令你。” “要开这辆车去?太招摇。”林时指自己身后的重型卡车。 岁岁说,她有非常非常合适的载具。 2094都给我脱, 于是岁岁从华北来的司机大哥手边抢过一扎啤酒,还带了一颗腌肉罐头,把它们装在小背包里。 他们坐上越野摩托,这次林时是司机,岁岁美滋滋地环抱着他的腰,在冷飕飕的夜风里大声哼歌。 林时讶异于岁岁会开这个来卡拉库姆,岁岁使用的交通载具安全系数极低。 林羽曾说过,岁岁在积分赛里居然会用机械羽翼,那种死亡率高达5%的玩意。结合阿羽当时的描述和眼前越野摩托来看,林时觉得岁岁像那种每公里狂飙几百公里的发疯小猫咪。 她不但如此,还会在安静下来的间隙里强吻他们,可怕得很。 林羽在13号节点附近的一座隐蔽式地堡内。它是节点的附加设施,原先用于监测这一方位的异常状况,随着节点并没有正式投入某种使用,也便渐渐荒废了。 可吕向岳打造的军事设施何其恒久可靠,哪怕过了那么多年,从恢复供电到启用还是毫无障碍。 林羽潜入节点时就已知道这座地堡的存在,空置十几年的地堡迎来第一位到访者,林羽曾将这里视作整备室。 他简单的行囊和装备都寄存在这。 如今任务告一段落,事态结局和预想的天差地别,不管怎样,是时候向前走了。 在离开这片沙漠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腕上接口同步了地堡内设施的讯号,使他在地表也能查看下方能量舱内的数据。 林羽原本可以在地堡内度过最后的休息时间,可他强迫自己正视心底的恐惧和不安,他无法和能量舱里昏睡的男人共处一室。 今晚星河漫天,都说沙漠是观星的绝佳地点,可他也好,林时也好,只有在一次次危机四伏的任务、或是不分昼夜的野外训练时才能看到星空。 绿洲没有星空,也没有这样安静又辽阔的沙漠。 下一次看到这么多星星时,不知道又是怎样的情境。 林羽坐在露营椅里,难得悠闲得像个旅人,他甚至点燃许久未吸的烟草,是在这找到的自由联邦的口味儿。 正出神,引擎声从地平线渐起,冲着他耳畔直奔而来。 光是听,就能猜到对方骑着哪款载具。最新的沙漠越野摩托,骑士在不远处停下,安全帽咔哒取下的声音,他朝林羽走来。 “林时真有你的。我在沙漠里当安德鲁斯的走狗,你居然有空买台新车。”烟雾自他高狭的鼻底散出,神经难得如此空放。 “如果你不是林时,那是来杀我的人吗?”林羽喃喃着,“还真是不死心。” 身后的人依旧不吱声。 林羽一敛指尖的烟,回头看到了岁岁。 ** 对于审讯的细节,林羽没有多谈。他只说麻烦被摆平了,狩不会再来找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麻烦。 林时和他对视间确认了狩的下场,岁岁却听不懂话外之意。 她在阿羽面前搭起一堆篝火,俯身取东西时却忽然扯到肩膀,疼得她生生坐回去了。 “你怎么了?”林羽注意到她不对。 “有化淤血的药膏吗?”岁岁捂着左胸口。 “伤到哪了?”林时立刻起身。 岁岁这才不好意思地承认,白天林时教她狙击的时候没调好参数,后坐力太强被枪柄撞了一撞,现在开始发疼了。 林时握住她的手,轻轻拿开。 “别怕。”他迟疑片刻,再次和林羽对视。两个男孩说不出口。 “有绷带和药剂。”林羽说,“只是……” 只是什么? 岁岁困惑地看向他们,片刻后似乎领悟了一点。 映着跳动的火焰,她又想起从前两个男孩目光灼灼的样子,他们注视自己的时候,她身体都会微微发烫。 “不知道伤得怎么样,你们就不能帮我看看吗。” 林羽把烟摁在沙上起身扶她。她好像成了什么不能行动的人,其实远远没有那么严重。 林羽扶着她的腰,林时护着她的肩,一前一后。 他们带她去地堡内室。难怪阿羽不喜欢呆在这儿,这里空气不流通,闷闷的,灯亮起来依旧让人不舒服。 林羽去取应急药品,岁岁却看到内室摆着一台休眠舱,那原本是出现在空间站的玩意儿!她忍不住好奇凑上去看,却被里面躺着的一位大汉吓到,叫出了声。 这是真正的泽拉夫威尔! 如此一看阿羽的伪装技术真的很高超,第一次在节点见到阿羽伪装成的守卫者,五官,胡须,皮肤纹理……和眼前躺着的人简直一模一样!岁岁看到面板上的数字在跳动,泽拉夫威尔……没有死。 林羽并不解释,把医用物品往舱盖板上顺手一搁。 “自己上药。” “不行!”岁岁果断拒绝,“手好疼,抬不起来。” “……右手也抬不起来?” “抬不起来,衣服都脱不了。”她看着眼前两人,默不作声地阅读他们眼底的情绪。 她许久,许久没有这样沐浴在他们的注视下。 林时总是在沉默中暴露侵略性,林羽则用冷静的情绪掩盖欲望,这让从前,现在和以后的她欲罢不能。 哪怕现在的她已经确定不会再坚持某些事,可和他们独处时,她还是那样想念从前的他们。 岁岁总是一再找他们曾经的影子。 她轻动嘴唇,吐出两个字。 “帮我。” 林时的手越过她肩膀,手指停留在作战服的卡扣上。 咔哒。 扣子开了,延长的咔叽布门襟垂落下来,露出加宽拉链。 林羽双手按住她胸前防弹背心的扣子,替她拆下,他看到岁岁胸口一起一落,正随着她的呼吸局促地起伏。 “我还以为参加积分赛的人技能起码到生存合格线。”拉链被林羽的指尖抵着下滑,“枪都不会用,还把自己伤了。” “……这把枪学校里没教过。”岁岁替自己辩解,“训练营也用不上这高级的玩意……” “那么敌人会照着教科书上的步骤来杀你吗?”林时这一问,把林羽和岁岁都逗笑了。 “还笑?我们可以笑,你不许。”林羽刮一下她的鼻尖,又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情不自禁,立刻为自己找补,可他说出来的话居然是:“风田薰也有作战经验,怎么不教教你。” “小薰?”岁岁睁大眼睛,“我回去问问,也许他也不会用呢。” 两个少年立刻不吱声了。 “怎么不说话,生气啦?”岁岁看看林时,又看看林羽,怎么不继续脱自己衣服了,脱啊! 林时低头摸着自己的鼻尖,不语。 “疼,伤口好疼。”岁岁立刻卖惨,“不涂药我今晚就要疼死了!” 林羽抱起胳膊:“我打卫星电话让他来一趟,替你涂。” 林时帮腔:“毕竟是你的好队友。” 岁岁恍然大悟,她出门前特意带了香香的润唇膏涂上,水嘟嘟的嘴唇张成一个小小的“O”,这才回过神来。 “叽里咕噜吃什么醋呢?让我亲一个!”她急了。 林羽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他似乎要丢下她转身离去。可仅仅只是侧身了一秒,他立刻回到她身边,低头贴上岁岁的嘴唇。 一切发生的那样快,林时戴着手套的手强硬地掰过她下巴吻上来,他们一前一后将她困在中间,气息野蛮而粗鲁。 两个男孩的怀抱几乎将她淹没。 初冬的沙漠如此辽阔,冰冷的夜风带一些沙粒飘进来。身后休眠舱发出微弱的运转声。三人的身影迭在一起,以一种对抗与侵略的姿态纠缠着。 岁岁被亲得没声儿了。